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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为你倾一片海 南绫 21830 2021-04-06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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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事重提·

  获奖与小茹归来的双重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一则惊人的新闻在画赛颁奖礼后席卷了整个S城。

  据记者描述,这则新闻的内幕是由S城美术学院的理事长提供的。

  他以当事人曾就读学院理事长的身份,公布了两年前在美术学院发生的一件事:刚刚在N城拿走国际画赛中国赛区冠军的新人画家夏如安,曾在学生时代为了私人恩怨以不光彩的手段攻击过同校学生。当时她还在用本名安颜然,产生的恶劣影响使得美院方面最终做出了开除学籍的决定。

  如今安颜然摇身一变成为画界大师的弟子,并以《翔》和《双生》一举夺冠,这些作品的真实性实在令人质疑。

  报道用词极其讲究,对当年一事描述得非常详尽,又在不提及夏浔简名字的情况下,大篇幅质疑画赛的公平性,影射两人的不单纯关系。

  报道一出,画界哗然。

  高菲也是在看过报纸后,才知道这件事被炒得如此热烈。

  当初她找上裴瑟这个靠山,言语间提及她跟安颜然近来发生的事,以及偶尔叹息过去那件事,没料到裴瑟竟会帮她到这个地步!

  裴瑟这个人,表面春风和煦,其实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考量。

  以夏浔简在画界的盛名,她根本没指望他会正面与他叫板。现在这则报道,实在令她又惊又喜。喜自然不必多提,惊是因为想起夏浔简曾经对她的警告,心中到底有些忌惮。

  那个男人,看似什么都不关心,却又似乎什么都知道。她不能肯定那天他在别墅说的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是否是真话。

  思及此处,她再度将这篇独家报道详详细细看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任何一处出现她的名字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时的高菲并不知道,裴瑟这个靠山她算是找对了。

  放眼整个画界,也唯独他,敢与夏浔简正面叫板。

  杯子被他打翻在地,男人的脸庞冰冷萧瑟,眼瞳深不见底:“你再说一遍试试?”

  安颜然叹了口气,好脾气地握住他的手,察看是否被杯子的碎片划伤:“我是说,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插手?”真是的,朝她凶什么,貌似受害者是她吧!

  “你还真敢再说一遍。”

  “明明是你让我说的……”被狠瞪一眼,她只得闭嘴,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每次一生气就摔杯子,家里再多杯子也禁不起你这么摔啊。”

  沙发上的男人凝视低头收拾的女子,眉头越蹙越紧,他伸出食指敲敲茶几,示意她抬头。

  “怎么了?”安颜然一脸无辜。

  “来。”他微微伸手。

  她疑惑地直起身子,刚靠近便被他拉入怀中。腰被搂住,男人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的脸颊,缓缓抚弄。凝视她的目光幽深而暗冷,手指的动作却偏偏如此温柔,她探不出那双眼瞳背后的情绪,只好安静坐着。

  “想自己解决?”长久沉寂后,他终于慢慢开口。

  “嗯。”她点头。

  “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只是打几个电话的问题。”

  “你跟我自然不一样嘛,我知道你厉害,可是这件事分明就是冲我来的,而且我大约也能猜到事情的源头……”见有希望,她连忙努力劝说,“是我自己遗留下来没有解决掉的麻烦,现在还牵连上你,所以我想自己解决。”

  “这点麻烦,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知道我知道。”她勾住他的脖子,继续劝道,“你放心,我不是逞强,你先让我自己试着解决,万一解决不了,你再出手好不好?”

  他沉吟片刻,终于松口:“你自己做的决定,被欺负了也不许回来跟我哭。”

  “……”这话说得,她什么时候跟他哭过啊!

  安颜然想,裴瑟应该没料到自己会直接找上他。

  事实上,她自己也是临时下的决定。

  对方在电话里听她报出自己名字时,很礼貌地回了句你好,对于她提出面谈的要求,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拒绝。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天在学院见吧。我这几天比较忙,明天午饭后有一个小时的空当,可以吗?”

  “可以,我会准时到你办公室。”

  裴瑟的办公室一度是安颜然的噩梦,她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抱着唯一的期望在这里哭着乞求过他,却遭到了冷淡拒绝。

  时过境迁,她再度踏入这里,其实说的不过是同样一番话。

  的确,那时论才华,她比不过高菲,美院三年她也从来不是多出彩的学生,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画不出出色的作品。

  《奔流》原本的名字叫《时流》,从起笔到完成,花了她半年时间。那是她原本打算送给关佑的生日礼物。

  这幅画,对当时的她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幅作品,那是倾注了她所有情感的创作。

  从取景构思到起笔上色,其间她丢弃过无数半成品,所有属于她的证据都在她与关佑共同租赁的小小出租屋里,而这些证据却在高菲夺走关佑之后消失无踪。之前因为一心想着给关佑惊喜,所以整个作画过程她都刻意瞒着他,就连那些半成品和即将完成的成品也悄悄藏了起来。

  那个阶段她太难过了,始终无法接受关佑背叛她的事实,也根本没勇气回到那套小屋——她没办法面对那间曾被高菲侵入过的屋子。

  那天早晨高菲带着满身红痕赤身裸体地从属于他们的床上爬起的情景每想一遍她都会心痛得没法呼吸。而那一刻,关佑却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从她出现,到她离开,都没勇气出来看她一眼。后来甚至为了逃避同意了校方提出的交换生建议,避走他国。

  《时流》变成《奔流》,被冠以别人的署名出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天她回到出租屋,所有关于《时流》的证据都不复存在。

  高菲把《时流》的最后几笔以自己的风格补上,加上她以往的表现,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这幅画的来源。

  《奔流》被高度赞美,安颜然在找过两个教授申告失败后彻底放弃。没有证据,根本没人相信她说的话,再多纠缠,也只会被看成嫉妒。

  然而,她放弃了,高菲却没有。

  不久后,一则指控高菲抄袭安颜然画作的帖子在美院的校园网上扩散开。帖子以第三者的口吻用异常难听的词句指责高菲抄袭。

  安颜然起先以为是知道内情的人在帮她,但当事情越闹越大,直至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才明白,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奔流》属于高菲是教授们一致认可的事实,而安颜然却变成因感情问题心生嫉妒、刻意陷害对方的恶毒女孩。学校里,众女生对不出众的她长期独占关佑一事本来就不满,关佑和高菲在学生会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是众人眼里最般配的一对。高菲最擅长的就是演戏,除了安颜然,没有任何人看过她真正的模样。

  而唯一站在她这边的小茹那时身在国外,她孤立无援。

  那阵子,她成为所有人唾骂的对象,言语的力量如此单薄,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而校方也在这时下达了开除学籍的处置决定。

  她惊呆了,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她不能想象背负着这个污点被美院开除的后果!学业、事业、未来……都将通通崩溃!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找到裴瑟,她不指望他能相信她说的,她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希望他不要毁掉自己唯一剩下的学业。

  可是,她遭到了拒绝。

  “所以,你今天过来,只是把以前说过的事再和我说一遍?”裴瑟端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容因为逆光而显得有些模糊。

  “两年前我说的是事实,两年后的今天说的也是事实。而你为那篇报道提供的却是高菲刻意捏造的谎言。你贵为学院理事长,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你以为的这一切都是错的,会对一个无辜的学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我想两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原因,我相信她,所以相信她说的是事实。”很多时候,相信是一种选择,对于高菲他不想过多评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处在这个位置,大部分时候是现状决定选择,而非对错。

  “就因为她是人人称赞的好学生,而我曾几次三番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印象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个人本质的最好呈现,如果你有能力,你也可以呈现给我。可惜,你没有这个能力。”裴瑟松开交叠的双腿,站起身,“抱歉,我的时间真的有限,今天不能再招待你了,你请自便吧。”

  安颜然静静地看着低头收拾文件的人,轻轻开口:“那么,如果我能够让你亲眼看到另一个事实呢?”

  因为正计划修缮,美院这一排画室已长久不用了,即便是课后也不会有学生过来。

  高菲取下墨镜,手指随意地掠过身旁的一张椅子,葱白的指尖顿时被积累的尘灰染黑:“挑这么个地方,难不成想学电视那套,走投无路同归于尽?”

  “只是想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相比高菲的一脸轻松,安颜然的神情明显有些黯淡,“高菲,我累了,不想再斗,我们了结吧。”

  “怎么个了法?”对方挑挑精致的长眉。

  “我知道这次报道的事跟你脱不开关系,但你如果认为这样就能打击我,那就错了。夏浔简是什么人物,一篇半真半假的报道,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我什么都不必做,他自然会帮我解决一切。但你就不同了,惹恼了他,遭殃的人是你。”

  “什么报道?”高菲凝视着她,却只是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颜然,你现在是想多冤枉我一次吗?还是在套我的话?”她笑意深邃,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我知道你学东西很快,不过想反过来用在我身上你就太失策了。”

  安颜然蹙眉,从身上将手机掏了出来,往旁边一丢:“我没录音!”

  高菲笑着看她,就是不语。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包朝她扔去:“自己看吧,看我有没有带任何能录音的工具在身上!如果你还不信,搜身或是搜这里随便你!”

  高菲接过包,低头翻看了一遍,搁在一旁,唇角的笑容冷却了几分:“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老实说,有这个时间浪费,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会面对的局面。欧赛那边绝对不会接纳一个曾被学院开除的参赛者,安颜然,我说过,有本事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这件事我没想通过你来改变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离开这里,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她垂下眼帘,漂亮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瞳,让她瓷白的脸蒙上微微的暗影,“我的包里有一张机票,目的地是法国。另外,我想你已经在颁奖那天见过萨米克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本来就认识。我跟他说过你,如果你去法国留学,他答应为你做担保。”

  高菲失笑:“你是说,你要帮我去法国留学深造?”

  “这不可笑,只要能送你离开,这是值得的。”她神情肃然,并不像在开玩笑。

  事实上,高菲很少见到这副神情的安颜然。学生时代的她,永远一副乖巧温柔的表情,即便被伤害,也只会惊惶地哭泣。

  她知道安颜然一度很欣赏她特立独行的个性,但其实对方并不知道,她过去曾很多次羡慕过那张小巧脱俗的精致脸孔。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优势,她根本不用做任何努力,别人便会被那一脸的纯真吸引。可爱温顺单纯,带着微笑,洁白得像一朵栀子花。而她,却要用十倍努力,才能吸引别人的目光。优异的成绩、良好的人缘、独特的个性、师长的宠爱、男生的追捧……这一切从来都不是自然而然的事。

  面前的女子依旧是过去那张玲珑剔透的脸,但温顺乖巧这些字眼早已消失殆尽。她瞳色很黑,所以越发显得眼神淡漠,眼底蕴含着隐隐犀利的眸光。

  高菲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对现在的你来说这当然非常值得,所以我更加不可能答应,我就是要看到你失去一切的模样!”

  “我一直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只是我不明白,这种讨厌真的可以延续这么多年,让你费尽一切心思来打击我?”安颜然缓缓抱臂,拧紧了眉头,“如果姑父还活着,你认为他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做尽一切只为打压自己的表妹?”

  “住口!你没资格提我爸!”高菲突然大怒。

  “我为什么没资格?是啊,我欠你的,不是因为我,姑父也许还活着,你不会和我一样变成孤儿!可是这么多年,我让的还不够多吗!那时在孤儿院,院长说只能供我们中的一个上大学,是谁主动让出了机会?如果那几年不是为了到处打工筹集学费弄得自己没时间好好练画,你真认为师长眼中的高才生还会是你?!”

  “别跟我提如果!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如果,有的只是结果!假如有如果,我爸根本不会死,我妈也不会死!事实上他们都死了,而我才是师长眼中的高才生,以优异的成绩风光毕业!而你什么都不是!”

  “你毕业了又怎么样!画画原本就是我的梦想,你根本就不喜欢,却偏要跟我学一样的!不仅如此,你还要所有人看到你有才华,称赞你!可才华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如果不是我的《时流》,你能那么风光地毕业?!你毕业那么久,可曾画出过超越《时流》的作品?你连参加伯翔画赛都没能得奖,还提什么风光?这么多年,唯一让你站在高处的作品却是我这个尚未毕业的在校生画出的《时流》!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讽刺你一无所获的人生?”

  “《时流》?这个世界上没有《时流》,有的只是我的《奔流》!为什么我会觉得一无所获?你的男人跟我上床,你的作品变成我的,你被开除学籍,而我堂堂正正毕业,这样还不算是成就?”

  “是啊,你最大的成就就是遇上裴瑟这个是非不分的理事长!”

  “别这么说,他可不是蠢人,当初为了制造你在他面前的不良印象,我可是绞尽脑汁!你以为手段这种东西很简单吗?安颜然,你一辈子都学不会!”高菲恨怒交加的眸底迸出凌厉的光,“我要你知道,你这一生都无法摆脱我的阴影!这是你应得的!”

  言尽于此,安颜然终于缓缓收起激愤的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高菲,你错了。”

  随着安颜然突来的平静,高菲看到了那个出现在画室门口的优雅男人。

  那张素来如春风般和煦的温柔脸庞,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薄薄的玻璃镜片后,温润的眼瞳深不见底。

  高菲的身体晃了晃,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差点站不住脚。

  她盯着安颜然:“你……”

  “我说过,我没有录音。那种方法是你的,而这,是我的方法。”话音刚落,画室破旧的玻璃窗外,出现了举着相机的一男一女,他们没说任何话,只是不断地按下快门,将高菲这一刻的表情记录下来。

  “你……你还叫了记者?!”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

  “如果刚才你肯接受机票,之后那些话我不会诱导你说出来。”

  高菲后退两步,靠着满是灰尘的椅子才勉强定住脚:“呵,你说这种施舍的话的模样,真是虚伪极了!”她四下找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墨镜,手指发抖地将墨镜戴上,“安颜然,不得不说这一招很精彩!不过这不会是最后……绝对不会是!”

  “高菲,别再惹我了。我们现在早就不在一个高度。”她顿了顿,凝视着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轻轻道,“我不想,也不屑再对你出手。”

  趁着两人对话的当口,那个男记者已翻过玻璃窗,来到高菲面前:“高小姐,针对这次自曝事件,请你说一下此刻的感受?还有当初盗取安颜然的作品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美院诸位教授好评的?盗取作品并设计诬陷别人,为什么当初没有被揭发?校方真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吗……”

  面对一连串尖锐的问题,高菲再也把持不住,她两度欲走,却都被对方巧妙地拦住。

  安颜然开口道:“小赵,算了,让她走吧。”

  闻言,那个叫小赵的记者侧身让路,高菲疾步离去,经过裴瑟身旁时,到底没勇气再去看那双幽静深沉的眼。

  两个记者跟安颜然打完招呼,准备离开:“对了,颜然,录音我们会处理一下。你和她的家庭背景那部分我们不会曝,小茹跟我们打过招呼,我们知道该怎么写,你放心吧!”

  “谢谢。”

  “不,应该是我们谢谢你给我们机会写这个独家!”

  记者离开后,安颜然的目光与裴瑟对上。

  “竟连记者都用上了,这样不留余地的作风真让我吃惊。”裴瑟脸上,似乎对她的惊讶大过对这个事实本身。

  安颜然嗤笑了声:“对于她以及你,我到今天才这样做算是很留余地了。如果今天只有记者,就算这些报道出来,你也不一定会信;但今天只让你来,我又不能肯定知道真相的你会不会这么大公无私把事实公开,还我清白!现在这样,是双重保证。吃了这么多次亏,我总要学得聪明些。一些事,不可能指望你。”

  她相信,裴瑟绝对不是蠢人。从某方面来说,他跟夏浔简是一类人,尤其是那种让人猜不透的个性。也许当年,她会相信裴瑟完全被高菲蒙在鼓里,可现在,她不信。

  “无辜的人如果一味懦弱,就永远没资格抱怨被欺负。我很无辜,也不想被欺负,所以只有变强这一条路。”

  两人对视,长久的沉默后,裴瑟缓和了表情:“抱歉。”

  安颜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说抱歉,只是对她而言,抱歉二字根本不足以弥补过去她承受的那些。而她也根本不清楚,他这抱歉二字,指的是哪一方面。

  “如果你真觉得抱歉,过几天报道出来,跟那些记者说吧。”她捡回手机,拍去包上的灰尘,朝他说了句再见。

  “安颜然。”侧身而过时,她被他喊住。

  她回头,发现裴瑟的表情再度深沉下来:“《双生》是幅不错的作品,祝贺你得奖。不过给你一个忠告,想要真正在这行取得荣耀,还是尽快离开夏浔简吧。他或许是个不错的老师,但绝对不是适合你的男人。”

  “裴瑟,你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无论是谁,她都不允许对方这样评价夏浔简。

  他凝视她的眼神多了抹探究,片刻,笑了笑:“以后,你会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十五日后,巴黎。

  四月的巴黎街头优美得像一幅画。路上的行人步伐缓慢,笑容洋溢,盆栽的绿枝自窗前小阳台的黑色铁艺栏杆里延伸而出,仿佛在探寻春的气息。

  这是安颜然抵达这里的第四天,最初的激动早已过去,她不再忙于游览拍摄留念。而是真正静下心来,享受这个属于冠军的美丽假期。

  当然,如果这个假期里没有某个纠缠不休的人的话,将变得更加完美。

  转角的露天咖啡厅,安颜然第三次夺回自己的手机,将对方用她的手机自拍还存作桌面的照片一一删除。

  “小然然,别这么酷嘛,我会伤心的……”可怜的语气配上死皮赖脸的笑容,秦小帅原本很养眼的脸蛋此刻扭曲得有点碍眼。

  “拜托你消失好不好!”也不知道小茹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践行餐上要求秦小帅当她在法国时的护花使者。还说欧洲是他的地盘,如今姐妹独身前往,无论如何都要他照看。

  那一刻,安颜然看着桌子对面笑得牙齿晃眼的人,万分后悔自己把夏浔简临时有事离开S城的事告诉了小茹。

  那几天,高菲陷入窃画事件,被舆论连番轰炸又遭裴瑟放弃,落到了她人生的最低谷,连工作室也因关佑和刘辉的先后离开而关闭。小茹解恨地说贱人就该如此下场,加上她即将去法国,于是大手笔地在S城最昂贵的五星级酒店摆桌。

  这么大手笔,自然不会只有她们两个,秦小帅奉命来蹭饭,一晚上美女美女喊得安颜然头疼。

  小茹本来就有意撮合他们,当即拍桌下了护花命令。不管安颜然怎么表示全部行程早已被安排妥当不需要任何担心,登机那天秦小帅还是神奇地出现了。

  他不仅与她同一航班,当发现她的舱位是头等座后,立刻让航空公司给他的舱位升级,并花了不少心思,坐到了她隔壁。

  一路没个清静,终于抵达巴黎,他又跟着她进了同一家酒店。

  看到她从柜台取走预留房间的房卡时,他笑得很是古怪:“你那位老师,对你还真是不错!”

  “什么意思?”

  “头等舱加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你该不会以为所有赶赴欧洲的画家都有这个待遇吧?”他摸着下巴,“画界一直传闻夏浔简脾气如何不好,个性怎么冷傲,现在看起来,他到底也是个普通男人啊!”

  “你想说什么?”安颜然听得不悦。

  “没什么,表扬一下你的老师而已。”对方冲她眨眼一笑,取了自己的房卡,抢下她手里的行李,快步走在前面。

  四天来,安颜然想尽办法躲避,对方却像在她身上装了雷达一样,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意外出现。有时给她充当导游,有时赖着蹭饭,又或者像今天这样非挤到一张小圆桌上喝咖啡。

  避不开,就只好尽可能地给冷脸,无奈此人脸皮奇厚,无论她给多少冷语冷眼,他一概当消遣。

  安颜然忍不住想,这份厚脸皮的功力,比起她从前死缠夏浔简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看着他不要脸地在那里说胡话,她就会想起夏浔简面对自己时的模样。于是,在远离国土踏上这片浪漫之地的第四天,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了思念的情绪。

  两人分开已有十来天了,当初他走得匆忙,也没跟她说是去哪里。她素来不会多过问他的事,这次也一样。现在十多天都没一通电话联络,她不禁有些后悔没开口问。

  各国画赛冠军赶赴法国,表面来看是最后总决赛。但由于比赛不再要求各画者提供作品,所以这趟出国在安颜然眼里就是一趟悠闲旅行。

  最后结果如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能获得直飞机票,跟各国画家互相认识,欣赏更多的作品,交流学习,已完全超出她最初的预期。

  她还年轻,未来的路长得很,她不希望自己因此而浮躁。

  抱着一种学习的心态,不断进步才是保持高水平的最佳方法。

  法国画赛方面的初次见面活动定在她抵达巴黎的第五天,各国画家这几天陆续到达,但没有人与她入住相同的酒店。

  所有人都被安排在距离很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统一的标间,两人一套,根据男女和先后顺序安排。

  初次见面活动的地点就安排在这家四星级酒店里,安颜然接收到秦小帅“你看吧我就说嘛”之类的眼神,决定把自己的住房问题隐瞒起来。

  秦小帅大名秦念参,因不满这个类似海参的名字,出道之前就给自己取了萨米克的艺名。

  诚如小茹所说,秦小帅在欧洲的确是个赫赫有名的天才画家。欧洲是艺术家的天堂,大多数画者都成名很早,艺术对他们来说是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在这里,你不会因为没有名气而被看低,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成功受到吹捧。

  初次见面活动是个草地自助餐会,从傍晚五点开始,一直延续到晚上。安颜然见到了不少以前只闻其名的大师和著名教授,天黑之后,餐会上甚至来了几个明星。

  秦小帅自称负责中国赛区,如今国内来的就她一人,他自然不能离其左右。整个活动都引导着她与这人那人认识。

  虽然对他的行径不满,但餐会上的秦小帅却很知趣地敛起平日嬉笑的性子,显出画家萨米克的模样来。安颜然自知酒量不行,面对宴会的红酒香槟,觉得有个人能挡挡酒也不错。

  饶是如此,到了晚上八九点,她还是喝下了不少酒,觉得脚步轻浮脸颊发烫。餐会快结束时,主办方又通知他们已在酒店顶楼的酒吧准备了第二摊活动,大家可以转移继续。

  安颜然很想回去休息,无奈刚认识了几个不同国籍的画家,众人靠着英语交流难免有些词不达意,她还没说上几句,就被几人直接拉去酒吧继续。

  一杯特调下肚,她原本就泛红的双颊越发粉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幼嫩细滑的小巧脸颊直叫人想上去咬一口。

  面对她的求救目光,秦念参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哧哧地笑,昏黄灯光下,凝视她的眼瞳灼亮得惊人。

  第二杯特调喝到一半,实在撑不下去的安颜然寻了个机会,悄悄溜进电梯,她瞪了眼尾随其后的秦念参,靠在墙上不理他。

  两家酒店的距离步行大约只需十分钟,哪知刚走没多久就下起雨来。四月巴黎的夜晚,气温只有十几摄氏度,她裹紧外套加快脚步朝酒店跑。冷不防头顶上方一暖,她回头,秦念参正举着脱下的西服外套,将她上方的雨丝全部挡住。

  见她回头,他朝她眯眼直笑:“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跑!”

  总统套房内,换下衣服的安颜然靠在沙发上,对浴室传来的水声连连皱眉。

  十几分钟前,脱衣为她挡雨的秦念参借口忘带房卡想问她借块毛巾擦擦,硬是在她开门后尾随而入。然后趁着她拨打客房服务电话时跑进浴室,这一进就再也不肯出来。

  他的房卡服务员早已送来,她也进房用里间浴室擦拭并换完衣服,秦小帅却还在浴室里。

  而此刻的水花声代表,他正在里面淋浴。

  这家伙,该不会打算学她接近夏浔简的那一套,在浴室大喊有壁虎吧?想起自己当时的表现和夏大师的反应,她一个人哧哧地笑了起来。

  正高兴着,浴室的门开了,她抬头,愣住。

  秦小帅下半身围了块又窄又紧的浴巾,靠在那里擦拭头发,见她看他,挑眉笑了笑:“我洗了澡才发现没衣服,不介意借件衣服给我吧?”

  “很介意。”她表情严肃,从衣柜里取了件厚实的浴袍丢给他,然后拿起房卡,“澡你洗了,衣服借你了,房卡在这里,你可以回房了!”

  他穿上浴袍,很随意地打了个结,漂亮的胸肌仍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小然然,别这样嘛,今天高兴,我根本睡不着,你这里这么大这么漂亮,要不然我们来玩真心话的游戏?”

  “你走不走?”安颜然很想告诉他,她之所以不吃这套是因为这类方法她都在夏浔简身上用过,她只要发挥出夏大师百分之一的酷劲,就能百毒不侵。只是这些,没必要让不熟悉的人知道。

  “不走。”秦小帅的脸皮明显比她厚,他不仅不走,还转身进了房间,朝松软的大床上扑去,顺便翻了个身,斜撑着头眼神暧昧地看着她,“快来,小然然,我们一起谈谈心!”

  安颜然喝了酒,本来头就痛,现在见他这德行,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气得都快炸了。她几步冲进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怒道:“你到底走不走!”

  “那你亲我一下,你亲了我就走!”他丝毫不在意她的怒意,笑着努起唇,等待她的吻。

  “你等着!”安颜然彻底恼了,松开他的领子打电话喊保安。人才转身,手腕就被身后的人拉住,那手劲大得出奇,不仅把她拉了回去,还让她整个人跌在床上。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斜靠在床上的男子已翻身撑在她上方。浴液香、淡淡的酒气以及陌生的男人气息,一股脑涌入她的鼻端。

  “滚下去!”她大怒。

  “偏不。”他有些淘气地冲她摇摇手指,眼中某些玩闹的神情却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狂热的注视,“颜然,你对我就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吗?”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红润脸蛋,低头去做他一整个晚上都想做的事——咬一口。

  冷冷的叩门声打断了安颜然即将飙出的怒火,两人转头,套房的房门口,站着一袭黑衣的夏浔简。

  他另一只手里还拖着拉杆箱,应该是刚刚从机场过来。清冷的巴黎夜雨淋湿了他漂亮的黑发和高级衬衣,他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俊美的脸部线条却冷硬森寒,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瞳定在他们身上。

  救星出现,安颜然这会儿也管不了秦念参看到夏浔简深夜出现在她的房间会做何感想。她挣扎着下了床,去接他手里的行李:“外面还在下雨?天冷,你先去换衣服吧。”说着,又瞪了还赖在床上的人一眼,“快回你房间去!”

  床上的人没有动,门口的人也没有动。

  秦小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眼:“夏大师,晚上好。”

  夏浔简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侧头朝接过他行李的人开口:“客人?”大约因为淋雨,他的嗓音格外沉冷,安颜然小心察看他的神情,虽然不算很好,但也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她点点头:“他刚才送我回来,淋湿了,又忘带房卡,所以……”

  夏浔简手指一抬,制止了她太过详细的解释:“既然是客人,招待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个时间,也该回去休息了。”他的目光再度跟床上的人对上,房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片刻,秦念参露齿一笑:“夏大师说得对,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下床走出房间,去浴室取了换下的衣物,朝安颜然拉拉浴袍:“这个,下次再还你吧。你今天喝了不少,早点休息,明天下午还有活动,我会准点来接你,晚安!”

  送走秦小帅,安颜然终于舒了口气,想嘱咐夏浔简洗澡换衣服,却发现他正弯腰拨打客房服务电话:“派个人过来,立刻。”

  “怎么了?”她不解。

  他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那目光很平静,但因为太过平静,反而令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夏浔简抽了张欧元,递给更换床铺的服务员。

  安颜然靠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看着那张面额不小的欧元叹气:“其实你可以睡另一间房啊,没必要把整套床铺都换掉,而且他刚洗过澡,也脏不到哪里去……”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他看了眼她身上宽松的居家服,盯着她的眼睛,“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她按按因喝酒而发胀的太阳穴:“我刚刚说了,他送我回来,淋湿了又没带房卡,说进来借毛巾,结果却洗了个澡,然后……”

  “然后,就顺理成章去了床上?”男人的声音冷下来,某些情绪终于显露端倪。

  “是……是他自己进的房间!”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抖了下,适才人在的时候都没见他发火,她还以为他没生气。她看了看他眉间的褶皱和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目光,悄悄起身,“我、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不用。”

  “那……你饿不饿?这里厨房东西很全,给你做消夜?”

  “不必。”

  她有些没辙:“那,你早点休息?”见他没回应,她慢慢朝右侧的房间走去,“我也先去睡了……”

  手刚搭上门把,一只修长的大手便越过她的肩膀,停在她面前的门板上。

  某种危险的气息自背后而来,悄无声息地蔓延,直至充斥了整个空间。她下意识地想逃,可还是忍耐着转了身:“我……我头有些痛,想先睡……”

  男人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凝视着她的瞳很阴郁:“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种许可的,让一个居心不良的陌生男人随便进你房间?”

  “我没……”

  “你没?”手指滑到她的脖子上,轻轻扣住,一点点收紧,“所以,他是爬窗进来的,还是自己开门进来的?”

  “你既然生气,刚才怎么不冲他发火!”明明都是秦小帅惹出来的事,现在却要她一个人承受怒意,真不公平……

  “你现在,算是顶嘴?”男人眉峰一挑,目光变得凌厉,扣着她的脖子压低了嘴唇。

  熟悉的清爽气息让她有些眩晕,她知道这个时候想歪实在有点不该,但男人贴近的俊美五官在房间的灯光下有种近乎诱惑的张力。这么多天没见,其实……还真有些想念。

  “夏浔简,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打了好多电话给你都不通。”黑白分明的瞳轻轻眨了下,浓密的睫毛犹如扑闪的蝴蝶,生动美丽。

  “不许撒娇!”对她突然转移话题,他似乎很不满。

  “没有啦……”她咬咬唇,“你就让我去睡觉吧……”

  他怒目盯了她片刻,突然侧头吻住了她轻轻开合的粉色嘴唇。

  突来的吻异常激烈,当他尝到她口中的酒味时,这种激烈更以惊人的力度爆发。她被他野蛮的深吻吓到,急促呼吸的同时侧身想逃,扣在脖颈的手指立刻收紧,她被按回门上,男人霸道的唇再度欺上来。

  这个吻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长,男人的身体紧紧压着她的,她就像条贴在砧板上的鱼,别说挣扎,就快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吻持续了很长时间,耳边全是他的呼吸声,从起初的细微到后来的粗重,渐渐变得暧昧。

  也许因为旅途劳顿,他的嘴唇有些干燥,经过强烈厮磨,越发粗糙得厉害。她伸出舌尖,轻轻掠过他的唇,却像是在枯草上落下的微小火种,瞬间引发了他吞噬般的激吻以及……异常明显的身体反应。

  嘴唇又肿又痛,体温却在升高,衣领被拉开,然后直接从肩膀褪了下去。她将手背到身后,试图去寻找门把,却被他抓住,一把扣在门板上。

  他扯开自己衬衣的前襟,炙热的身体压了过来,她在他和门板之间微微发抖,他眼底如野兽般奔涌的欲望和冰凉的怒意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战栗以及夹杂其间的细微恐惧。

  她知道他马上要做什么,并且很清楚今天不会被温柔对待……

  她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

  门板很硬很冷,她却完全感觉不到,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只有面前这个男人的呼吸和身体。

  因为别的男人而发怒失控,已经是第二次了。

  夏浔简,好像真的很在意她,似乎比她料想的还要更在意一些……只是为什么,她的心变得如此奇怪?身体明明在被虐待,心口却微微泛着甜……

  他明明就是这么野蛮啊……

  热水缓解了身体的酸痛,她轻靠在浴缸边缘,身后已许久没有声音。他似乎睡着了,可腰上的手臂并没有放松。

  她侧过头去,在浴室蒸腾的水雾里细细打量他的脸。

  俊挺的鼻梁,眼窝深邃,艺术品般的漂亮嘴唇,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找不出一丝瑕疵。闭上眼睛时明明完美得像幅画,睁眼之后,却偏偏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看什么?”男人冷不防出声,她倒像是习惯了,一点都不惊讶。

  “在看你啊,夏浔简,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他慢慢睁眼,深邃的瞳有种夺人心魂的魅力。他朝她蹙了蹙眉:“肤浅。”

  两个字,完全堵住了某人的热情。她撑着浴缸,作势要出去,被他揽着腰身的手臂拽回去:“上哪儿去?”

  “给你冲咖啡。”她拨开湿发,“住这么豪华的总统套房,总要把设备都用一遍才合算啊!”

  “你喜欢这里?”

  “谁会不喜欢。”她笑了,水润的脸颊仿佛绽开一朵莹白的花。

  他给了她一个白眼:“笑什么,我允许你笑了吗?”

  “你好不讲理啊,都给你解释这么清楚了!”她忍不住去捏他紧绷的脸颊,“笑一个吧,整天板着脸,你累不累啊?”

  夏大师被她捏得脸色越发难看:“你有完没完!”

  “起码比你有节制。”她一语双关。

  他眯起眼:“你最近,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她抿抿唇,只笑不说话。哪里来的胆子,自然是他给她的,称呼他夏浔简和称呼他老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后者总令她有种束手束脚的距离感,前者却更加平等。每一次喊他名字,那种本来要费尽全力仰视的差距便会少几分。

  时至今日,她才懂他为什么坚持要她改称呼。

  对她做那些事,并非完全是身体的本能。这个男人,有用心想过。

  种种猜测一一涌来,心口的甜蜜越发泛滥。不知不觉间,唇角的笑容一路扩展至眉眼,略显淡漠的眉宇舒展开,带着孩子般的可爱与甜美。

  凝视她的眸色逐渐深暗,他别过头,态度冷硬:“不许笑!”

  “……为什么?”她很无语,想靠近细看他的神情,手却不小心滑了下,然后触到某个不该触到的部位,再然后,她脸红了,“你、你怎么……怎么会,难道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吗……”果然,一起泡澡这种事就是磨人啊!

  夏浔简那张酷冷的俊脸这回完完全全阴暗下来。

  这天半夜,尚未有空合眼的安颜然后悔地把一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下次再遇上这种事,绝对不会当面挑明! 为你倾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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