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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为抓好“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师三支两军办公室派詟久春到乌兰图格蹲点。
三年前到乌兰图格是调查处理一团一连军宣队“武装逼供信”的事件。虽说只在乌兰图格住了一个星期,但乌兰图格的贫穷落后还是让詟久春刻骨铭心的。
三年了,江山依旧,什么都没有变化。十几帮精瘦的牛、羊群,以种莜麦为主的八百多亩贫瘠的土地,几十排柴荆编墙的土民房,十几顶斑斑驳驳破烂不堪的蒙古包。知青点还是那破旧的大队部办公室。
干宣队队长还是郑波,贫宣队队长还是李早。只是军宣队换了一把人。队长是一连副指导员杜世杰,队员由原来的一个班加强成一个排。贫宣队队员里增加了两个知青,一个是点长刘燕,一个是丁晓玲。
支农还是老程式:白天和社员们一起出工干活,晚上没完没了地组织社员们学习。对“阶级敌人”批斗已经没有什么内容和新鲜感了,便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永抓不衰的“斗私批修”,提高社员们的共产主义觉悟:“汗水是洒在生产队的地里,还是自留地上?”“拣到的牛粪是送给大队部会议室供大家取暖,还是用来烧热自家的炕头?”“梳理脱落的羊毛是交给集体,还是拿回家搓毛线自己用……”如此等等,每天晚上就是辩论这些,要社员们“狠斗私心一闪念。
三四年来,詟久春走遍了昭乌达盟北五旗县的村落、嘎岔。搞了几年支农了,光痛快了嘴皮子,集体经济也没有壮大,老百姓的生活也毫无改善。这个革命(当时不管什么工作都叫革命。填写个人履历,参加革命时间一栏,就是参加工作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当军区“八办”提出要在“农业学大寨”中,大力发展集体经济,促进贫下中农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各师团都要抓好一两个“农业学大寨”的典型的通知下达后,詟久春主动要求蹲点抓典型。
这次来乌兰图格,师里要求至少要呆上一年。可他詟久春觉得呆上三五年都行!这几年的疯跑,使他感到和老百姓在一起远比禁闭在营房里乐趣大得多,也心胸开阔得多。
他憋足了劲,要在一两年内拿出一个样板来。不是要解放全人类吗,首先要让解放了的中国老百姓能有饱饭吃。要象当年欧文在美洲搞共产主义新村、圣西门、傅立叶设计的“法郎吉”那样,建设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
他已经是连级干事了,又是师部下来的,虽说蹲点任务是指导配合三宣队的支农,可实际上,他是这里的“老大”。
到乌兰图格的第二天,他就组织了三宣队队长们和巴特尔书记,格日勒吐农业队长、乌兰其其格牧业队长,加上知青点长刘燕,开了三天“学习大寨,改天换地,誓教乌兰图格换新颜”的规划会。
会议确定了乌兰图格三年发展规划:开荒扩耕,要把农田扩大到一千亩以上;防风固沙,栽植二十公里长、一公里宽的胡杨林、野杏树为主要树种的防风绿化带;改良万亩草场,年畜由现在的一千五百只头,发展到三千只头;嘎岔整体规划,三年内社员们全住上干打垒、灰浇顶的住房。
别看格日勒吐是农业队长,可他死活不愿种地。对垦荒扩耕更是一百个牢骚:什么“沙窝子种地,等于漏筛子装油—白扔!”什么“农业学大寨是汉人们、农业区的事,和我们草原牧业不搭边,咱们蒙古族祖祖辈辈以放牧吃肉为生,这吃草籽(粮食)是丢了祖宗”什么“开一亩地,累个贼死,种庄稼去了本钱一年顶多收入十几二十元。而多养一头牛,连奶带皮带肉,一年可以收入一百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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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骚是牢骚,大寨还是要学。农林牧副渔都归农业!毛主席说“农业学大寨”,你不学,你敢不学?毛主席说“以粮为纲”,你敢不抓粮食?毛主席说“全国学解放军”,军宣队带着干,你不干,你敢不干!
垦荒,移沙造田的战斗打响了。通往西拉木伦河的响水河边的几十里沙柳几乎被折光了。家家户户折柳条编筐用来挑沙搬土造田。斗私比较好一些的社员,把自己家厢房的门板取下来,把桌椅板凳都拆了,做手推车。格日勒吐牢骚是牢骚,可还是把给老人预备的四块寿材给锯了,做了三辆独轮车献给集体。
那垦荒,搬沙造田的景象,不亚于一九五八年全民大炼钢铁的大跃进的阵势。工地上,红旗招展,人来车往。生产队的扩音机搬到工地上连上高音喇叭。“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普及大寨县,全国齐动员,嘿啰嘿……”壮歌阵阵,此起彼伏,激昂悦耳。
詟久春上小学四年级时,就赶上学校在大跃进中大炼钢铁的场面。除了土高炉炼铁外,那砸锅献铁,让钢铁元帅升帐的景象也是挺激动人心的。他和妈妈亲手把家里还没用坏的铁锅砸烂,送到居委会,爸爸回来什么也没说,让妈妈又去杂货商店买回一口新铁锅。过去是当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烧石灰,锤石英,炼铁粑粑,热火朝天的,天天是那么兴奋;现在,是在指挥一场改天换地的特殊战斗,为新农村而战,壮志满怀,真的是好自豪。
垦掉草场,搬走沙丘。开春化冻不到两个月,增加二百亩地的目标实现了。
为了防止活沙丘移埋田地,沙海与田地的交界处,绿化固沙的战斗又打响了。
这乌兰图格北边可以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瀚海,南边是良田草场。听布日古德老阿爸说,小日本投降那年,从乌兰图格往北走上半天的路才能看到沙漠。可这才三十来年,这三四十里的草原就让流沙给吃光了。每年这春秋风暴一起,这沙丘能往南走一两里地,现在快把乌兰图格埋上了。植树防风固沙可是荫及子孙的大善事。
为了筹集买树苗的钱,詟久春和杜副指一商量,决定军宣队带头捐款。战士每人捐一个月的津贴,六元、七元、八元;詟久春和杜副指一个人捐一个月的工资,二十二级干部,六十元。在军宣队带动下,干宣队队长郑波捐了一个月工资八十元,干宣队七八个队员也每人捐了十元二十元。贫宣队、社员们和知青们商量每人扣十天的工,一天十工分是两角五,十天工就是两元五。这样凑了第一笔近千元。
盟、旗县苗圃没有什么固沙的树苗卖。詟久春与干宣队队长郑波去了一趟沈阳。
郑波是沈阳音乐学院的副院长,曾留学苏联。对沈阳音乐学院,詟久春是有些感情的。因为那里出了个李劫夫。一九六三年,詟久春初中毕业,随母亲到沈阳姥姥家。在太原街百货公司门口,亲眼见劫夫在教过路群众唱他新创作的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的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以后这首歌曲流传大江南北,历久不衰。后来,是文革,劫夫又编了许多毛主席语录歌,传遍全国。李劫夫是沈阳音乐学院的院长。
随郑波到了沈阳音乐学院他的家中。
“郑老师,李劫夫现在在哪里?”
詟久春想打听一下劫夫,甚至还想让郑老师引见一下,郑波是副院长嘛,见一下院长应当说没有什么难处。
“嗨,那个李劫夫比我惨,他成了牛鬼蛇神了!”郑波道。
“哦,是黑帮?如果能碰到开他的批斗会,见他一面也好。”
詟久春很崇拜劫夫,真想见到他。管他是黑帮、红帮,反正是自己敬仰过的有深刻印象的名人。一九六七年夏,他到北京串联时,在清华园见到过批斗王光美和彭德怀。也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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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来批去,斗来斗去,詟久春甚至不觉得什么刘少奇、王光美、彭德怀之类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只觉得他们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革命,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怪可怜的。
比如见到批判彭德怀那次。彭德怀的头被剃得光光的,全身五花大绑,胸前挂个大牌子:“反党份子彭德怀”被五六个红卫兵押在解放牌卡车上游斗示众。那过去知道的什么“平江起义”、“百团大战”、“保卫延安”直到抗美援朝的战功赫赫的彭德怀,怎么转眼间成了这个样子?
“哎,谁知道李院长被关到哪个牛棚里了!你看,咱们音乐学院冷冷清清的,谁还有心思搞批斗?死的死,关的关,象我们这样的都成了五七干部,和知识青年一样,上山下乡接受改造去了。”
詟久春正和郑老师聊着,一位年青貌美的女子进来。
这位女子一定是郑老师的女儿,詟久春想。
“来,我介绍一下。”郑波对那女子道:“这是我们军宣队的詟军官!”又对詟久春:“这是我爱人,原来是歌舞团的。”
“哟,看不出来,嫂子这么年青!”詟久春道。
“年青什么呀,他不比我大几岁。我比较幸运,没上山下乡,没挨风吹日晒。我在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一直呆在城里。”她微笑道。
哎,她那身段要是到乡下劳动,还不给毁了!是呀,人类社会是丰富多彩的,生活是多种多样的。为什么都要去当体力劳动者呢?什么干部参加劳动,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文艺工作者要和工农兵打成一片,有必要吗?
郑波爱人跑出跑进,给他们张罗了一顿香喷喷的中餐,当天郑波就和詟久春去了铁岭。
沈阳农学院原来在沈阳市里。毛主席说,农学院办在城里,不是见鬼吗!就这一句话,全国的农学院都滚下了乡。沈阳农学院也分搬到东铁岭、西朝阳两个穷山沟里。专家教授遭了罪。可农村有地盘,又可以直接指导农业。老毛头的说法也还有点道理。
詟久春和郑波跑了铁岭跑朝阳,终于弄到了几万株树苗。郑波有那么年青漂亮的爱人,应该在家住几天,好好团聚团聚。可郑波说,这次是出差,不是探亲,我们得赶快把树苗运回去。以后有时间再回家吧。人家大禹治水不是还三过家门而不入吗,咱们这才两过家门。
听郑波这么一说,詟久春也打消了抽空到沈阳姥姥姨娘家看看的念头,星夜乘火车、汽车返回昭盟。
乌兰图格既然是师里的点,詟久春便通过三支两军办公室跟后勤部联系,调了十几台军车到铁岭、朝阳把树苗拉回乌兰图格。
“沙窝子种树,也是漏筛子装油—白扔!”格日勒吐还是这些话。反正什么都是“沙窝子—白扔”这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牢骚是牢骚。可这沙窝子风大缺水,树苗栽下去,真的很难成活。布日古德老阿爸倒有个经验。他说,过去他在沙窝子里也栽过树,在树坑里放上两筐好土,把秸杆、干草铡碎与干牛粪掺在一起,拌在土里,再浇上一桶压根水。这样,树根保湿可以在一个礼拜以上,而且桔杆、杂草、牛粪腐烂可以成肥料,即使天旱无雨,树苗八成能活下来。只是活太大,投工太多。
为保树苗成活,劳动量再大,投工再多也要干!就按布日古德老阿爸说的干!
十几里沙丘上打响了绿化战斗。十几辆勒勒车载着汽油桶改装的水罐从响水河,甚至从二十里开外的西拉木伦河拉水;勒勒车、手推车、挑担子,从十几里远的有土的雨裂沟或敖包处取土……真是一棵树用一个工。哎,这改天换地还真不是说说就行的。路得一步步走,活得一点点地干。一夜间就旧貌换新颜,那只是幻想!难怪俄国十月革命前,有一个叫叶赛宁的革命者,高呼天上和地上的革命万岁!可革命成功了,看到的是一片废墟,实现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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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还要经过长期艰苦的奋斗。他绝望了,他自杀了。
这天,天有些阴冷,真有点春寒料峭的味道。出工时,老阿爸布日古德说,天不好,那天边的云黑乎乎一层一层的,象烂棉花套,可能会起风暴。
也许不会起呢,也许晚上才起呢。剩下的树苗再有多半天时间就可以栽完。必须赶在风暴前把树栽完!
乌兰图格全队出动。几百人向沙丘深处进军。
刚过中午,北风乍起,渐渐大了起来,顶风走都有些吃力了。巴特尔、郑波、詟久春碰了碰头,下决心:收工回村。
“北敖包沙岗子那边还有几百株树苗,得把它背回来,要不让流沙给埋了!”
刘燕大声嚷道,带丁晓玲、程辉、吴兰英几个知青顶风向北跑去。
“不要去了,这风越来越大,到北敖包还有几里地,赶不回队里啦!”布日古德大声喊道。
“去,我跟她们去拿,那树苗可是几十块钱哪,集体财产,不能这么糟蹋了!”巴特尔急了,去追她们。詟久春让郑波、布日古德、格日勒吐他们组织收工,带社员们赶快回村。他和巴特尔去追刘燕她们向北敖包取树苗。那些树苗是头两天知青们背到那里埋在沙岗子旁的湿地里的。本来下午或者再一天,就可以把这些树苗栽在那一带。
风,呼啸着,一级一级加大。沙尘起来了,顶风走,眼睛都睁不开。沙暴也渐渐形成,豆大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这顶黄毛风踏着沙丘走,比冬天顶白毛风踏着没膝深的积雪挪步还艰难。沙砾扑打在脸上,脚下没有一丝稳定感,费了牛劲,一分钟才走十几步。
“詟干事,这风—太—大了,你—对—这—里—不—熟,回—去—吧,我—跟—她们—去!”巴特尔对詟久春喊道。
“我—怎么—能—往—回—跑,人家—女—知青——都—在—前头,我—当—逃—兵—啊!”詟久春大声应着。
刚到内蒙古在巴林左旗白音山下驻营时经历了一次风暴,把几顶帐篷都吹跑了,吃了一嘴沙子。可那是后半夜睡梦中,感受没那么深。这次,比那次风暴起得大,已经没法直起身走了,只能坐着走、爬着走。
“詟干事,不能—那样—走!风沙—会—把—你—埋—起来—的!”巴特尔见詟久春爬着走,急得大声喊叫。
“刘—燕,你们—不—要—往—前—走—啦,快—回来!”巴特尔、詟久春见远远的她们正翻过一个沙丘,拼命喊道。
风大,又是逆风,她们根本听不见。只见她们那三个小黑点,慢慢消失在沙丘后面。他们只好紧跟过去。
风暴咆哮了,刮得昏天黑地,尽管是下午,可前面十几二十几米远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詟久春经不起沙砾击打,只能背顶着风,倒着走。不知什么时候,与巴特尔也走散了。他看见那鱼鳞般排列的沙丘都活了起来。一会儿这个沙丘的尖尖没有了,一会儿,那处凹地很快被流沙填埋起来。
他嘴里、鼻孔里塞了不少沙子,喘气都有点困难。他躲在前面高高的沙丘下避了阵风,抠抠鼻子,揉揉眼睛。谁知也就是几分钟时间,那流沙已经把他盘坐的腿埋起来。真是风雪里、风沙里不能倒下,一倒下可能就被埋起来!
刘燕她们怎么样?无形的恐惧布满全身,他禁不住打起颤来。不行,我必须追上她们!他艰难地站起来,弓着腰,趔趄着,拼命向北敖包方向追去。
约摸又行进了一个多小时,他隐隐约约看到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个黑影。他呼哧带喘地挪到那里一看,是程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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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要命啦!”詟久春拉起她。
“我,我实在没劲了,坐在这里听天由命。这沙子埋上点,我就站起来挪个地方……程辉哭哭唧唧地说。
“刘燕她们呢?”
“她们,她们让风给刮跑了……”
程辉索性哭了起来:“这叫什么地方啊,还改天换地呢,我回北京要饭去好了!”
“好没志气!搂着我的腰,找刘燕她们去!”
程辉在詟久春身后搂着他的腰,随着詟久春亦步亦趋地向前挪动着。
没追到刘燕、丁晓玲。估计快天黑了,詟久春、程辉、巴特尔先后赶到北敖包沙岗子那里。没见到她们俩。那放树苗的沙洼子地,现在已经隆起几个沙包。树苗不是被刮走了,就是被埋在新沙丘下。
可刘燕她们呢?
詟久春三个人对着三个方向大声呼喊着:“刘—燕—丁—晓—玲—你们—在—哪里?”
幸好刮了三个多小时的风渐渐弱了下来。詟久春三个人就围着这沙岗子周围转着、喊着。
远处地面上,一只雪白的纱巾在风中飘舞着。
“那是燕子的纱巾!”程辉喊道。
三人冲过去。隆起的沙包下埋着两个人,刘燕和丁晓玲。
“刘燕,刘燕!丁晓玲,丁晓玲!燕子,燕子!玲玲,玲玲!”他们叫着、扒着。
丁晓玲趴在刘燕身上,压住了刘燕抓着白纱巾的手。
巴特尔扯下自己一只衣袖,噝啦一声撕成两片,给詟久春一片。程辉用那块白纱巾,几个人叫着、喊着给刘燕、丁晓玲擦脸、抠鼻子。
刘燕醒过来了:“树苗,我们还没拿到树苗呢!”
丁晓玲一直昏迷不醒。
巴特尔、詟久春背着她们俩,一步一步地大半夜才蹭到村里,立即给公社挂电话。公社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两人送到公社卫生院。正在这一带巡回医疗的解放军一O三医疗队也派了两个军医参加抢救。后半夜,丁晓玲也醒过来了,脱离了危险。
詟久春直后悔把一个排的兵都用在挖土、铡草、运土上。没想到栽树的倒差一点儿死了人,而且还是知青。早知这样,应当让当兵的到前边去植树。
刘燕、丁晓玲双双脱离危险的第二天,又出事了。
公社派了带拖斗的东方红拖拉机专门运土,支援乌兰图格栽防风林。晚上收工时,社员们挤上空空的拖斗车回村。
不知是天黑看不清路,还是拖拉机手不熟悉路况,拖拉机竟撞过一个土坎,车斗猛地一颠,站在车斗里边上的五六个社员被抛下车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知青吴兰英被摔得最重。她被腾空抛出,背部着地摔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昏迷不醒。
公社卫生院和解放军一O三医疗队的医生们闻讯赶来。几个伤了腿脚的社员进行了紧急救护包扎,送往公社卫生院。医疗队队长说,吴兰英可能肝脾破裂,腹中大量积血,必须马上手术,否则很危险。
这里哪有手术室!到盟里二百多里,一半是山路,要四五个小时。不说颠簸不起,就是时间也来不及!电话请示师里,师首长向沈阳军区空军求援,希望派直升飞机将吴兰英运到沈阳抢救。空军说,直升飞机恰好都执行任务去了,最快三个小时后才能派出。其它飞机又不能在乌兰图格那个地方降落。
看来,我们只能冒险了,再耽误下去,吴兰英就没命了!医疗队长咬了咬牙,决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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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手术。医疗队长是个有经验的外科医生。
干打垒的大队部办公室就是手术室。没有无影灯,拖拉机手把拖拉机两个大灯摘下来,接上线,拉到“手术室”。没有消毒设备,连酒精都没有,烧开水消毒器械。那器械中止血钳是夹书夹报的铁夹子,手术刀只有一把,备用的是男人刮胡子刀片。没有羊肠线,就用棉线缝合。
夜间天冷得冻脚。四盆牛粪火,乌烟瘴气地摆进了“手术室”。O型血的战士们在“手术室”门口排着队,直接用针管抽血给吴兰英输血。
吴兰英的肝被深度摔裂。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顺利”结束。
“感染是必然的,赶快请军区调拨抗生素,实在不行,还是要往盟里或沈阳送!”动完手术后,队长说。
说来也怪,吴兰英恢复很好,一周过去了,没有丝毫被感染的迹象。医疗队员们说,在我们军区医院做这么大的手术,手术室提前半天就要里里外外彻底消毒。所有参加手术的医生都要穿戴卫生服、戴上大口罩,慎之又慎。即使这样,动过手术的病人还常被绿浓杆菌感染,伤口化脓是常事。可吴兰英简直是在肮脏不堪的牛棚里做的手术,竟然毫无感染,真是个奇迹!
“只有一个结论:说明草原的天、地太干净了,连病菌都很少!”医疗队长说。
一个月后,吴兰英完全康复了,可以到处走、干轻体力活了。为了纪念自己的新生地,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吴乌兰。
詟久春也写了一篇长篇通讯:毛主席的革命卫生路线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是解放军医疗队按毛主席的革命卫生路线上山下乡,送医送药到山沟,到边疆巡回医疗,这吴兰英才幸免于难。 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