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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儿也有些消息呢，”说话的，是坐在完颜郡主身后的完颜礼。他看了周围的兄弟们一眼，四人都点头，表示可以由他来代言。于是，小老头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白须，说：“我们专走贫民区，跟这里的地痞流氓打交道。听他们说，城区里的各大帮派以及城外的马贼土匪，前一阵子全都被某个新势力收编了。”

　　“收编？”古夷打趣问道。“是收买，还是收服？”

　　“是收买还是收服，不清楚，或许有些是收买，有些是收服。”完颜礼露出忧郁的表情说：“总之，原来市场上常见各帮众殴斗寻仇、抢夺地盘的状况没有了，现在大家都冷静得很。”

　　“一个原本不断恶斗的城市突然安静下来，是很不寻常。多半来说，是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势力出现了，各帮各派连拼搏一把的胜算都没有，才会直接臣服。”完颜轻薰慢条斯理地说。

　　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按摩着自己修长的小腿，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眼睛其实不时会落在银刹女身上。

　　现在，她决定开始好好注意这女人。

　　这一年来，由于五个老家将寸步不离，让自己跟阿武乱几乎没有任何时间独处。银刹女似乎趁这机会，像个书僮一样，每天跟在阿武乱屁股后头，简直形影不离。虽然她还是感觉得到阿武乱偶尔注视自己的目光，但银刹女的倾城姿色就摆在那边，缠久了难保这男人不会动心。

　　“为什么阿武乱不动心呢？这妖女是那么地美丽！有时候连我都不由自主迷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更何况她还懂妖术呢！只要使一丁点的妖术，阿武乱的魂就要被她勾去了呗？这对她来说一点不难吧？为什么她不直接这么做？”完颜轻薰自己也有一张美丽的面孔，以及火辣的身材。但是不知为什么，在银刹女精致的模样面前，她就觉得自己长得粗枝大叶，难看极了。“我这样子，阿武真的会喜欢我吗？阿武为什么要喜欢我？我这种阴沈的个性，怎么说都不可能会讨人喜欢吧？难道只因为我眼珠颜色和他的亡妻很像吗？只是因为一个死掉的女人，就这样就喜欢上我，那我也太憋屈了呗？就算是眼珠子像，我也不是她，永远不会是！这家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真讨厌。”

　　“这个新势力…是什么人？”阿武乱忧心忡忡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拉回了现实。“有谁打听到了？”

　　“听说，只是听说啊，”老五完颜信是个大嗓门，只要一开口，几里外可能都听得见。他如雷贯耳的声音，在这舒服的夜晚里显得十分突兀。他站起来，用一种想说些重要的事却又不想为此负责任的口吻，替他的三哥回答。“半年前，有个人带着一些神秘的手下来到报达，发帖约见所有帮派的头人。”

　　“一个外来的无名小卒，那些头儿干嘛要理会他？”贝宝星打断了他。

　　“每张帖子里，都附上一颗鸡蛋大的呼罗珊红宝石啊！土豪哪！”这英俊的老男人用在妓院说故事时常用来引起注意的戏剧性语调说：“各位大人，如果是您们收到这样的请帖，难道不会想去瞧瞧这凯子是何方神圣吗？”

　　“听起来是蛮令人好奇的。”古夷点了点头。但想想觉得不对，抬头又问：“但是，如果这人是孛花的话，他离开哈剌和林时，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怎能有这么多的宝石？”

　　“驿站。”贝宝星说。

　　“驿站？”

　　“你忘了吗？”贝宝星像看着痴呆老人般，怜悯地瞧着靺古大叔。“乌古台王子那时候不是说嘛，孛花和他的人马是沿着一个个驿站杀，一边人抢劫一边往西而去的。驿站是什么，你自己是靺古人还不清楚么？汗国的血脉啊！来往东西方的客商、进贡队伍都是行走于驿站之间，累困都得在驿站休息，这些人不知道带了多少奇货，全被他们杀抢一空，肯定收获满满了。拿出几颗红宝石又算什么？”

　　“这么说来，俺看必定是孛花无疑了。”古夷搔着自己巨大、充满筋肉感的下巴。“这恶崽子天生劣根，一股魔性，就爱搞这种勾当。”

　　“说下去。”完颜轻薰看了完颜信一眼。

　　“遵命，郡主。”五老中最年轻的完颜信，不只是年龄年轻，模样年轻，举手投足也年轻。他动作飞快地对小主鞠躬做了个揖，又像根弯曲的竹子般把腰杆迅弹直回来。“所有的人都赴会了。据说那次会面共有二十个城内外的帮派头人参加，当晚在那会上死了三个，而且是最能打的三个——蓝蝎子肖巴尼、拜占庭肉盾基里亚喀斯以及和事佬阿济玆，他三人的帮派老巢听说在同一时间也遭人袭击，一个活口没留下。剩下的十七个头人，回来后都不愿再多谈会议上发生的事，一致听从这新主子的号令。”

　　“肯定都被吓坏了。”阿武乱摇头苦笑道：“八成都见识到尸兵的厉害。”

　　“不只报达这里乱。”家将老二完颜义坐在墙边，抚摸着自己的长须说。这个大家伙只要不打嗝放屁，看起来就像一尊关公神像般的威严。他平时沉默少话，一开口，低沉厚实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吻合他的长相。“我们遇到几个从弼斯罗城过来的人，说他们那里也遭遇相同的问题。城里天天有人死，却又不是瘟疫。大家觉得整座城像被诅咒了一样。许多人都丢下了家，往别处逃去。没想到来到报达，也是同样的状况，跟弼斯罗一模一样。”

　　“弼斯罗是什么？”银刹女问。

　　“南边的一座港口。”阿武乱说：“我们阿武家的船队都在那里靠岸的。”

　　“弼斯罗远在八百里之外，如果那么远的地方也出问题，那么附近的城池村镇可能也遭殃了。”贝宝星皱着眉头，语气沉重。“事情愈来愈复杂，搞事的人显然野心勃勃，他不只是要控制一座城市，而是要得到一片领土，甚至可能…想要建一个国家。”

　　“在靺古人的眼皮底下想要建新国家？哈哈，”古夷干笑了两声，但声音空洞，没什么自信。“怎么可能？”

　　“本来是不可能。但现在伊力汗国局势不稳，就另当别论了。”贝宝星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一个是王子，一个是战功彪炳的皇叔，两人夺位愈演愈烈，的确为野心人士打开了可乘之机；更糟糕的是，伊力汗国与东边的乌古台汗国、北边的金鞑汗国都互不相睦，甚至常常兵戎相见，所以真出事了，两边的靺古兄弟估计也不会派兵相助。这个野心家估计就是看中伊力汗国的软肋，才会肆无忌惮地出手，准备称王。”

　　“但毕竟是占地为王的叛乱勾当啊，”阿武乱说：“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做过兀国驸马的孛花，出入汗廷惯了，昔日车马华盖，锦衣玉食，如今被我们穷追不舍，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铤而走险，或许还真激发出他的野心呢！”贝宝星转头看着完颜五老，问道：“你们问出此人的名字吗？或者是大家怎么叫他的？”

　　“所有人都避讳提他名字，没人敢说。”完颜礼煞有其事左右望了一下，才小声说：“我们问了好多人，问到大家都要起疑心了。才有一个卖羊肉的肯偷偷告诉我们，那人叫做『金牛汗』。”

　　“金牛？千混屄须！肯定是孛花。”一听到这名字，古夷立刻击掌大笑。“孛花这名字，在靺古话里就是『公牛』的意思。他总戴一副金面具不是吗？戴金面具的公牛，不是金牛是什么？”

　　“说到金面具…”贝宝星也恍然大悟。“城里那些天堂树青年会的壁画，抬死人的黑衣人不也都戴着金面具吗？哈哈！这下线索都可以连起来。金牛汗，也就是孛花，一边杀人一边收尸，好让他的死灵法师煎尸炼油，暗练尸兵，同时又收编地痞流氓、散兵游勇，不断坐大。难怪报达总督要忙得不可开交，太后要气病了。因为整座城都快要落入人家的手里了嘛！哈哈哈哈，总算清楚了。虽然我们是钦犯，报达的伊力兵不但不敢怠慢，还处处给我们方便和优待，不是没有原因的——和海都一样，对我们好，是因为他们需要我们来帮忙解决问题。”

　　“他们不是有大萨满苏日娜吗？别忘了人家也是一个龙念八纛儿呢！”银刹女提醒大家。“这女人应该也是法力高强吧？堂堂御用大萨满难道收拾不了孛花之流的家伙吗？”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得见了面才能判断。但就从现在情况看来，金牛汗，或者我们可以说就是孛花，他的实力已经日渐成熟。”贝宝星说：“他现在能统一指挥几城的黑帮土匪，那可要算是一支军队了。加上法力高强的死灵法师祖必流士，以及养了半年，现在不知道已经有多么强大的尸兵大军…如果我是她，估计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所以，”阿武乱像是想通了一样坐起来。“我们明天见她们，与其说是要喊冤，不如听听看她们需要我们怎样的协助，对吗？”

　　“对的。”

　　“那就好。不然我还一直想着要怎么辩解杀哈多吉的事情呢！”阿武乱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毕竟人家是王子，就算我是自卫杀人，对方估计也不会原谅的吧？现在，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那么，睡前又可以刷牙咯？”银刹女期待地问。

　　“当然啊。”

　　“好呀，刷牙！走。”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