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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力罕安排的士兵们，与其说是看押犯人的狱卒，更像是热情的导游。

　　特别是阿布。

　　阿布简直跟贝宝星成了莫逆之交。

　　两个人从天象地图讲到诗歌和儒学，从算数、宗教谈到火药与航海，无时无刻都说个不停。阿布甚至还向长官自愿请调为看守搜龙人的卫兵，以便天天能跟贝宝星厮混谈学，满足他对东方那片广袤国度的好奇心，饥渴吸收各种从没听过的东方智慧，同时也快乐地将牟速蛮世界的知识传播给他聪明的汉人朋友。

　　三天来，搜龙人天还没亮就被经学院里四座新月寺做晨礼所传出来的叫拜声吵醒。他们起床吃了早餐，便在士兵的陪同下，分头骑马在城内外观光。

　　完颜轻薰本来想和阿武乱一组，但因为她的五个家将打死都要跟着她，人多招眼，只能让他们完颜家自己一组。这正中银刹女下怀，兴高采烈地和阿武乱一组了。一文一武的贝宝星和古夷一组。

　　经过中午的晌礼、下午的晡礼、日落时的昏礼，大家回到经学院的时候，基本上都已经接近晚上霄礼的时间。

　　像是普通的观光，其实都在明查暗访，找寻孛花和祖必流士的踪迹。

　　每天这么查访下来，还颇有收获。

　　晚上，在灿烂的星空下，搜龙人们会换上伊力兵为他们准备的清凉丝袍，爬到厢房的屋顶上乘凉。

　　夜晚的屋顶是许多报达人的最爱。

　　在这个上天恩赐的额外空间里，总是备着草席、皮革垫子；有钱人家甚至会摆上刺绣抱枕和酸枣木矮桌。桌上通常点上铜油灯，照亮装着水的大壶以及水杯。

　　沙漠刮过来的春风出奇凉爽。

　　搜龙人们像报达当地的人一样，舒适地半躺在桌子边，用豪华的银杯饮用最普通的，却也是这沙漠地方最珍贵的东西——清水，交换各组探索地面所获得的情报。

　　“我们先说吧。”阿武乱坐在羊皮垫上说。

　　他手里端着一杯解渴的凉水，喝了一口。银刹女抢了个好位置，像个压寨夫人般，以撩人的姿态挨在她的阿武哥身边。

　　“今天终于搞清楚报达与大不里士的关系了。”阿武乱说：“这两座城都是伊力汗国最重要的城市。报达是最繁华的大城，大不里士则是大汗所在的京城，但两城关系最近却愈来愈紧张。”

　　“为什么？”古夷问。

　　“那是因为大汗阿八哈近年身体很不好。王子阿鲁浑以及大汗的弟弟帖古迭儿王爷——也就是咱这座报达城的城主，都在伺机想要抢下汗位，两派势力斗很久了，不分上下。然而阿鲁浑王子最重要的盟友——哈多吉，居然意外被我们杀死了！这消息一传回来，王子派的势力很快就削弱了，每天都有人投靠到帖古迭儿这边的阵营来。这就是为什么帖古迭儿不待在自己的封地里，而是跑到大不里士去。名义上说要侍奉大汗，其实是压制王子派的势力，同时收拾人心，确保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拿下汗位。”

　　“所以，城主大人把主力部队全带走了，”银刹女的手指一边缠绕着小布袋戏偶的白头发玩，一边插嘴道。“报达城现在的防卫很空虚。”

　　“难怪，”完颜礼说。“到处都听到人说，最近这阵子报达很乱。”

　　“似乎有人利用这机会，趁机在城里坐大势力。”阿武乱点点头。“近半年来，全城被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慢慢笼罩。我觉得这股新兴的黑暗势力，很可能就是孛花。”

　　“怎么个黑暗法？”贝宝星问。“他们在怕什么？”

　　“死亡。很多人在夜里莫名其妙死了。”银刹女压低了声音。“然而说也奇怪，你家死了人，消息还没传出去，隔天就有人来你家收尸，还给钱呢。”

　　“给钱收尸？”这消息引起了贝宝星的注意。他想起在外城的几个大市集里，都会看到一些墙上画着殡葬业者的广告壁画——四个戴着金面具、穿着黑袍的男人，抬着浑身被白布紧裹的死者。另一个金面黑衣人将几枚金币放在哭泣的家属手中。旁边的广告文案明写着——亲友去世，马上联络天堂树青年会，引路兄弟到府收尸，不但免费下葬，还派发慰助金噢！真主保佑，愿您所爱，在天堂驰荫百年。

　　“买尸？…买尸！我明白啦！”贝宝星忽然击掌大笑。死亡率偏高的时节，出现这种看似大善人不寻常的行径，可瞒不过军师爷多疑的眼睛，马上解读出弦外之音。“这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买尸嘛！方法太高明了，名正言顺收集尸体。”他把抱枕取过来，换了个姿势，将枕头垫在身后，让背上的肉峰不要压着自己的心口，以免胸闷难受。“养尸兵，需要尸体，更需要尸油。而要得到尸油，就必须煎煮大量的新鲜尸体——有什么比殡葬业更容易收集尸体呢？祖必流士当时在哈剌和林时，还要天天大费周章处死犯人和战俘，甚至是在夜里偷偷掳人杀害，才能获得尸体。现在，在这人口稠密的大城就简单多了，夜夜有人死，只要给些钱收尸就行了。”

　　“这个『夜夜有人死』，或许正是他们搞出来的。”银刹女懒洋洋地斜躺在刺绣靠垫上，梳理着布袋戏偶的白头发，觉得自己好像在为阿武乱整理头发一样，怎样也玩不腻。她慢条斯理地说：“你刚刚都说了，杀人夺尸。就像在哈剌和林那样，那时他们不是还刻意找胖子和孕妇下手吗？这些人身肥脂多，才能煎出更多的油。现在报达人多，天天有人死，半年了，可以想像他已经囤积了多少尸油？养了多少尸兵？战力应该不是同日而语的咯！”

　　“说到尸兵，俺就觉得噁心！噁心！”古夷把自己两只手伸起来，动了一下手指。这对筋肉粗壮的手臂之前被尸兵抓过之后，像两条肉干一样垂瘪着，一动也不能动，尸毒蔓延开来后，甚至差点送命，幸好喝了阿日善峡谷的圣泉才救回来。他心有余悸地说：“这次咱们得想个好办法对付这些恶魔，千混屄须！不能再跟他们短兵相接。否则轻轻被抓破了皮，就像俺之前一样，整个人都成了行尸走肉。”

　　“而且，这次再被抓伤可是没救了。”阿武乱提醒大家。“阿日善峡谷远在千万里外，来回一趟要两年呢！泉水拿回来也只能倒在坟头祭拜了。”

　　“所以要特别小心。敌人在暗，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贝宝星提醒大家：“牟速蛮教徒对这种玩弄死人的魔法也是非常反感，所以估计祖必流士在这里也不敢太过嚣张，只能躲在某个暗处搞这些事情。我们得把他揪出来！特别是银刹，妳只要一感受到他的念力，就要赶快告诉大家。”

　　光是听到死灵法师的名字，银刹女也已经紧张得出汗了，她坐起身来，放下了木偶。

　　“我尽量。但是每次一感觉到他的存在，我就会浑身发抖”她的眼睛秋水流转，楚楚可怜，同时轻轻抓住阿武乱的袖子，但阿武乱并没有发现。

　　完颜轻薰却注意到了。

　　“这妖女…真是！”完颜轻薰皱起眉毛，心里骂道。“才跟着巡城三天，以为自己就是人家的女人了吗？真是个…狐狸精！”这个词一闪过脑海，她不禁苦笑道：“呵呵，唉，我在骂什么呢？这根本没骂到她呀！人家本来就是狐狸精啊！”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