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凌飏此人,天生就是一个出色的戏子。
当着朝臣百官的面,他执我之手,他看着我时那双桃花眼中含情脉脉的眼神仿似穿越云海,漂浮到了流云之上的那片仙境之中。
我们是唯利是图的合作伙伴,我不信他的话,却还是不知不觉的信了他的表情。
虽然不是我,可桃花树下他所描绘的那些誓言,还是让我轻而易举的相信他是真的刻骨铭心的爱着一个女子。
许是受了他的感染,再回想到与己有关的一些往事,我的心情不禁有些黯然。
因为凌飏突然抛出的诱饵,当下的场面再次出现了转机。
差人暂且将凌飏送往宫外驿馆歇息之后,我也早已精疲力竭,不愿继续再留在这里跟朝臣们做这些无谓的争执,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钟孝庭和颜怀越带着文武百官在毓硫宫中热议到午夜,南野和苍月城联姻之事终于敲定。
因为是在意料之中,所以三更时分,当内侍带了朝臣的联名帖前来请旨的时候我也并不意外。
其实从南野和苍月城之间世代的渊源来看,即便不是水火不容,两家也是绝难有握手言和的一天,更莫要说是联姻或者结盟之事。
可是这一次凌飏给出的这份所谓“嫁妆”的分量着实太重,换做其他任何人也都断然不会拒绝。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是他要入赘,而非我要下嫁。
说白了,就是他以整座苍月城为代价,换了南野的一座虚有其表却无实权的后宫。
这笔天上掉馅饼的买卖,怎么看都是南野赚了,没有理由拒之门外。
不过国事为重,因为我还没有正式继位,再加上跟骆无殇之间的事刚刚了结,所以这笔儿女情长的风流帐暂且不宜张扬,是以我与凌飏之间的这门亲虽是定了下来,婚期却是刻意的往后延缓到二月。
次日的早朝我又去毓硫宫与文武百官见了一面,凌飏也在场,双方开诚布公的把将来的大婚的有关事宜妥善的计划一番也就散了。
早朝之后于尚书就带了各司官员在栖凤宫外求见,说是要与我商讨筹备不日之后的登基大典。
即便一夜之间我在那也朝中已经可以一手遮天,可后宫毕竟还是后宫。
我命人先将他们一行带到御书房等候,换了身衣服正往那边赶,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一抬头迎面却见着钟旭行色匆匆的从回廊另一侧走了过来。
“公主!”两个人,狭路相逢,钟旭恭敬的施了一礼。
“你找我?”我问。
“是!”钟旭点头之后便是谨慎的没了后话。
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必定是有要紧事禀报。
我会意,摆摆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宫女内侍退下,然后才又抬头看他道,“说吧,什么事?”
“公主,探子回报说陛下——”钟旭深吸一口气,神色匆忙的开口,说着又马上发觉自己失言,尴尬的定了定神,改口道,“探子回报,昨晚骆将军已经连夜出城,带了两个亲卫往西北方向策马而去。”
签了离书,我与骆无殇已经再无瓜葛,只要不是还在朝堂之上,他的事我都无权过问。
只是去往苍月城和夜澜都要取道西北,他此行的意图看在众人眼里就未免玄妙了。
骆无殇那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反倒不知避嫌了?
我心里想着,不禁莞尔。
钟旭等了片刻,见我没有表态就又试着道,“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用!”我回过神来,果断的伸手制止他,“把人都撤回来吧,以他的身手,我们就不要画蛇添足了。你现在马上飞鸽传书到苍月城和夜澜的边境,让他们注意盯着,不管他去了哪里都尽快回报。”
“是!微臣即刻去办。”钟旭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并没有再多问,拱手道,“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就先行告退了。’
“恩,你去吧。”我摆摆手,见他转身忽而想起翡翠的事就又叫住他,“钟卫尉。”
钟旭回头,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咬着下唇思量片刻,然后抬头看他道,“一会儿忙完了——你亲自去一趟骆将军府上,把翡翠接回来吧。”
虽然分道扬镳,可我与骆无殇之间却是以最和平的方式分的手,此时我若是去他府上要人,这层表面上的和谐关系怕是很难再维系下去。
钟旭微微抽了口气,神色间有些犹豫的看着我。
“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一会儿我拟道手谕让琉璃给你送去,你带着过去,就说是本宫的懿旨要接翡翠回宫,他们再要违逆的话——”我说着不由一顿,片刻之后才稳定心神,敛了神色道,“反正只要能把人给本宫带回来就行了。”
钟旭嘴唇动了动,但见我态度坚决,终于还是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出乎意料,钟旭这一趟去接翡翠的事竟是办的出奇的顺利,不到天黑已经把人给我送了过来。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翡翠一直昏迷不醒,宣太医过来瞧了半天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
就说钟旭这事儿办的顺利的近乎蹊跷,原来骆无殇是早有准备,不想让我从翡翠那里听到些什么。
他这样做明显的就是欲盖弥彰,不过见着翡翠脸色无异,身上也没有丝毫伤痕,我也就没在这个节骨眼上计较,吩咐了琉璃好好照顾她就摆驾出宫去见凌飏。
凌飏那边预定此意一早便要启程折返苍月城,是以我过去的时候随从们正在忙着准备行装。
他贴身跟随的内官是认得我的,可能是提前得了凌飏的授意,并没有提前通禀就直接把我引进了正厅。
热气萦绕间,整个屋子里茶香四溢。
厅内没有别人,只凌飏一个人坐在桌旁摆弄一套做工精美的紫砂茶具。
修长秀美的手指优雅的操控着深色的茶具,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再加上保养得当的缘故,一眼看去,那双手竟是有一种堪比女子的剔透之感。
虽然唇边已然噙着笑,但此时他脸上表情却是从容素雅,像极了一幅动态的泼墨画卷。
“坐!”听闻我的脚步声,他淡淡的抬眸看我一眼,示意我落座。
我款步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失神的盯着他手下从容熟练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然后抬眸看他,“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凌飏扬眉一笑,颇有些自得之意的把手边斟好的两杯茶递了一杯到我面前,“我沏茶的手艺是新近领会的,你尝尝,味道可有什么不同。”
我低头看一眼他擎在我面前的杯子,杯子的内壁是白色的,更衬得其中茶水莹润碧透。
凌飏等了片刻,见我迟迟没有去接,无奈之下只能悻悻的把杯子放下。
“我把苍月城备做这么厚的一份大礼亲自送过来,合作的诚意可见一斑,以潼潼你这么精明的性格,若是不来与我把这单交易敲定才是需要做个解释的吧?更何况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就算只为人前做戏,你也是必得要来与我惜别不是?”凌飏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因为袍子繁乱的缘故,他摸索着掏了好半天才拈了支发簪在我面前晃了晃,一脸暧昧的继续笑道,“我们有言在先,你忘了?”
我们有言在先,他助我回南野,我许他骆无殇之前所占的那个位子,至于将来会鹿死谁手就要各凭本事了。
可是以目前的状况,虽然他的承诺一一达成,可是他从我这里拿到的离着原先的期望值还相差甚远。
以凌飏的为人,我自然不信他会有这种“为他人作嫁衣”的胸怀,只是这个赌,他孤注一掷也未免也太冒险了点儿。
“我没忘!”我说,从他手里接过那根发簪捏在指间踟蹰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正色道,“只是今天在朝堂之上颜怀越他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就算是因为苍月城的缘故,他们让了一步,可后宫与朝堂虽是只有一墙之隔,却是断然不可互通逾越的。”
“我知道!”凌飏无所谓的耸肩,嘿嘿一笑之后径自起身往我身后踱去,明摆着就是故意在吊我的胃口。
我的目光一直追着他转过身去,“那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着什么急!”凌飏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两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的身子重新扳回桌前,然后拿了我手里的簪子,在我发间比划着一边寻摸合适的位置,一边悠然说道,“兵强马壮,富可敌国,苍月城这么大一块肥肉送到嘴边,不咬下去他们才是傻子。”
凌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之又淡,就好像是在述说预计无关的闲话一般。
因为此时他是站在我身后的,是以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烦闷之下就再次转过头去,“别跟我绕圈子,苍月城的分量我很清楚,可难道你就不怕今日一旦让出去就如覆盆之水,永无回流之日?”
“不对!”凌飏突然伸出他右手的十指抵在我唇上淡笑着摇头打断我的话,然扯着袍子俯身蹲在我面前,仰着头一脸无害的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强调,“苍月城不是可以随意泼出去的水,它是肉,是生在我的肌理之上,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血,除了我自己,任何人的牙口都嚼不碎它,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没有信誓旦旦也没有咄咄逼人,凌飏看着我时脸上的表情纯真干净的像个孩子,可是他的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却让我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你——势在必得?”我问。
“呃——”凌飏蹲在地上没有起身,双手托着下巴想了片刻,然后抬眸对我道,“那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心下狐疑,还是很配合的点了点头,“什么问题?”
“南野这个朝廷——现在潼潼你还是要与我争么?”
以前,南野的江山是我对父皇许下的承诺,可是现在,它与我,与我的父皇都再无半分瓜葛。
我不过是个女子,自私且顽固。
虽然在骆无殇面前执意的不肯承认,可是对于天地间谁主沉浮这件事,我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是以现在,对凌飏而言,我可以只是盟友而非对手。
抿着唇沉吟片刻,我抬眸直视他的目光,“现在我只求全身而退,至于其他——我什么都不想过问。”
数天之前还视若至宝的东西转眼之间就弃如敝履,我这种变节的本身就是无从理解的。
凌飏闻言一怔,就连脸上亘古不变的笑容也跟着凝固下来。
“我不能知道原因?”半晌之后,他问,却是用了一种异常笃定的语气。
“是!”我深吸一口气,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自己重新回过身去端了桌上的一杯冷茶仰头灌了下去,“如果我现在就把南野的皇权移交给你,你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把它吞下去?”
“嗯?”凌飏愣了一愣,片刻之后才抖了抖袍子起身,绕到我对面坐下。
“你很着急!”他道,唇边噙着吊儿郎当的一抹残笑,眼神表情无一不透着狡黠。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十分讨厌他这种仿似可以料知一切的语气,恼怒的往一侧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为免夜长梦多,明日早朝我就可以借口把南野的国玺交给你,现在就只看你敢不敢点这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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