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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该
“該(该)”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形声字,一边儿是表义的形符(“言”),一边儿是表声的声符(“亥”)。以许慎《说文》书写惯例而言,“该”就是个“从言亥声”的形声字。某些文字学家认为:形声字的声符不应该担负意义,也有些文字学家的意见恰恰相反。然而,若以《说文》所载之本义“军中约也”来看,右边这个“亥”(字形古与“戒”相近而相通)也总还是表达了一部分的意义:在军中,人人相互戒惧的一种语言,谓之“该”。
我的疑惑是,既然“亥”字、“戒”字相通,为什么在古籍之中“该”字没有一处与“诫”字相通假呢?“该”字有将近二十个意思(广博、包容、拥有、大概、充分、应当、管理、欠……),从未借用“诫”字表达过;而“诫”字所有的警告、戒备、嘱咐、戒律等意义,也从未借用“该”字表达过。即使“军中约”这个解释成立,说它是因为“亥”“戒”古字相通这个说法仍可存疑。
我以为整个来历还是要从“亥”这个声符看起。“亥”,是一个象征土地之下草根乱窜、土地之上冒出一点强韧生机的字,造字者选择“亥”为“该”字的声符,是要以语言的申述来表达约束的效果——约束的语言犹如压覆草根乱窜的大地,在土壤中四处萌生的草根在地面上却形成简单且一致的茎叶之形。
每当我教训孩子:“把该吃的分量吃完。”“把该收的玩具收好。”“该睡觉了!”“该练琴了!”都涉嫌偷渡一种情境:让明明是出于自己意志的指令,变成是出于冥冥中一个比我的意志更高、更坚定的规律(一如我们常常使用的“天经地义”),必须服从。质言之,我们使用“该”这个字的目的,是借由将指令客观化,来遂行语言的约束。
忽然有一天,我碰到了不一样的解释。
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里出现了那个版本众多、歧义纷纭的童话。夏天的时候,小蚂蚁们辛勤地工作,储存粮食;小蟋蟀却在尽情地玩耍、歌唱。直到冬天来了,由于没有存粮,眼见就要饿肚子,蟋蟀只得去向小蚂蚁告帮。这是个劝勉人辛勤工作、勿贪嬉戏的寓言,看似无多奥义。在课文之外,孩子还得回答一些延伸性的问题,比方说:如果你是小蚂蚁,你会怎么做呢?
张宜用她那笔迤逦歪斜的注音符号写道:“我会把蟋蟀留下来,然后跟它说:‘以后该做的事要做到,不该做的事要等该做的事做完再做。’”
“明明是不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做呢?”我忍住笑,故意问她。
六岁的孩子已经能够轻易地发现大人如何借由看似不经意的问题来嘲弄他们,张宜立刻白我一眼,说:“就是因为有该做的事,才会有不该做的事;该做的事做完了,就没有不该做的事了。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张宜对于唱歌这件事是充满同情与理解的,如果小蟋蟀唱歌(而不存粮)是一个错误,那也不能径行禁止唱歌,唱歌之“不应该”,只不过是基于“存粮”之应该。易言之,“不应该”居然是“应该”的产物。
看来蚂蚁和蟋蟀的故事还真是可以引申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种抽象度极高的哲学命题上去的。而那个“该”字,似乎也没那么“该”!
送给孩子的字
该,军中约也,从言亥声。——《说文解字》
我们使用“该”这个字的目的,是借由将指令客观化,来遂行语言的约束。 认得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