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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不会做假账的会计不是好会计？——▶—— 播放键，画面开始 ——▶——

　　在DT公司做了半年秘书以后，我开始了转行会计的旅程。首先，因为我在大学有会计基础知识，所以邱总让会计经理安排我做一些记账工作。会计的业务不论是什么岗位，都是先根据业务原始单据制单也就是编制会计凭证（又称“做分录”），再根据会计凭证登记账簿（简称“记账”），等所有会计岗位的账簿都登记完毕，最后由总账会计运算所有会计科目的账户余额和发生额，据此编制固定格式的财务报表。我做的就是记账这个环节，这是最基础的会计事务。DT公司实行电脑账与手工账并行的做法，会计的工作除总账科两名会计专职在会计系统中录入所有会计凭证以外，其他会计包括我都是负责记手工账的。公司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是彻头彻尾的老式会计，完全不懂电脑，从不用计算器只打算盘，他教了我不少记手工账的细节要领，比如数字向左倾斜角度是多少，每位数字占账簿格子高度的三分之一以便留下发现错误在上面红字改动的空间，等等，大叔告诉我这些都是学校会计课上不会讲的，但却是会计的基本功之一，有趣之余让我觉得做会计似乎还得有点美工基础呢。

　　我记账花的时间并不多，剩下的时间会帮总账科长装订会计凭证。总账科长是30出头的女性，我称她淑华姐，对女性来说，装订凭证算是项体力活，而且我发现它与记账一样也有很多小门道，比如装订是在每本凭证的左上角打孔穿棉线，然后把凭证左上角用纸粘合包成三角状，并且装订过程中一律用胶水粘贴，如果附件原始单据用订书钉装订的也全都卸下后用胶水重粘，淑华姐告诉我，“这是为了防止任何一张单据脱落或被人为盗用。”我吐了吐舌头，原来这么严格啊。

　　DT公司的会计经理刘经理是个年近四十的精瘦男子，烟瘾极大，我每次进他的办公室都烟雾缭绕，他桌上的烟灰缸里总是布满烟头。不过刘经理脾气很好，别人请他帮忙总是很好说话，不管是上级还是下属，也不管是脏活杂活他都接着，所以他在公司的人缘颇好，当然他也最忙。俗话说能者多劳，我看得出他会计业务水平很高，虽然我会计实务还啥都不会，但从一件事就能看出来：DT的外方在中国有很多独资或合资的公司，且互相常有业务往来，这种业务在外方集团的会计处理叫内部往来交易，要求交易双方定期对账，我在邱总的传真机上常常收到来自兄弟公司的对账单，按说这种内部往来账应该下属那些工厂的财务最熟悉，可是发到下面工厂的财务总是对不清楚，最后都是刘经理抽空核对搞定的，因为他总是把他做好的双方余额差异调整表交给我发传真给对方单位。这让我又佩服又奇怪地问淑华姐：“他天天都在总部上班，怎么会对下面十几家工厂的购销业务门儿清呢？”

　　淑华姐笑了，“这算什么啊，他15岁就开始在下面厂子里干会计了，下面那些厂会发生什么业务，还有出现差异通常有哪几种原因，他早就一清二楚了，对往来账就是小菜一碟。”

　　我恍然，“明白了，看来会计还是要在实际发生业务活动的经营单位做才能学东西呀，我说怎么每次看凭证，凡是总部发生的那几本我基本都看得懂，大部分都是些费用报销和备用金调拨，一看下面工厂报上来的凭证就不懂了，看来以后我要转会计得下工厂去。”

　　淑华立刻制止我，“下工厂？你别傻了，那些厂都在郊县，上班远不说，而且又累又苦，工资还低。你要真不想做秘书转会计，也应该象李跃天那样，调到外方的中国区总部，何况你学历比李跃天强多了，他是大专，你是重点大学的本科，而且你英文又好，以后再把CPA考下来，肯定前途无量，不象我，学历英文和证书都不行，也没有经理那做花账的本事，只能在DT混吃等死喽！”（李跃天是原DT公司成本科科长，后调任外方中国区总部担任会计经理）

　　“做花账？啥叫做花账？”我不解地问。

　　淑华诡异地笑而不语，见我仍不舍弃地追问，无奈地说，“咳，就是根据领导意图做假账！你没发现赵总（DT公司的总经理）有时会来找刘经理吗？就是为了提高他自己的业绩让刘经理想法粉饰报表，当然名义上是为了向银行借款更顺利。”

　　我愣了，因为我毕竟不是学会计的，大学里虽然学过几门会计课程，但对假账没一点概念，忽然想起刚决定转行做会计的时候，妈妈说出她的担心，“会计这行虽然稳定，但就是怕领导让你做假账”，当时还觉得那是小皮包公司干的事，DT是个好几千人十几家工厂的大公司啊，不应该做假账吧。没想到还是碰上了，怪不得刘经理每天上班抽烟这么狠呢，可能也有职业道德的风险避不开就只能选择麻痹的无奈吧。

　　我又问淑华，“那，如果东窗事发到底谁负责啊？毕竟邱总才是DT的财务负责人啊，我看过报送外方的报表邱总也要签字盖章的。”

　　“话是那么说，但你没发现赵总经常是自己来找刘经理不通过邱总的，邱总其实心里也明白，就是不说罢了，如果真有什么事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撇清，何况邱总是外方派的，他的主要任务不是账和报表，而是融资找钱。”淑华一边订凭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

　　我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我经常帮邱总收集准备申请银行贷款的资料，而且邱总只负责做国际知名的外资银行的长期贷款，我想对于DT这种高负债率并且连年亏损的企业来说，能从这些外资银行获得长期贷款，除了邱总自己的人脉关系，最重要的应该是DT的外资方提供的担保，至于报表的真实性，想必银行也没那么锱铢必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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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基本都在有外资成分的公司工作，但DT是其中最“土”的一家，它的外国投资方基本不参与运营管理，一切内部管理都跟那个时代的国企很相似。关于假账这个事情，是我很近几年听很多在国内公司工作的财会网友说起“内外账”时才回忆起来的，想当年朱总理接见会计师们时曾留下一副字“不做假账”，到今天还依然是句空话，特别是在私营企业，招聘会计人才时甚至有“会做假账的会计才是高水平的会计”的论调。所以，为什么我当年会偏好去外企，又为什么会在AX公司待那么多年，大概也是企业价值观和个人价值观匹配的体现吧，合规与职业道德是我首先看重的。如果在一个需要我做假账的单位，我可能早干不下去了。

　　不过在DT公司我还是学到了很多老会计的基本功，像手工账的登记、装订凭证，不能不说国企在这些方面做得要更严谨，因为像AX这样的外企信息化程度都很高，基本都没有手工账簿了，至于纸质原始单据也都胡乱拿个三孔文件夹装订，有时连序号都不编，大概是觉得反正电脑里的信息已经记录得足够多、控制得足够严密了，至于用胶水取代订书钉、一本凭证的厚度多少、左上角要包角打孔穿线装订，这些在AX和很多外企都是做不到的。有些人或许会觉得现在信息时代，这些老会计的基本技术应该进入会计历史博物馆了，即使要做这些基础工作总有初级岗甚至实习生去做，以后做经理了会不会做这些有什么打紧？可是所谓professional不是指工作的技术复杂性，而是工作态度，认真坚持把任何一件事做好的态度，当我进入四大工作后对professional的体会更明显的一点就是越专业的人越是注重基础细节的品质。对于初入职场的菜鸟来说，professional的态度很重要。 米粒职播客：追忆外企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