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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车依旧是顺着盘山路在往前继续行驶的,要不要停下来呢,王助理拿不定这个主意,而车后座的林深自林珊的声音消失在播放器里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的声响,似乎连呼吸都是在刻意压制的。
于是只好继续往前开吧,直到北郊别墅出现在视线里。
因为这片别墅区都是实名制的,所以王助理只好停车向门卫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来意,结果刚一下车门卫就朝着他招手问道:“是去陈先生的别墅吗?”
王助理心想鬼知道什么陈先生,可是只要能进去就行了,于是点头说是的,对方便放了行,意料之外的顺利。
车停在了别墅区六栋前,王助理下车给林深开了门,然后声音放低开口说道:“林先生,到了。”
林深却没有下车,手机握在手里,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了力的原因清晰可见,林深在隐忍,那来自远方的声音无疑字字句句都是在透露着林珊的告别。
可林深不信,握住手机的手松开,林深在通话记录里轻而易举的翻找出那个只通过一次电话的号码,第一次拨打过去是正在通话中的。
于是林深又接着打,不厌其烦的拨了不计其数的次数,直到电话拨通,对方接起。
传进林深耳朵里的却不是程安安的声音,接电话的人是张勉,此刻的程安安无疑是没有办法和任何人做出沟通的,她在哭,却没有声音,就只是哭。
他们赶到巡捕查到的定位时林珊的身体还是残留着暖意的,有久违的阳光从开着的窗子里照进来,将平躺在床上的林珊包裹住,是温暖又光明的,而她嘴角的笑似是将过往的那些痛苦与悔恨都淡化成了笑意。
灌进来的风是冰冷透骨的,有些像此刻的心情一样,升不起任何的暖意。
房间内还有几个空药瓶和一些散碎的药片,这些东西无疑都是散发着死亡的味道的。
程安安没有踏进林珊所在的房间,她立身于门外,身形有些摇摆,仿佛是在一瞬间丢失了所有的声音和情绪,只是眼泪下意识的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眼泪落到唇里刺激了味蕾,是苦涩难耐的,就像人的这一辈子一样,再然后程安安就只能做着最无用的哭泣。
那通电话结束前林珊对她说,我没有要你原谅我。
恨一个人其实是很累的,你总是要记着那些她伤害过你的事情,是为什么要伤害你,而在这场伤害旁人甚至都不需要你的原谅,所以你必须一直都在做着自我救赎,十分辛苦。
可怎么办呢,日子总是要过的,明天的太阳总是会升起来的,墙上的指钟也依旧会走动,岁月依然会于手中流逝,而过往一切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让你说出那句后悔。
程安安是恨林珊的,可在那四年的漫长岁月里她也只能是恨她了,她不好过,林珊何尝是好过的呢,犯病时她是疯癫度日的,甚至识不得至亲,而正常时她又何尝不是痛苦的呢。
而现如今,程安安依旧是恨的,大概是曾经的自己为了活下去真的做了太多太多的努力了,也付出了太多的汗水和血泪,所以恨林珊这么轻而易举的就选择了放弃了生命结束了自己短短不过三十年的一生。
至于为什么要哭泣呢,程安安自己也说不清了,当她看见林珊被阳光包裹,而光束里的林珊没有了任何的生机,就仿佛窗外因季节转变而干枯凋零的垂柳一样,哭泣到底是没有忍住涌出眼眶无声落下。
程安安双眼微闭眼前,眼前画面不是那些曾经林珊对她说过的恶语相向,更不是她一次次的歇斯底里,而是那年秋季林珊出现在云水居,雨水沾湿了她的裙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可林珊却是第一次对着她露了笑。
她说:“你好,我是林珊,林牧的小妹。”
程安安回她:“你好,我是程安安,林牧的妻子。”
“我知道,我听说过你。”
而再睁开眼,一切都早已在这残破的岁月里面目全非,过往里的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再也任何没有办法回到曾经自己的模样,这大概就是代价吧,一个人成长在这漫长岁月里需要为自己那些做过的事情付出相对应的代价,才能获得再一次的新生。
然后程安安便蹲在门外开始了漫长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有隐忍的落泪。
思绪拉回,张勉开口问道:“你好,哪位?”
对方是沉默的,沉默的就好像这通电话来自一个错误,而对面根本就没有人,可张勉再次开口问:“是林家的人吗?”
除此之外,张勉也猜不到其他来自江城给程安安打电话的人了。
终于,林深克制住心中情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再次屏住呼吸在沉默发了声,开口说道:“林珊呢?”
林深的声音是低沉的,却又因为压抑而带了些微颤,似乎他认了那个结局,却又不甘心是这个结局。
张勉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情的结果,不远处的巡捕就说道:“林珊,江城人,死亡时间二零一八年一月一日下午一点二十六分。”
声音透过听筒传到林深的耳朵里,一切再次归于了沉默,张勉没有再开口去说什么,在这样的无声中选择结束了这通电话。
而江城北郊,林深维持着打电话的那个姿势很久,很久,似乎只要他不把电话从耳朵边移开,刚才那通电话就是没有拨通的。
电话里的忙音消失了,屏幕暗了下去,王助理站在车外,情绪被感染,一时只觉得也有些难过,直到坐着车里的林深在顷刻间哭得撕心裂肺。
似是要将这许多年的埋藏于岁月中的过往都用哭泣宣泄出来,而这世上也不会有林珊再叫他一声二哥了。
在林深的哭声中有人打开了面前的别墅门,同样是在一瞬间的事情,王助理只听到一声巨响。
砰——
响动刺耳,惊动了周围的住户都纷纷站在自家阳台上张望,而王助理却被眼前的一切呆住了所有的动作。
王若楠身着一身粉色的绸缎睡衣倒在了血泊中,而血是从她的身体里不断的流淌出来的,而对方似乎是不甘心的,又在不远处连续开了两枪,却统统都打在了旁边的墙上。
许启平就那样一手举着枪快步走过来,眼底都是血红的杀意,林深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人,对着王助理大喊道:“拉住他!”
王助理在林深的回音中回过神,一把抱住了许启平,可是平时那个柔弱的许启平却轻而易举的就挣脱开了王助理的禁锢。
王若楠似是还想做着最后的挣扎的,努力的朝着半开的门里趴着,可许启平越靠越近,最后她放弃了挣扎,捂着伤口的手也松开,任由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来。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冲着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的许启平大喊道:“许启平!你以为你杀了我……”
话没说话,枪声再次响起,砰砰砰连续三声,躺在地上的女人眼睛睁着,身体里的血溅到了她的眼睛里,看上去有些阴郁渗人。
而许启平手里依旧是握着枪的,他跌坐在地上,看着王若楠的满身是血的是尸体,耳边有林深的声音在喊。
“许启平!你快跑!”
许启平没动,他想回头看看林深,可是所有的动作都僵在原地,他又该怎么去面对他呢。
巡捕来的很快,许启平被带走了,可是那把用来杀死王若楠的枪却没有在许启平的身上,更没有在现场找到,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落在了同样坐在车内的林深身上。
有人先开了口:“不好意想,林总,需要例行检查一下您的随身物品。”
林深嘴里说着随便,却就坐在车里一动也不动,最后那人也没有了办法,只好都先带回去再说,毕竟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再回巡捕局的路上,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许启平却忽然开口说话:“林深,你知道了。”
林深没有看许启平,而是侧目看向窗外,然后哑着嗓子开口:“嗯。”
没头没脑的对话,大概也只有他们彼此懂得其中深意。
而后,许启平笑,笑容里竟然透着几分青春年少的青涩,然后林深便听见许启平再次开口说道:“我想此生都不分离,抬眸回首间皆他在我目光所及之处。”
那话曾经他对林深说过,而如今他依旧是对林深说的。
林深没有说话,手指缩回衣袖内,指尖落在了一个冰冷的物件上,正准备将滑落下来的东西再次往上推时许启平却忽然靠近他,似是拥抱那样揽着他的肩膀,手就那么毫无预兆的钻进林深的衣袖里。
指尖在黑暗中相触,他的是凉的,而许启平的竟是有些烫手的,林深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原本自己藏着的东西就顺着衣袖里滑落而出掉在了脚步。
许启平很快松开那个拥抱弯腰捡起拿在自己手里,他是在笑的,然后看着林深说道:“林深,是你。”
一直都是你。
……
那天程安安并没有在那里多呆,哭泣之后只剩下无力了,她拖着无力的双腿下了楼,张勉追了上去问道:“你要去哪里?”
程安安没看他,却依旧往前走,然后说道:“回永州。”
“那这里怎么办?”
这里,闻言程安安驻足转身看过去,目之所及皆为白雪覆垂柳,毫无生机。
收回视线,程安安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林家的人会来的。”
当时,程安安的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回永州去,蒙上头睡个三天三夜,这些消息便统统都会消失在眼前,消失在耳边,一切都会再恢复正常好起来的。
程安安回了永州,她是极少主动联系蒋朝的,那天却主动拨通了蒋朝的电话,她说:“我想回去了。”
蒋朝声音低垂,立马便开口回复她:“好。”
几乎半个小时不到就有机场工作人员找到他们,替他们安排好了飞往永州的物资航线。
来接她的人是周大花,两人距离靠近,周大花拥抱住她,手掌在程安安的后背轻抚,然后说话声音十分的温柔。
“回来了就好。”
程安安应道:“是啊,回来了就好。”
程安安没有回永州的住处,也没有回电视台,而是回了永安镇,得知她回来,最欢喜的那个人是程青松,老早就抱着程阳的儿子在村子门口等了。
他是认识周大花的车的,老远就冲着车挥手:“这里!这里!”
程安安在车有些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里仍有余痛,依旧是难过的,她明白她自己的,需要给自己时间。
可还是降下车窗将头凑了出去也摆手:“看到咯看到咯。”
一天,两天,三天,程安安一直在家里睡了一个星期都未曾离开过房间,期间刘芹来看过她几次,都是一脸的担忧,林家的事以及林珊的死如今早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还有许启平在法庭上移交的那些证据,有在帝都知名治疗诊室买通林珊的心理医生,在做治疗时给予她错误引导,以至于造成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也有在江城市中心的咖啡店内,趁着林珊手机放在桌子上离开,用林珊的手机给一个署名为程安安的号码发送了一条视频内容,并未删除,以及用尽手段引导着程时去往江城北区垃圾场。
一张纸条,在程时的手中就算是不经意的掉落在垃圾场的某个角落里,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毕竟那里本身就存在着很多很多的纸条。
不过随后王若楠的父亲便出了事,才会更名换姓将她送出国,随之线索断裂,直到许启平用尽了手段将她引诱回国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那个咖啡馆位置在林深的住处不过一公里的距离,是林珊时常会活动的范围,所以才会在宋延的调查中一无所获。
事情的面纱一层层的揭开,那些迟来的真相无疑是赤裸却也是最为伤人致命的,就像好不容易结了痂的疤,如今再次被鲜血淋漓的撕开,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血肉模糊和惨不忍睹。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大概是出于嫉妒,大概是出于报复,又大概是出于不甘心,可能说清楚的那个人在北郊别墅当场身亡,没有人再能说得清为什么了。
在这些事情中,王若楠无疑是将自己潜伏成了即使是不经意出现过在任何一个人的身边都是有理有据并且引不起任何的怀疑,一盘棋下得十分精心巧妙,将所有人都蒙骗了过去。
江城那些新闻消停下去后已经是在一个月之后了,永州落了雪,大雪覆盖住山下的村落,程阳从永州市里回来,而程安安依旧没有下过床。
……
林珊最终还是没有回江城,只因她曾对林牧说过,我想要留在这里,于是不走了,便葬与了文城。
那天的天很蓝,似是被洗净了一切的过往于沧桑。
出殡上山那天来了很多人,都是同他们素未谋面的,可是他们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哭得十分的伤心,其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哭得最为伤心。
他甚至跪坐在林珊的坟前,看着墓碑上微笑的林珊哭得歇斯底里。
然后他说:“林老师,你说我要带我到城里来上初中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他说:“林老师,现在我们的食堂有桌椅板凳了,再也不用挤在一张长椅上吃饭了。”
他说:“林老师,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在场的很多人都哭了,包括一直沉默无言的林深,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眼角落下来砸落在脚下的泥土里,他并不是一个会把悲伤表现在脸上的人,可是这黄土下深埋着的是林珊。
就意味着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他都无法再见到她跟着岁月一起变化的样子,当他四十岁的时候,林珊三十岁,当他五十岁的时候,林珊三十岁,当他六十岁的时候,林珊依旧是三十岁。
因为许启平的关系,许琪雅最近跟林深的关系有些紧张,可是看见林深哭,许琪雅也忍不住哭,她靠近林深拥抱住他,压低声音说着:“对不起。”
林深没说话,却抬手回抱住许琪雅,语言这种东西真的太无力了,即使是安慰的话似乎都失去了所有的效果,只剩下那些字面意思独自漂浮在那里,安抚不到在场的任何人。
而林牧呢,从那天飞机降落在文城机场,他接到张勉的电话,告知他林珊已经死了,并且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让他联系那个人。
那通电话结束,林牧仍旧站在原地,他忽然在所有的绝望中明白了程安安当时的疼痛,她一声声的喊着:“林牧,我疼。”
从那天过后林牧便没有再开口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不回家,也不睡觉,只是将自己关在林珊在文城买的那套房子里,生生的熬着。
在深夜里,林牧拨通了程安安的电话,可是却没有人接听,在机械的女声提示音响起时,林牧无声落泪,有话语在唇齿间呢喃。
他说:“程安安,我好难过。”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与无声,黑夜静的吓人,只有林牧压抑的哭声从齿缝中溢出
有人似乎来着世上走了一遭,然后又消失在了无声与落寞中,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恍惚半生,忽然不确定那些路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如此的陌生。
林牧有些恨林珊,不过他更恨他自己,不明白为什么想要拥有的一切都在命运的促使下一点点的丢失殆尽,直至消失无影。
是他的错吗?
是他的错,或许一开始他就该妥协于林珊的爱意之下,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或许程时也依旧是在的,而林珊也不会死。
林牧没有跟着林深他们一起从文城回到江城,而是直飞了珐国里昂,林牧曾经在那里呆了长达十年之久,而如今选择再回去,林牧也说不清为什么。
飞机上,林牧轻抚手指上的戒指,而后娶下,他将手举起,一只眼微闭着,看着窗外的光透过戒指内穿进来。
而后手臂垂下,手腕上的表依旧是同红色的绳子纠缠在一起的,戒指依旧是握在指尖的,而林牧却靠着座位合上了眼,似是就那般昏沉睡过去了一样。
……
程阳的儿子在二月初时满了两岁,小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的,两个月不到之前程安安在文城点开程阳给她发的那个视频消息,视频里还奶声奶气的叫不醒姑姑两个字,如今就开始在程阳的支使下开始撕扯程安安身上的被子了。
被子被挪动后,似是寒风朝着四面八方灌了起来,程安安哀嚎着将侄子拖进被子里拥抱住,随之禁锢住他的手脚笑着说道:“不许动,你被包围了。”
侄子求饶的扭动着自己肥嫩的小身板,程安安一松手侄子就如临大赦般逃下了床委屈巴巴的抱住程阳的腿仰头开始控诉:“爸爸,姑姑凶。”
程阳也笑,俯身将儿子抱起,然后看着又打算翻个身继续接着睡的程安安开口说道:“出来吧,蒋朝来了。”
程安安依旧裹在被子里没动,不想动,也不想见人,更不想见蒋朝这个大概什么都知道的人。
程阳怎么会看不出程安安的心思,于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程安安,都过去了。”
程安安捂在被子里的眼眶微红,良久后才缓缓开口应道:“好。”
该出去了,所有的事情都被被时间带走,这次也不例外,再踏出这扇门时外面的世界都已经不一样了,程安安记得自己躺下去那天刘芹进来给她关窗。
嘴里还叮嘱道:“夜里要下雪了,我先给你关上,省得你到时候又忘记。”
刘芹对给程安安关窗户这件事是有执念的,只因在某一年冬天,她再三叮嘱程安安睡觉记得关窗,可程安安愣是看着窗外的雪就睡了过去,导致一场感冒来得十分汹涌又持久,整整一个月才见好转。
程青松这两年迷上了下象棋,此刻蒋朝就坐在院内同程青松下棋,蒋朝这人实诚,棋也下得好,没多大会套着雪地靴出来的程安安就听见了程青松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耍赖。
“这步不算,这步不算。”
蒋朝脾气好,笑着又将刚才的棋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程安安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起蒋朝就说道:“老程同志,这可是家乡的栋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栋梁呢。”
程青松见程安安愿意从房间出来,一张脸笑得褶子都堆在一起,丝毫不介意程安安的调侃,反而十分知错能改的开口道:“好好好,这次是我错了。”
潜台词便是下次还敢。
程安安笑,然后看向蒋朝问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朝依旧在看着程安安笑,然后回复她说:“来看看你。”
程安安被风吹得浑身都冷,于是说道:“出去走走吧。”
“好。”
……
俗话说得好,下雪不冷,融雪寒,程安安一出门就觉得自己今天出关的日子不对,可是话都说了出来,自然是不好打自己脸的,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山上走了。
冬天山上的寺庙冷清了一些,可门前的石板路已经是扫得十分亮堂的,就连一片枯枝落叶都没有。
程安安在家一个月,除了每天刘芹和程青松给她送吃的以外,其实蒋朝的父母也来找过她,可是程安安没见,那时候的她依旧是疲惫的,没办法拖着半疲的身子去见任何人。
可是蒋朝的母亲却是执意要见她的,不过倒也没有进她的房间,就站在门外,可总归是作为长辈,程安安还是起床披着衣服开了门,却未将脚踏出去。
原因其实很简单,门槛很高,她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程安安身体疲软半靠在门上,找了椅子递给蒋朝的母亲,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阿姨,你来找我是为了蒋朝吧。”
也只能是为了蒋朝了。
大概是见程安安的状态真的很差,蒋朝的母亲面上有一些愧色,接过椅子并没有落座,而是改了语气说道:“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就改天再来吧。”
舒服的确是不舒服的,可是程安安还是开口说道:“没关系阿姨,你说吧。”
其实这不是蒋朝的母亲第一次来找她了,初回永安镇时她也来过,而历史似是重演那般,程安安依旧是无精打采的靠在门上,而蒋朝的母亲依然是手足无措的立身于门外。
第一次她来,对程安安说的说:“安安,如果你有心和蒋朝好,那么我们蒋家不会在意那些过去的,那些都不重要。”
而这次似乎也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只是话未开口,蒋朝的母亲便落了泪,她说:“安安,蒋朝今年三十二岁了。”
程安安知道,大概是情绪感染,程安安也垂眸无声落泪,她十分的唾弃自己,可是她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去跟蒋朝说点什么。
说什么呢,蒋朝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过喜欢她。
院内落座,程安安屁股刚贴到石凳就立马起身,蒋朝看着她的动作笑,然后问:“凉?”
程安安四下张望,然后拉着蒋朝的胳膊说:“我们出去说。”
自然是好的,两人并肩出了寺庙,就站在两排蜡烛前,程安安每逢上山总是要等着夜幕来临,将蜡烛点完再下山的,这次也是不例外的。
程安安开口问道:“许启平判了多少年?”
蒋朝如实回答道:“十二年。”
“挺好的。”程安安是真的觉得挺好的,故意杀人,违法携带枪支,种种罪名加在一起十二年想必也是林家和许家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了。
可是蒋朝再开口便否定了程安安的想法:“没有上诉,没有律师,甚至连审问都没有,许启平全部都认了。”
闻言,程安安抬眼看着山下,房子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血融尽后露出红色的琉璃瓦,今天又难得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刺得眼眶微疼。
她问:“蒋朝,为什么是我。”
蒋朝立于她身侧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便是笑,有些自嘲,他说:“不知道。”
蒋朝是真的说不清了,爱程安安这件事就像在见到程安安第一眼后就深埋于心的,而历经多年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如今若是要他去深究这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蒋朝也说不清了。
耳边响起了诵经的声音,是寺庙里的师傅们开始了晨昏礼,再过半个小时,这天估计就要暗下去了。
在这虔诚的祝福中,程安安还是开了口:“蒋朝,就到这里吧。”
这话无疑是残忍的,可是程安安明白,她没有办法去接纳蒋朝,就没必要一直无耻的让他一心惦念,够了,那些彼此都说不上来的年岁过往就够了。
蒋朝的母亲说得对,他三十二岁了,该在最好的年岁里去找那个最好的人了。
蒋朝的回答是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再沉默,这样的沉默似乎存在于两人之间早已经很多年了。
在蒋朝远赴非域只为换取程安安所需要的两百万时;
在蒋朝一次次想去找她给她陪伴却又被一次次压制在理智中时;
在蒋朝一次次问自己该给她怎样的未来而不敢停下脚步时。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也没有必要再让程安安知道了,沉默最终还是一直维持了下去,蒋朝转身下山,其实他一直都是胆怯的,用自己的深情来掩盖住自己的胆怯。
他害怕自己的靠近只会换来程安安无声的拒绝,所以他一直都是自己在跟自己坚持,自己在维持着自己的深情。
夜幕降下来,程安安去要点蜡烛,却发现自己是空手而来的根本就没有带打火机,正自我懊恼时,眼角的余光瞥到烛台一角放着的打火机。
是蒋朝离开时留下的,眼泪终究是掉了下来。
有些人的一往情深,注定是要被辜负在那些无法开口的漫长岁月里。
…… 余生不负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