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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为你倾一片海 南绫 27299 2021-04-06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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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该宠坏你·

  S城已正式进入隆冬,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全城的商铺商厦都装点得色彩缤纷,各处洋溢着节日的愉悦喜气,就连路上奔走在寒风中的行人都扬着一张张欢欣的脸孔。

  小茹几天前不甘不愿地跟着父母上了去海南的飞机,用她本人的话说,这么有钱却只知道跑去海南过冬,到底是暴发户出身,这么多年在上流社会都白混了!俗!真俗!与其跑那么远去人挤人,还不如留在S城跟安颜然过年得了!

  话虽这么说,可如果她真不想去,少说也有十种开溜的方法。她到底嘴硬心软,听不得老妈软语低哄,妥协了。

  小茹本想带安颜然同去,可惜她的画作还没完成,只得拒绝。

  小茹心疼她一个人过年,临行前嘱咐秦念参好好照顾安颜然,结果她刚飞,他就接到欧洲的长途电话,紧接着也飞了。他走得很匆忙,甚至把卡洛都忘了。

  秦念参走后,卡洛每天都来她公寓,通常一待就是一下午,在画室画画然后和她一起吃晚饭。

  安颜然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高菲与她关系不好,那时和夏浔简一起,他又是个爱静的人,对节日没兴趣,所以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独自过节。

  可习惯,并非喜欢。

  现在身边多了个卡洛,总感觉像是多了个听话懂事的弟弟,他一个人在异乡,她自然想去多照顾。因而当对方提出过年两个人去自驾游写生时,她一口就答应下来。

  出发日期定在小年夜,出发前几日她整理物品时才想起自己的帐篷和睡袋都留在法国没带回来,于是驱车去超市购买。

  她所住公寓附近的超市太小,没有这类野营物品,因此她直接去了最近的大型购物商厦,哪知刚刚抵达商厦的地下停车场,就被一个挂着相机的陌生男人拦住了。

  成为尤拉恋情里的“第三者”的事被炒作得沸沸扬扬后,她一直没出过门,所以压根没有意识到这则八卦给自己生活带来的影响。

  男人照着她的脸乱按一阵快门,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尖锐又刻薄的提问。除了质疑她介入夏浔简和尤拉之间的叵测居心外,还追问她和夏浔简之间是否存在不道德交易。

  安颜然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记者。

  她不是明星,没有任何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甩掉对方。她用最快的速度买完东西,回到停车场没见刚才的男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等她驱车回到公寓楼下,却发现对方已早她一步候在了那里。

  更糟糕的是,除了那个男记者外,又多了其他几个手持相机的记者和几个年轻女孩,从她们的表情安颜然大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尤拉的粉丝军团。

  对方一见她下车,立刻吵嚷着涌了上来。

  安颜然当机立断,转身上车想离开,但公寓前的车道并不宽敞,她倒车不及,被两个动作快的男记者堵住了去路。

  车外闪光灯四起,记者们敲着玻璃不停发问,几个女粉丝竟动手拉她的车门,安颜然赶紧将车门锁死。双方僵持了大半小时,直至公寓里的其他住客听闻动静找了保安处的人,才解决了她被困车内动弹不得的窘境。

  回家后她想起小茹的话,担心卡洛被连累,便打电话吩咐对方这几天不用过来,自己在酒店练画就行,待到小年夜她直接开车过去接他。

  卡洛倒也没问原因,乖乖应了。

  事情有一就有二,她不清楚那些记者和粉丝怎么会突然找到她的住处,但自从那天后,她的公寓楼下每天都有记者和尤拉粉丝出现,有几次对方甚至趁着公寓楼下的密码门开启时进入楼内,直接敲她的屋门。

  这种情况已严重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好在家里食物充足,她暂时不用考虑断粮问题。只待小年夜一到,直接背起行李开车走人。

  可自己不想出门,和被迫不能出门到底是两回事。

  打开网络,随处可见她那日躲在车上神色窘迫看着镜头的照片,“居心不良”“潜规则上位”“不伦师生恋”这些字眼也纷纷在记者的报道里出现。就连小茹都打来电话问她这里的情况,她真庆幸卡洛不爱上网也看不懂中文,否则以他的个性一定第一时间冲过来,届时被记者拍下照片,报道就会编得更加难听离谱。

  这天清晨,她再次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自发现记者和粉丝溜进公寓楼敲门骚扰后,她就拆掉了公寓的门铃——敲门比按门铃费力,她觉得对方不会那么傻花费力气持续地敲一扇永远不会开的门。

  她在低矮的床榻上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埋入被子。

  敲门声非常持久,并且越来越急促,睡意蒙眬间,她开始佩服对方的耐心和体力。

  她被吵得睡意全无,掀开被子冲向大门,拉开门刚准备骂人,却被对方身上冰冷的怒意震住。

  “怎么到现在才开门!”男人长身玉立,容颜俊冷。白色衬衣外是深灰色的厚呢长大衣,夹带着深冬晨间的寒意,一股脑朝她袭来。

  “夏浔简?”她愣住了。

  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睡衣,一边将她推进屋,一边搁下手里的旅行箱。他关上门,见她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眉头又忍不住蹙起:“发什么呆!”

  安颜然有点不高兴了,这阵子她因他被媒体追击,麻烦一大堆,他却一来就给脸色:“我爱发呆怎么了,我在自己家为什么不能发呆!”

  他本已在沙发上坐下,闻言瞪了她一眼,那眼神着实有些可怕:“过来。”

  “不要。”她言简意赅,眼看他的脸色一变再变,她想躲进房,却已经晚了。男人长腿一迈,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回去。发现她在挣扎,他起了怒意,手上施力,硬生生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视线交错,气息相对,两人的姿势很暧昧,可气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话还没说完。”他目色冷凝。

  “说没说完都和我无关,夏浔简,反正你都走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干脆点别再来找我!”她从他深邃的眸底看到自己恼怒的脸,对他丢下自己并且一消失就是一个多月这件事,她比自己以为的要在意得多。

  这一个月她被媒体攻击,她不信他会全然不知,可他居然到了今天才来找她!明摆着是为了先前的事故意冷处理!

  他凝着她的表情,蹙眉审视,神色却慢慢缓和下来:“那些报道,我昨天才看到。”他顿了顿,又道,“这个月有些事,我一直在英国。”

  “英国?”

  他缓缓点头,她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她想起他进门时提着的旅行箱,忙问:“你看到报道后就从英国回来了?”

  “刚下飞机。”

  她看着他,没出声。她并非不相信他的话,夏浔简的个性她最清楚,他从来不屑对任何人说假话,因为他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回应和对他的看法——虽然大多时候他连真话都懒得说。

  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会为了自己不远万里风尘仆仆从英国赶回来。

  她原本还很生气,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什么气都消了。夏浔简一旦做不像夏浔简的事,她的心脏某处就会柔软下来,只要一想到他看到新闻后为了自己赶回来,她就没办法继续生气。

  “怎么又发呆?”他似乎对她的沉默不满,眉头再次皱起。

  她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眨了眨,依然没出声。

  他逐渐不耐烦,眼底蕴含着怒意,居高临下地盯着身下的人,似要透过那双墨瞳,看到她心里去。

  四目相对片刻,她突然失声笑了出来,见他蹙眉不解,她笑道:“不是很想发火吗,干吗忍着不作声,这可不是夏大师的作风!”

  “安颜然,不要一而再地挑战我的底线。”

  “如果我偏要呢?”她很不怕死地继续,甚至还朝他扬了扬纤细浓黑的眉。这个动作充满了挑衅意味,冲击着他的忍耐力。

  他唇角一抿,手指捏住了她的双颊,低下头来。她感觉到他拂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她以为他要吻自己,心跳还快了几分,结果他漂亮性感的唇却落在她脖间——起唇,咬合,动作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夏浔简!”她痛得大叫,眼泪差点飙出来。

  “闭嘴。”他淡淡命令。

  “把我咬这么痛还让我闭嘴!你试试让我咬一口,看你痛不痛!”她捂住脖子,气得直嚷。

  男人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轻快得几乎让她抓不住。下一刻,他的唇再度落下,准确无误地落在她唇上。

  软凉的唇,微一接触就热烈起来,犹如突然被点燃的烈火,以惊人的速度蔓延,透过她的唇齿,直探入她口中。“我……还没……”她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遂被他气势汹涌的吻逼得透不过气。

  分隔一个多月,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显得漫长。

  怒意消散得比他以为的要快得多,在阴雨绵绵的伦敦,每一天脑中都会闪过她的影子。在她肆无忌惮地触及他的底线后,在他冷冷丢下她独自离开后,他没想到先回头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他不关心娱乐圈那些真真假假的新闻,所以根本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

  当他知道后,第一反应便是赶去机场。因为没有适合的航班,他甚至弄来了飞机。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因为谁而求过任何人。

  他为她破例。

  一次又一次。

  只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对他而言,她从来不是别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前,甚至再久一点——早已变成记忆的那个以前,他就已经下意识地将她摒除在“别人”之外。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完美主义如他,却对不完美的她始终狠不下心。

  那时她总是在他面前哀求,放低了姿态,柔软了脾气,仿佛除却这样再无计可施。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真正无计可施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内心的某些情绪在蔓延奔腾,他紧蹙眉头,强压着吻她,凶狠而强硬,神态冷酷,动作蛮横,似乎不这样就无法感觉到她的存在。

  微凉的指尖从她睡衣下摆探入,另一只手狠狠扯着她的睡裤。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大清早的,他才刚下飞机,她还没睡醒,他们明明还在讨论一些事,怎么就突然上演这样限制级的画面!

  “夏浔简……”她在他身下躲闪着他的吻,气喘吁吁,却通通被他忽视。

  若他不想放,她又怎么可能躲得了!

  久违的亲密让他的力气强大得惊人,女子细滑皎白的身体仿佛最上等的骨瓷玉器,触手生温。

  厚呢大衣被他随意丢下,衬衣下摆因松开的皮带而滑了出来,他抵开她的双腿,将身体嵌进去,蓄势待发。

  男人胸口的肌肤紧实性感,充满力度。凝着她的深沉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情欲,与那张毫无表情的俊美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气息在舌尖纠缠,每每当她以为已是极限时,上方的男人便会发起新的攻势。

  紧贴她的灼热身体,与紧锁她的冷厉目光,让她从身到心,再没有躲避的空间。

  这是完完全全的占有。

  整整一天一夜,他们什么事都没干——除了床上运动。

  在她第一次尝试下床时,将手腕反搭在额前闭目养神的男人扣住她的腰,命令她陪睡。

  “我饿了。”她抗议。

  “我不饿。”他闭着眼睛,手上用力让她伏在自己身上,“赶飞机有点累,陪我睡会儿。”

  他这是在暗示他是为了她才马不停蹄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赶回来,听懂弦外之音的安颜然挣扎了下,服从了。

  次日醒来后,那则整整围绕她、尤拉以及夏浔简一个月的绯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事件起因是尤拉被狗仔跟踪并拍下的一组照片,照片是在一家私人俱乐部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里面挽着一位中年男人并与对方耳鬓厮磨的女人是尤拉。本来身为偶像明星,恋爱虽不允许公开,但偶尔被跟被拍出现一些云里雾里的绯闻对提升曝光度还是有益的——就像她与夏浔简的绯闻。

  可这次事情坏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对方是地产大亨,已婚,育有一子一女,夫妻恩爱,公众形象非常健康。

  于是,尤拉立刻从被劈腿但仍旧大方祝福的善良女人,变成了破坏美好家庭的狐狸精。连带先前被抨击的旅法画家夏如安也在某些网络编辑的笔下成为被娱乐艺人利用的可怜牺牲品,笼罩在她头上近一个多月的小三名头终于有了卸下的趋势。

  群众是盲目的,狗仔的能力是无限的,一石激起千层浪,总之等安颜然被夏浔简带去英国度假过年回来后,她才知道尤拉因最开始的那组照片被媒体一路死缠深挖,接二连三爆出更多惊人内幕,生生从一个人人追捧的气质美女变成了人人唾弃的恶心女星。

  她在他回来后的第三天被直接带去了机场。

  这天是小年夜,原本她与卡洛约定,要去酒店接他然后一起去自驾游写生。但因前一日夏浔简的突然出现,以及其后昏天暗地的“运动”和尤拉的新绯闻,使得她在次日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卡洛找上公寓,为他开门的人并不是他的老师,而是夏浔简。

  恒温恒氧的公寓暖如晚春,门内的男人除了长裤,上身只着了件单薄的衬衣。衬衣半敞,裸肌莹润健美,衬衣向上,是耀目的冷颜。

  卡洛虽然不比夏浔简矮多少,但即便只是这三四厘米,也足够形成一个俯视的角度。何况,两人在气场方面实在差太多。

  看清来者,门内的男人没开口,只微微眯起了眼。

  卡洛好不容易才平复心底的震惊,开口道:“你好,我找老师。”他音量不低,尚未等夏浔简答复,厨房里的安颜然已听见声音走了出来。

  见到卡洛,她才想起先前的自驾游计划:“真抱歉卡洛,我把这事给忘了!”她边说边给他取了拖鞋,示意他先进屋,“你等我一下,我没多少东西,一会儿就能走。”

  “好!”卡洛虽在意这个时间这身打扮在这里出现的夏浔简,但情绪已有所好转,甚至还很礼貌地朝屋里的男人问候了一声。

  然而,还没等他在沙发上坐稳,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就已缓步走向房间,将欲进屋整理物品的女子自身后揽住,接着横抱起她,进房后顺便用脚关上了房门。

  门内传来女子微带恼怒的呵斥,卡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房门跑去。门从里面上了锁,他打不开,他焦急地喊了两声老师,将耳朵贴上门板,随后被里面传来的声响震在原地。

  那是混合了轻微低叱的喘息声以及让他面红耳赤的……亲吻声!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里面还夹杂了些床板晃动的声响。

  他当然知道这些声响意味着什么,刹那间,他像是明白了所有事情——第一次见到夏浔简时,对方对他没来由的恶劣态度,还有上次在公寓他深夜的突然来访和离开。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他和他的老师竟然是这样一种关系!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敢往这方面想,毕竟他们两个是师生关系——和他一样的师生关系!

  当听到外间急速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后,夏浔简才缓缓离开了身下女子的唇,侧首朝门的方向看了眼。

  安颜然盯着他近乎淡冷的侧脸和完全没有情欲的眸底,蹙眉:“你刚刚那样……该不会是我以为的那种理由吧?”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视线落回她的脸上,那是种专注到令人心跳加速的凝视。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凭空消失,唯独剩她。

  对方的脸因紧抿的嘴唇而显得有些瘦削,尚未整理的黑发凌乱,却无损他工艺品般的俊美容貌。

  被笼罩在这样一个男人的眸光中,她的呼吸有些失措。只要一想到这个连眉梢眼角都时刻带着冷酷意味的男人在前一天用那种狂热的方式将她压在身下抵死纠缠,她就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她能感觉出他对自己的在意。

  这些感觉如此强烈,她甚至不用花费任何力气去猜测。

  也因此,即便此刻猜到了他的意图,她也没办法生他的气,只能有些无奈地开口:“夏浔简,卡洛是我的学生。”

  他皱眉:“难道你不是我的学生?”

  一个反问就堵得她哑口无言,虽然还想解释,但直觉告诉她和夏浔简说道理是件非常高难度的事。

  结果,她和卡洛的自驾游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安颜然开玩笑地说要他补给她一个假期,结果下午她就被带去了机场。

  “今天是小年夜,如果不是提前买票根本哪里都去不了,不然我们开车去自驾游写生?”被他带进机场时她如此建议。他没搭腔,只是从她的包里取出护照——那还是他提醒她整理进背包的。

  “你要带我出国?就算有机位,可没签证一样出不去吧?”她的怀疑在被他拉着进入贵宾通道后不久消失无踪。

  其实对这个世界上有私人飞机一物她还是知道的,只是单靠画画能取得这样待遇的人,这世界上应该没几个。

  安颜然开始觉得,他对众人那种近乎变态的漠视态度,其实来得非常有理由。

  在被迎入飞机的时候,安颜然没有料到,卡洛会在几天后跟着他们飞去英国,她也根本不会知道,卡洛在刚刚踏上英国土地时,就被海关拦在了机场,并在数小时后被送上了飞去法国的班机。

  夏浔简想要做的事,从来都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后患——这个道理,她要到旅行归来后才明白。

  他们在英国待了很久,再次回国,S城已春暖花开。

  抵达伦敦机场时她才知道,他在英国有自己的住处,位于伦敦南区,距离泰晤士河不远,是一栋沿街的黑白两色的三层小楼,有着明净的古典落地玻璃窗和纯黑色尖顶。

  这条街道不宽,车流也少,相当宁静。附近有个种满红枫的公园,可惜他们去的时候是早春,如果是深秋,想必能见到满地金黄的浪漫美景。

  在伦敦的日子很安宁,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也是。因为讨厌陌生人,他的住所和在国内一样没请保姆。简单的清洁打扫是他自己做的,因为家具简单,所以打扫起来并不困难。

  一日三餐,他们大都在大街斜对面的家庭式餐厅解决,偶尔在伦敦城内近郊游玩,也会带她去一些高级西餐厅。但凡他带她去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人少安静。

  后来在一份当地的报纸看到刊登着他照片的新闻,她才知道在这里他的知名度不比在国内差——这大概与他为王室作画有关。

  二月份的伦敦温度不算低,但空气潮湿,很是阴冷。

  他住所的画室有个很大的壁炉,这个季节的伦敦是多雨的,天空总像是蒙着厚厚尘埃的镜子。她习惯将画架搁在落地窗前,听着敲打玻璃的水声,将旅行时拍下的景色变成画作。

  他很少作画,通常她作画时,他便坐在壁炉前的软绒沙发里看书,偶尔也会走到她身旁,沉默着用挑剔的视线审视她的作品。

  她总是很沉得住气,但次数多了也会想知道自己这两年是否有长足的进步,便开口问他。

  “今年打算参加哪个比赛?”他答非所问。

  “西班牙国家现代油画大赛。”

  他有些意外:“怎么不参加欧盟赛?”

  “从难度来说,的确是欧盟赛更具挑战性。但西班牙今年这个比赛,会将所有得奖作品进行一次世界巡回展出,等于免费的世界性宣传。”

  “有多少把握得奖?”他踱到窗前,侧身回转视线。

  “一半一半吧,毕竟现在有才华的人太多。”

  “那就别参加了。”他说着,神态变得严肃起来,“到了今天,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想要进步,就别让自己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既然决定参赛,就把冠军拿回来。”

  “如果拿不到呢?”她挺想知道他的回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虽不至于把她怎么样,但她对夏大师的变态教学方式还挺心有余悸的。

  “如果拿不到?”他回视她,反问。

  她点了点头,夏浔简眸光幽深,眼底却有笑意掠过:“那就嫁给我吧。”

  回S城的决定,是在与小茹通电之后。

  她在海南陪爸妈过了年,实在待不住了,于是拿着护照偷偷溜到瑞士滑雪疯玩一番才回国。给安颜然去电话,是因为回国后她在网上看到了尤拉近来诸多的负面新闻。

  她坚持把那些称为新闻而不是绯闻,并相当幸灾乐祸地让安颜然上网欣赏。可惜他们在伦敦的住所并没有安装网络,甚至电话都没装,就连她的手机也一到伦敦就被要求关机,据说是夏浔简希望两人有个不受打扰的安静假期。

  这次开机,是因为她想看看是否有人留信息给她。

  小茹在电话那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尤拉的消息,却被安颜然一句话秒杀。

  “……夏浔简跟我求婚了。”

  “……”十秒钟的寂静后,“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变态跟你求婚?!”

  “……”

  “你……你赶紧给我回来!我要面谈!面谈!”

  在小茹一番狂吼之后,安颜然算了算他们在伦敦待的时间,觉得也是时候回国了。

  回国后她才发现,小茹在电话里绝对没有夸张,原本事业如日中天的偶像尤拉竟已成为过气的三流女星,就连昔日拥护她喜欢她,为了她不惜跑到安颜然公寓楼下抗议的粉丝都丢弃了他们的偶像。

  尤拉的微博评论依旧爆棚,只不过都是些骂她的。

  各种难听的辱骂都有,删了又留,完全无法制止,微博最后只得关闭,就连粉丝团网站也关闭了。每天都有不少记者徘徊在尤拉的住所外,想要拍一张她落魄狼狈的照片回去当头版。

  小茹说这叫报应,之前耍心机耍手段把安颜然当垫脚石,踩着别人争人气夺好感,现在反而自己的事被曝了出来。死缠烂打的狗仔是可恶,但这回他们并不是没根据地乱写。

  这些日子,网络上曝光的照片和录像完全没有任何PS过的痕迹,对象也让人眼花缭乱。新近几段是和一些不知名的年轻男模,最令大众哗然的是一段数年前她刚出道时和某富商在一起的短片,对方不仅已婚,并且年过半百。

  除此之外,网上还有大量她苛刻虐待员工的报道出现,或许里面有一些是虚构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谁会在意真假?

  众人看到的,是她在大众面前呈现的完全相反的一面,数年努力营造的美好形象一旦被破坏,就再也无法修补。

  从此以后,人们提起尤拉,只会用“那个低俗女明星”来形容。

  安颜然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小茹却在感叹夏浔简的那句话。

  “听你在电话里那么说,我还以为他真和你求婚了!不过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算哪门子求婚?万一你拿到冠军呢,就不结婚?”她见好友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忍不住凑上去,“你在想什么,给点反应好不好,宝贝?”

  安颜然看向她,煞有其事地道:“你说,我是不是干脆随便画一幅参加比赛,这样就能保证得不到冠军?”

  小茹一掌拍在她额头:“有病吧你!没骨气到这种地步!不就跟人去了趟英国,他给你吃什么了?别忘记他可是夏浔简,短期的和睦相处不代表能长期维持。说不定明天一个莫名其妙又失踪了。他这样的男人,适合仰慕崇拜,适合恋爱,就是不适合结婚。”

  “我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认真?”安颜然扬唇淡笑。

  “我还不了解你?你说出来就是想试我的态度,如果我同意,你绝对会这么干!”

  “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小茹……”她说着,墨瞳渐渐认真起来,“你应该明白,夏浔简那样的人,会说出结婚这种话,本身就是个奇迹。”

  见好友认真,小茹亦敛了神色:“你想赌吗?说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很了解这个男人?”

  “至少,比其他那些人都要了解。”换作以前,她没有说是的把握,可如今,她觉得至少在所有认识他的人里面,她是最了解他的那个。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和他的未来。

  尤拉出现时,小茹还未到,茶室包厢里只有她一个。

  对方径自坐下,取下墨镜,露出透着憔悴的眉目。大约没什么心思打扮,她只化了淡妆,双眼看起来有些浮肿。

  安颜然正举着茶杯喝普洱,对方的现身让她很意外。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名字和对方的名字总在同一篇报道里出现,但说到底她们根本不认识。如果不是近来网上流传的视频和照片,她想她可能连对方的模样都忘记了。

  尤拉一语不发地看了她很久,安颜然便耐心十足地任由她看了很久。

  “什么事,你直说吧。我朋友快来了,她不像我,可能会直接把你丢出去,或者打电话通知媒体。”

  “她今天,应该会由于某些原因晚点到。”尤拉抿抿唇,“不用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自己究竟败在什么样的女人手里!”

  “你我从来没有利益冲突,提不上‘成败’二字。”虽然她曾两次看见她和夏浔简在一起,但凭她的直觉,他对她应该没那种意思。所以她不认为夏浔简是这个所谓战局里的“战利品”。

  “我说的成败是你我之间!”对方眯起眼,骤然声冷色厉,“你让我很震惊。没想到一个表面看起来清纯乖巧的女人,耍起狠来竟连我都自愧不如!你不进这一行真是可惜!”

  安颜然听懂了她的意思,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因被揭发而迁怒。整件事到今天,我从没主动对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开始这一切,也是你自身的原因导致这一切结束。”

  “你以为装模作样就能撇清关系?”尤拉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长卷发有些凌乱地自她肩头滑落,她的面目变得有些扭曲,眼底充满了愤怒,“别告诉我对他做的那些事你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到这地步?!五年!从我进这行到今天整整五年,我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清楚!现在什么都毁了……我在这行的人脉交情根本不是一般人动得了的!如果不是他,你觉得你现在能这么舒坦地看好戏!”

  安颜然的眉渐渐锁起:“你在说什么?”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我毕竟还有点关系,要弄清楚是谁在背后做事并不是不可能!夏浔简,我到底哪里惹怒他了?他至于这么绝!第一个报道我认,是我自己受不了金钱诱惑,跟那个男人有暧昧,可后面那些……他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尤拉咬牙切齿,似乎努力让自己在回忆某些画面时克制住濒临失控的情绪:“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性冷漠,难以相处,原来我错了。这种男人已经不是狠毒冷血能形容的……他太可怕了——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即便事情已经过了几星期,她在回忆讲述这些时,仍不寒而栗。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她当初根本不会去招惹他。

  尤拉用力喘息,撑着桌面的雪白手背微微颤抖:“不要以为装清纯装可怜,就能太平无事地坐在幕后看戏。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有胆子待在这种人身边。你不笨,你应该懂。他今天可以为了你这样对我,以后也能为了别人这样对你!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就算你真有这个胆量,他也未必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知道你可能想找一个人发泄情绪,我很不巧成了那个对象,又或许你想告诉我一些事,但抱歉,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当初夏浔简从英国赶回,次日尤拉的绯闻被踢爆时,她就怀疑过这事可能和他有关。但真的仅仅只是怀疑,而且这念头很快就消散了。毕竟对方在娱乐圈不是一日两日,就像她自己说的,尤拉的人脉交情不是一般人动得了的。她不觉得夏浔简在短短十几个小时里,能动得了一个在娱乐圈正当红的明星。

  然而,尤拉接下来的话,却完全颠覆了她所有的这些“以为”。

  在这天之后,安颜然才真正明白,自己对这个已相处很久的男人,到底有多少了解。

  小茹事后问她,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陷害过她并且完全无诚信可言的陌生女人的话——茶室谈话那天,小茹虽然在半路被尤拉差遣的人绊住,但她很快脱身,还在包厢外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小茹问这话时,安颜然已在她H城的公寓安顿下来,眉宇间因逃跑般的奔离而显出浓浓倦色。听好友这么问,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无奈苦笑:“我怎么可能单方面相信尤拉的话。”

  “那你……难不成亲自问了他本人?”

  “是。”

  “他承认了?”小茹惊讶。

  “是。”

  她知道,夏浔简不会说谎,因为他不屑。所以她才会冒险去问,她似乎真的很了解他,但突然间她又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尤拉没有说错,夏浔简的的确确毁了她的一切,并且没留任何后路。

  整件事听起来很可笑,因为一个类似“情敌”女人的一番话,便跑去质问自己喜欢的人,像是完全不信任他。但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她必须得问清楚。

  她问的时候,描述得很细,包括尤拉如何被下药,那些跟她在床上的男模,一旁拍摄的人,还有将这些在网上流传开来的推手。

  他没有任何辩驳。她每说一个字都会凝神看他的表情,包括他的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遗漏。

  她全部问完,他只回了一句:“是又怎样?”

  她已有些记不清自己在得知事实后的第一反应,事后再回想,那时自己应该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他一直很平静,实在太平静太平静,眼底甚至没有一丁点波澜。仿佛对他而言,尤拉这件事,他处理得理所当然。

  没错,尤拉是自讨苦吃,故意在大众面前演戏,利用夏浔简和她,一则博取人气,二则报复夏浔简的漠视。

  是她害得她被大众媒体误解,但这种无形的骂名和他对尤拉做的事根本无法相较!就算她再错,也不该受到这种对待!

  即便他是为了她,也不能!

  这无关对错,而是最起码的道德。这件事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道德底线。

  那一刻,她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到离谱。

  有很多画面在她脑海中掠过,最开始见面的那晚,打开别墅门,站在夜色里俊如神祇俯视她的陌生人,冷漠绝尘;后来日日相处,虽态度疏离但总在关键时帮助她的老师,令她心暖;他被惹怒那次,生病赶人却最终将她拖上床,她虽然慌乱,却始终无法拒绝对方的强势;还有那天在伦敦,在下着雨的落地玻璃前,他回首凝视她,说让她嫁给他时眼底掠过的笑意……那么多不同的夏浔简,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哪怕只是某一刻某一瞬的一个细微表情和语调。

  可此刻,所有回忆都在她的脑中模糊起来。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冷酷,只是有些厌世,只是太过傲气。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大约是她震愕的时间太久,久到连他都开始觉得不耐烦。男人平静的脸庞终于慢慢有了变化,他将手里的杯子搁在桌上,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有了反应,身体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他的眉头锁起,唇角绷得有些紧:“你半夜来别墅,只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为什么?”再次开口,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为什么到了此刻,在提起这件事时还能用这样满不在乎的口吻?

  为什么……会如此陌生到可怕?

  太多想问,反而一句都问不出口。

  “没有为什么,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语调冷淡。

  “夏浔简,我没办法接受。”她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墨黑眼瞳却直直对着他的深眸,没挪开半分。不是她有勇气直视,而是她连挪动视线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的手伸过来:“很晚了,今天住下吧。”

  对方的手指停在她的后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不了,我开车来的,现在回去。”

  他置若罔闻,带着她朝楼梯走。

  “我要回去……”

  他收紧手指,把她搂向自己:“别任性。”

  “我没任性。”她努力抓住楼梯扶手,试图摆脱他。

  她的腰身被他圈住,男人转身朝她压过去,将她拦在双臂和扶手之间,低头盯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似在压制某些不悦的情绪:“你怎么了?”

  “没什么……”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里疯长蔓延,她抓不到重点,也理不清思路。她以为尤拉只是因为报复和不甘心,所以把这件事怪在夏浔简身上。毕竟她从一个风光无限的明星坠到一无所有的谷底,她很愤怒,她需要使用一些手段来让自己平衡,所以她编造了一些谎话故意挑拨她和夏浔简之间的关系。

  她甚至还在想,当她深夜来这里求证那些事后,他会不会因为她的怀疑而生气。毕竟他们两个在英国是那么快乐平静,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他的心。

  可此刻她才明白,那些真的只是感觉。

  感觉和现实相差太远。

  “我……比赛的画还没完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今晚想回去赶夜工。”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连贯说完这番话的,她只知道上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男人的呼吸就在她额前,她感觉得到对方嘴唇的热度,对方睫毛低垂时的动静,也感觉得到他深不可测的探究视线。他也许在猜测她的内心,也许他早就看透了她的思绪。

  对峙不过片刻,她感觉到腿部开始麻痹,那是在精神高度紧张下才会有的异状。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哪里都不对劲,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只是很想离开,非常非常想离开。

  许久,她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早春的夜还是很冷,他松开搂紧她的手,打开车门将她送上驾驶座,并帮她关上了门。

  她发动车子,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冰冷,他敲敲车窗示意她下降玻璃。

  她照做了,他撑着窗框俯下身来,她以为他想说什么,结果他却探头进来,在她唇上吻了吻。他的唇微热,她的却发凉。

  “路上小心。”他沉声嘱咐。她下意识地点头,倒车离开。

  后视镜中,只着了件黑色薄毛衣的男人立在别墅门口目送她离开,那修长俊挺的身影,似已和夜色融为一体。

  夜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她却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冷。

  她直接去了小茹家,对方张口欲言,她却挥手示意她什么都别问,她很累,只想先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被手机吵醒。

  天已大亮,她摸着发烫的额头,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夏浔简。

  片刻,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怔忡地看着跳动的名字,最后还是没接。

  对方发来三个字:在哪儿?

  她抱着手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接着回了那条短信。直到对方一连串电话不间隔地打来,她才觉察自己刚才发送出去的内容是:夏浔简,我希望我们暂时分开一下。

  “对女人来说,没什么比遭受这种事更可怕的。对,你可以说,反正尤拉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混了那么久,反正尤拉的过去也不光彩,就算再多一些也无所谓!反正那些男模年轻帅气,她根本算不上吃亏!可是小茹,你觉得这种事真的能做吗?因为对方对我们做了一些讨厌的事,就用十倍百倍的偏激手段报复回去?我知道,若论好坏,当初抱着那种目的去献身的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道德这种词根本不适合用在我身上……可这些都是建立在不会伤害别人的基础上!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问题不在你。”小茹摇头,在她旁边坐下,“虽然我也很讨厌尤拉,但夏浔简的做法真的让我有些吃惊!他又不是黑社会,曝光她的一些丑闻也就算了,居然会找人下药拍视频……这实在有些狠过头了……”见好友神色黯淡,她没再往下说,只是安慰地搂住她的肩膀,表示这套在H城的公寓是她自己买的,连她老爸老妈都不知道。她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想待多久都行,他绝对找不到。

  那天消息发送后,安颜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夏浔简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拨来,她通通没接。静止片刻后,他再次发来一条短信。

  安颜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十一个字,再普通不过,却透出让人心颤的寒意。某种恐惧盘上心头,她当即关了手机,最后被小茹带着,开车来到这座距离S城车程四小时的城市。

  小茹问她怎么了,她不想告诉她其实自己突然有些怕了。

  对一个自己那样喜欢的人心生惧意,是件多么荒唐的事。无疑,她爱那个男人,淡漠也好,偶尔的温柔也好,总是捕捉不到的短暂笑意也好,甚至每每在床上的强悍占有……她都爱。

  可现在,她却害怕见到他。

  想离得远远的,想像只鸵鸟一样,用沙土将脑袋深深埋起,这样她就不用去想他为了她而对尤拉做出的那些有违道德的可怕事情。

  那夜离开别墅时吹到的寒风让她一抵达H城就病倒了,住进公寓的头几天她都在生病,大部分时间只是躺在床上或沙发上看电视。

  小茹一直照顾着她,某次见气氛实在太静,于是开玩笑,问她就这样走了,以夏大师的脾气,怕不怕他也像对尤拉那样想个办法对付她?

  很显然,这个玩笑很失败。

  见好友脸色不好,小茹忙补救说自己乱说的,而且就算夏浔简真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找到她。

  可就在这句话说出来的两天后,夏浔简出现在了公寓大门外。

  这世上总有些人,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达成目的。

  小茹出门去购买日常用品了,住所只有她一个,门铃响了很久她都不敢开门。

  从电子眼看去,男人脸色不善,眼神阴郁,他一手撑着门,一手继续按门铃。他似乎知道屋内有人,当她通过电子眼朝外看时,他也正盯着电子眼的方向。

  对上那目光,她身体一瑟,紧张得退后一步,重重撞上鞋柜。

  门外的人闻声蹙眉,停止按铃,撑着门板沉声道:“开门。”

  门内的女子没动,她还是不敢开。她没见过这样的夏浔简,眼神狠厉得像要把她拽出去整个扯成两半。

  “安颜然,开门!”命令的语气加重,透出说话者此刻难掩的愤怒情绪。

  他的怒意向来是内敛的,从没像现在这样汹涌,仿佛翻涌的海啸,铺天盖地,没有半点克制的意向。

  她越是不出声,那怒意就越浓,他盯着门板看了一会儿,突然退后几步。

  当安颜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门已经被他一脚踹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总之在门板发出破裂声的同时,她飞快地转身朝房间跑,并在最短时间内将门从里面锁上。

  男人急促的脚步声在同一刻抵达,她靠着房门,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她的手指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知道这扇门拦不住他。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房间门在片刻后遭到相同的待遇。

  她踉跄几步,被闯入者一把拽住手臂:“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男人逼得很近,立体俊美的脸庞因紧绷而显得有些瘦削,两次踹门的动作令他黑发微乱。他穿得很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连他的呼吸都是寒冷的,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避无可避,她反倒冷静了。

  “这不是胡闹。”她扬起脸,本就小巧的巴掌脸因连日生病而清瘦了些,肌肤苍白,这种白与她漆黑的瞳仁形成鲜明对比,让她看起来带了些怯弱,但这些,仅仅只是表面,“夏浔简,我说过,我没有办法接受。”

  他冷冷地注视她:“所以,你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告诉我要分开?”

  “为什么你会把这样严重的事说得那么满不在乎?”她撑住额角,觉得那里一阵阵胀痛,“到底是我的认知能力出了问题,还是我根本从来没了解过真正的你?我很感谢你为了维护我而去做一些事,可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从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你讨厌很多事很多人,你对自己厌恶的事物从来不会多看一眼。这是你自己的个性,我尊重。可这次,并不是因为厌恶就可以那么做的!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盯着她,眼神冷酷,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这世上的事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我想做的,另一种是我不想做的。”

  他的回答让她无言以对,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想笑:“好好,那就当是我的问题,我拜托你能不能暂时放过我?这里不是你的地方,你擅自闯入很不礼貌!我请你离开!”话音刚落,她的手臂顿时一痛,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整个按压在墙上。

  她听见砰的一声,那是自己的背和后脑撞击在墙壁的声响。他下手很狠,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怒火,她自觉自己已尽可能说得礼貌客气,她没料到他的怒意会突然升级。

  男人的大手捏在她脸颊和脖颈之间,她看见他扬起另外一只手。他的瞳深邃如渊,暗沉无光,似乎濒临极限,她下意识地侧头闭眼,准备好迎接他挥下的手。

  耳旁如疾风擦过,他一拳击在她身后的墙上,那力度和速度让她原本已冷静的心再次轻颤。她可以想象,如果刚刚这一拳对准的是她,现在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双颊被人捏住,男人笼罩过来的气息让她连眼都不敢睁。

  他看着指间的年轻女子,她眉头紧蹙,死死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双眼闭着拒绝对视。

  瞬间,仿佛有东西重重撞上他的胸口:“安颜然……”轮廓完美的嘴唇缓缓开合,那是近乎自语的低喃,“我真的……不该宠坏你……”

  脸上的手指撤去,笼罩着她的强大气息也撤去,她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缓慢的,却是确实的。

  她睁眼后,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里似乎感觉不出原有的怒意。

  唯一有的,只是无奈。

  一种恨入骨髓却无计可施的无奈。

  小茹告诉她,她回来时在楼下看见了夏浔简的车。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最初发现的人就是小茹,虽然看不清玻璃后的人,但她认得那辆嚣张的黑色R8。车窗紧紧闭合,就停在她们这栋公寓楼下方的车道旁,每次一停便是一整天。

  小茹的公寓在四楼,并不高,所以站在窗前能清楚地看到梧桐树下的车子,却看不到车里的人。偶尔车窗降下,会看见男人夹着香烟的手。

  初见袅袅烟雾时,安颜然觉得意外。印象中,夏浔简并不抽烟,或者说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

  当然这时的她并不清楚,他曾经抽烟很多年,后来戒了,现在只是重新拿起而已。戒烟是因为厌恶拿画笔的手指被烟渍污染,而且那时他已进入一个完全不需要费心前程的阶段,所以不需要靠烟来排解某些情绪。

  刚发现他的车时,安颜然也曾担心之前的事会重演,可他只是待在车里,根本没有上来的意思。像是只想守在那里,不打扰,也不勉强。

  她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每次看见楼下那辆车,她的心便会沉沉地揪痛。她隐隐明白,他是因为她,才会有这种改变。

  “你家夏大师真让我意外,我以为他最多在楼下待一小时,要么就是怒气冲冲地上来,或者干脆酷酷地消失!”小茹那天回来看到被踹开的两扇门,至今心有余悸,“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耐心,这都三天了啊!”小茹拉上窗帘,回头看靠在沙发上发呆的好友,“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就这么僵持下去?”

  “我今天打了电话给裴瑟。”安颜然回了句不相干的话,见小茹挑眉诧异地看自己,便继续道,“我问他要了他们儿时故居的地址。”

  “所以你的意思是……”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决定面对。”她放下抱在胸前的软垫,慢慢站了起来,“裴瑟曾经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一次跟夏浔简有关的意外,之前我一直没放在心上。他也跟我说过有关夏浔简个性的警告,我也因为他和夏浔简的关系没当真。就像我从前一直以为的,夏浔简这个人虽然冷酷了些厌世了些,但总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可这次尤拉的事告诉我,也许我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有因才会有果,我不相信他天生就是这种个性的人,我打算试着去找原因。”

  “你——不怕他了?”

  闻言,安颜然无奈低笑:“原来你看出来了。”

  “什么话,我还不了解你?都这么多年死党了,只是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罢了。”

  “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心生惧意,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小茹上前,双手用力搭住她的肩膀,上下拍了拍:“哪儿可笑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喜欢上一个个性这么变态的家伙!好了,既然决定了就别废话,收拾东西,要去哪个城市我陪你去!”

  “不,我打算自己去。你帮我一个忙就好。” 为你倾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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