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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为你倾一片海 南绫 24298 2021-04-06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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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总说不清楚该怎么明了·

  次日。

  这是一条深长的车道,道路不宽,只能并行两辆车,两旁尽是高大的绿色植物,视野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人气。

  完全是电视里演的欧洲古典庄园的场景。

  安颜然坐在黑色加长林肯的后座,不安地皱了皱眉,她开始觉得一个小时前选择上车是个错误。

  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见状朝她礼貌地笑了笑:“不必紧张,她真正想见的人不是你。”

  想见的人不是她,却要利用她才能见到,她不紧张才怪!

  如果不是对方提醒,她恐怕早已忘记面前这张脸。去年N城的那场拍卖会后,突然出现并发出邀请,却被夏浔简冷冷拒绝的那个男子。

  对方果然神通广大,夏浔简昨天夜里才抵达巴黎,今天上午就能趁着她独自外出的短短空隙出现“请人”,而且还出动了数名保镖。很明显当时她只有两个选择,自己清醒地上车,被弄晕了扛上车。

  蜿蜒的车道终于到了尽头,一片绒毯般细密的巨大草坪上,立着一栋烟灰色的豪华庄园。

  精致的喷水池两旁是花圃,五月还没到,这里的鸢尾却已纷纷绽放。大片大片的紫蓝色,微风拂过,犹如飞舞在绿叶间的蝴蝶,衬着山间明婉的天空和白色云朵,美得仿佛梦里的画面。

  经过数道精美华贵的走廊和房间,年轻男子最终将她安置在一间有巨大落地窗的客厅里。

  紫色的水晶茶几上,早已准备了传统的欧式茶点。金色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水晶茶几与玫瑰骨瓷茶具折射出钻石般璀璨的光泽。

  沙发对面的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人物肖像画。画里的女子微勾着嘴唇,姿态闲适地靠在榻上,紫蓝色的欧式流苏裙摆铺泄一地。

  女子的神态端庄而妩媚,这是两种矛盾的感觉,却被画者以高超的技巧非常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安小姐。”适才离开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门口,“很抱歉,不过必须请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落地窗外的花园你可以随意走动,茶点是为你准备的,还有什么吩咐就请按那边墙上的小铃。”

  很好!

  安颜然这回彻底清楚,自己分明就是被禁锢了。

  等待的时间非常无趣,无趣到她只能转动自己的脑筋。

  以目前这所庄园的布置以及面前的人物肖像画来看,夏浔简这个朋友,应该是个女人。

  前任女友?

  目前,似乎只有这个解释。

  能住在这种地方,这位女友想必来头不小,前女友想见前男友一面,连绑人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想必她对他,应该很念念不忘吧。

  夏浔简之所以是今天这副个性,会不会是因为过去这个女人?

  真是头痛,难得出国度假,怎么偏偏卷入这种事里来了?不过以夏浔简的个性,威胁这种事他会理吗?搞不好来一句“我不会去,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就直接撂电话了……

  安颜然按住太阳穴,头痛。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那个年轻男子在一个小时后再度出现,向她表示她可以走了,车已经等在外面。

  “夏浔简来了?”她惊讶。

  “是的,夏先生已经到了,我们会先送你回去。”

  “等等,既然他来了,那我当然是跟他一起回去。”

  年轻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下:“安小姐,我想你不明白,这件事其实和你并无太大关系,我们主人要见的人……”

  “我知道她要见的不是我,我也没说要见她。但既然我这么配合让一群陌生人无缘无故带来这里,我想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愿。这样吧,我在屋外喷水池那里等,不会打扰你们的。另外,可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了吧。”

  安颜然猜,夏浔简应该不会让她等太久。

  果然,十分钟后,那道俊冷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庄园大门口。

  他的神色不是很好,眉头紧蹙,长腿快速地迈步。安颜然正要上前,却发现夏浔简身后还有另一道身影。

  午后的阳光轻拢,那人站在半明半暗的屋檐下,带着一种笔墨难以言述的夺目艳光。

  果然是画中的女人,只是她本人的脸孔比画上的还要美上数倍。那是种由华贵、雍容、气质以及品位堆砌出来的美,在强大的外在条件下,反倒容易让人忽略她本身的绝美五官。

  “浔简!”葱白细长的手指,在他踏下台阶的那刻拉住他的手臂。

  这一刻,安颜然的心仿佛在同时被那只手拽住。心底有轻微的涩意,不是很舒服。她看到夏浔简并没有立刻挥开对方。

  女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他亦没出声,只是脸色逐渐阴沉。

  安颜然上前两步,缓缓开口:“老师。”

  女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居高临下地冷漠注视,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安颜然不喜欢这种眼神,充满了不可逾越的等级感。拉近距离看时,才发现对方并不年轻,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只是保养得非常好,眉角几乎没有细纹。

  女人放开手,盯着安颜然,朝旁边的年轻男子开口:“怎么她还在这里?”

  “我还没走,她自然也不会走。记着,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有下一次!”夏浔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下台阶朝安颜然说了句“走”,迈步走在前面。

  安颜然看着前方丝毫没停顿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夏浔简的车就停在喷水池外不远,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巴黎这地方弄到一辆车的,反正他神通广大是常事,她不觉得惊讶。

  回酒店的路上他一语不发,握着方向盘的指骨因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看来对今天这事,他没打算主动说明。安颜然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刚才那个是你前女友?不过年纪不太像,难道——是你老师?”从他对对方的态度,如果真是他老师,关系似乎非常糟糕。莫非,他们也跟他和她一样,曾经是一对关系不正常的师生?

  他没出声,就像没听到一样。

  “夏浔简,好歹我也被牵连了一回,你大致给我说一下,下次再有这类事发生我也好有准备啊!”其实她可以不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在意这个答案。

  “夏浔简?”他斜了她一眼,“刚才不是喊老师吗?”

  “那不是有外人在吗,事实上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你学生啊……”男女关系这一层,说到底除了小茹外,根本没人知道。外人就算有所猜测,那也只是猜测而已。

  “闭嘴!”

  “别人算计你,你冲我凶什么,今天这事又不是我的错……”她有些不高兴。

  “是,你没错。”他没温度地回了句。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安颜然看了会儿车外飞逝的树木,心里的疑问始终压不下去。她盯着他的侧脸,决定改变策略,搂着他的手臂,将下巴靠上去:“夏浔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是我不小心,让别人利用了。你就别不高兴了,其实你肯来找我我很高兴。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她那么费尽心思就想见你一面,我真的很好奇想知道她是谁,你给我说说好不好?”

  “你没必要知道。”丢下这句话,他再次绷紧了脸部线条。

  没必要知道?她说了半天,他就只丢给她这句话?!

  安颜然心里起了怒气,松手坐正不再说话。

  两人静默地抵达酒店,车还没停下,她就远远看见等在酒店门口的秦念参。她这才想起下午还有场活动,看看时间已经迟了,车刚停稳,她立刻推门出去。

  “抱歉,之前有点事,我们现在过去吧。”

  “跟你的老师出去了?”秦念参并不急着走,侧头看了眼下车并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的男人,又把视线落回她脸上,“他真的是你的老师吗?”

  “什么意思?”

  “颜然,关系再怎么好的师生,也不会住同一间房。”他唇边笑容亲切,眸底却掠过一抹犀利的光,“我原以为只是他对你,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啊,怎么就这么糊涂……”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冷不防在她鼻尖点了一下,“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妒忌了?”

  “你……”她捂着鼻尖退后一步,一时有些窘迫,又有些生气。她窘迫是因为就这样被一个外人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轻易点破她和夏浔简的关系,又生气这种关系在别人口中显得如此不正常。

  是!他们的确是师生,她求他收下她,他教她画画,一点点帮着她成长,可是这样她就不能跟他有其他关系吗?

  说到底,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可以!

  这瞬间,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关系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诋毁的事?

  难道她对夏浔简……

  正出神,背后有人擦身而过,是熟悉的气息和脚步。

  她回头,发现夏浔简不知何时经过她身边独自朝酒店里走去。他脚步很快,好像完全没留意她还在这里。

  这人……明明就是他不对,现在还甩什么脸色!

  她不过站在这里跟秦念参说几句话,该解释的也都解释过了,他有必要这样吗!自己那么多秘密,还不是一句都不肯和她说!

  胸臆间的怒气冒了上来,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夏浔简,你干吗不等我!”

  安颜然自己也许没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喊他的名字。男人的脚步停下,冷漠的视线投来:“你不是还有活动吗?”

  “是啊!”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这回事,她有点尴尬,“那没事了,你先进去吧,拜拜。”

  秦念参在旁边笑出了声。

  “笑什么,跟你没关系!”安颜然瞪他。

  “自然是笑你可爱……”他又恢复成惯有的调侃模样,刚才那番对话似乎从未有过。他正准备带她离开,抬头却瞥见夏浔简重新折返的身影,“夏大师,还有事吗?”

  对方的眸光自他脸上掠过,未做停留,直接落在他面前的黑发女子身上:“今天有事要你做,活动不用去了。”说完,伸手拉人,自始至终,秦念参在他眼里就是个透明人。

  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个背影,秦念参嘴角的笑容慢慢敛去。

  安颜然觉得自己很命苦,难得一趟浪漫又愉快的巴黎之旅,生平第一次入住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却还是逃脱不了小保姆的“既定命运”。

  她一边准备画具颜料,一边看向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人:“你一定要今天画吗?”

  “是。”

  “我不在旁边不行吗,不要的草稿你丢在旁边就行,我回来再理,或者叫客房服务也行啊!”

  “不行。”

  “可后天就是颁奖日了,今天是最后的聚会活动,我昨天认识了几个朋友,我想……”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那些没名气的人认识了也没用。”

  “没名气?!”安颜然有点想吐血,“个个都是冠军,你居然用得出没名气三个字?!”

  “一届的冠军,不代表什么。”他语调平缓,“你也一样,只不过是一届冠军,这行新人辈出,明年就不是这样的形势了。何况这类比赛每年多不胜数,你这样就满足了?放松心态只会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在这行消失。”

  安颜然被噎得无语。她怎么就忘了,面前这个人可是曾经连续三年夺下几十个大小赛事冠军的超级变态人物啊!

  在他眼里,区区一个国际画赛中国分赛的冠军真不算什么……

  “画很重要?你最近都不会这样突然赶工,是谁要的画?”

  他终于抬起视线,神色却不太好,那沉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儿:“我以为,你起码也会关注一下新闻。”至少是,和他有关的那些新闻。毕竟这件事他没有刻意对媒体隐瞒,所以即便这十天他并未联络她,她也该知道他的去向。

  夏浔简这句不冷不热的回答,安颜然直到晚上浏览了网页新闻才弄明白。

  原来这几天他在英国,求画的人是英国王室。

  夏浔简与王室见面的过程谢绝媒体采访拍照,但仍有不少记者跟随其后,拍到他自华贵建筑里步出的一幕。青蓝色的晴空下,他一袭黑色紧身西服,腰窄腿长,神态倨傲。因为侧对着镜头,阳光在他脸上留下明暗两色的光影,没有笑容的唇角紧抿,越发显出一股难以接近的强大气场。

  除了这张,还有不少是他进出机场和酒店的照片。

  自从为了她在媒体前露面后,他的私生活正在一点点遭受侵蚀,大约也因为这样,今天庄园里的女人才能如此迅速地掌握他的动向。她知道他极不喜欢这种生活状态,如今这样全都因为她。

  安颜然将脸颊贴在手臂上,静静看着网页上的照片。

  一想到今天那女人,她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得不到答案的疑惑,让这种不舒服在无形间扩散了数倍,当她回神时,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笨蛋,在乎和在意这些感觉,她当然明白是因为什么。

  一直以为不可能,一直以为在受过那么痛的伤之后不会再敢,可人的心又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这个男人,冷酷又无情,个性还深奥到变态,可他对她的那些维护,她并非看不见感觉不到。近来,她总是会想,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模样?

  假如没有夏浔简,安颜然根本不会是现在的安颜然。

  小茹的话总是那么容易变成现实,关佑是这样,夏浔简也是这样。或许是她太了解她了,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也更容易看透事实。

  心底深处,涌动着莫名的凉意。

  喜欢原本是个多么温暖的词,可于她,只有如此无奈的感觉。答案太清晰,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喜欢上了,就不可能不计较,更不可能装不在乎。

  一旦现今的平衡被打破,她和夏浔简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颁奖日之前,安颜然跟在夏浔简身边忙得始终没空踏出房间一步。

  她原以为他忙成这样,颁奖当天一定不会去,结果那天他竟起得比她还早。她踏出房间时,他已坐在落地窗前的长餐桌边喝咖啡。

  她想他大约是有心事,这两天,神秘女人几乎每隔两个小时便派人送东西过来,时而是昂贵的香槟,时而是精美的餐点,又或是一套古董瓷杯。她似乎非常了解他的喜好,大手笔地送着礼物,并且丝毫不介意每一次送来的礼物都被夏浔简随手丢进垃圾桶。

  此种浪费的画面倒让安颜然安心不少,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起码现在夏浔简没兴趣理会。

  依预定时间,他陪她去了颁奖现场,这次比以往更低调,他连面都没露,直接从员工通道进了贵宾室。整个颁奖过程大约要一两个小时,安颜然怕他一人在里面无聊,很好心地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他,表示里面有个很好玩的游戏,如果他无聊可以打发时间。

  “这种无聊的东西。”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拿着吧,无不无聊要玩过才知道!”她笑着摇摇头,塞进他手里才离开。

  半小时后,当夏浔简蹙着眉头摆弄着游戏时,贵宾厅的门被人敲响。

  来访者,是秦念参。

  其实秦念参的来访完全是一时兴起,而且他也没有料到,那个素来低调的夏浔简,居然真的陪安颜然来了现场。

  这个男人果真有趣。

  他摸着下巴,毫不客气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以往这类活动,夏大师从来不会出现,今年非但出现,还这么有耐心地留下。看来,爱徒的魅力真是很大。只是不知道夏大师是不放心她呢,还是不放心我?”

  浓密睫毛下的清冷眸光向他瞥去,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摩挲。那是种意味深长的注视,似乎是在探究,又似乎不必探究就已清晰了解一切。

  他重新落下目光,声音却传了过来:“做好你自己,离她远一点。”

  “呵呵,夏大师这是在给我警告吗?可惜,虽然我和颜然认识的时间不长,我对她倒还真的挺有好感的!”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我想她应该还没告诉你,我跟她最好的闺密是兄弟吧!所以我对颜然,也算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尤其第一次在她公寓见面时,一点都不陌生……顺便提一下,她的小公寓弄得不错,虽然小,但设施齐全,不比酒店差。”

  摩挲手机的手指停了,男人这次没有抬头:“你的话,稍微有点多了。”

  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莫测,强大气场下,秦念参非但不退却,反而越来越有兴致:“夏大师,她只是你的学生,就算因为利益而产生一些条件交换,也不过是交易而已。你对她,似乎关爱得有些过头了。就拿这几天的活动来说吧,难道看牢了跟紧了就能确保无事?你对她而言只是老师,她能有今天的成绩,当然对你充满感激,不过感激再多也不会变成感情。你这样用老师的身份禁锢着她,总有一天,当她学会独自飞翔,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你。因为那个时候,她再也不必忍耐着承受着你以老师身份施加给她的压力。”

  男人倾身,将手机搁在茶几上,再度抬头时,脸上一片静漠,唯独眼底在刹那掠过冷厉的光:“这些话,你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你自己?”简单一句话,平淡,却一针见血。

  秦念参的脸色有些变化,仿佛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是一把闪着冷光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插入心口。

  他唇角的笑意凝滞片刻,又再度拉出弧度:“夏大师,其实我也只是好心。”

  沙发上的男人姿态淡漠地靠在那里,紧抿的双唇慢慢吐出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人名。

  秦念参的表情顷刻有了崩裂的迹象:“你……”

  “我当然知道。这行能有多大,就算再刻意隐瞒,瞒的不过是其他那些人。简单告诉你,我知道的不仅仅只有这些,所有的事我都清楚。所以,我也明白你现在动的是什么心思。”他抬手抵着额角,指尖轻点,“聪明的话就安分一些,我夏浔简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惹怒了我,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秦念参盯着他看了片刻,笑了:“虽然人人都说夏浔简冷酷无情,今天我才算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离她远一点是吗?想不到,你竟然也会对一个人认真到这个地步。只是我真的非常好奇,以你这样的性格和方式,又能跟她走到哪一步?希望,至少会比我长久。”

  安颜然总觉得,近来夏浔简的心情不是很好。

  这种状态,从他们自巴黎回来后一直延续到了五月底。表面来看,他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可能是为了英国某王室贵族要的画,但她觉得追根究底是因为巴黎庄园的神秘女人。毕竟她跟了他这么久,很少见到他因创作状态的问题而心情不好。

  他曾说过画画是一种姿态,摆或不摆,高或是低,主控权都在自己手里。因不想画或者不在状态而拒画这一年半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从来不会管对方的身份地位有多高。

  她曾试着询问过他心情欠佳的原因,但显然,个性如夏浔简,根本不可能对她透露一个字。

  有关神秘女人的事,她再没问过他,倒不是不想知道,而是觉得之前问到那个地步他都不肯说,她也没必要继续问下去。

  就像他说的,这是他的事,这与她无关。

  他的生活,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她能介入的。思及此,她的心情不禁有些堵闷,喜欢上一个人,要的不仅仅只是对方的一些在意,而是想要全部。

  可显然,夏浔简根本不是她能了解全部并且拥有全部的男人。他太强势又太莫测,永远高高在上,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何时会发怒,哪些事会令他不快。

  说她胆怯也好,懦弱也罢,这种比之从前更甚的仰角恋爱,她真的不愿再经历一次。

  “你是打算离开他,还是,主动点开口示爱?”小茹横扫水煮鱼的同时,不忘做她的爱情顾问,“嗯,我问错了,你现在这情况,怎么可能主动示爱,示弱还差不多!”

  “……”安颜然打掉她的筷子,抗议,“都被你吃光了!”

  “少来转移话题这一套!当初还说不会有爱上他的这一天,结果说完这话才多久啊,就一脸迷茫地坐在这里跟我讨论你和夏大师的感情问题!”在这种问题上,小茹素来很不客气,“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个变态!”

  “别把他说成这样,其实他除了脾气差一点,其他方面都很好。”

  “好?”小茹搁下筷子,冲她挑挑眉,“能比我那位年轻开朗又对你一往情深的兄弟好?听说你在巴黎拒绝人家了,搞得他很失意,决定再度去流浪。说真的,秦念参虽然表面看起来花痴一点,但人家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才华有才华,要钱有钱,要名誉有名誉……最重要的是,他话多,会主动哄你跟你交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是假的,能好好相处好好沟通交流才是真的!”

  小茹说的话,安颜然并不尽信。秦念参看起来是对她很有兴趣,但偏偏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感,才让她觉得虚假。

  其实她大约知道秦念参离开的原因。

  从巴黎回来后没多久她就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准备搬离公寓,让她过去一趟。她到达时,他已经整理好全部东西,靠在进门处的小阳台抽烟。

  她怔了怔,见面这么多次,她还从来没见过他抽烟。

  见她进门,对方冲她笑了笑,将烟掐灭,走了进来。他让她过来的意思很简单,交还钥匙,顺便清点一下屋内物品,看看是否有损坏和缺失。

  “其实你不用让我过来的,你是小茹的朋友,我信得过你。”

  “你是信得过我,还是怕夏浔简生气不愿意跟我碰面?”秦念参一语中的。

  安颜然与他对视片刻,眉宇淡漠:“老实说,我们并不是很熟,所以有些事希望你能适可而止。”

  他料到她的态度,也不生气,转身自吧台上取了封信递给她:“是你的。”

  信是全英文的,来自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邀请信,对方十分有诚意地邀请她前往进行为期一年的学术交流。安颜然明白,里面所说的学术交流其实就是免费深造的意思。

  想不到去了趟巴黎,居然能收到巴黎美院的邀请,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国内很多老一辈的油画家都毕业于这所学院。画画的人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旅行创作对画者来说是提升个人水平的最好方式。我知道你很喜欢欧洲那种建筑风格,这么好的机会,我想你应该不会错过。”秦念参眸底掠过一抹深邃的光。就算是离开,他也不会走得无声无息,夏浔简的确可怕,只可惜他从来不是唯命是从的个性。

  导火线他算是埋下了,这颗炸弹爆不爆,还要看夏浔简自己。不过就之前那次谈话的态度来猜测,这颗炸弹即便不爆,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搬,你这里景色好环境好,又不用交房租,我原本打算住个一年半载。可惜啊,夏大师态度强硬,实在有点可怕……”离开之前,他说出了搬走的原因,“所以我挺佩服你的,居然能跟这样难相处的人待这么久。当然,做学生是没的挑,但身为女人……嗯,不得不说,你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女人!”

  她没回话,也没追问。

  其实她也觉得秦念参突然搬走有些奇怪,以他的个性,不管对她是什么目的,都不会事情只做一半就放弃。

  他和夏浔简谈过,谈话的内容她不想问他,但经过关佑一事,她大约能想象到夏浔简当时的神态。

  她可以把这理解成妒意吗?

  还是,就像他说的,他天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这种态度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无论对象是她,还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事物?

  “占有欲不是爱。”小茹朝她直摇手指,“别期待男人的占有欲会变成爱。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一点都不在乎你。只是,爱比起占有欲,是种更大气更平和更包容的情感。一个男人爱你,会有适当的占有欲,可是一个男人对你有占有欲,不代表他爱你,或者说不代表他懂得爱你。”

  这番话从小茹口中听来,虽然很不顺耳,但她心里又何尝没这么想过。

  如果她是五年前的安颜然,或许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可现在她有太多太多的顾忌。她不确定他的在乎和喜欢有多少,又能维持多久。因为不确定,所以不敢付出,也更加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原则地投入。

  现今,或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做法。

  毕竟她跟夏浔简现在很好,虽然这条路的未来她看不见,可他们至少还在一起。

  “那你要去巴黎吗?”小茹不见她回答,忍不住拿着筷子在她眼前晃,“怎么了你,傻了?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干什么?”

  “他们两个怎么会……”安颜然怔怔看着街对面的一家会所,夜灯闪烁的大道上,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谁和谁?”

  “裴瑟,还有……”在巴黎,将她带去庄园的年轻男子。

  她看到裴瑟的时候,对方似乎回了回头。

  她和小茹坐在灯光明亮的靠窗处,她想对方也应该看到了她,只是她没料到这样普通的一个照面,竟引得对方主动找她。

  对裴瑟,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并且还有些排斥。

  不仅因为过去的事,还因为那次他对她说的话——他用那样笃定的口吻,让她尽快离开夏浔简,不可能会让人愉快。

  她们走出饭店没多久就有一辆车滑至身旁,小茹见那人停车开门,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连招呼都懒得打。裴瑟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礼貌模样,寒暄之后朝安颜然开口:“有没有兴趣聊几句?”

  小茹刚想拒绝,却被安颜然拉住。

  前面不远处就有家咖啡馆,小茹坐在店内叫了块蛋糕,她和裴瑟坐在露天阳伞下。

  “从巴黎回来了?”

  “裴理事,你还是进入正题吧。”

  他淡淡笑了笑,道:“我在南区开了家画廊,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这个邀请来得好没道理,我们从来都不是关系和睦的双方,不如找高菲啊,她应该有兴趣。”高菲的近况,小茹总像汇报战况那样,一得到消息便说给她听。抄袭真相见报后,裴瑟对高菲只要还抱有一点怜悯之心,她就不会落到如今那般窘迫的境地。

  她不同情高菲,但对裴瑟这种人更厌恶。

  “高菲?”他的笑意更盛了,“安颜然,或许这么说有点无情,但我身边从来不留没用的人。我曾经低估了你,以前的事你现在想继续埋怨无可厚非,但就事论事,你在夏浔简身边那么久,还看不清他是怎样的人?利用与被利用尚不会伤筋动骨,可就这样继续跟着那个男人,你迟早连你的事业也一同赔进去。”

  她慢慢皱起眉:“你到底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就因为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有关他的事?”虽然她承认,那个和他一起步出会所的年轻男子,才是她愿意跟他坐下来说话的原因,“不过有一点你真的想错了,我和夏浔简不是男女朋友。他没有必要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就算我知道了那些事,也不至于带来你说的那种后果!”

  裴瑟扬着唇角静静看了她许久,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声音慢慢传来:“安颜然,你太不了解夏浔简了。不,应该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知道我所知道的夏浔简,就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那些事,你想知道吗?”

  她很想知道,但她拒绝了裴瑟。

  交换条件是让她去他身边帮忙,她没必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只为探听夏浔简并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小茹说她傻,先口头应付着答应,打探到想知道的再一脚蹬了裴瑟岂不更好。

  她却觉得这样对夏浔简很不尊重,她是很好奇,却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她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夏浔简,她如今的所有都是他给予的,就算真像裴瑟说的,有天会将自己的事业赔进去,她也觉得没什么。

  何况,对这句警告她根本不信!

  目前,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处理——那封来自巴黎美院的邀请信。

  六月初,她向夏浔简呈上了自己的最新作品。

  这幅作品是她根据自己在巴黎拍摄的照片创作的,画面的主要场景是傍晚总统套房的阳台。那天她陪着他作画,几乎忙了一个通宵,快天亮才有时间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醒时,天已大亮,阳台的落地窗开着,长长的窗帘在清晨的微风里拂动,半透明的纱幔外,隐约可见男人修长的背影。

  他端着咖啡,正在凝视天际渐渐浮出云层的晨曦。

  逐渐蔓延的金红色朝阳为他镀上一层莹润朦胧的光,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漂亮的下颔轻扬,带着天生的傲然弧度。

  那一刻的夏浔简,背影竟透着些微寂寞,她被蛊惑了,轻轻拿出手机对着那一方阳台按下了拍摄键。

  夏浔简与她的生日在同一个月,一个在六月初,一个在六月末。这幅画她独自赶了好几个通宵才完成,就是想在他生日前送出这份礼物。

  她承认自己有些习惯改不了,喜欢一个人,就想为他画画。

  “生日礼物?”听到她最后对这幅画的总结,夏浔简投来的眸光里掠过一丝意外。

  也难怪他意外,相处这么久,他们基本从不提也不过生日或是其他什么节日。在夏浔简眼中,除夕也好,圣诞也罢,都是跟平常毫无区别的普通日子。

  “嗯,其实我也想过花钱给你买礼物,不过觉得那样太老套,所以就画了这幅画给你。喜欢吗?”她回头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移开目光,重新审视面前的画。

  “不喜欢?”她追问

  “什么时候拍的?”他答非所问。

  “巴黎。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真让她心里不爽,“不喜欢就直说好了,我最多当是交作业。”说着,她伸手去搬画,却被他抓住顺手带入怀里。

  “偷拍的?”他眉心微蹙,唇角却似乎抿着一丝笑意,垂眸看向她。

  “那叫抓拍。”她靠在他怀里,脸上有些发热。

  “去楼上。”他拖住她的手,转身朝楼上带。

  安颜然诧异,这……什么意思,收了礼物就直接上楼,难道是打算用身体来答谢吗?大白天的,多不好啊!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实在太不纯洁了。夏浔简进房片刻,取了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见她怔愣地看着自己,解释道:“你不是想要?”

  “啊?”

  “到底要不要?”他有些不耐烦地挑眉。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那枚天价祖母绿胸针。

  弄清楚他的意思,安颜然不禁有些气结。这人,回礼就回礼吧,居然把从其他女人手里抢来的东西送给她。而且他到底记不记得这东西是他花多少钱买的!

  “太贵了。”安颜然递还到他面前。

  “我记得那次你很想要。”

  “我哪有很想要,只是那时你一会儿说给我一会儿又拿走我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安静看着她,却没接回,片刻后才道:“我送东西不喜欢别人拒绝,喜欢你就拿着,不喜欢你就扔了。”表情还是那样,语气分明生硬起来。

  她知道这是他不悦的前兆,她没再说话,顺了他的意思。妥协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比这再没原则没立场的事她也做过。

  只是以前每次顺从,她心底大都坦然,而今却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不适情绪。

  三天后就是夏浔简的生日,礼物是送了,可收到那么贵重的一份回礼,当然不能就这样作罢。

  画赛冠军的奖金很丰厚,足够她在城里的高级西餐厅订一桌精致完美的晚餐。

  临行前,来了个陌生电话,对方是巴黎美院的教授,询问她学术交流的事考虑得如何。这件事安颜然想了很久,基本已有了决定,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她让对方留下电话,表示三天之内一定给最后答复。

  她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结果到餐厅,他竟已经到了。

  他早上就出了门,从他离开前接听的电话判断,大约是去见一个很久没碰面的朋友。

  包厢灯光柔暗,高楼下方车流霓虹的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映在他漆黑的眸底,折射出星火般璀璨的色泽。天气有些热,他只穿了件黑色衬衣,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夜幕中,搁在桌上的漂亮长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把精致的银勺。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微微侧了侧眼帘,并没有看她。

  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有些忐忑,对今晚计划开口的那件事多了些担心。

  然而她没有料到,还未等她开口,他已推了份文件到她面前:“签了。”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纯粹只是命令。

  她接过,匆匆看了几眼就怔住了。

  这是一份与国内某画廊为期两年的合约书,合约规定期限内她的所有作品均由画廊代理,自己不得私下买卖。并且,未经对方许可,她不能去任何一所画廊或是学院以艺术交流为目的学习或进行有薪工作。

  当然,对方给予的条件也相当优渥。

  画廊的名头她听过,是国内一家极具风格的顶级画廊,旗下的签约画家,基本都在国际拿过大奖。这家画廊近年很少签新人,每年展示出售的作品量也非常小,与伯翔画廊走的是两种路线。

  两年时间并不算长,如果没有巴黎美院的邀请在先,这份合约对她来说非常诱惑。

  只是现在,她自己已有了方向,这份合约上面的约束条款就令她不怎么愿意去接受。

  她合上文件,慢慢抬头:“其实,我之前……”

  “对上面的条件不满意?”深寒的眸光投来,让她心口一滞。她突然意识到,夏浔简并不是在与她商量未来两年的安排,而仅仅是做出安排让她接受。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要的只是听从。

  可如果她现在签字,也就意味着未来两年内她哪儿都不能去,包括巴黎。

  “你是不是知道了巴黎美院的事?”那封信她并没有刻意藏起来,他若想看,随时能看到。

  她低低出声:“我知道你安排这些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一直在你的羽翼下生活。这次,我希望靠自己的实力去努力。”

  凝视她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注视让她心里发毛:“这些方面你不需要自己努力,我早就说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画画好。”

  “可是——”

  “反驳的话我没兴趣听!”男人的眉宇间多了抹戾气,“你还没到能自己做主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我老师,给我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早就不是单纯的师生,是你让我改口叫你夏浔简的!”

  “所以呢,我给你这些权利,你就以为能为所欲为?”

  “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巴黎美院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自己也很喜欢那里的人文景物,所以……”

  “所以,这件事你连问都没问我,就直接自作主张?”他的尾音收在清脆的碎裂声里。

  他到底动了怒,扬起的手拂落桌上的高脚杯,酒红色液体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静静蜿蜒,颜色鲜明得有些刺目。

  她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生气:“我没有自作主张,本来今天打算和你说这件事,我是想……”

  “够了,废话我不想再听。”他蹙眉起身,“合约我已经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见他欲离开,她连忙站起身:“你现在就走?可今天是你生日,而且这顿饭……”

  “我没兴趣,你自己吃吧。”丢下一句没温度的话,他拉门离开。

  包厢内只剩她一个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感觉有些傻。她低头看桌上的合约,想露个自嘲的笑容,然而这个微小的弧度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他离开的背影让她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对劲。明明满腔的委屈,却被无视。

  她只是想依靠自己的能力继续走这条路,不希望永远借着他的庇佑前行,只是希望与他站在更平等的位置。她错了吗?

  还是她无论如何努力,所有一切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些无谓的小事?

  要追上去吗?跟过去每一次一样,放下身段放低姿态,不论缘由只重复说些“她错了原谅她”之类的话?

  安颜然一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她赶到停车场时,他已开车离开。安颜然看看拽在手里的合约,匆匆上街拦车回别墅。

  他的车速比她快得多,她回到别墅时灯已大亮,他正在厨房冲咖啡。

  她叫了他一声,他没回应。片刻,他冲好咖啡出来,她便跟着他一路走到客厅。

  “夏浔简。”她又叫了他一声,仍旧没回应。那双掩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瞳始终不曾看向她,她探不到他的情绪,一颗心越沉越低。

  她叹了口气。好,他不给回应,那就由她自己来说。

  “夏浔简,这份合约我真的不想签。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安排的,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意愿,我真的想去巴黎……”她的话被他搁下杯子的重响打断。

  他赫然抬头,冰寒的眸光猝不及防地朝她投来:“说够了没有?”

  “你每次都打断我,你好歹也让我说说自己的想法好不好!每次一生气就这样,你这样我怎么跟你沟通!”她的委屈渐渐转为怒气。

  “我说了不想听废话。”

  “你听都没听怎么知道是废话?”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总之,我不会让你去巴黎。”

  这句话,让她突然明白过来一些事。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半晌,突然开口:“夏浔简,你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屋内登时寂静一片。

  他的视线锁死在她脸上。

  他慢慢起身,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那双阴郁的眸底映出她自己的脸,有些苍白的一张脸,带着恼怒与忐忑,以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不想跟我分开,所以才会反对?”她仰头看他,放柔了语调,“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难沟通的人,只要你给我理由。”

  一个足以说服她的理由。就算她能猜测到,可毕竟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在猜测。没有一句确定的答案,再多猜测都没有意义。

  她本来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对那些半明半暗的事更加缺少勇气。就算她想勇敢一次,也不可能永远以这种方式和他相处。

  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凡事迁就,毫无原则地妥协,主动承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错误。爱情是双方的付出,他如果永远这么高高在上,就算他们现在继续在一起,早晚也会分开。

  她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事实上不过只是一个擦身的时间。

  他没说话,只是那样简单地从她身边经过,接着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

  “夏浔简!”她追到楼梯跟前时,他已踏上二楼的地板。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身形越发高挑挺拔,那张无可挑剔的俊颜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冷傲与森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似乎在等她再一次的俯首妥协,等她再一次的卑微顺从。

  安颜然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夏浔简,其实我也会累的……我不会永远在这里,也不可能永远站在这个角度仰视你。”

  没有人回答她,空气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她的声音低下来:“夏浔简,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没有你不行?” 为你倾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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