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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西郊边陲如今也是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天地之间犹如被摄入了黑白照片里。如此荒芜的地方,就连看似无私的公交车也对它嗤之以鼻。脚下的积雪发出了唧唧的叫声,连香用了十几分钟才从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到这里。不一会儿,迎面走来了一辆送快递的小面包车。连香连忙对着小面包车喊道:“请问福利院在前面吗?”不料面包车里的人根本没有理她,径直从她身边驶了过去。连香从口中吐了个脏字,喃喃地说道:“要不是这导航都有点欺负人,鬼不愿意问你呐。”既然如此,连香只能稍微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继续前行。幸运的是,她很快就找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只有一座两层高的房子,坐落在一个院子里。它虽然不算大,但貌似也能容纳十几个人同时生活。连香一边走一边想好了怎么质问院长关于巧取别人房屋的事情。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从房子里传来的钢琴声。钢琴声舒缓平和、抑扬有致,犹如雪地里的温泉般让人安心。听到如此温暖的乐曲,连香心中的怒气顿时泄去了一半。她缓缓地循着钢琴声走到了一扇窗前。透过洁净的玻璃往室内看去,连香看到了有一个留着棕色长发的女人正坐在钢琴前弹琴。而在她的周围,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正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听着钢琴曲。
一曲奏毕,女人转过头来,笑着对那几个孩子说道:“好啦,钢琴弹完了,是时候画图画了哦。”
“再来一首吧。”一个小女孩说道。她话音刚落,其他的孩子都一起起哄了起来。
“不行,不行,简要去给你们做饭了。”女人说道。
“一首吧,一首吧……简……”孩子们又起哄道。
只见那个叫简的女人叉起腰来,严肃地说道:“不能捣蛋,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这么一来,小孩们都委屈地低下了头。简扫视了一下小孩的脸,舒了口气,说道:“就再弹一首吧,最后一首哦。”
“哇!”孩子们迅速地坐回到地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连香在窗外看到这情景,便估计这个心软的简并不可能和“黑心院长”有什么关系。于是,她走到了房子的大门前,推门走了进去。突然,连香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嘴巴马上就被湿哒哒的东西堵住了。这下突如其来,吓得连香连忙退了出门。她定神一看才发现刚才那是拖把的头。那拖把头黑乎乎的,恶心得连香连忙擦嘴,还不停地往地上吐口水。
“嘿!你是谁?”一把稚嫩的声音从房子里传了出来。连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拖把缓缓地被放了下来,后面还站了一个平头小男孩。这小男孩比听钢琴曲的那些要大一些,大概在上小学的样子。
连香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拖把,不由自主火冒三丈。她指着小男孩就训斥道:“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对待客人的!?”她话音刚落,马上就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些什么。果然,那小男孩悻悻然地说道:“我爸妈早就死光了!你,你快滚出我的地盘!”
“噗!”小男孩话音刚落,脑袋上便被敲了一下。
原来,那个叫简的女人听到了吵闹的声音,一出来就帮连香教训了一下小男孩。小男孩捂着脑袋,回头看了看简,说道:“简……我在保护我们的家!”
“谢谢你,但是如果伤了好人以后就不会有人帮助我们了。”简说着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低着头,喃喃地说道:“我以为那个阿发又来缠着你……”
“阿发是好人,知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大人,经常帮我们从镇上带东西来的。”
“是这样,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他。”
“好好,但是你迟早能学会看到别人的优点的。好了,快去把检讨写了。我帮你打电话给老师,让他允许你上学吧。”她说着,对其他跟出来的小孩说道:“好啦,好啦,大家都去画图画吧。”
“但是钢琴……”
“乖,中午吃咖喱哦。”
“好耶!”这些孩子似乎都钟情于咖喱,听到这个好消息后便高兴地散去了。
简回头对连香点了点头,说道:“对不起,请你别见怪。”
“啊,没没,是我自己来得唐突。”连香仔细打量了一下简。只见她轮廓很深,鼻梁挺直,是个年轻的拉丁裔女人。连香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我刚才听您说,这你只有你一个大人?”
“是的,虽然我们这里很小,但是我也算是这里的院长。”
“那……在你之前,还有院长吗?”
“我也不是第一任。”简说着拉着连香的手说:“外面冷,进来说吧。不好意思,我不能饿着孩子……啊对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跟我们在这里吃个便饭吧。”连香还想推迟,不料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简笑着说道:“就这么定了。”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对哟。你是坏人吗?”
“额……”连香居然接不上话。因为一时间,她分不清是担心别人提防她,还是她自己在提防别人。只见简笑着说:“我们家里啥都没有,叫家……家……”
“家徒四壁。”
“对!所以坏人根本就不会来,或许也根本没几个人来。所以,我希望孩子们能和陌生人多交流一下,日后好上学。”
“是这样啊。那请让我帮忙做饭吧。”
于是,两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便进了厨房做饭。简一边调着咖喱的味道,一边对连香说道:“如果你是要问关于福利院的事情,我还是能回答你的。”可是连香却说道:“我想要打听一些往事,可能问老院长会比较清楚。”
“哎……”简叹了口气,说:“你问不了她了。”
“为什么呢?”
“前几年,听说她被骗子骗光了家财,自杀了。”
“这……”连香愣住了,低头思考着什么。而简继续说道:“那骗子最后也没抓住。应当说,警察根本就不知道骗子是什么人。”
“也就是说院长死后,你就接了她的班?”
“不不不……”简笑着摆了摆手,说:“她在十几……嗯,差不多二十年前吧。我来了没多久她就离职了。”
连香掐手指算了一下,按照简所说的时间来看,那个黑心院长是在骗得了一笔钱后就跑了。然而,现在还有更困扰连香的事情。她问道:“稍等,你是二十年前接管这里的。你当时还是个小孩?”
“呵,我今年快四十了。看不出来?”
“啊,确实。”连香现在除了惊讶,心里满是不快。她要是到了四十岁,想必要比眼前的这个女人要显老许多吧。简大概已经感受到连香所想,便说:“天天跟孩子在一起,好像就连我自己也长不大了呢。”没等两人把午餐准备好,那些饥肠辘辘的孩子们便已经在厨房门流口水了。
“快好了。”简笑着对连香眨了眨眼。
午餐很愉快,因为那些孩子其实并没有简说的那样怕生。他们自娱自乐,连香根本不用想着如何对付他们,只管微笑。等收拾完碗筷后,简便和连香坐在了饭桌旁。简给连香地上了一杯茶,说道:“对不起啊,我看耽误了你的事情吧?”
“哪里哪里,我该谢谢你的午饭。”
“现在给我说说你关心的事情?没准我能回答你。”简笑着说。
“那,我想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文源的孩子吗?”
“啊,你要知道他的事情。”简说着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连香连忙追问道:“是的,请问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那会儿他应该也是刚刚遭遇到变故,刚刚来到这里的。”简抬头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他是个漂亮的孩子呢,但是自我封闭了。他话很少,跟我说得最多的话是‘别管我’。而我呢,就像是个倾慕他的小女孩一样缠着他。不过呢,后来院长让我别管他了。”
“这样不大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会儿我刚刚工作,院长也很凶。所以我只能表面应承着,暗地里观察他。”
“那他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是个聪明,但又很奇怪的孩子呢。他不说话,但是感觉什么都懂。你知道吗?他上小学的时候考试从来都是不及格,但是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重点中学录取了。”
“逆袭啊……”
“嗯……不可思议吧。”
“除此之外呢?他还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简说着看了看连香,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打听他呢?”
连香本想继续用取材这个借口来糊弄过去,但是看到眼前这个对孩子们爱护有加的简,她便在刹那之间改变了主意。因为她不认为简会对一个来取材的人透露太多孩子的事情。结果,她又撒了个谎,说道:“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女朋友吗?”简兴奋地问道。
“不不,不是那种关系呢。”
“那孩子有朋友了啊……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朋友。”简追问道:“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诚然,连香对文源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但是她可以从简的表情看出文源离开福利院后应该基本没有回来过。于是她说道:“说实话,过得并不太好。”
“那太可惜了……”简说着舒了一口气,说道:“先是父母双亡,后来又有两个同学无端的的去世了。他的想法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吧。”
“他的心理会因此产生问题吗?”
“有医生来给他做过测评呢?说是自闭。可是在我看来,他只是不相理睬别人而已。”
“简,你是个好院长。”连香说着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简的手。简笑着说:“我幸运地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了。”连香微笑着,试探地问道:“关于那两个同学,您知道些什么吗?”
“嗯,她们好像先后都是文源的同桌。细节我是不十分清楚。但是,警察已经查清楚了,和文源无关。想起当时,我还真有几个晚上没睡。”简说完,疑惑地看着连香,说道:“怎么我反而觉得你是个想翻案的警察呢?可我是绝对相信他是个好孩子的。”
“不不不,只是他什么都不说。所以,我才想打听清楚的。”
“谢谢你。”简握着连香的手,说道:“谢谢你能成为他的朋友。”
“我想我应该代他谢谢你的信任和养育。”连香说道这里,感觉自己谎说太多了,而且欺骗的对象还是个这么好的人。于是,她赶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临走前,她居然还答应了简的请求,要让文源回来探望福利院。
当日下午,连香按照简的介绍来到了文源曾经就读的西郊小学。根据简提供的信息,文源当年的班主任现在已经是校长,是个姓谢拉德的白人男人。当她来到门卫处说要找校长的时候,门卫便给校长室打了电话。很不幸,校长到了教育厅开会,不在学校。这算不上什么困难,连香打算直接到教育厅找人。况且,连香现在除了这件事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忙乎了。她给自己在报社的旧同事玛丽姐打了电话,打听会议的事情。玛丽姐过了5分钟便给连香回了电话,说道:“教育厅今天没有人开会啊。你现在单干了,是不是厅里有什么黑幕?我们可以花钱买哟。”
“嗯嗯,谁敢曝光谁死哟。”连香随便和玛丽姐打了个哈哈,便挂了电话。她跺了跺脚,鼓着腮盯着校门看了一下,便绕着学校外围急速行走着。很快,她便找到了一扇紧闭着的后门。她掏出一个硬币,从后门旁边的阑珊往里丢,然后找了个好爬的地方爬进了校园。这下名曰“投币问路”,也就是说当她被敌人发现的时候也能借口是进来捡钱币的。这会儿大概在上课,校道上没有学生也没有校工。连香忍不住窃喜了一番,便开始寻找校长。
这校园干净整洁,有着很清晰的标志。所以,连香一眨眼功夫就了行政楼。她一边走进大楼,口中低声念叨着:“我约了校长,我约了校长……”这么念着,她甚至以为自己真的约了校长,走起路来格外大方。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行政装的中年白人女性。她看到连香,微笑地问道:“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香梨日报的记者,我约了校长。”
“你说你约了校长?”女人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翻阅了一下笔记。
“是的。他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下午有空。嗯?他没给你汇报?”
“怎么会呢?他是校长,我只是他的秘书。他不用事事向我汇报。”女人说着,收起了微笑,说道:“这边请吧,我带您上去。”
可以预料的是,这位秘书带着连香进入校长室的时候便被校长劈头盖脑地训斥了一番。连香担心被直接轰走,连忙对校长说道:“校长大人,校园是育人的地方。骗人这种事被别人知道了可不好听吧。”只见谢拉德校长咬了咬牙,舒了口气,说道:“那就请坐吧。”
这个谢拉德校长大概四十多岁,一头的金发之下长了一张微皱的脸。连香不想再得罪眼前这个家伙,但是也不想跟他废话,便想见鬼说鬼话,再撒一个谎。她客气地说道:“我想写一篇关于我国孤儿的教育专题。请问可否得到你的支持?”谢拉德听了连香的话,冷冷地说道:“刚才还在威胁我的小姑娘,突然请求支持。你不觉得太吓人了吗?”
“我能保证我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基于你所提供的事实。请您想想,这是不是提高贵校声誉的好机会?双赢。”
“看来做记者都有两把刷子。”谢拉德托着下巴想了一下,便说:“好吧,你想问什么?”
“我希望基于一个叫文源的孩子的成长来写。”
“他?”谢拉德听到了文源的名字,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拿起了电话,说道:“倒两杯茶进来。”他放下了电话,对连香说道:“不好意思,嘴巴有点干。恰好最近买了一些中国进口的碧螺春,一起来尝尝吧。”
“那就太感谢您了。”
连香初时还天真的以为校长请她喝茶为了让她在专题上多写好话,直到她看到校长只从让人倒茶后便完全没有吭声,一直看着窗外,还用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敲着。她终于知道他口渴是假,争取时间整理思绪才是真的。
不一会儿,那个白人秘书便端来了两杯茶。连香看了看杯子,那是普通的红茶,不是碧螺春。然而,她只想知道校长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她追问道:“您还记得文源吗?”
“嗯。”谢拉德喝了口茶,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不是碧螺春。他接着说道:“孤儿由于没有父母,所以我们会加倍关心他们。文源他非常争气,在我们的悉心指导下,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国立一中。”连香早就感觉到对方会如此糊弄自己,便淡淡地说道:“听说在他就读期间,有两个女孩死了,还都是他的同桌。”
“无可置疑,那都是不幸的事情。但是我们当时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将影响降到最低。”谢拉德回答得非常镇定,仿佛早已组织好了语言。
“请问死因是?”
“我想这与你的专题无关吧。”谢拉德一边说,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连香,看的连香背后出了汗。她咽了一口口水,勉强追问道:“但是她们都是文源的同桌,我想这并非巧合。”
谢拉德听连香这么说,冷冷地哼了一口气,说道:“所有的情况你都可以去向警察询问。你要是无端怀疑我校的学生,我们全校师生都不会答应的。”连香一不小心吃了一颗钉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此时,谢拉德也没给连香机会,把秘书招进来送客。他对连香说道:“我认为已经没有必要接受你的访问。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我们发现社会上有任何对我校的恶意言论,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面对这眼前这个人,连香心里有种不可言喻的慌乱,感觉比被教导主任训斥还要可怕。可怕的不仅仅是对方的态度,而是在对方的刻意掩盖,仿佛那两个女孩的死完全是这个人干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连香走出西郊小学时身上瑟瑟发抖。她极力地稳定了一下身体,居然笑了起来。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笑。或许,那些首次从店铺偷了东西出来的人没准也有着和连香一样的心情吧。
这时,谢拉德校长在办公室的窗前冷冷地看着远去的连香。他掏出了手机,打通了电话。 锁与白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