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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期末前夕。
小青从学校分配的单人寝室里走出来,看到长椅上文静坐着的顾鸳,愣了愣,脚步挪移的靠近。
“我说过了,你不需要过来等。”
顾鸳轻笑,“反正在校门口等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进来等了,小青,你说要带我去的期末复习最佳地点在哪里啊?”
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据说混迹其中的几乎都是青鹭各大高校的尖子生,交流,探讨,撇下一切偏见与私人恩怨,相互学习勉励,然后共同进步,直到考上自己想要的大学。
她听说很久了,小青知道不奇怪,奇怪的是会带她一起过去。
“因为你成绩太差。”
好强大的现实,完全无法反驳怎么办。
顾鸳默然。
“做出这种丧气样子做什么,你才高一,有无限可能,现在跟我过去就是了,我只带路一次,以后你就自己去。”
小青冷着脸,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说着话,没有温情脉脉,好像在有意避开她。
这就好像两个不认识的人一偏前一靠后的走在同一条路上,仅此而已。
顾鸳不满了,她拉紧了秋季校服里的棉外套,跟上,很蛮横的去牵小青那只刻有字母刺青的纤瘦手腕。
小青浑身一僵,赶紧甩开了她的手,“顾鸳,我说过了,在学校不要离我这么近。”
“可是都快过年放假回家了,你不多和我接触,再见面就是明年了诶,你不觉得机会稍纵即逝吗?”
顾鸳夸张的比了一个时间跨度的两臂距离。
小青无言辩驳,但还是坚定的不让顾鸳牵她,只是说,“并排走吧。”
走到半路,一直在沉默的小青突然问了一声,“过年你爸妈回家吗?”
顾鸳的脚步微微一顿,想了几秒,慢慢地笑了,“不知道。来吧,应该来吧。”
后一句的语气已经轻了许多。
只是她自己没察觉到,还重重点了一下头,像在肯定自己的说法。
她既想他们来又不愿他们来。因为想念,因为现实。她都不用延伸,就能直接看到今年的春节会是个怎样光景。
她不想见到一些人,不想面临一些与记忆重叠的场景。
她只是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成见与偏见盛行的年代,人人疑他疑己,人人为私欲所蔽,人人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她想逃脱。
出乎意料,这个年,她并没有在外婆家过,而是去了北方。她的父亲的故乡。
她长到如今的十六岁,去过的次数不到一只手,那好似只存于记忆中的貌似熟悉的地方。
她的血缘之一的源地。她的故乡。
上一次来这里,是九年前。
来了也好,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就不需要委与虚蛇,故作姿态。
高速公路。车上。一家人。父母,妹妹与自己。
她坐在车后座右边,戴着耳机,戴上雪绒米色帽子,视线放在窗外。
北方的大地总是辽阔。处处透着苍茫,很适合被定格,装进相框里。
半黄昏际,颠簸到了目的地,村庄平矮,逐渐与模糊记忆合拢,一般无二。
这里远离城市,鲜有现代化设施,好似这条破损公路就是时代发展在这里呈现的唯一证明。
没有卫生间,没有米饭,晚上睡觉,被子里牲畜粪便的味道。
而且,语言不通。
顾鸳开始害怕。
九年过去了,这里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这种落后,真叫人窒息。
她的皮肤开始战栗,夜里冒出一颗一颗的红色小疙瘩。她过敏了。
过年前的十余天里,日子平静,除了天寒地冻以及灌进嘴巴里的不知滋味的汤食,再也没有别的感受。
她极怕冷。
外婆说过,她长了副猫骨头。
她记得,幼年在外婆家过年,那只家养的黑灰色猫儿每天夜里都会来她床上蹭地方睡,往往一睁眼,就能看见床头那一团蜷曲的毛绒软体。
她爱极了这种同榻而眠。
比之在外婆家,在这个地方,她只是觉得心里空,好像有哪里缺了一块。
这里没有绿色,没有江南水乡的绵绵情意,她这样过惯了飘离日子的人在这里,难免不适应。
好像哪里都是天,好像哪里都是路,又好像哪里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没有活着的生物。
脚踩着积雪未褪的湿泞地面,她观望着眼前的一切种种,把自己的恐慌通通都惯性的咽了下去,藏在血脉里,藏在骨头里,放任自流。
过年前夜,内裤上见了红。
她早有预备。
她的经期从未稳定过,只是到来之前会礼貌的以痉挛阵痛提醒她。
不然这样的地方,洗衣服都是一件麻烦事。
父母双亲见她脸色不大好,问怎么了,她笑着摇头,说可能是饿的,晚上多吃点饭就好了。
晚间宁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才暴露出委屈,咬着嘴唇说,“良卿,我破宫了。来势凶猛,都不敢睡着,怕弄脏了衣服被子。”
破宫。是她们几个女生之间对那几天的隐晦称谓。
年节当晚,先上凉菜,水果,再是几道叫不上名字来的热菜,还有厚实馒头,锅贴大饼……她没有半点食欲。
母亲提起她中午说饿了的事情,她便自作自受,吞咽一通,什么都吃了一些,一圈下来,有了三分撑。
期间,她的视线自动屏蔽羊肉、牛肉以及一切带腥味的食物。筷子怎么动都落不到这些肉食前。
村庄前后零零散散的放着几枚子烟花,顾鸳和妹妹站在门口看了看,觉得没甚意思,也就转身回去了。
按照习俗,第二日得早起吃早饭,桌子上围了一圈人,爷爷,伯伯,姑姑,姑父等等等等。
红糖水先端上来,配上油条,别有一番滋味。
顾鸳承认,这是她自来到这里后,吃的最丰盛愉快的一顿。
过了个年回来,顾鸳明显瘦了,面色也更苍白了些。
提着箱子进了宁宅,发现宁卿正站在楼梯边观望她。
顾鸳奇怪,“良卿,你看我干嘛?”
宁卿靠在扶栏上眨巴着眼睛,托着一张娃娃脸,笑,“小鸳儿,我觉得你好看了点诶。”
宁染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是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黄瓜啃,听了宁卿的话,他一声短“切”,讽了句,“姐,别违心了,她都不照镜子吗?丑的没上限,整个一非谓语动词,还好看?”
“阿染你个臭嘴别讲话!”宁卿瞪他一眼,转而问,“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
顾鸳微笑,示意没事。
宁卿走过来,把顾鸳手里的行李箱拿过来放在一边,凑近了认真端详她的脸。
顾鸳被看的有些窘迫,连忙摇头,“真的没事,就是过年的时候生了病,没吃多少东西,过段时间就好了。”
心里温暖,也就忍不住笑,“哎呀良卿,我是真的没事,我很少病,一病,就要很多天才能全好,又不痛又不干嘛的,就是身体弱了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啦!”
宁卿哼了一声,明显不信,“别逞强啊,难受就说,现在先坐下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刚下车,暖暖胃,阿染,把小鸳儿行李搬上去。”
宁染刚要说些什么,但看到顾鸳面色确实不好,也就歇了心思,认命的搬行李去了。
只是背影透出几分不情不愿,还带了些委屈。
顾鸳坐在沙发上轻轻的笑了。
星期三开学。
元宵节放了晚假,和小青宁卿聚了一餐,晚上回去才发现静音手机收到了两条信息。
来自特别备注,冯漾和释初。
“元宵快乐[笑脸]!”
“阿鸳,元宵,安[微笑脸]”
她看过了,心跳微缓,神经里想要打电话问候的念头还没传递给眼睛,手指就先有了动作。
她一下一下的打着字,两条信息,同样的信息内容。
“嗯,元宵快乐[笑脸]”
她一回复完就立即关了机,裹着棉袄去阳台上吹风。
今夜的天空中多了许多的光点,远的近的,大的小的,亮的暗的。从万家灯火中缓缓升起来。
很多的一部分光点聚集在城西的上空。
今天的青江公园一定很热闹。她想。
顾鸳站在阳台上,默默的笑了起来,不知悲喜。
可紧接着的情人节,被中午食堂里窦蔻突然袭击的那一句,“baby,happy Valentine's Day!”给吓得不轻后,她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讨厌过节。
尤其是情人节!
而且,就是今天,其他科目的老师纷纷请假,老秃一个人上了大半天的数学课。
想到化学晚自习也变作了数学,顾鸳有些烦躁,她坐在课堂上,开始神飞天外。
她确实累了,郁闷的撑头看同桌认真听课的模样,觉得她的五官好立体啊,眼睫毛好长啊,眼睛好大啊,鼻子……
“顾鸳,顾鸳,放学了。”
余槿已经收拾好了,推着撑头快睡倒在桌上的顾鸳,催促她去吃饭。
顾鸳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双眸湛亮,撩了一下半遮眼眸的厚重刘海,舒展了一下困乏的身体,拉着余槿就往楼下跑。
英语老师名言:吃饭都不积极,你还能做什么事是积极的呢!
回字楼门口,顾鸳失散了余槿的手一瞬,就拉扯上了另一只手。
顾鸳先是不觉,等感觉出来不对劲时,她已经到了食堂,还摸了那只手的手心手背好几遍。
温良纤长。
顾鸳回头看了一瞬,眼前一黑,哪里来的良家少年?
周佩只是看着她,也不挣脱,甚至还能看到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顾鸳的手心发凉,却不放,反而把少年的手抓紧了些。这该死的紧张的自然反应。
等把僵硬的身躯挪到了打饭窗口的其中一只队伍后,顾鸳才艾艾松开手,然后抬头,死命想瞪出一副女流氓的气场。
“同学,不好意思,刚刚占了你便宜!”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这语气实在太像挑衅。
顾鸳忐忑。
呵,虚张声势。
周佩微笑着,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胶相框眼镜,样子认真,“如你所说,那么,作为对占我便宜的补偿,你是否应该付我这一餐的饭钱?”
“嗯?”
顾鸳没料到这个,似懂非懂的愣了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的红了脸,“哦,好。”
“还有。”
“嗯?什么?”
“算了。我想你也不该是故意的。”少年声色淡淡,似曾相识。
顾鸳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也不再想,只是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叫不该是故意的?
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横了心,“不用算了,你说吧,还要什么?”
失礼在先,口吻就忍不住绵软,落了下乘。
周佩没说话。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近视她的脸。
苍白。过分的苍白。
纤弱。恰到好处的纤弱。
因为这隐晦的暧昧距离,他能很清楚的看进她眼睛里。朦胧的,寂静的,诱人深入的。藏有隐秘。
他活动了一下被牵过的五指,又发觉了一个事实。她的手很凉。
那边,有女生在叫她的名字,“顾鸳。”
周佩致歉,“不好意思,同学,刚刚我只是在开玩笑,你不用当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他笑容变作寻常的温雅有礼,看着顾鸳,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了食堂。
顾鸳愣神,事情变化太快,她有些反应不及,可刚刚她闻到了……味道。
似曾相识的书香。
顾鸳回望。 以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