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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粉被揉搓,是那么快乐的事。
To be kneaded, so happy.
燥热的夏季,热浪滚滚。
不戴帽子、满头大汗的骑车少年。
出来买菜的主妇。
从油腻的饭馆里钻出来,直接暴露在炎炎烈日下的男人。
他们都奔冰粉摊子而去。
西昌,满城的冰粉摊子。树荫下,一米见方的保温箱里装着冰块,冰块包围着一个搪瓷盆子,里面装的就是搓好的冰粉。有的冰粉摊会准备两个小凳子,有的没有,客人直接过去,点了站在阴凉处喝。老板会拿出小碗,小心地舀一块出来,然后用勺子轻轻在碗里切打,完整透明的冰粉瞬间裂开成了晶莹通透的碎块。两勺同样冰镇过的、浓浓的红糖汁迎头浇上去,糖水瞬间从碎裂的缝隙呲溜进去,和冰粉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喝一口,冰凉嫩滑,甜香四溢,身上的燥热马上消除,真是痛快无比!
我喝了二十多年的冰粉,前几天才第一次在朋友那里看到了冰粉籽果实的照片。一种特别美的植物,果实是如李子大小的小圆球,穿一件轻盈薄脆的外衣,像一个初次穿上芭蕾舞裙的胖丫头。朋友说,钳开外衣以后,里面是比芝麻还小的冰粉籽,做一盆冰粉需要的冰粉籽,要从很多很多这样的果实里提取出来。她还说,现在这种野生植物越来越少,种植的人也不多了,人们都用果冻粉和魔芋粉来代替,做出来的冰粉,像有嚼劲的果冻,再被“别出心裁”地加上花生碎、葡萄干,乃至各种切碎的红绿果脯,东西加得越多,越难喝,那种纯天然的冰粉味,再难寻觅。
尽管如此,这些年不管去到哪个城市,不管是去吃川菜,还是火锅,只要店里菜单上有“冰粉”,我总是会点的。即便那红糖汁并不香醇,还搭配了切碎的山楂片,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留存在记忆里的味道的。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来说,不敢奢求完全的原汁原味,有那么一点,也就够了。
传统正宗的手搓冰粉,制作起来非常麻烦。将细小如针尖的冰粉籽包进纱布里,把纱布扎紧,在装了纯净水的盆里用力揉搓,不一会儿就能看见有细滑的浓浆从纱布里渗透出来。搓一盆冰粉,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很大的力气,到那盆清水变了颜色、变得浓稠,“点”入一些石灰水。传统工艺难,难就难在这个石灰水的量上,多一点,太老,少一点,不凝固,刚才揉搓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我20年前在西昌读书的时候,很爱在周末去一条巷子里的冰粉店喝一个老阿姨做的冰粉。这位阿姨每天搓两盆冰粉来卖,完全手工。老阿姨的家乡在雷波县金沙江畔,那里盛产甘蔗,她所用的红糖是亲戚家土灶榨出来的碗糖,香醇,浓郁,原汁原味,用来搭配冰粉,口感绝佳。老阿姨卖的冰粉,五毛钱一碗,对于当时生活费一百元的我来说,也是负担得起的。所以,为了那一碗清凉和甜蜜,走再远的路,我也会去。
去年,我带着女儿回了一趟西昌,坐车经过那条老街的时候,感到暑热难当,突然想起那家小店,就和司机聊了起来。哪知那司机也熟知那家冰粉店,并告诉我:“店还开着呢。”我惊喜万分,立马改变行程,请他把我们送到那里。
还是那样一个小小的门头,熟悉的、镶着玻璃的、斑驳的桌子,两盆嫩嘟嘟的冰粉上盖着一块玻璃板,还是那个装红糖的、印着喜鹊的搪瓷杯,系着围裙的老阿姨还在亲力亲为。
我问老阿姨:“年近70了,为什么不休息呢?”
老阿姨说:“不能休息,一休息,就浑身不舒服,要生病。”
屋子里,坐了好多人,又有很多穿校服的孩子蹦跶进来,叽叽喳喳,你拍我打的。还有几位中年人,钻进来,喊一声“谢嬢嬢,要一碗冰粉”,站着喝完,然后把钱放柜上就走了。我身边的条凳上,坐着一位些许发福、有谢顶趋势的男人,他在慢慢地喝。我心想,也许当年,我们也曾在这里相遇过呢,他那会儿可能刚在学校打完篮球,撩起衣服的一角,擦擦汗,就过来了。
我端起碗,和女儿分享了这一碗甜蜜的食物。
“好喝吗?”我问她。
“嗯!”不到两岁的女儿点点头,伸出小手指着玻璃柜台说:“再倒!” 好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