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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里那人…真的是自己吗?
阿武乱不能确定。
但是,如果画里那个披着一头长发、虎背狼腰、身穿道袍、颈上挂着五色龙玉、手持长剑的人不是他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阿武乱心跳渐渐剧烈,借助门外反射进来的雪光,沿着图中那长发飘散的方向看去,发现在这人头上,写着斑驳却又清楚的三个大字。
观鲤子。
“观鲤子!”阿武乱身体一震,两手无力摊下,手指觉得有点麻木。“这…就是观鲤子?”
再看细一点,观鲤子面孔轮廓的确跟自己很像。手里拿不是血饕,而是一口道士常用的七星剑,头发跟现在一样,也没有束,任其散披,但发色是黑的。整体而言,除了发色,跟阿武乱目前这模样极为神似。
这壁画看起来非常古老,似乎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自己怎么可能出现在那个时代的壁画中?
“百年前,真有这样一个人,跟我长得这么像?”他呓语般地自言自语:“难道只是神似而已吗?那为什么看到他,就直想掉泪呢?不,一定不只是这样。他的这场战斗,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出现在我梦里?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天哪,那个梦很逼真,如果不是亲自经历过,我怎么会有这么清晰的印象?”
阿武乱抹去朦胧的泪光,继续往下看。越是往下看,就越是热泪盈眶。
因为那是一场死亡之战。
观鲤子与其他八个道人,每人配带一件龙器,背对着背围成一圈,与草原上数不清的努真铁骑激战。
九个道士中最老的一个,须发都白了,背部微驼,头上写着“虚驼子”三个字。他手里拿着蔑儿干的那张龙须金弓,把一道道的五色光射进敌骑之中。许多努真兵不是被射掉头颅、手腿,便是身体被射出窟窿;然而对方也没饶过他,他的全身上下中了十多枝箭,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
戴着龙角盔的“白鹿子”,长剑倒插在地,两手紧按着剑柄,一副撑着不想倒下的模样;他苍白的面孔在金盔保护下虽然毫发未伤,身体却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密密麻麻插满了箭。
白鹿子的身边,是一个魁武的虬胡子道士,叫做“镇虎子”。他手臂上戴着金色爪子形状的龙臂护腕,两只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一匹四脚朝天、正在挣扎的马,准备向敌兵扔去,看起来力大无穷。但力量再大,显然也不敌箭海,镇虎子遍体是箭,伫立在那里,原来在扔马之前,就已经被射死了。
即使没了脑袋,“青牛子”在所有道士中看起来还是最为高大。阿武乱一眼就认出他全身披着孛花的那套黄金鳞甲,而雪沐的马甲与龙头面帘则收绑成一大卷,揹在身后。龙鳞的坚韧,阿武乱也是见识过的,努真人果然伤不了他的身体,却斩掉他的头,首级就落在脚边,双眼圆睁,神情非常不甘心。高大的无头尸体矗在原地,颈子喷血,虽死犹立。
以壁画中的“丹蛇子”的状况看来,实在无法猜出龙筋腰带的特殊法力是什么。事实上,高高瘦瘦,脸色泛青的丹蛇子战斗得十分英勇,他腰系龙筋带,虽然心口、左腹各中了一箭,却仍忍着疼痛举剑杀敌。
“隐蜃子”身材最为矮小,他虽然背后披着覆盖华丽白毛的龙鬃斗篷,但中箭的地方却是眉心,只见他长剑落地,双膝跪着,扑地要倒。
“玉兔子”的战况令阿武乱眼睛一亮。最主要是他双手所持的那柄三尖两刃的龙牙剑,深深吸引着这个天游剑派弟子的目光。那剑既长且宽,身材并不算太高的玉兔子须用双手才能持用。不论努真兵穿着多么坚厚的盔甲,遇上此剑不是被从中劈成两半,便是被拦腰横斩,画师特别在努真兵身上的伤口勾上几条弯曲的红线,阿武乱猜那代表的应该是火焰。
“砍下去带火?”学剑的阿武乱对这件龙器特别感兴趣。“这样的利器不只是宝剑,可以讲是一柄神剑了!”
可是当努真兵的箭海袭来,手持神剑的玉兔子也只得万箭穿身,像只临死的刺猬一般,做最后的搏斗。
阿武乱对“淩鹰子”脚上的龙爪金靴并不陌生,那双靴跟巴不该的靴子一模一样。他手挥着剑,高高跃至半空中。在画里,他虽尚未中箭,但他脚底下画着的那波批密密麻麻的箭看来,下场也绝不乐观。
而观鲤子,则站在淩鹰子与虚驼子之间,与大家并肩战斗着。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散在狂风中,胸前挂的龙脂玉发出五色光,非常显眼;手举一柄七星剑,奋力砍散袭来的箭枝,身上虽然也中了几箭,流的血却不多。
阿武乱望着观鲤子身上那几箭,突然间,身体像是感受到观鲤子当时的创伤一般,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痛让他大喊一声,不由得跪了下来。
随着这阵痛楚,战斗当时的绝望、失望、恐惧、混乱、慌张、委屈等一阵阵复杂的情绪也紧接着席卷他的心智。
他听到了自己痛哭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已经按捺上百年,无法一次放声哭出来,变成空洞而低沉的啜泣。
他简直不能确定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原来观鲤子…”他喃喃地说出这句一直不肯也不敢承认的话。“就是我啊!”
要一个人承认自己出现在上百年的古老壁画中,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武乱挣扎了很久,但是现在终于承认了。
与其说承认,不如说是顿悟更加恰当。
阿武乱满脸鼻涕眼泪,抬头再看一次这幅悲壮的壁画。
人物的神韵及惨烈的气氛表达得极为完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无法刻画得如此憾人。奇怪的是,阿武乱渐渐对画中所惯用的笔法感到熟悉,仿佛是自己的笔迹一样。
他脑筋混乱到了极点,软弱地跪在壁画前面,彻彻底底地又痛哭了一阵。
这一哭比打一仗耗费的精力还多,哭完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了。
透过泪光望去,他看到壁画的左下角,一个晦暗的不起眼处,写着“昭兴十二年冬观鲤子率北院画道愧作”一行小字。
“昭兴十二年?那不是朝廷刚刚南渡的时候么?果真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阿武乱擦干了泪水,两眼都肿了。“原来观鲤子是那年代的人…或者应该说,我,曾经就是他,一百五十年前的一个道士?没错,是我。”他又慢慢说了一次,像是肯定给自己听一样。“搞了半天,这三面壁画,原来是我的前世遗作。”
阿武乱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
他看看殿外,雨雪已经停了。天色漆黑,薄雪表面浮着一层淡白的月光。
这幅壁画,居然让他看了一天之久。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