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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旧案重起 疑云再起

归尘记 室鞅 25469 2021-04-06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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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旧案重起 疑云再起

  虞昉一路仓皇进了中孚殿来,头也未抬便直接趴在地上。

  “陛下!”虞昉磕头如捣蒜,“外臣听闻了臣妹之事,寝食难安,特来向陛下请罪!臣妹虽一向行事大胆,但恪守礼仪尊卑,她绝不会出手伤了昭容娘娘,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请陛下明察!”

  见他这般嚎叫,赵弘瑀心中不快,忍着怒气示意陈亭将他扶起来。

  “恪守礼仪尊卑?”赵弘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德宁公主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先是女扮男装混入使团,又在御苑射弓之时挑衅我大殷太尉,这些事,朕看在你楚王虞昉的面子上可以不追究。可是她大半夜刺探我太傅的府第,图谋不轨,这又是何居心?”

  赵弘瑀来言不善,虞昉腿下一软,复又跪倒在地。

  纵然虞昉这大半年来被禁在驿馆里将养身体,足不出户。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虞朝颜和洛清影的事情,他也大约略有耳闻。他本想找虞朝颜问个清楚,但突遭变故,虞朝颜也一直神思恍惚。见她如此凄楚,况且亦是被囿于驿馆中,他便心软了下来,没再多问。

  虞朝颜明明是因为昭容之事才被禁在宫中,可赵弘瑀却闭口不言,只拿她与洛清影的事做文章。虞昉不敢质疑,只好连连磕头:“臣妹鲁莽,只是因为钦慕大殷朝名臣风范,所以才出此下策……请陛下明鉴。”

  “钦慕名臣风范?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太傅引来多大的污名?!如今她伤了昭容之身,又毁了太傅清誉,亏得你们南秪号称诗书风雅之邦,做出的事情竟是如此令人不齿!”

  赵弘瑀这话极尽嘲讽之意,虞昉心中又气又恼,可嘴上却不敢反驳。他微微抬起头,只能看见丹樨上描绘着的金龙。

  “外臣和臣妹的性命皆是陛下所救,陛下实为我兄妹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臣妹再愚钝也知晓这个道理!她绝不会恩将仇报,伤害陛下的妃嫔!请陛下明鉴!至于太傅,确实是被臣妹的鲁莽行径所拖累。太傅一向洁身自好,清名在外,绝不会做出有碍伦常之事。外臣相信太傅的为人,更相信陛下的圣断!”

  虞昉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而且暗自顺应了赵弘瑀的心意。

  赵弘瑀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假意长叹一声:“这件事牵涉到后宫、前朝,就算是解决了,这清名受损的事怕是也补不回来了。”

  一旁的陈亭默默垂着脑袋,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洛清影去了几次驿馆、都见了谁、做了什么,身为驿丞的他比谁都清楚。当初赵弘瑀下了禁令,却刻意嘱咐自己为太傅放行,这其中的玄妙,他自然也猜的到。可如今赵弘瑀话锋一转,便要将太傅与公主之间的事情全盘抹去。

  赵弘瑀这话明着是说给虞昉听的,虞昉心思机敏,自然也领略了圣意。可他暗着也是在敲打陈亭。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从今以后他便要闭紧自己的嘴,绝不可多言。

  陈亭如此想着,抬头悄悄瞄了赵弘瑀一眼,没想到对方正意味深长地审视着自己。

  陈亭立刻收回眼神,垂首拱手说道:“臣以为陛下多虑了。”

  “哦?”赵弘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爱卿有何高见?”

  陈亭又沉下些身子,缓缓道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太傅大人向来行事沉稳,极重名节。太傅的清誉或许因为此事受了些影响,可他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同朝为官这么久皆是心知肚明。所谓瑕不掩瑜即是如此。那些风言风语毫无根据,稍有头脑之人都不会当真,所以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嗯。”赵弘瑀点点头,顺势又叮嘱道,“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谣言,也绝不允许有人借抹黑朝臣之名来诋毁我大殷的朝堂、搅扰社稷。陈亭,你负责德宁公主的饮食起居,从今以后你要加倍小心谨慎,绝不可以闹出这样的传言。否则朕拿你是问。”

  言及于此,陈亭就算再傻也掂量出了赵弘瑀话中的分量。

  “陛下放心,臣一定严加管制,绝不会再出现任何传言。”

  赵弘瑀听他掷地有声发下誓言,明白他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便彻底放下心来:“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先下去候着吧。”

  陈亭叩首离去,只剩虞昉还跪在御阶之下。

  赵弘瑀示意欢招将宫婢们都清了出去,紧闭宫门。他这才走下御阶,亲自将虞昉扶了起来。

  见他依旧战战兢兢,赵弘瑀低声问道:“你也知你们兄妹二人的命是朕救回来的?”

  “是,外臣和臣妹对陛下的再生之恩铭记于心,结草衔环、至死不忘。”

  “朕费尽心思把你们救回来,妥善安置,命禁军日夜把守,又怎会因为一些琐事处罚你们?”

  一席话毕,虞昉惊讶地抬起头来,错愕地望着他:“陛下的意思是……不会处置臣妹?”

  赵弘瑀神秘地笑了笑:“朕什么时候说要处置她了?”

  意外之喜太过突然,虞昉竟不能自抑。这半年来他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已经身心俱疲、困顿不堪。若不是怕自己的妹妹孤苦无依,他可能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心气。虞朝颜成为了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得知虞朝颜获罪时,他完全崩溃了,他要竭尽全力营救这唯一的亲人,否则自己便绝不再苟延残喘下去。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赵弘瑀的宽容让他难以置信。他哭出声来,又要跪下谢恩,却被赵弘瑀一把托住。

  “外臣替臣妹谢过陛下!外臣就算肝脑涂地也不敢忘记陛下的大恩大德!”

  赵弘瑀从心底里瞧不上他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可表面上却依旧显得大度从容。

  “都说了不治罪了,哭什么?”赵弘瑀好笑地看着他。

  “是是是。外臣失态了,让陛下见笑。”虞昉以袖掩面擦去眼泪,然后又恭敬站好。

  待他收拾妥当,赵弘瑀才缓缓问道:“如此寄人篱下的日子,你还想过吗?”

  虞昉一惊,不知他是何意,只得说道:“陛下对外臣照顾周全,外臣……”

  “不说这些虚的。”赵弘瑀不想听他逢迎,便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朕只想问你,作为曾经最得势的皇子,你是否对你目前的遭遇感到愤恨难平?大位旁落,自己被排挤,无法归国,流落他乡。对于虞恪的这些行为,你……真的能忍?”

  赵弘瑀问的直接,如一把尖刀猛地刺进虞昉的内心。

  他狠狠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地答道:“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赵弘瑀默默注视着他面上的细微表情,过了良久,才微微扬起嘴角。

  “朕要的便是你这句话!虞昉,朕想和你做个交易。”赵弘瑀的眼光透着精明,令虞昉莫名有了期待,“朕助你归国,夺回原本属于你的皇位。”

  惊喜来的过于突然,这令虞昉血脉喷张。可他毕竟是皇族子弟,自知天上不会掉馅饼,便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犹豫着问道:“陛下所求为何?”

  赵弘瑀笑了笑:“不为其他,只要你答应朕,从此你我两国和平相处,绝不再战。”

  虞昉迎着他的笑脸,沉默着思忖片刻,继而伸出一只手来:“一言为定!”

  眼见交易既成,赵弘瑀大笑着与他击掌而握:“君无戏言!”

  赵弘瑀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盯着虞昉:“如今只有待在大殷你才能安全。一旦回国,便会被虞恪斩草除根。朕担心虞恪会来要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由朕来做这个坏人。”

  虞昉不解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赵弘瑀笑了笑:“虞恪想除了你,可又不愿被扣上残杀手足的罪名。朕会竭尽全力表现得对你残酷严苛,让他以为你在大殷生不如死。借朕的手来除了你,想必虞恪是乐意的。不过虞恪也不是傻子,做戏还得做足,所以有些时候难免会让你受些委屈,受些苦,你可能忍得?”

  虞昉恍然大悟,继而连声答道:“陛下思虑周全!外臣什么苦都受得了!”

  “好!”赵弘瑀赞许地点点头,继而又仔细叮嘱一番,最后命陈亭送他回去。

  陈亭心细,见虞昉虽然依旧神情索然,可眼神中却不再似之前那般彷徨。

  他坚信赵弘瑀一定是给虞昉吃了定心丸。既然陛下发了话,作为臣子自当肝脑涂地去执行。从现在开始,自己对太傅与公主之事必须闭口不言。陈亭如此想着,领着虞昉回了驿馆。

  翌日清晨散了早朝,洛清篱亲赴中孚宫请求面圣。

  经过一夜,赵弘瑀的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退朝之后他没有立刻回去处理政务,而是躲在园中的青池边观鱼。听了通传,便让小公公直接将人引了来。

  “臣洛清篱参见陛下。”洛清篱撩起衣襟前摆就要跪下,赵弘瑀抬手阻止了他。

  “你不是昨日摔伤了腿吗?就免了吧。”赵弘瑀捏着一小撮鱼饵扔进池中,引来一群锦鲤争相雀跃,“一个公主竟能让这么多人来替她求情,看来她的人缘倒真是不错。”

  赵弘瑀话里话外隐藏着讽刺之意,洛清篱听在耳中也不分辩,只俯身言道:臣谢陛下关心,臣昨日不小心滑了一跤,本无大事,只是郡主过于担心,才弄的人尽皆知。”

  “嗯。”赵弘瑀盯着他的腿看了看,“郡主也是爱护你,关心则乱嘛。没事就好。”

  “是,郡主对臣的关爱之情,臣铭记在心。”洛清篱说着,偷偷瞄了赵弘瑀一眼,又接着说道,“陛下,臣今日来并非是替公主求情。”

  “哦?”赵弘瑀闻言,将手里的鱼饵尽数扔进池中,只听得水声扑腾而起,“不是替公主求情?那就是替你弟弟求情来了?”

  洛清篱退了一步,手持玉笏正色拱手:“陛下宽厚仁慈,可臣不敢恣肆。臣私禁朝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私禁朝臣?”赵弘瑀疑惑地望着他,继而明白过来,“朕方才还在疑惑,清影昨夜入宫时还好好的,今日早朝怎么就突然因病告假了,原来是被你关了禁闭。”

  说完,他失落地叹了口气:“这件事上他的表现确实让朕有些失望。不过幸好有你能体恤朕心,令朕略感欣慰。”

  见他神情低落,洛清篱又连忙解释一番:“昨日清影回来以后,臣已经问过他,他当时听了消息,一心担心此事会影响到我大殷与南秪的邦交稳定,情急之下没能思虑周全,鲁莽行事,冲撞了陛下。此事本就与他有所牵连,一来是为了给他个教训,二来也是让他能远离是非,臣这才自作主张将他关进祠堂,命他思过。”

  赵弘瑀走近了些,似乎依旧有些气恼:“确实该给他个教训!朕早就提醒过他,可他偏不听,一步错、步步错,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他要是早听朕的话,哪里有今日的祸事?再说了,朕是那种心里容不下事的人吗?于公于私,朕向来泾渭分明,他又不是不知道朕的为人,怎么就那么信不过朕?真以为朕会借机使坏,不分青红皂白就惩治虞朝颜吗?”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洛清篱顺着他的话劝慰道,“这一次清影入宫觐见,虽是心忧国事,但难免有因私情而迷乱心智之嫌。在这件事上陛下高瞻远瞩,早已洞察先机,清影一意孤行,辜负了陛下,臣代清影向陛下谢罪。”

  说完,洛清篱又要跪下,被赵弘瑀拉了起来:“他犯的错,要跪也得他自己来跪。你腿伤未愈,若是再跪出什么毛病来,郡主得来找朕拼命。”

  洛清篱笑了笑:“臣这便回府将他带来,让他当面向陛下认错。”

  “算了算了!”知道洛清影受了罚,赵弘瑀心中堵着的火也消了大半,“他若是心中不服,就算磕头认错也无用。他是什么性子,朕还能不知道?再说了,朕也相信他的为人,绝不会跟公主有任何苟且难堪之事,只不过流言一起,有些事终是不太好看。所谓情关难过,朕可以体谅,可以不追究。朕之所以如此恼火,只是因为他原来竟是如此不能信任朕!”

  “清影昨日回府思过,已经认识到自己行为不足之处。陛下仁慈宽厚,但不代表臣子可以恣意妄为。”洛清篱微微垂首言道,“臣坚信清影绝非轻浮放荡之人,可清影身为陛下的臣子,又是秦王殿下的老师,一言一行皆须慎重。若是因为私德有损而伤了陛下和秦王的颜面,这罪责绝不是他一人可以担得起的。”

  赵弘瑀何等聪明,立刻就听出了话中的端倪。他玩味地挑起眉:“此话何意?”

  洛清篱毫不回避他投来的审视目光,低声答道:“清影并非不信任陛下,只是因为他身为秦王之师,在这种时刻,绝不敢为秦王带来任何麻烦。这是他最顾虑的事情,若非臣昨日连夜逼问,他也不会说出来。”

  见赵弘瑀若有所思,洛清篱知道他听了进去,又接着说道:“陛下,这件事看似发生在德宁公主与杨昭容之间,可事实上,每个人所指认的焦点都在公主与清影的关系上。公主与昭容之间或许是误会,或许真有矛盾,但皆可以大而化小、小而化无。而清影身为太傅,一旦身陷此种传闻,便会被攻击为立身不正,品行不端,德不配位。到那时,他就不再适合太傅一职,再不能教授秦王殿下。”

  赵弘瑀默默听他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清篱,说实话,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并非只是个意外?”

  洛清篱不置可否,只是慢慢地又垂下身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赵弘瑀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淑妃来禀报时,朕便觉察到了异样。一切都是那么巧……就像你说的,看似是后宫中的事件,可却偏偏牵涉到前朝重臣。朕也想到了他们是想借此打压清影,并进一步挫伤秦王一系。可从心底里,朕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朕宁愿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但若连你们都如此猜测,朕便无法再心存侥幸了。”

  洛清篱听出赵弘瑀话中的无奈和失望,可天家本如此,再美妙的幻象也掩饰不住残酷的真实。他拱了拱手:“陛下圣明。事关秦王殿下,清影深知轻重,绝不会再做出任何出格之事,请陛下放心。”

  “朕虽然生气,可还是相信他的。”赵弘瑀点点头,“这件事朕本来也没打算深究。昨日虞昉已经来过了,朕答应他不会处置公主,只不过小惩大诫先禁足宫中几日,再去给昭容赔个礼便算了事。”

  洛清篱刚要开口,又被赵弘瑀给止住:“朕想息事宁人。这件事若是闹大,不说虞恪会不会借机挑事,就是清影自己的压力也会很大。处于舆论的中心总不是什么好事。朕也提醒了虞昉和陈亭,公主与清影之间的旧事不许再提,就当从未有过此事。若是之后谁再拿这些毫无依据的谣言说事,朕一定严加处治,绝不姑息!你回去之后也将朕的意思告诉给他,让他以后绝不要再和公主有任何瓜葛。朕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听闻赵弘瑀并不愿再纠缠此事,洛清篱不由地安下心来:“臣谢陛下宽容体恤之情!”

  自己的意思既然已经传达到了,赵弘瑀也不想再将精力放在这些旖旎情事上。他站起身来,将手上残留的鱼饵拍落干净。

  “清篱,你来的正好,朕有件极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请陛下明示。”洛清篱拱手请示,却被他一把拉住。

  “走,进去说!”赵弘瑀一路将他拉着,回了中孚殿去。

  屏退众人,赵弘瑀这才与洛清篱轻声言道:“朕要助虞昉回国夺回皇位。”

  洛清篱一怔,继而顿悟:“陛下此次无意惩治德宁公主,也是因为要再卖给虞昉一个人情?”

  赵弘瑀挑眉一笑:“果然瞒不过你。朕已经思虑很长一段时间了,昨日虞昉入宫,朕已经与他明说。这次他倒是没像之前那般畏缩,还算有些血性。”

  “他之前也是因为客居他国,四下无人相助,自以为陷入绝境,所以才会如此颓靡。”洛清篱点头道,“陛下何以要助他归国?”

  赵弘瑀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比起虞恪,虞昉对我大殷的态度友好了许多。他本就是主和一派,又受了我大殷如此恩惠,必然会亲近一些。”

  洛清篱略一沉吟,有些顾虑:“话虽如此,可虞昉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仰陛下鼻息方能残喘活命,自然对陛下言听计从。一旦归国继承大统,毕竟时与境皆是不同,臣担心……”

  “朕明白你的意思。”赵弘瑀点点头,“人心难测,自古如此。可这么久以来,朕观虞昉并非狼子野心之人。比起时时刻刻试图勾结西卫、与我为难的虞恪,虞昉确实安分许多。更重要的是,经此半年,虞恪恐怕也是慢慢站稳了脚跟。一旦国内大局渐稳,他必定还会再打我大殷的主意。这个时候助虞昉归国,一来令虞恪措手不及,乱了他的阵脚,让他无力他顾,二来这二人相争,势必一时难分高下,朝堂分裂、政局不稳,徒伤民心国力。不管最后是谁胜出,皆是耗费了南秪的元气。那个时候,或许我大殷亦有挞伐南秪的机会。”

  赵弘瑀一席话毕,洛清篱心中震惊不已。

  他没有想到,短短几年,赵弘瑀已经完全变了。他不再是当年轻率冒进的年轻人,他脱胎换骨,虽然依旧充满热情,却眼光长远、心智沉稳,处事周密,完全符合一名优秀君王的所有要素。

  洛清篱暗自庆幸,自己当年在太子赵弘嘉和煜王赵弘瑀之间,终是做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所有的选择,皆是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寻得一位圣主。

  “怎么?你觉得不妥?”

  见洛清篱有些走神,赵弘瑀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决定。

  洛清篱收回神思,恭敬地行了一礼,由衷赞叹:“陛下圣明,臣钦佩不已。”

  赵弘瑀还是煜王之时,先帝曾令洛清篱教授他军中事务。洛清篱一向在军中威望极高,治军严谨、不苟言笑,赵弘瑀本能地对他又敬又畏。那个时候洛清篱十分严苛,再加上他本就严峻沉稳,几乎不曾对赵弘瑀有过任何只言片语的夸奖。

  如今洛清篱突然行此大礼,又满是赞许之意,令赵弘瑀不禁受宠若惊。

  “你这是做什么?”赵弘瑀不好意思地将他扶起,“朕若说的哪里不对,你直说便好。朕虚心受教。”

  “没有哪里不好,陛下已经思虑地极其周全了。”洛清篱微微笑着答道。

  “那便好!”赵弘瑀如释重负一般,“既是要助虞昉归国,便要做出一番详尽的安排。朕已经与他初步沟通过,让他先将目下可以联络的心腹之臣列出名单,待名单出来,你我与他参详一番,若无异议,便可以派出细作潜入南秪伺机联系。”

  “是。”洛清篱应声答道,“陛下,虞昉不在朝中已有大半年,南秪朝堂人事变化剧烈,所以这些内应之人的选定和接触一定要慎之又慎,绝不能冒进。否则打草惊蛇,便是功亏一篑。”

  “这是自然。”赵弘瑀深以为然,“这也是为何朕只告诉你一人的原因。”

  “臣谢陛下信任。”

  顿了片刻,赵弘瑀又叮嘱道:“此事极为机密,何况之前朕就怀疑有人秘密与南秪虞恪有所勾联,所以务必要做得极为仔细。回去之后,你不要与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清影。确保除了虞昉,朕和你以外绝无第三人知晓。”

  “是。”洛清篱正声答道。

  为免洛清篱有其他想法,赵弘瑀又仔细解释道:“朕对清影并非不放心。只不过他现在的心思不如以往冷静,难免会有疏漏。等他冷静下来以后朕再找机会告诉他。”

  洛清篱理解他的苦心,自然毫无异议。领命之后,他又想起一事:“陛下,臣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

  “既然陛下怀疑朝堂上有人暗通南秪,不如让臣一并将此事查个清楚。”

  “甚合朕意!”赵弘瑀猛一抚掌,大为赞同,“朕此生最恨背信弃义的奸佞小人,你若将他揪出来,朕必将他碎尸万段。”

  顿了顿,他舒了口气,又郑重地盯着洛清篱轻声说道:“你与清影都是朕替元澍精心选择的人,虽然这件事朕从未与你明说,但听你方才所言,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朕的用意。没有人比朕更明白天家兄弟的难处,所以元澍必须由你们二人倾力扶助。清影他既然知道太傅一职的重要性,也该明白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而离开元澍。如今朕费尽心机保护他,便也是保护了元澍。淑妃待产,若她一朝得子,那么朝中必然会再度掀起嫡庶之争。元澍身后没有母系相撑,恐难与太后一系对立。满朝上下,朕无人可信,只能将他托付于你们了。”

  洛清篱明白他心中顾忌,便铿锵答道:“清影和臣身为陛下的臣子,必然会将陛下的事置于首位,陛下放心。”

  赵弘瑀点点头,却似乎仍不太放心:“你们兄弟与朕名为君臣,但事实上却如兄弟一般。朕不想以尊卑之礼来压制他,所以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必要执念于一人。虞朝颜是夹在大殷与南秪之间的敏感人物,在这波诡的动荡朝局间,她绝不能独善其身,说不定何时便会被抹了去……与其那时悲痛欲绝,不如早做了断。我大殷王公贵族之女毫不逊色于南秪女子,只要他看上的,朕一定亲自去替他提亲。朕也明白这对他并不公平,可朕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朕希望他能明白朕的苦心,不要记恨朕。”

  “陛下无须太过忧虑,清影绝不会记恨陛下。陛下不惩治德宁公主,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何况他也明白,世事往往并不能完全顺从人愿。既为天命,那便怨不得别人。”

  “若他真能如此去想,朕倒也能略感宽慰了。”赵弘瑀稍稍安心了一些,“这件事除了对外必须有个说法,对后宫之人同样也是得有个交代。昭容和淑妃那里朕会处理好,你们放心便是。”

  “是。”洛清篱应承道,“陛下的意思臣已经明白,臣这便回去将陛下的话带给清影,另外臣会尽快开始着手敲定细作人选。”

  “嗯。”赵弘瑀点点头未做他言。

  知道他已经交代完毕,洛清篱准备告退。刚一动身,又听他说道:“你回府以后便解了他的禁闭吧。他膝上有旧伤,别总跪着。”

  洛清篱闻言,心中一暖:“是,臣遵旨。”

  送走了洛清篱,赵弘瑀思忖片刻,让欢招去重华殿将虞朝颜请了过来。

  虞朝颜一夜几乎未曾合眼,她步态微微不稳,却仍是仪态大方地向赵弘瑀行了礼。

  赵弘瑀端坐在正殿御座之上,只远远瞧着她,没有着急开口。

  虞朝颜跪于丹樨之下,也并未急于为自己辩解。一时间两人竟就这么默默对峙着。

  赵弘瑀冷冷哼了一声,语带讽刺之意:“公主看起来似乎有些怨气。”

  “外臣不敢。”虞朝颜亦是冷冷回了一句。

  赵弘瑀意料之外并未生气,他原本不屑的眼神渐渐淡去,竟露出一丝丝欣赏之情。

  “你为何要伤害杨昭容?”

  “外臣不曾伤害杨昭容。”虞朝颜义正言辞地答道,“是杨昭容出言不逊在先。”

  “是吗?”赵弘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说什么了?”

  “她……”虞朝颜犹豫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外臣不想说。”

  “放肆!”赵弘瑀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

  虞朝颜知道自己惹怒了龙颜,便又跪伏下身,但仍旧不发一言。

  赵弘瑀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欢招咬牙切齿地小声骂道:“就这么个破性子,洛清影怎么就看上她了?朕可真是想不明白!”

  欢招尴尬地笑了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嘛。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看他是瞎。”赵弘瑀又狠狠骂了一句,然后才回过头来,顺了一口气,“你说你有冤情,可朕问你你又不说,你让朕怎么替你做主。”

  虞朝颜似乎很是委屈,她踌躇了片刻,然后才缓缓说道:“陛下,外臣不知杨昭容为何要说谎,也不明白后宫的娘娘们为何一致对外臣发难,而且将太傅也牵扯其中。太傅是陛下的重臣,太傅之名比外臣要重千倍万倍,杨昭容所说的那些污蔑太傅的不耻之言,不必污了陛下圣聪,免得陛下震怒。”

  “你口口声声说杨昭容污蔑太傅,可又不说详情,你这样岂不是自相矛盾,让朕如何信你?”

  “陛下!”虞朝颜忽然抬高了声音,字字皆是发自肺腑,“陛下深知,外臣是无论如何不会伤害太傅的,所以外臣绝不会用他的声名来谋取一己之私!外臣以性命发誓,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赵弘瑀听她声声动容,便也没有再反驳她。

  他其实一直都相信,在这件事中虞朝颜并非主动的那一方。可按照杨昭容所言,她是劝说不成,反惹得虞朝颜动了怒,才将她推入湖中。以虞朝颜泼辣的性格,也并非全无可能。方才赵弘瑀这一番激将,实则就是想弄清事情真相,杨昭容到底是好言相劝,还是本就意欲挑起争端。

  虞朝颜是个直爽之人,情急之下她很容易泄露自己的内心。如今看来,杨昭容确实是说了一些不堪入耳之话,才惹怒了虞朝颜。

  赵弘瑀心里有了定数。沉默片刻,他又冷言说道:“这件事你与杨昭容各执一词,朕也很是难办。可话说回来,若是你之前处事得体,不与太傅有诸多纠葛,也就不会有昨日之事,更不会将太傅牵连其中。人言可畏,你让他今后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面对这满城风言风语?”

  赵弘瑀这话说的其实很重,他意在指责虞朝颜品行轻浮。虞朝颜纵有满腹委屈,可他说的全是实情,也无法反驳,只得羞愧难堪地垂了头去。

  见她不吭声,赵弘瑀缓下语气,转了话头:“昨日你皇兄入宫来了。”

  “皇兄来过了?”虞朝颜一惊,继而更加自责。

  虞昉本就寄人篱下,处处要看着赵弘瑀的脸色过日子。可自己却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虞昉替自己求情,不知又要受到多少冷言冷语。

  见虞朝颜满面愧疚,赵弘瑀也不忍再逼她:“你皇兄真是替你操碎了心。如今朕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虞朝颜一愣,错愕不已。他不知虞昉到底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不是,才让赵弘瑀放弃深究自己的罪责。

  “若是追究你的责任,你皇兄的面子上怕是也很难堪吧?”赵弘瑀叹了口气,“不过朕有两个条件,你若还顾忌你皇兄,便好好考虑一下。”

  虞朝颜犹豫了一下,心中有了些猜测:“请陛下明示。”

  “第一,去向杨昭容赔个不是;第二,从今以后不许再与太傅有任何瓜葛。你给太傅的名誉带来的伤害,朕会尽力弥补。朕已经暗示过群臣,你与太傅之间本就没有什么,都是误会而已。朕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若你真心为他着想,便知道应该如何取舍。”

  赵弘瑀一口气说完,威逼利诱悉数用到。他微微偏着头,等着虞朝颜的回应。

  虞朝颜紧紧咬着下唇,微微垂下头去,肩头不住颤抖。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眼圈泛着红,语带哽咽:“外臣答应陛下。”

  赵弘瑀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好,你能如此明晓事理,朕果然没看错。太傅那边朕会处理妥当。你与虞昉暂时尚不能归国,留在大殷的日子或许还很长久,希望你能谨记自己的诺言。”

  虞朝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安定下来。她紧紧盯着赵弘瑀,眼神中没有丝毫闪躲之意:“外臣以南秪公主的名誉起誓,定会谨记自己今日所做的承诺,绝不食言。”

  “好,朕信你一次。”赵弘瑀很是满意,他站起身来,“你且先回重华殿,晚些时候朕会让欢招带你去杨昭容处。你给她赔了不是便可以出宫去了。”

  虞朝颜想应声领旨,可喉中一哑,竟没能及时说出话来。

  赵弘瑀也知自己逼着她断了情思确实残忍了些,便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吧。”

  待虞朝颜离开,赵弘瑀立刻下了御阶,直接朝延福宫的方向奔去。

  杨昭容似乎仍是惊魂未定,尚住在延福宫的偏殿中,由御医仔细照看。

  赵弘瑀没做通传,径直入了偏殿。杨昭容乍一见到圣颜,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身子好些了吗?”赵弘瑀直接坐在榻边,一手搭在她的额上试了试,“还好,没有发热。”

  杨昭容僵在那处,张着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停了片刻忽然梨花带雨地伏在赵弘瑀身前,只唤了一句“陛下”,便再无其他言语。

  淑妃闻讯也立刻赶了过来,方一进门便见到这幅场景。

  她面上未有什么波澜,只立在一侧,由绿如搀着向赵弘瑀行了礼。

  听到淑妃的声音,杨昭容方才停止抽泣,抽抽噎噎地直起身来说道:“臣妾多日未见陛下,今日一见,满腹之情不能自抑,未能向陛下请安,请陛下责罚。”

  赵弘瑀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肩头,一手替她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珠,轻声宽慰道:“你何错之有?朕知道你受了惊吓,朕来晚了,该是朕的错才是。”

  杨昭容何曾被如此温柔相待,心中又惊又喜,可淑妃在侧又不能显于面上,便慌着低下头去。

  见杨昭容安定一些,赵弘瑀转头望向淑妃:“元祐呢?”

  淑妃柔声回道:“回陛下,昭容受了惊吓又受了寒,臣妾便让延福宫的宫婢仔细照顾着安定郡王。”

  “嗯。”赵弘瑀赞许地点点头,“昭容遇险,你能顾全大局、及时相助,这非常好。”

  淑妃微微一笑,乖顺俯首:“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面对外人,你们可以如此团结一心,朕很是意外,也很是欣慰。”赵弘瑀说着,若无其事地又瞄了淑妃一眼,但见她面上微微一怔,很快就恢复如常。

  赵弘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又回身看着杨昭容轻声说道:“你也是,好端端的为何要与德宁公主去游湖?她虽是千金之躯,可自幼接触刀剑,脾气坏得很,连他皇兄虞昉都拿她没招,你却非要去招惹她。”

  “臣妾……”杨昭容着急要解释,却听一旁的淑妃轻轻咳了一声。

  “昭容妹妹也是好心,想找个机会劝劝公主,替陛下分忧……”

  “你也该拦着些才是。”赵弘瑀打断了淑妃的话,言下竟有一丝责备之意,“那日你来找朕,说是要请德宁公主入宫,朕不是叮嘱过你,她脾气急躁,不似宫闱女子温婉恬静,一定要谨慎待之,你怎么忘了嘱咐昭容呢?”

  赵弘瑀话音转的太快,淑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竟不能应对。

  杨昭容闻言,眼神亦是一闪,闷声不言。

  “唉,也是朕思虑不周。”赵弘瑀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懊悔,“就不该让她入宫,惊了昭容,令朕寝食难安。”

  “陛下……”杨昭容受宠若惊,不能自抑,委委屈屈地言道,“臣妾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冒这点风险算不上什么。”

  赵弘瑀见她这般扭捏,心里不免有些抗拒,可面上仍旧温情款款:“这事也真是怨朕。方才太尉来过了,说是将太傅关进祠堂思过,并且连夜审问了他。太傅言之凿凿,他与公主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情也没有,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杨昭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赵弘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起身走到淑妃面前,轻柔地牵起她的手:“朕方才太过担心昭容,口不择言,不该怪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臣妾不敢。”淑妃听他语气柔和,方才那些委屈似乎也消散了些。

  “这事只怪朕一人。”赵弘瑀懊恼不已,“惊了昭容,连累你担惊受怕,而且把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伤了太傅和公主的名誉。太傅是朝中重臣,若是亏了清名,难免也会累及朝廷的面子。朕真是一招不慎,险些坏了大事。”

  “可是……”杨昭容有些愣怔。

  花朝节扑蝶会上,淑妃提及虞朝颜与洛清影之间的私情,虞朝颜当时的反应明明就是有问题,她自己都默认的事,为何赵弘瑀忽然斩钉截铁全盘否认?

  淑妃心思通透,立刻便明白了赵弘瑀的意图。

  她敛起容颜,如往常一般粲然笑着:“陛下也是好心,怎能怪陛下?既然是一场误会,难怪公主会羞愤难当了。姑娘家的名节最是重要,她情急之下误伤昭容,也是情有可原了。”

  说完,她走到杨昭容身前,背对着赵弘瑀,眼神里透着警醒,语气却依旧柔和:“昭容一向胆子小,受了惊吓,一时间可能也就分不清公主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嗯,说到底还是因为公主太过鲁莽。不管有意无意,伤了昭容总是难辞其咎。”赵弘瑀也走了过来,复又坐在杨昭容面前,语带安慰之意,“朕已经狠狠责骂过她了,并严令虞昉回头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你因为她而受伤,她怎么说也该当面致歉。朕待会儿让欢招带她过来,亲自给你赔个不是。毕竟是南秪的公主,而且咱们也确实有过失之处,互相给个台阶,将这尴尬尽快化解了吧。”

  杨昭容纵然再傻,到此时也明白了事情的走向。

  欢招是何人?那是从小伺候在赵弘瑀身边的人。在这宫里,不论哪一宫的娘娘对他都得礼敬三分。赵弘瑀让他亲自带虞朝颜过来,表面上是对此事的重视,可内地里却是给杨昭容施了压。有欢招在场,杨昭容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虞朝颜再有什么恶言恶语。

  杨昭容弱柳扶风一般地晃了晃身子,凄婉而又乖巧地应道:“陛下心里想着臣妾,臣妾便开心了。如何处置,都依陛下。”

  “好,难为你如此顾全大局。”赵弘瑀欣慰地笑了笑,继而又拉过淑妃的手,“朕一直忙于国事,疏于关心你们。经此一事,才发觉原来你们竟是如此姐妹情深。”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忝居妃位,自当多照顾宫中的姐妹们。后宫安宁,陛下自然心中无忧,才能更加踏实安心地去处理前朝事务。”淑妃温婉一笑。

  赵弘瑀起身扶着她坐下:“你有此心,朕甚是欣慰。既是互相视为姐妹,便更需亲密无间。这一次昭容也是为了替朕分忧才犯了险,朕回头便会下旨,册封杨昭容为辰妃,以后你们姐妹便要互相扶持,替朕好好看管后宫啊。”

  赵弘瑀一言既毕,淑妃忽而变了脸色。她不知道赵弘瑀到底是何意思,这样的处置对自己到底是奖还是罚。望着自己的夫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不曾看透他半分。

  杨昭容亦是惊诧不已,直接愣在原处。

  赵弘瑀心中暗自好笑,面子上却依旧是一派和煦。

  “怎么?昭容不愿意?”

  “不不不!”杨昭容慌忙摇头,继而又急着要起身谢恩,被赵弘瑀一把摁住。

  “待你身子好了再谢恩不迟。元祐渐渐大了,你总是昭容之位也说不过去。朕之后会给元祐寻一个好的老师,给他开蒙。”

  说完,他转过脸去看向淑妃,语气极其温柔体贴:“宫中事务繁杂,你又即将临盆,难免顾此失彼,以后便让辰妃做你的左右手,替你分担一些吧。你太辛苦,朕也于心不忍。”

  淑妃的面色有些苍白,双手微微颤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赵弘瑀俯下身来仔细瞧着她,“朕马上传御医过来。”

  “不用了,陛下,臣妾没事。兴许是说了半晌话,有些累了而已。”淑妃咬了咬嘴唇,尽力压住心底的哀怨,“臣妾谢陛下的体恤之情,以后有辰妃相助,臣妾或许也能清闲一些。”

  赵弘瑀点点头,随即又仔细叮嘱杨昭容:“以后你与淑妃虽都位列妃位,可依旧以淑妃为尊。凡事必须向淑妃请示以后方可行事,切不可擅作主张,这一点你须谨记于心。”

  莫名其妙由昭容升了位分,而且赵弘瑀又亲口承诺要为赵元祐寻一位启蒙之师。这一连串的意外之喜让杨昭容狂喜万分。她顾不得再去细想,连声应道:“陛下放心,淑妃娘娘放心,臣妾一定谨记于心,恪尽本分,一切听淑妃娘娘吩咐。”

  “嗯,这便好。”赵弘瑀满意地笑了笑,“毕竟后宫安定亦是社稷之大幸,你们二人绝不可辜负朕对你们的期望。”

  “是!陛下放心!”杨昭容连声应道。

  赵弘瑀回过头来,见淑妃面上似乎缓和了些,便又轻声说道:“朕看你似乎还是不太舒服,想必昨日到今日确实累着了。”

  淑妃轻轻嗯了一声,垂了眼帘。

  赵弘瑀站起身来,让她微微靠在自己身上:“你若不舒服,朕便送你回去。”

  “臣妾自己回去即可。”淑妃努力站起身来,脚下却不可自抑地虚了一步,“昭……辰妃受了伤,陛下还是先陪陪她吧。”

  “看你这个样子,朕着实心疼。”赵弘瑀实在放不下心,坚持要送,“朕看辰妃已经好了许多,倒是你,憔悴不堪。眼下前朝无事,朕送你回去,陪你待会儿,可好?”

  淑妃面上终是有了些笑意,柔柔地望了他一眼:“臣妾谢陛下。”

  南秪国德宁公主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太傅洛清影解了禁闭,后又亲自入宫向皇帝陛下请了罪。按照他的意思,虽然私情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可空穴来风,既然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自己的行为上总是不够妥帖。好在皇帝陛下仁慈开明,只又委婉叮嘱几句便算了事。

  这一事件一时间甚嚣尘上,满朝之人皆有心盯着当事的几个大人物,一心想着会再接着牵起更多隐情,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没想到赵弘瑀的行动却如此之快,不仅将事情顺利解决,而且让各方都心甘情愿认可了事件的性质为“误伤”。不仅如此,就连事件的引子,那令人臆想连篇的所谓宫闱轶事、旖旎私情,都被赵弘瑀一言否定,成为捕风捉影、恶意中伤的谣言。

  事情的结局似乎令各方都很满意,可仔细想来,却又似乎谁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虞朝颜亲自向辰妃认了错,失了南秪和虞昉的颜面。辰妃在淑妃将要临产时毫无征兆地升了位分,打破了淑妃在后宫中一人独大的局面,令她惶恐不安、如临大敌。同时,辰妃自己也不可避免地成了淑妃与太后的眼中钉。而洛清影被自己的兄长关了禁闭,后又被皇帝陛下委婉教育,虽无大错,却也是受了警醒。

  所有人都暗中揣度年轻皇帝的心思,掂量着各方力量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于是所有人皆是默契非常,全部对此事都噤了言,没人再敢论及。

  这一日,胡之恒忙完府衙之事,趁着夜色回了府。刚一走到府门前,就见门外闪过一个黑影,吓了他一跳。

  “胡大人,这个时辰才回府啊!真是辛苦。”

  那个黑影走近了些。来人披着件黑色的斗篷,将脸深深藏在阴影里。

  胡之恒一下子便听出这是女子压低了声音冒充男声,便眯着眼仔细瞧了瞧。

  来人微微抬起头来,一双暗瞳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胡之恒一惊,忙拱手相迎:“玉公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快!里面请!”

  来人也不推脱,顺着胡之恒的意思直接大步入了府。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胡之恒将他请入书房,屏退左右,她才将围得严实的斗篷解了下来。

  “小玉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有人跟踪你?”胡之恒紧张地盯着她,来人正是甄太后的贴身婢女小玉。

  “奴婢将晚时出的宫,有太后安排,无人发现、无人跟踪,胡大人安心。”小玉面上无丝毫笑意,开门见山地说道,“若非事态紧急,太后也不会出此下策。”

  “本官知道你来是为了何事。”胡之恒捻着下巴上稀稀落落的几缕胡须,面上也是一片凝重。

  “既然大人知道,那还请大人给个说辞。”小玉上前一步,低声质问,“太后说了,她与淑妃娘娘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可结果却便宜了辰妃,赔了夫人又折兵。太后和淑妃娘娘皆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胡之恒重重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

  “这么说来,大人原本也是没有什么成算。如此大事,岂能如儿戏一般?”小玉不依不饶地追问不休。

  胡之恒不管怎么说也是前朝重臣,被一个后宫的婢女如此质问,面子上如何也是过不去。

  他冷下脸来,压低了声音答道:“本官当日就曾提醒太后,当今天子乃是明君,凡事入他眼,皆如明镜照物。棋行险招,自然步步都要计划妥当。若是陛下惩治了太傅,那自然最好。可如今陛下将此事大而化之,借招拆招,虽令人惋惜,但本官说了,这一切亦是意料之中。既是意料之中,本官自然早有应对之策,何来儿戏一说?事关太后和淑妃娘娘,本官又岂敢疏忽大意?!”

  小玉压下火气,依旧步步紧逼:“诚如大人所言,应是早有应对之策,但问是何妙计。”

  胡之恒盯着她缓缓说道:“姑娘回宫后请回禀太后,此事陛下有意为太傅开脱,并非全然是因为陛下信任太傅。纵观全局,陛下最在意的依旧还是秦王,太傅只是陛下留在亲王身边一颗最重要的棋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拔出这颗钉子,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次我们也并非毫无所获。虽然陛下表面上维护了太傅,可据宫中的消息,太傅当时连夜入宫面圣,陛下对他很是恼火,两人言语间多有冲突,以至于不欢而散。”

  “这件事太后也听闻了。”小玉点点头,似乎没了方才的怒气。

  胡之恒望着她,饶有深意地眯起眼睛:“人心啊,最怕生出裂痕,一旦有了裂痕,便再也无法弥补回来。陛下何以如此包容太傅?身居至尊之位,哪有那么多恩义可念?世人皆知陛下与太傅的君子之交,陛下对他好,是因为陛下需要用他的存在来向世人证明陛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仁君。陛下将秦王交给他,是陛下对他的信任。可太傅呢?能如陛下对他一样回报陛下吗?但凡他有一丝一毫做不到,陛下心中便会横生疑虑。”

  “大人的意思是?”

  胡之恒淡淡一笑:“不能强攻,便做蚕食。你且回去告诉太后,陛下明显对后宫一直都心存提防,对陛下的试探到此为止,太后与淑妃切不可再强出头。淑妃娘娘只安心待产即可,与辰妃也要和睦相处,不可有任何嫌隙。这个时候谁先跳出来,谁就是陛下的靶子。”

  “可……”小玉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结束了?”

  “当然不是!”胡之恒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想必太尉和太傅也已经有所警觉,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不过后面的事后宫中人不再适合出面。你回去让太后安心,下面的事就由本官去处理。太后要做的,就是确保淑妃娘娘顺利诞下皇子。”

  小玉思忖片刻,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奴婢会将大人的意思悉数转于太后。只不过之后大人有任何动向,还请及时告诉太后,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这是自然,姑娘放心。”胡之恒应道。

  话已说清,小玉又戴上了黑漆漆的斗篷准备回宫。

  她刚走到门边,就听胡之恒唤了一声:“姑娘稍待!”

  “何事?”

  胡之恒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本官有一事一直不明,不知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大人请讲。”

  “你可知道当年前太子赵弘嘉收买死士刺杀当今陛下之事?”

  当年赵弘瑀与赵弘嘉不睦,甄太后暗中支持赵弘瑀险中求胜。夺嫡斗争血腥残酷,个中隐情纷繁复杂。小玉不知胡之恒为何突然提到此事,心中不觉警惕起来。

  “略知一二。大人曾为前太子效命,如今为何突然提及此事?难道大人仍心系旧主?”

  “当然不是!”胡之恒断然否认,“赖陛下不弃,我才有今日之地位!我岂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那……大人何以突然提到此事?”小玉见他狰狞怒目,不由地缓和了一下语气。

  胡之恒沉下脸色:“我只是好奇一件事。据说当日陛下遇刺之时,太傅就在他身边。太傅以命相搏才让陛下捡回一命。陛下后来在天雄军中替太傅发了丧,将他葬在天雄,可为何陛下登基之后,太傅又莫名其妙死而复生回到了朝堂?”

  小玉拧着眉,努力回忆着当日的情景:“这件事确实很蹊跷。当年陛下还只是煜王,他死里逃生回到京城时还是太后亲自去迎接的。那日奴婢也在场,陛下痛失好友伤心欲绝,还亲赴太尉府去向洛清篱大人负荆请罪。”

  胡之恒若有所思:“本官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你回去后暗中问问太后,她是否知道些内情。”

  “是。”小玉点点头,“若有线索,奴婢会及时告诉大人。” 归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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