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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阿武乱搞清楚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兀人真正的意图啊！”他双拳紧紧的握起，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能不能打下鹭门岛，对阿剌罕来说倒是其次。泉城水师虽然投降了，但是舰队和水兵都毫发未伤，力量还是很强啊，兀国放这样的一支荣人水师在身边，应该觉得芒刺在背，寝食难安吧？让泉城水师与鹭门水师自相残杀，两相抵销，将大荣国最后的两股海上武力一举消灭，就算这次打不下鹭门岛，兀人也算赢了，不是吗？”
海面上不时传来双方船只沉没引起的漩涡声与溺水水兵的呼救，但最吵的还是漫天呼啸的火器、爆炸以及烈火燃烧木材的爆裂声。每一个声音，都让他揪心。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阿武乱藏在白发之间的眼睛突然冒出精光。“我必须尽早结束这件蠢事。”说着，他大步穿过甲板上忙着救火和开火的人群，跳过一根烈火熊熊、已经倒下来的桅杆，走上阶梯，到了在船尾指挥的阿武昭身边。
“阿兄！”他大声问。“哪一只是对方的旗舰？”
“想要做啥？”阿武昭嘴巴问着，但眼睛已经眯着找起来了。“应该是那只！”他举起手里的大马士革刀，刀尖指着一艘被二十几艘斗舰与艨艟围在中央的大楼船。“看到没？那只中桅顶上挂着三面青旗的楼船，应该就是了。那旗子一高二低，泉城水师帅旗的挂法。”
“麻烦你把船开过去！”阿武乱说。
“你疯啦，你没看见它附近全是护卫舰？密密麻麻的，怎么过得去？”
“冲过去不就得了！你的宝贝跟那些斗舰、艨艟比起来，就像海鲸比河鲤，惊啥？”阿武乱白发间两道黑眉一紧，眼睛流露出慑源源不绝的杀气；这杀气就像一股电流，瞬间流进阿武昭的心中，让他不由得跟着豪气万丈起来。“俗话说，打蛇捏七寸，捉贼先擒王。只要阿兄你敢将西远号开过去，我就敢冲上那艘船，把对方主帅的首级给你拎回来，了结这场战斗，你讲怎样？”
“嘿嘿嘿，阿乱仔，你真正是有够疯的，阿兄好惊啊！但是…哇哈哈哈哈哈！”阿武昭眼睛里疯子的光芒愈来愈闪烁，哈哈大笑说：“这非常合我的口味。我根本不适合做商人，要是能选，我也想做兵哩！你知当时我有多么羡幕你练武从军吗？阿爸也知我的个性，所以特别让我带远洋船队。远洋海贼多，我带了二十年的船队，是打过几次海贼，但是都不过瘾，没有一天不想像今天这样，好好打一场真正惊心动魄的海战！然而，驾着西远这种巨无霸辗压那些杂鱼一样的小船，又是所有水军统帅的梦想…哎哟，真是兴奋得令人为难呢！哈哈哈！”船上四处燃烧的火光，将他瘦筋筋的脸庞映得通红。他环顾乱成一片的甲板，嘴边浮现阿武家的男人特有的那种豁出去了的笑容说：“好啦，反正我的宝贝都烧做这样，也没留下什么让我疼惜了。孩儿们，转舵，给我向那只大楼船冲过去！”
在阿武昭一声令下，水手们调帆使舵，便朝着敌阵的核心航行而去。
这个违反常理的动作，让对面的敌兵看呆了，纷纷停止攻击。
阿武乱说得没错，西远号比起一般的战船，的确像海鲸比河鲤，大得不成比例。敌军水兵站在甲板上猜测这艘城堡般的巨船到底想干什么。等到确定它疯狂的意图后，大惊之余，手忙脚乱想尽快击沉它，也已经来不及了。
“撞来了啊！”
最前头一艘艨艟的水兵们喊着。他们像发狂的蚂蚁一样，在蒙着一层硬牛皮的甲板上四处乱跑。可惜甲板就那么大，任凭他们怎么跑也出不了这个范围。只听见一声沉重的木材爆裂声，这艘分成两半的艨艟便带着满船惊愕的水兵，一起滚到巨船的船底下去。
第一声巨响算是序幕，硕大无比的西远号仍欲罢不能朝着船阵撞进去。
开始的几艘船被撞沉了，后面其他的船只则一艘撞上一艘，全挤在一块，密密麻麻的。
很快地西远号就动不了了，但从船头一直到敌方的旗舰前，出现一片歪歪斜斜的敌船挤出来的一片木造陆地。
“就是现在啦！”
阿武乱大吼一声，提起血饕巨剑，从四层楼高的西远号船头甲板一跃而下，踏在一艘被撞歪的斗舰侧舷上。
“吓！”
斗舰上惶恐万状的水兵们看到这白发黑眉、金甲绿袍、擎着巨剑的白发武士从天而降，莫不纷纷四处走避，有的甚至干脆跳进海里。
“懒得理你们，”跟在阿武乱后面跳下来的银刹女，高举那口兔儿腿特别为她挑选的弯刀，尖声喊道：“全部给你曾祖母滚开，挡路的，就是一刀！”
“曾祖母？”阿武乱提着剑正准备冲，听到银刹女自封的称号，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
“怎啦？”银刹女拉下一直围着脸的纱巾，把粉红色、销魂的舌尖吐出艳红的嘴唇。笑着说：“老娘我三百多岁了，难道不够资格当他们曾祖母吗？”
阿武乱额头流下一滴汗，无语地摇摇头，转过身，双手举起血饕大剑，开始在挤成一堆的战舰之间，高高低低地跑起来，像是跑在海边的岩石上一样。
沿路都没人敢挡他。
这些原泉城水师的水兵已经士气破产，平时训练都是如何把远程火器用好，看到真要近身肉搏时，便彻底崩溃了。反正都是水兵，基本都识水性，先是一个水兵干脆自己跳进海里，表示不玩了，其他人见了，也就跟着效尤。阿武乱一边往前冲，两旁的人就像被冲开的海浪一样，朝两侧噗通噗通直往水里跳。
“乖，”看到那群在海中浮游着的水兵，把跟在后面跑的银刹女乐得笑痛了肚子。“曾孙子们真乖，哈哈！”
阿武乱如入无人之境，一船越过一船，片刻间就跑到那艘大楼船底下。
他将巨剑收回背后的木鞘，沿着船边跑了几步，找到一根斜插着的长桨，便像踩独木桥一样快步沿着桨身快步飞跑上去，双手攀住楼船边的木垛墙，一翻跳上甲板。
船上一个翘胡子的阿剌壁军官见他上来，拿起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戳过来。阿武乱一侧身，左手像铁钳一样抓住那东西的木柄，用力一拖，诸色人便整个人被拉了过来；交身而过时，阿武乱右手横出一个手刀，狠狠地劈在他的喉咙上。
在那可怜虫跪下来抓着自己的咽喉痛苦咳嗽时，阿武乱唰一声抽出巨剑往后刺，当场透戳了阿剌壁人后背的锁子甲，剑尖将白花花的肠子混着刺绣战袍的破布与链甲衣的碎铁环，从肚皮上穿了出来。
杀了这人，阿武乱举起血淋淋的巨剑，朝四周怒视一圈。甲板上的泉城水兵谁敢陪他玩？全都吓得四散奔逃，几个穿着全身链甲的诸色兵则簇拥着两个人往战楼上跑。一个是长得高大威严的、全副甲冑的荣人老将，另一个则是肥胖的阿剌壁人，看起来不像军人，身上虽披华美的金色链甲，但显然是借来的，一点不合身，逃起来一副很不方便的样子。
“还逃？”阿武乱对着他们大吼道：“要借你们两人的首级来停战哩！”
这么一吼，几个人逃得更快了。阿武乱提着剑追进战楼，银刹女则是横着刀顶在战楼门口，不准让其他的水兵插手。
只片刻，在楼里一阵打斗声响后，阿武乱拎着两个血淋淋的头颅，走出战楼顶上的指挥台。
“鹭鸶城主金禾侯阿武基的九子阿武乱，已经斩首你们的主帅。”阿武乱左手抓着头发把两颗首级高高举起，右手将巨剑往身旁的旗杆一砍，那面绣着浪涛上展翅高飞的海东青图案的兀军蓝旗便向后斜倒，跟着旗杆栽进了海里。“速弃武器者，既往不咎。否则下场便如此二人！”
话一说完，船上的水兵像解脱一样，马上丢下手里的东西，举手投降。
很快的，白鹭队方向传来众军海潮般的欢呼声，这一场激烈而愚蠢的自相残杀，终于得以结束。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