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五章 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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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师垂眸,替他斟上新酒。酒缓缓填满了酒杯,恰到好处便收了手:“今晚运出第四批武器。西都与连郡,与三大官窑相去甚远,不能通过暗道购得兵器,择用笨办法,从就近几座城支援。”
他声音平缓,似在陈述件寻常事。而沈厌雀的酒杯却乱了:“暗道是什么?”
晏师:“官有官道,贼有暗道。私造剑炉造兵器是一招,亦是兵行险招。第二招安全些,乾窑、坤窑,与青窑,并非次次产良品,有人贪利倒卖些废铁与人,只管收了。除此以外,还有第三招。”
沈厌雀仰头把酒泼入喉中。
“第三招,明抢。”
一口酒呛上来,沈厌雀放下酒杯,咳出了泪花:“抢,抢谁?”
晏师:“抢世间作恶多端之人。”
他说这些放肆话,语气寻常稀松,甚至于过分平静了。沈厌雀少见他说这么多话,也从不知道他每一句都能鞭自己一鞭,让他骇然失魂,震惊难安。
他再不敢用寻常心思去揣度晏师:“作恶多端之人,粮草兵马齐全,且失道寡助。从他们手中抢东西,既能夺个好名声,又能赚满仓,一箭双雕。你是不是这么想?”
晏师:“是。”
沈厌雀:“是谁?”
晏师:“火乌云。”
沈厌雀感觉今天的猴儿酿味道甚怪,吃进去喉间腥甜无比。
“火乌云与越国一战,有没有你从中教唆挑拨?”他咬着牙问。
晏师:“他们积怨本深,风吹草动就能扇起火星。”
沈厌雀心上被鼓槌狠狠捶打了把,五味陈杂,心想,晏子规终究把他的狼子野心剖出来了。
事到如今,晏师与偃师自他心目中终于重叠在一处。历经十年风霜打磨,面前这人已不再是过去锋芒毕露、敢在庭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越王的毛头小子。他以为眉头平了,是戾气被磨了去,是了解天地之大后选择甘于普通的大智慧。现在看来,相去甚远。那眉头哪是被磨去,分明是被一层层面具掩住了,而底下那张脸,十年前与十年后,半分没变。
他的眼神朝纸张上的戳印望去。
这些应该是身份的象征。他自诩过目不忘,对这些戒印却是面生。它们各属于哪些城,不在沈厌雀关心之列,他只需要弄明白一件事,就能估出晏师打算捅多大的篓子。
“一国,指哪国?”他问。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晏师说出了他心底的字:“天周国。”
沈厌雀撑着桌面忽而凑了上去,鼻子差毫厘便抵上了对方,恶狠狠质问:“晏子规,你是打算要违天下之道?!”
那双淡眸丝毫不动摇:“我别无选择。”
沈厌雀:“自私自利!晏清怎么办,西来意上下……”
不,谁知他们便是清白的?
沈厌雀自己咽下了自己的话,胸腔起伏不定,鼻端渗出了薄薄的汗。他脑中苍茫一片,偏偏人要再凑前一步,问:“你现在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沈厌雀当着他的面走神了。
呆坐许久后,他抬手倒酒 ,连饮三杯。
“我去过乾窑两次。”沈厌雀埋首,声音低得好似窃窃私语,“五年前,我亲去乾窑铸剑室押运军械。归途时遇见一老伯,说村中受山匪侵扰已久,要我们赏赐些弯刀长枪,御敌之用。我断然不会应。第二次路过时,那村子已经成了荒村,稍作打听,才知道是被山匪屠了谷。从那以后,押运军械的事我再不亲力亲为,深怕路过那荒村,百鬼心中见恶,捉我报复。”
晏师:“我知道。”
沈厌雀:“乾窑就在这荒村几里地外。”
他再倒了几杯酒,猛灌不停。
晏师并未阻拦,端坐着,一如既往得冷静。
沈厌雀没头没脑说完荒村的事后就禁了声,酒越喝越急,喝到最后,他抬起酒杯径直砸到了地上,裂作几瓣。
“我知道世道多有不公,可不平事时时有,你不在高位,怎知你定能拾掇乱象?你非要过独木桥不可?”他眼圈难得红了,“你现在不是有我了,不能过太平日子么?”
晏师:“沈涉,你去过关北、南嘉以外的地方么?”
沈厌雀:“……不曾。”
晏师:“你该去看看,地狱是什么模样。”
他应着话,大手裹上了沈厌雀的手,缓缓收紧:“你要安定,我要你,我该怎么办?”
沈厌雀:“我还劝得动你么?”
晏师:“戏已经开演了。”
沈厌雀深吸一口气:“窦稻回了天周国会如何?”
晏师:“画卷中藏有越国军机。”
沈厌雀:“……子规,我与你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晏师心里空了大片。
两人皆是复杂心思,言语在此时早失去了力量,还不如此刻交握的手,指尖起码能碰触到对方的脉搏,感受着彼此起伏的心绪。
诡异的沉默后,晏师忽而皱了眉,眼睛望向沈厌雀的手臂:“手怎么了?”
沈厌雀下意识看去,却是先前在西来意沾上的颜色,被袖子掩了一半,愈发像是道狰狞的伤口。他本要如实解释,突然想到一整晚晏子规咄咄逼人,有些郁闷。这郁闷涌上了脸,反而化成了捉弄之意。
他佯装惊讶状:“呀,好长的刀口子!”
果不其然晏师变了脸色。
沈厌雀见凑了效,愈发得意了,卷了袖子凑过去道:“你瞧瞧我这伤口,深得都要见骨头了。怎么样,心疼得紧了吧?”
“伤口”一靠近便能看出端倪,晏师松了口气:“我心疼一个小骗子。” 江山为聘:铸剑师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