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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验尸
‘将军，此人在城门外鬼鬼祟祟，后说要到城中给人送药材，还扬言错了时辰就是人命关天，属下斗胆放行，命人带着他去了城东朱家却没找到人，见其说话天马行空、瞻前顾后所以将人扣了，此人却一定要到相国旧居来，惊扰将军，属下知罪’
说话的是赵庭，人是他扣的，秦越已经把他批了一顿，只是他觉得此人明知县城戒严还敢找借口蒙混过关，好路不走却往刀口撞，最后又说一定要来相府旧居，多多少少一定有些特别，说不定还和天奇将军有点关系，此刻看到楚扬表情轻松就知道所料大差不差了。
‘行了，这人我认识，都下去’
落雪被松了绑，楚扬一句话再没人敢动他一下，连身后的驴子都空出了地方任其叫个够，这驴子似乎报仇一样扯着嗓子一阵阵的叫唤，在这四下安静的灵堂面前，显得很是不入景，它叫一声许多人心里就跟着跳两下，柳承安则是看着理衣服的落雪上下打量。
灵堂又关上了门，柳承安还是侯在门外，其他人一个也没敢去睡，秦越让赵庭去照顾那头驴子，自己跟着站在一边。
‘洛十，听说你是神医？’楚扬坐到灵堂里的蒲团上支着脑袋问。
‘怎么？’落雪理好衣服站在一边，这灵堂里阴森森的冷到骨头里了他也不敢跺脚，就算不像这人也是将军，还是大将军，他坐着自己自然只能站着，他不开口谁也不敢动。
‘云影说你叫落雪，我看你还是叫洛十好了，那名字像个娘们’
‘不过代号，将军喜欢叫，随意’
‘那好，你叫洛十，我叫楚九，算是有缘’
落雪不言，这叫哪门子缘分，另外在堂堂右相的灵堂里聊些不疼不痒的闲扯实在算是不敬，他不想惹麻烦，遇到麻烦还会想尽办法往后躲，这次却好像躲不了，刚好他要赶着来云县，刚好那病人又爽约了一次，他不得不花点心思去找这个病人，而此时要找这个病人，最省时省力的方法莫过于跟着天奇将军。
‘汗青，你怎么不接着看了？’楚扬看到汗青等在一边似乎不着急。
‘有洛神医在，那还用得到属下’汗青上前看着落雪。
‘怎么说？’
‘九少，洛神医有个称呼是鬼医的，这个称呼源自洛神医擅长验尸，可让死人开口说话，洛神医请吧’
落雪也没说什么，从身上解下一个布袋子走近棺木，楚扬被他看得自己站起来让过一边，看着他点香叩拜、念念有语，楚扬知道没有云影的默许，这个时候谁也进不了云县来，更别说牵头驴子招摇过市，听汗青一说他就明白了。
那边开始楚扬就觉得饿了，还很困，拿过一个蒲团又坐下去，靠到柱子上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洛十挽起袖子，踩着板凳居高临下站在棺木一边，眼神专注、神情谦恭，这样子和吃那只烤鸡的时候有异曲同工的意思，是那种完全沉浸在某件事情里心无旁骛的感觉，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却觉得一定会有成果的，楚扬不自觉就放心了。
想起云影说洛十的时候，语气就说明他很欣赏这个人，能让云影欣赏、汗青以礼相待的萍水之交，很少。
‘死了’落雪看了一遍说了两个字，听去很是惋惜。
汗青听着，落雪此时这话出口听起来荒谬，谁都知道人已经死了，他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说，这就表明不会有假，也就是说不会是假死，那边楚扬听了抱着膝盖埋头下去，汗青明白，九少一直抱有相爷在和他玩游戏的想法，到现在才算是彻底死心。
‘请问将军，可否动尸体？’落雪抬头。
‘搬出来再放进去就行，别吵醒了’楚扬挥挥手低声一说。
‘在下是说刨开尸体’
楚扬愣了一下，然后爬起来走过去看了看未灭的火盆，撩起袍子就跪下了，跪的认认真真就像是亲子落膝，重新拿起纸钱开始烧，那边汗青示意落雪，九少默许，可以动手了，楚扬盯着火盆一张张的烧着，现在想起来这老相几乎伴随着他长大的，没看到娘亲，父帅离开的时候他才七岁，似乎就是因为右相的替代，他才不觉得有多么难过，一朝左右两相，这一朝却只有一个右相，一个人担着一国，还好像空闲的很，总是出现在将军府里，还有充足的时间带着他跑东跑西、骑马练武，一遍遍的叫他：九儿。
十六岁第一次领兵出战，一战成名，大哥说捷报传到的时候，右相泪落不止。
之后征战天下，上封天奇将军的时候，从不喝酒的右相酩酊大醉一场，固执的要看他骑马扬刀。
五年前上赐东龙军令手握天朝三分之一兵马大权、提点京师的时候，右相以西兰国骑兵频繁扰境为由让他带兵离京，这一去便是五年，朝中风云未沾衣袖。
楚扬觉得自己想多了，还停不下来，老相难道遇到什么解不开、避不了的难题吗？，只剩下撒手不管这一条路，还顺带把大哥牵连进去，用意何在。
‘右相果然清廉’
落雪说了一声，汗青看到他手上捏住一个东西。
‘九少别看’
汗青一喊楚扬当真低下头接着烧纸，落雪专注的盯着自己手上自右相胃里取出的东西，汗青看了都觉得有些渗人，带着粘稠的血肉，看像是一个纸团，之后落雪陆陆续续拿出不少碎屑，还切了一点肝脏脾肺收到一个盒子里，死人不知疼痛，落雪却很小心的缝合伤口，然后整理好衣服，收拾干净走下凳子，汗青看了一眼，右相遗容完整，眼睛已经闭上，口也合实，这次倒像是真的放心一般安然入眠。
楚扬并没有马上问发现了什么，等到汗青盖上棺木他也没问，两人就站在一边看他烧纸钱，一张接着一张。
直至天亮，楚扬带人走出灵堂，门外站满了人，柳承安眼窝深陷、面容灰白，却是恭恭敬敬等在门外廊中，长孙清被搀扶着站在一边，她又开始落泪，嗓子沙哑已经发不出声音，下面站着形形色色的人。
柳承安说三皇子已经到了百里外，楚扬下令出棺，不等。
送葬的队伍原本不算多，只是上了街道就陆陆续续走出许多乡民，这些人七天来闭门不敢探知，今日右相下葬却都大着胆子排队送行来了，两千军士在街道两边排了人墙，这些老老少少就都跪在长枪之外不停的呼喊：相爷走好。
楚扬走在队伍里，云影回来给他换了身白袍，还是锦缎，却是一点杂色也没有，他下令不用灵棚马车，亲自给右相抬棺，数九之寒他也只穿了里外两件袍子、去了长风，老相一生清明傲骨，从未见他穿着太厚，楚扬一直认为这是病，此刻跟着学了才知道这是一种心情，直面寒冷方知挺脊之痛，直到抬棺去往墓地，他才真的感觉到这老相真的要离开了，还是不能再见，这时候难过还是惋惜、不舍才开始疼出来。
赵庭也在抬棺，八抬里他走在左边最后，如果是在京城，那么多文武百官、大小将士，他恐怕还没有靠近棺木的机会，只是云县城小，来的人也不多，他才能和都统、右侍郎这些人一起给相爷抬棺下葬。
还有天奇将军，他一点也没想到可以和天奇将军一起做同一件事情，直至今早才看清楚扬的脸面，他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比这更出众的人，一眼看去，就算一点点伤感流露出来就能令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难过。
‘听说我朝天奇将军自边关星夜折返，亲自给相爷抬棺来了、、、、、、、、、、’
‘真的假的？，天奇将军五年不曾露面怎会突然出现’
‘这还有假，昨夜、、、、、、、、、’
跪着的人群小声议论，棺木过处，所有军士落膝相送，却也跟着身边乡民一样偷着往队伍里看，天奇将军对他们来说也是神龙在天，哪曾近眼见过。
落雪走在后面的队伍里，裹着白服两眼不抬的走，身边汗青也披了件白的不言不语，落雪却知道汗青目光始终看着抬棺的楚扬，并且留意左右，云影在周围若隐若现的，至少是到目前为止给他的感觉是这将军不像传说里的那么神，反倒是这两个人深浅难测，对那将军，还出奇的好。
他落雪跟朝堂庙台扯不上半点关系，此刻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给相爷戴孝，却也不算冤枉。
墓地在东城门外，这一路走得很慢，伴随着悲悲啼啼，漫天纸钱盖了积雪，队伍刚出东门就被人拦下了，一行十余骑马践泥雪，裹着长风仍可见里面锦衣，为首的人穿着滚蓝绒袍，上面有龙纹刺绣，挂着长绒风扬马而来，停在队伍十步外勒住快马跳下往这边走。
‘何人如此大胆下令晨起出棺！’
队伍跟着停下，纷纷抬头看着拦在前面的人，有人认出来惊呼一声跪下去，后面也跟着跪了，楚扬没动，他没动其他抬棺的人也不能动，呼啦一片矮下去就把棺木和抬着大棺的人凸显出来了。
‘参见三殿下’
众人跪拜中楚扬抬头，看了珠光宝气、难掩富态的三皇子李麟一眼，此刻一双小眼睛正用狠戾的目光盯着脚下叩拜的人群，目光游走最后停在他这边。
‘那个大胆的人正是在下，楚九’楚扬声音不大，平静到听不出情绪，其他几个抬棺的人全都握紧肩上的木杖，柳承安总算见识到天奇将军的威慑，皇子未到可以当着他的面称呼为‘他’，皇子近在眼又如同无视一般不拜不动，这句回答听去更像是在质问，难道他楚九不可以如此大胆吗？。
赵庭站得笔直，他没有想过更没有试过见皇子不跪，此刻真的做了却不觉得腿软，他知道这力量全部来自前面的将军。
李麟握紧双手，他看到了，还没下马就看到了这个人，就算也是一身白站在人群里依旧挡不住光芒，五年再见，这个人还是那样目中无人，皇子的身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是他三皇子，此刻抬眼直视、不避不闪，就算他可以不拜也根本没有见礼的意思，五年了，什么都没变。
‘不想天奇将军当真从边关折返，却未闻风动，本王心情急切未曾看见，将军见谅’李麟走近两步，身边的人依旧跪着，他带过来的人则跪拜楚扬。
‘楚九今日不过是给相爷抬棺人一个，殿下何须客气，棺起不能落倒是在下失礼了，殿下既是相爷乘龙快婿也算半子，都起来，给殿下拿套孝服，后面的给殿下让个位子’
楚扬喊了一声，前后的人左右看看接二连三的站起来，长孙清上前来给李麟递过一套孝服袍子。
‘本王想看岳父大人最后一眼’李麟没有去接袍子，反倒走到棺木一边看着前前后后抬棺的人。
柳承安这些人全都心里微惊，三皇子有仇必报、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秦越这些人连头都没敢抬，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天奇将军如此大胆了。
‘不行’
‘将军此言何意？’
‘不行’楚扬答的简简单单，他根本没有去看李麟，也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只是投目天边他人看不到一点情绪。 骑驴擒龙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