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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心匪石 我心匪席

归尘记 室鞅 32910 2021-04-06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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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我心匪石 我心匪席

  驿馆之内静无一人,只有巡防的卫队鱼贯而过。洛清影顺着小径走过去,直接来到虞朝颜下榻之处。

  几名禁军士兵守在门外,领首之人见了洛清影,立刻上前抱拳相迎:“末将见过太傅大人。”

  洛清影点头答应,又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值守处,方一转头便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虞朝颜迎着阳光倚门而立,脸色病态一般的白皙,被阳光一照竟似透明。之前圆润的脸庞瘦下去许多,一双美目兀自红着,似是哭了很久。

  洛清影心中一揪,可依旧将那无以复加的怜惜之情硬生生押了下去,在原地处拱手施礼:“外臣见过公主殿下。”

  虞朝颜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暗自抹了抹眼泪,转身进屋。

  洛清影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却见她一直背对着自己,偷偷拭泪。

  过了好久,虞朝颜才缓缓转过身来,努力扬起嘴角,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望着他,语带哽咽:“你说只要活着就有再见的希望,你没有骗我。”

  洛清影心中涌起无限酸楚,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娇俏的女子在暗无天日的逃亡之时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绝望。至亲离世、骨肉相残。在她最无助的时刻,自己却不在她身边,甚至在听闻她遇难之时,他都只能极力压抑着那份痛苦,固执地不愿去想,不愿去看。

  他一直都死死地用理智将自己的内心深深锁住,哪怕是被人诟病为懦弱和冷漠也在所不惜。然而对眼前这个姑娘的疼惜与自责,让他的情感瞬间失去了控制。

  什么南秪、什么虞恪,他现在都不想管,作为男人,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无法安慰、无力保护,那他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侃侃而谈家国天下?

  洛清影望着虞朝颜被淹没在眼泪之中的笑颜,深深地皱紧眉头。他快步走上前去,将虞朝颜紧紧拥进了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

  他咬紧牙关,低沉着缓缓说出这三个字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虞朝颜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忽然僵住了一般。

  待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深陷于那个温暖的胸膛。世间的大风大浪似乎都被这个怀抱隔绝在外,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从他左胸处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心跳。

  虞朝颜将自己脸深深埋进洛清影的颈间,多日来压抑到极致的情感终于寻到了出口,嘤嘤啜泣渐渐变成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洛清影并不说话,只是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任由她将自己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

  过了良久,虞朝颜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伏在洛清影的胸前,闭着眼睛,泪水打湿了睫毛,如同被秋雨摧残过的蝴蝶,微微颤抖。

  指尖轻轻摩挲,一片冰凉。洛清影的衣襟已经被眼泪洇的湿了一大片。

  虞朝颜惊着一把将他推开,低着头,满是愧疚地指着他的衣襟小心翼翼说道:“对不起。”

  洛清影低头望去,左边衣襟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他抬起头来,又见她满面惊慌,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心内的爱怜之意更加浓烈。

  他轻轻牵过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右心房处,极其温柔地抚着她的背,缓缓说道:“没事的。”

  洛清影从未如此主动地对待自己,这让虞朝颜又惊又喜。她连日未曾合眼,方才发泄过情绪,又逢洛清影就在身边,心内前所未有的安宁,一阵困意袭来,她竟就要这么依偎在洛清影的身前昏昏睡去。

  洛清影觉察到异样,也大约能体会到虞朝颜的心境,便一把将她横抱起身,走进内室,轻轻放置卧榻之上。

  方一放下,虞朝颜便警觉着醒来,拉住他的衣角,不安地问道:“你要走了吗?”

  洛清影抬手轻轻撩开她那被眼泪打湿而黏在额上的碎发,然后缓缓坐在榻边,满眼尽是柔情。

  “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被这样的视线凝视,虞朝颜觉得自己似要融化了一般。她蹭地坐起身来,双手环住洛清影的肩头,软软靠在他的肩上。

  她刚刚哭过,鼻子还闷着,只能糯糯地说着:“你好容易来了,我不敢睡。”

  洛清影温柔地抚着她,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回应,虞朝颜松开手,与他四目相对。

  “大人,我若真的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洛清影怔了片刻,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说什么胡话?”

  虞朝颜有些委屈,噘着嘴咬着唇。过了片刻,她低下头叹息一声。

  “那日坠崖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死亡边缘徘徊,我心里惶恐至极,心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反正父皇不在了,我去那边还可以陪陪她,省得他老人家孤单。可是太尉大人却一直不肯放弃,他让我想想在这个世上是不是还有牵挂的人,还有未了的心愿。然后我就想到了你,想到和你的约定。”虞朝颜说着,手里不停摆弄着衣裙,言语间又止不住哽咽起来。

  洛清影抬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抚平她眉间眼角的不安:“你希望我难过吗?”

  虞朝颜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就好好活着,一定不要死。”

  虞朝颜一愣,继而破涕为笑,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浸着笑容的脸庞竟是如此甜美幸福。

  两人正是心意相通之时,虞朝颜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难为情地转身趴在榻上,将脸埋进了那堆棉被之中。

  洛清影知道她这段时日定是茶饭不思,夙夜不寐,便笑着宽慰她道:“好容易从山崖下捡回来一条命,可不能又给饿死了。我让人给你送些饭菜来,你且用些。”

  虞朝颜将脸埋在被子里,只闷闷地嗯了几声。

  洛清影见她应允,便起身出门去交代了一番。

  过了片刻,虞朝颜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响起。她转首一看,原来是一群侍婢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奴婢们伺候公主洗漱梳头。”领头的侍女将铜盆放置在木架上,巧笑着走上前来,扶着虞朝颜便往梳妆台走去。

  虞朝颜望着铜镜中的人影,满面泪痕,眼睛红肿一片,整个人说不上衣冠不整,也已经是蓬头垢面。

  她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发现不见洛清影的踪影,心内一慌,便要起身去寻。

  那侍女轻轻将她拉了回来,附在耳边小声说道:“太傅在外间,公主安心。”

  经过侍婢的一番拾掇,虞朝颜又恢复了些往日的娇艳模样。只是那泛红的眼眶和微红的鼻头,透露出她方才曾哭过的事实。

  待侍女们鱼贯而出,虞朝颜竟又在门内徘徊不定起来。方才自己见到洛清影之后,情绪几度崩溃,而他竟然也不似之前那般内敛克制,至情至性、温柔缱绻。与他那般亲密之后,虞朝颜忽然羞涩起来。

  见她半天没有出门,洛清影在外间轻咳一声,然后唤道:“公主,可以用膳了。”

  虞朝颜轻轻应了一声,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她莫名有些紧张,却见洛清影依旧如往日般淡淡地笑着望着自己。

  “公主请入座。”洛清影恭敬地拱手揖让道。

  虞朝颜心里突然一坠。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克制冷静。果然,方才只是因为自己情绪激动,而他又是那般温柔的人,不忍伤了自己的心,才会迎合着自己说出那样甜蜜的话,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

  虞朝颜有些难过,一声不吭地入了座,端起碗箸。

  若是以前,想要什么,她绝不会犹豫,拼尽性命也要抢回来。可在生死门转了一圈之后,她忽然觉得世间的事情都太过缥缈,有些人有些事,命中注定没有结果,就算你用尽了全力,也依旧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得。

  洛清影并未注意到她面上的变化,出于礼节,他远远退至一边,静静等着她用膳完毕。

  虞朝颜满腹委屈,眼泪又止不住滴落下来。

  洛清影终于察觉到异样,快步走上前来,蹲下身去问道:“公主怎么了?”

  虞朝颜憋了半天,放下碗箸,转身拉过他的手委屈地问道:“大人何以突然又这么疏远我?”

  洛清影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顺势跪坐在地上,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柔声解释:“公主身份贵重,我还需注意分寸,以免传出什么话来,有伤公主名节。”

  听完这番话,虞朝颜明白是自己多心了。洛清影的所有言行,皆是出自维护她的需要。

  虞朝颜的这个小情绪,真真是暴露了她自己内心的不安,也暴露了对洛清影深深的眷恋。她羞赧地松开手,抽了两下鼻子,然后转身又端起了碗箸。

  洛清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和顾虑,便又默默退至一边。

  待虞朝颜用了膳,侍婢们进来将盘盏收拾好,然后又出了屋去。

  见虞朝颜整个人的情绪和状态都稳定了许多,洛清影暗暗松了口气,他轻声叮嘱道:“陛下吩咐了御医过来,你要按照御医的话好好吃药。以后的路会更加艰险,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虞朝颜极力抑制住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不安地问道:“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洛清影脸上的神色暗了下去:“为了你和楚王的安全,陛下封锁了驿馆。我这次能进来是幸得陛下通融。之后的事我也说不准……但我答应你,一旦有机会我就一定来看你。”

  虞朝颜不是个胡搅蛮缠的骄横公主,她明白自己的尴尬处境,也知晓洛清影的为难之处。在燕安,自己名义上是南秪公主,实际上只是个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落难之人。赵弘瑀没有将自己和虞昉直接遣送回国,已经是仁至义尽。夹在两国间飘摇不定的政局之间,她和虞昉就像是浮萍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而洛清影是大殷的重臣,又是皇帝身边炽手可热的宠臣,他肩负的东西太多,顾虑的事情也太多。同样都是局中人,便能感同身受知道彼此的困境。

  “嗯。”虞朝颜噙着泪点点头,“我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我等着你来。”

  洛清影欣慰地笑了笑,见她似是又要哭泣的模样,便起身走上前来,递给她一方素帕:“方才哭的似个泥猴一般,好容易收拾利索了,不可以再哭了。”

  虞朝颜接过素帕,擦去眼角的泪水,忽然愣了片刻,十分愧疚地说道:“那日坠崖,太尉拼死救我,自己却受了重伤。我用你给我的那条素帕替他做了包扎,如今想来,可能已经不知丢在何处了。”

  “一条素帕而已,无须挂在心上。”

  虞朝颜红了脸,将这方素帕按在心头,声音轻柔、略含羞涩:“于我而言,大人的东西皆为贵重。这个……我留下,可以吗?”

  洛清影点点头:“当然可以。”

  虞朝颜轻轻摩挲着那方素帕,心中满是柔情。有那么一瞬间,她忽而恍惚,不知这般美好到底是真还是假。若是幻境,自己便宁可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察觉到她在出神,洛清影低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虞朝颜摇了摇头,继而实在无法忍受如此患得患失,便又抬手环住洛清影的肩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

  洛清影没有丝毫防备,差点失去重心,双手划了一圈,僵在半空。

  “大人,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虞朝颜的指尖紧紧纠结于洛清影的衣襟之上,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洛清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抚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起。

  他凝视着虞朝颜的眼睛,眼中尽是柔情。

  虞朝颜被他望的心如小鹿乱撞,一片桃花飞上双颊。

  洛清影伸手轻柔地替她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然后轻声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虞朝颜听的真切。只短短两句,她便彻底明白了洛清影的心。

  她有些害羞,又有些欣喜,方要说话,便听屋外一声通传。

  “太傅大人,陛下请您入宫。”

  虞朝颜有些不舍又有些慌张,她不安地望着洛清影,眼神中带着某种希望,就如偷偷潜入太傅府的那夜,自己躲在马车的车帘后偷偷望着他那般。眼睛中,一半是秋水潋滟,一半是烈焰灼灼。

  “知道了。”洛清影冲着外面应了一声,那人似乎退远了些。

  他站起身来,躬身揖礼,后退了几步。

  “大人……”虞朝颜知道无法再留他,只能跟着起身,依依不舍地小声嘤咛。

  “好好照顾自己。”洛清影明白,心中纵是千般不舍,也无法再继续待下去。

  “大人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虞朝颜暗暗攥紧了手心中的素帕,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等你来。”

  洛清影宽慰地点点头,快步退出屋外。

  一出门,便见宫中的小公公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大人,陛下请您即刻入宫。”

  “嗯。”洛清影应了一声,又问道,“公公可知是何事?”

  “奴才也不太清楚。”小公公恭恭敬敬地回道,“不过看样子很是着急。”

  洛清影明白也问不出所以然,便伸手一请道:“那就烦请公公带路。”

  小公公诚惶诚恐,连连俯身道:“大人哪里话!这些都是奴才应该的!大人请!”

  待到驿馆门口处,陈亭早已在那里候着。

  洛清影想了想,走上前去,低声交代道:“楚王和公主便交给你了,一定照顾周全。”

  “大人放心。”陈亭了然地一笑,“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洛清影马不停蹄地入了宫,一路未敢有丝毫耽搁,方一进入中孚殿,就急匆匆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赵弘瑀一脸高深莫测,见洛清影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忽然哈哈笑出声来:“我若不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你能舍得从驿馆里出来?”

  一听他这般放肆嘲笑自己,洛清影面子上挂不住,随即沉下脸来:“陛下若是无事,臣便告退了。”

  “诶!”赵弘瑀知道他向来面子薄,自己方才那番话说的确实有些露骨,便赶紧将他拦住,“说笑而已,何必当真呢?我找你自然是有事,真的有事。”

  洛清影执拗不过,被他一路又拖了回来,摁在软垫上坐好。

  “陈亭没有为难你吧?”赵弘瑀眨了眨眼问道。

  洛清影想起陈亭方才所言,知道赵弘瑀特意为自己做了放行的指示,心中不免有些感激。可一想到赵弘瑀竟早已猜透自己对虞朝颜的心思,他脸上又忍不住尴尬起来,只得低低地答了一句:“没有。”

  赵弘瑀自然是猜得出他心中所想,便也顺势坐在对面,好笑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洛清影猛地一抬头,赵弘瑀以为他又要生气,却没想到他竟然软软应了一句:“谢谢。”

  赵弘瑀愣了片刻,本来想要调笑洛清影,却被他的反应给惊到了。他干咳了两声,然后试探着问道:“安慰她了?”

  洛清影默默点点头,没有说话。

  “看你这脸色,心情像是不大好。”赵弘瑀叹了口气,“明明是有情人,却总是难以修成正果,老天爷真是喜欢捉弄人。”

  “两国恩怨未了,一切都是未知,我不想贸然给她太多期许,以免日后悲伤。”

  “可你能控制你的感情吗?”赵弘瑀问道。

  洛清影一时语竭。若能控制,方才便不会轻易许下我心匪石的诺言。

  可现在冷静下来,又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不安。

  “你啊就是心太重,身在局中反而就看不清了。”赵弘瑀无奈地望着他,继而又叹息道,“算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今日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几件事。”

  既是国事,洛清影自然不敢懈怠。他将方才的情绪迅速收起,仔细听赵弘瑀道来。

  “一是关于陈亭。”赵弘瑀见他神色不似方才那般萧索,便也就一路说了下去,“我想将他迁为礼部郎中,你觉得如何?”

  “他在驿丞的位置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而且机智灵活,巧妙周旋,对待外使亦是不卑不亢,你如此安排,我觉得很好。”洛清影点头赞同。

  “那我明日便下旨。”赵弘瑀想了想,又补充道,“虞氏这回也算是落了难,在燕安举目无亲,陈亭对他们的饮食起居更加熟悉。我让陈亭再兼任一段时日的驿丞之责,你觉得可好?”

  洛清影明白这是赵弘瑀的好意,他想让虞氏兄妹在燕安待的更踏实安心一些。

  赵弘瑀嘴上虽然责备他在这段感情中太过纠结,可却处处为他考虑,这让洛清影感动不已。他点点头答道:“你所思虑之事已经很周全了。”

  “好,那便如此行事。”赵弘瑀说完这话,竟突然陷入沉默中。

  洛清影不解,疑惑地问道:“还有何事?”

  赵弘瑀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还有的便是你的事。清影,说实话我也很矛盾。我能看出你对虞朝颜的喜欢之情。作为朋友,眼见着你终于遇见了倾心之人,我是真的为你高兴,所以她回京之后,我才通融让你去见她。可我心中又十分清楚你与她之间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困难重重、未来不可期,你让我又怎么能眼见着你深陷于这个泥潭而不能自拔?我之前让你去与她将话挑明,将话说透,是因为想着她即将归国,你们不会再有机会相见,所以以此做个了断,彼此不留遗憾。可她这次却意外又回来了,我只怕你们那些作为了断的言语,会成为情意相通的种子,引着你越陷越深。”

  洛清影听着赵弘瑀的话,心中越发沉重。他曾经笃定地说过,自己不会因为私情而误了国事。但事到如今,他却犹犹豫豫,难以取舍。

  “清影,对于情,我早已舍弃。后宫之中,没有爱,只有利。可我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我不想看着你痛苦挣扎,最后却只落得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赵弘瑀恳切地拉着他,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放弃她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都可以帮你找。王公贵族之女,任你去挑。”

  洛清影一反常态地没有逃避,他对上赵弘瑀真诚的眼神,轻声说道:“我很感谢你让我去见她。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因为私情而影响朝政之事,我发誓,绝不食言。”

  “我怎会怀疑你的忠心?我并非要以君臣之义来胁迫你,真的只是害怕你再次受伤。”赵弘瑀急切地摇头解释,“好容易洛清篱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你不可以?”

  洛清影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各安天命吧。”

  赵弘瑀愣了愣,亦是万般无奈:“既如此,我便不再多言。只是即日起任何人不得擅入驿馆,我的心思望你能体谅。”

  洛清影默默地望着他,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虞恪接到了赵弘瑀的亲笔回信。信中提到虞昉和虞朝颜大难不死,但皆受了重伤。赵弘瑀十分珍惜与南秪的交好,因此对此次事件十分重视,他发誓定要查出真凶。由于案发于大殷境内,虞昉和虞朝颜又是重要的人证,所以暂时留在燕安医治,待真相查明之后再安全送回。

  虞昉和虞朝颜竟然都还活的好好的,这让虞恪大发雷霆。这次截杀本就是他精心策划好的一石二鸟之计。一则除了虞昉这个心腹大患,二则将罪名扣在他赵弘瑀头上,好拉着西卫的李崇勋东西夹击,将大殷的繁华富庶之地尽数瓜分。

  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赵弘瑀竟然会让洛清篱亲自率禁军卫队护送虞昉兄妹二人回国,更没想到曹郃、曹晖加强了警戒,巡边校尉及时赶到,没能让虞昉一刀毙命。

  如今她二人死里逃生,不知是否掌握了刺客的身份信息。可虞恪生性多疑,他并不能完全相信赵弘瑀所言,毕竟信使并未见到虞昉和虞朝颜本人。

  可信使带回的另一人所写的密信让他认清了事实。赵弘瑀确实救下了虞昉,但他手里却也没有真正对虞恪不利的证据。不管赵弘瑀是真的救下了虞昉,还是演了一出空城计,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虞昉回不了南秪,暂时便无人可以对他的权威提出挑战。

  信中还敦促虞恪尽快联络好李崇勋,因为赵弘瑀已经开始做好应战的准备。

  然而写信之人却不知,李崇勋竟然出尔反尔,临时没了音讯。

  若无西卫遥相呼应,只凭南秪一己之力,根本不是大殷的敌手。到底是李崇勋被漠凤压制住动弹不得,还是他根本就是有心坐山观虎斗,好趁势渔翁得利?虞恪竟一时摸不透西卫的意图。

  更要命的是,虞昉那帮心腹旧臣在得知自己的主子幸免于难之后,竟又开始蠢蠢欲动。朝中上下弥漫着一种不安定的气息。

  虞恪仓促应对,有心无力,与赵弘瑀之间的博弈只得暂停。

  他又换了副嘴脸,让使节再次出使大殷,一来确认虞昉的情况,二来对赵弘瑀的倾力相助表示谢意。

  一切皆在赵弘瑀的意料之中,可一切却非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赵弘瑀并未向朝臣们透露章延泽报上来的西卫实情,而他对虞恪表面上看似敷衍的回信竟然意外地让虞恪软了下来。大殷与南秪剑拔弩张的情势得到了缓解,西卫也忽而由攻势转变成了守势,这让朝臣们对这位年轻的君主不由地更加刮目相看。

  赵弘瑀私下里却不敢懈怠,他知道虞恪贼心不死,一旦站稳了脚跟,必定会卷土重来。他一方面命章延泽、曹晖保持天雄军和神策军的警戒,另一方面又命洛清篱在禁军中展开大规模的整军,提拔新锐、裁汰冗员,从民间筛选出一批新军,分别扩充到禁军和边军中去。

  赵弘瑀并不希望将这种紧张的情绪带到朝堂之上,危机的利剑时刻高悬,可日子总归还是要过。

  在御医们的精心照料之下,虞昉终于醒了过来。他坚持要面见赵弘瑀,于是在虞朝颜的陪同下亲自入宫谢了恩。赵弘瑀只寥寥问了几句关于遇刺的事情,虞朝颜确认当日刺杀之人确实操着一副定襄口音,可到底是不是虞恪派来,她也无法确认。见虞昉整个人还是蔫蔫然,赵弘瑀便止住不再询问。虞昉心中感激,承诺会将整个事件写成文字呈交上来。赵弘瑀又宽慰了虞昉一些,让他安心在燕安养好身体,之后再做打算。

  多事之秋总算告一段落,枯叶落尽,转眼又到年末。

  一场大雪之后,除夕近在眼前。燕安城内到处都洋溢着节日之前的热闹和喜悦。

  今年的除夕夜宴,赵弘瑀有自己的打算。除了宫中的太后、嫔妃、亲王、郡王,他又将虞昉和虞朝颜兄妹接入宫中,准备一起热闹一番。

  他本意并未想着让洛清影来,毕竟自己亲口立了规矩,不希望洛清影再与虞朝颜有更多纠葛。然则作为朋友,赵弘瑀终究还是心软了。除夕之夜,阖家团圆,洛清篱如今成了家,有郡主齐乐瑶在身侧相伴,可洛清影依旧还是孤身孑立。团圆之夜难免形单影只,落落寡欢。

  于是他传了口谕,命洛清影入宫作陪,也算是尽了最后一份朋友之谊。

  大年三十,满城中尽是炮竹之声。淘气的孩童们最爱将炮竹埋进雪中点燃,炸飞的雪片溅的行人们满身皆是。

  洛清影一大早便过了太尉府,去向洛清篱和齐乐瑶问安。

  在齐乐瑶的精心照料之下,洛清篱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正常行走皆无问题,只是暂时还不能上马行军。

  “清影,听说今日陛下请你入宫?”齐乐瑶坐在洛清篱的右手边,笑盈盈地望着洛清影。

  “回郡主,是的。”洛清影拱了拱手答道。

  街坊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远远传来。吉叔带着下人们正在挂灯笼,院中亦是热闹非凡。洛清影徜徉于这热络的氛围中,再看洛清篱亦是满面春风,情绪不禁好了许多。

  “本来还和你兄长想着除夕邀你一同守岁,如今倒是被陛下抢了先。”齐乐瑶转头望了洛清篱一眼,“不过也好,宫中人多,定是比这里热闹许多。”

  洛清影笑着谢道:“虽然陛下是眷顾我,但我还是更愿意与兄嫂一同过节。”

  “一家人在一起总是令人安心。”洛清篱点点头,“所以为兄倒是更愿意见你尽早成家。”

  洛清篱此话正好说中了洛清影心中的痛处,他不知如何应答,只好略显尴尬地应了两声。一时间其乐融融的氛围突然冷了下来。

  齐乐瑶看不过去,便嗔着望了洛清篱一眼,转首又去安慰洛清影:“你看你兄长,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顾别人的感受。他就是担心你而已,想着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你身边若能有个体己的人,我和你兄长便也能安心一些。”

  洛清影明白这两人的好意,可他心中所念之人,却无法与他相守。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委婉地说道:“清影明白兄嫂的好意。只是目下朝局多变,兄长又有伤在身,陛下身边难免需要我来应承,所以……我暂时还无心去想这些事情。”

  “朝局之事又岂是你一人能支撑?满朝文武都该去为陛下做事,你切不可将一切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借此来逃避姻缘之事。”齐乐瑶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她早就看出洛清影和虞朝颜之间的情愫。她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并不因为虞朝颜的身份而有任何反对之意。可后来她与洛清篱提及此事,洛清篱的面上却满是担忧之情。她是个妇人,但也明白朝政之事的错综复杂。洛清影与虞朝颜之间注定难有好的结局,若真是如此,那便该早早结束,以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齐乐瑶言下之意便是想让洛清影及早抽身,可洛清影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尤其是在虞朝颜落难之际。他明白齐乐瑶的好心,但却做不到。

  洛清篱自然是知晓他的为人,眼见这闲聊突然间变了味道,他只得站出来打个圆场:“今日除夕,咱们就不谈这些事情了。”

  哪知齐乐瑶并不放弃,继续说道:“若是清影不愿嫁娶,那便先不娶。可他身边没有人伺候,我总是不能放心。实在不行,我倒是觉得可以先给他纳个妾。王侯将相,哪个没个三妻四妾的?”

  齐乐瑶兀自说着,洛清影脸色却越发难看。洛清篱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直言爽快之人,也知道洛清影并非真的不高兴,可再这么说下去难免要出事。

  “郡主,这件事回头我再和清影好好说说。他面子薄,你若再说下去,他怕是要坐不住了。”洛清篱笑着打断了齐乐瑶。

  齐乐瑶仔细一瞧,见洛清影确实脸上有些不快。她心思机敏,便佯装叹了口气,哀怨地说道:“好吧,今日难得团圆,我若是将清影说走了,岂不是罪人一个?”

  洛清影感激地望了洛清篱一眼,然后起身对齐乐瑶深揖一礼:“郡主关切之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事情我暂时真的无力多想,若是以后姻缘到了,那时再说不迟。”

  “行行行,你们兄弟俩我是一个都说不了。”齐乐瑶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们先聊着,我去后厨看看。清影今晚入宫,那中午便留在府中吃顿团圆饭吧。”

  说罢,芸儿近前搀她起身,缓步出了阁去。

  见齐乐瑶走远,洛清篱略含歉意地说道:“郡主也是一番好意,你别太往心里去。”

  “我怎会不知好歹?兄长多虑了。”洛清影淡淡一笑,有意岔开话题,“这次幸得郡主悉心照顾,否则兄长的伤势怎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嗯。”洛清篱抚着自己受伤的腿,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些暖意,“若非她在,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说完,他抬眼望着洛清影,犹豫了片刻又说道:“郡主之言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你若真心暂时不想成婚,不如……”

  “纳妾吗?”洛清影笑着摆了摆手,“兄长,你与郡主伉俪情深,你自己可曾想过纳妾?”

  “这……”洛清篱一愣,继而又自嘲着笑了开去,“你看我,竟也说出这般糊涂话来。不说了,不说了。”

  此话一出,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继而双双笑出声来。

  这边齐乐瑶出了揽月阁,转头望着芸儿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意,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以后再看吧。”

  芸儿默默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搀着齐乐瑶往后厨走去。

  洛清影与洛清篱和齐乐瑶一同用了午饭,晌午过后又小坐片刻,闲话家常。齐乐瑶果真再也没有提及过纳妾之事,三人倒也其乐融融,言谈甚欢。

  酉时一过,宫中便来人接洛清影入宫。洛清篱执意亲自送洛清影出门,齐乐瑶心思聪慧,明白自己的夫君定是有话要单独嘱咐,便留在阁中,未再相送。

  念及洛清篱的腿伤,洛清影搀着他,两人放慢了脚步,缓缓朝府门走去。

  “清影,今日入宫应该是会见到德宁公主吧?”没了齐乐瑶在场,洛清篱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洛清影迟疑片刻,然后默默点点头。他怕洛清篱兀自担心,便又开口说道:“兄长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洛清篱停下脚步,凝重地望着他:“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可感情之事,如星火燎原,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劝你。于公于私,该如何做,你心如明镜,我不再赘言。公主实则也是可怜之人,今日为团圆之日,你若有心,便稍加安慰她一些,但定要注意分寸。”

  “我明白。”洛清影俯首应道。洛清篱见他听了进去,便也不再多言,与他径自往门外走去。

  刚一出府门,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几个孩童,手里还举着烟花,炸得噼啪作响。

  吉叔带着几个小童慌忙追着撵了出去,孩子们嬉闹着四散开来。

  洛清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孩子,连声将吉叔唤住:“吉叔,别追了!今日过节,让他们玩去吧。”

  洛清影望着自己的兄长,忽而生出许多感慨。

  洛清篱从未有过这样慈祥的神色。若不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开了春,齐乐瑶便应该快要临盆了。洛清篱虽则捡回了一条命,可依旧痛失爱子。这样的伤痛,他虽然从未在人前吐露半分,但定是锥心蚀骨一般。

  “兄长,”洛清影轻声唤道,“今夜我不在,你和郡主定要热热闹闹地过节。”

  “大人放心!”吉叔在一边凑了趣,“郡主已经着人去殿前司将安歌和夏耒将军都请了过来。安歌孤家寡人一个,大年夜的也没个去处,夏耒将军尚未婚娶,也是光棍一个,今晚府里有他们两人在,定然热闹。”

  “郡主真是费心了。”洛清影听着,对齐乐瑶的细心体贴暗自赞叹不已,“既是这样,我便安心了。”

  洛清篱舒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不觉又有些伤感:“可惜延泽戍边,不能前来。往年这个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过来的人。他一人在外,我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章延泽从小在洛清篱身边长大,洛清篱一向待他如同手足一般。如今他镇守天雄,不能归家,洛清篱心中自然是有些失落的。

  洛清影知他心中隐忧,便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宽慰道:“兄长勿忧,章将军今年亦是团圆之年。”

  “嗯?”洛清篱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继而似乎忽然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低声问道,“苏祓在天雄?”

  洛清影笑着点点头,见他一脸震惊,便又宽慰道:“陛下有意安排,兄长不用担心。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应该就是这般。”

  洛清篱暂时放下心来,但又忍不住责备道:“如此大事,应该早些告诉我。”

  “陛下交代,不许外传,所以……”

  “好了,你先入宫吧。”洛清篱见他当了真,便又缓了口气说道,“既是陛下有所交代,也不怪你。待节后你再详细告诉我。”

  “是。”洛清影退了两步,站在阶下再向洛清篱拜了几拜,“兄长留步,清影告辞。”

  洛清影坐在马车中,听着由远及近、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忽觉有些欣慰。这一年,虽是多舛,但终是有所收获。

  入了宫,宫中也尽是喜乐祥和之景。诺大的皇宫,似乎一改往日的幽深寂静,变得生动起来。

  中孚宫规模较小,考虑到宾客之众,赵弘瑀将除夕夜宴定在了宁寿宫。宁寿宫为先皇崑帝的起居宫殿,一来殿阁宽敞,二来也算是与先人同乐。

  洛清影知道赵弘瑀这个时候定然还在中孚宫等着,便径直先入了中孚宫去。

  还未入殿门,就听见赵元澍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

  “父皇,儿臣想去放爆竹。”

  “不行,太危险。”赵弘瑀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洛清影一边暗自好笑,一边抬脚走了进去:“陛下小的时候难道没有放过爆竹?”

  赵弘瑀闻言,知道是他来了,便连忙站起身来:“怎么才来?”

  洛清影笑着站定,然后拱手依次参拜道:“臣参见陛下、秦王殿下。”

  “大过年的,这些都免了。”赵弘瑀连着摆手。

  洛清影也没理他,走到赵元澍面前蹲下身子问道:“殿下想放爆竹?”

  “嗯。”赵元澍认真地点点头,“本王听落雪说过,宫外过年男孩子都放爆竹。我还没有放过……”

  “别听他的。”赵弘瑀拾级而下,指着赵元澍说道,“这孩子年纪大了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调皮?什么危险喜欢什么,宫里的下人也不知道劝着点。朕想着好容易过个节,便早早接他过来,与他多待一会儿,没想到尽变着法儿折腾,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洛清影站起身来,望着赵弘瑀诉苦的模样,忍不住戏谑地笑道:“殿下这性子倒确实与陛下如出一辙。”

  赵弘瑀被呛了回去,一时竟憋得无言以对。

  洛清影见状,忍着笑意又说道:“殿下是个男孩子,这个年岁折腾一些不是正常?你就是太在意了。”

  赵弘瑀明白他的意思,便叹了口气,然后俯下身对赵元澍说道:“宴席之后,父皇陪你去放爆竹,如何?”

  “真的?”赵元澍眼睛睁地溜圆。

  “君无戏言。”

  赵元澍一高兴,直蹦地三丈高:“儿臣谢父皇!”

  “该谢太傅才是。”赵弘瑀直起身来,佯装严肃地瞪着他。

  赵元澍立刻收敛起得意的模样,举着肉乎乎的小手对洛清影揖了一礼:“谢太傅。”

  “臣受不起,殿下开心就好。”洛清影忙拉起赵元澍,满脸笑意。

  “你对他可是比对我好多了。”赵弘瑀狠狠小声嘀咕一句,然后对一旁的欢招吩咐道,“让落雪和红梅先带元澍去宁寿宫玩吧,朕和太傅说两句话。”

  “是。”欢招得了意思,走过来拉着赵元澍的手谄媚地哄道,“殿下,咱们先去宁寿宫玩一会儿吧?”

  “嗯。”赵元澍拿到了赵弘瑀的承诺,心情大好。他向赵弘瑀做了辞别,然后便握着欢招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赵弘瑀忽然转过脸来,认真地说道:“你这么喜欢孩子,便赶紧成婚生子,省得我们一帮人都跟着着急。”

  洛清影一愣,微微垂了眼眸。

  赵弘瑀见他这般,虽是不忍心,但仍旧狠心说了下去:“我坚持不让你见她,确实刻薄了些。今日团圆夜,我实在不忍见你形单影只。只是……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洛清影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的良苦用心我自然知晓。有些事是对是错,谁也说不清楚。她有心托付于我,我却不能倾心相待。无论如何,终是我负了她。”

  “这事不能怪你。情之所起,非人力可控。”赵弘瑀用力地抓住他的肩头,语带宽解之意,“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如此自相矛盾的安排,并非为她。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知己至交,我做的任何决定,只是为了能让你释怀而已。”

  待赵弘瑀和洛清影赶到宁寿宫的时候,一干人等都已经到齐入座。

  见赵弘瑀进殿,除甄太后以外,所有人皆是跪地伏拜,向赵弘瑀贺喜。

  饶是方才与洛清影聊的话题有些沉重,见此情此景,赵弘瑀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示意大家平身,并亲自上前将淑妃扶了起来。

  “你有孕在身,以后便免了这些虚礼。”赵弘瑀将她送回座席,柔声在她耳边叮咛。

  “臣妾谢陛下关心。”赵弘瑀似乎从未在人前对她如此温柔以待,淑妃一时间竟受宠若惊,不自觉地羞红了脸。

  安顿好淑妃,赵弘瑀又走到甄太后面前问了安,然后才入主御座之上。

  其他人见赵弘瑀落了座,方才各自归位。赵弘瑀右手边依次乃是甄太后、秦王、淑妃、杨昭容和安定郡王,左手边依次为洛清影、虞昉、虞朝颜。

  从洛清影入门之时起,虞朝颜的眼睛便丝毫未曾离开他。

  他站在赵弘瑀的身后,远远向她投来一瞥,那一眼之中竟饱含了无数情思,亦忧亦喜。

  待他入座,便再无视线交织。

  洛清影名为太傅,实则对秦王赵元澍如亲子一般疼爱。赵元澍并未坐下,而是向赵弘瑀请求与太傅坐在一处。

  本就是家宴,气氛又是如此祥和。赵弘瑀便也没有阻拦,吩咐欢招在洛清影身边加了一副碗筷,一方软垫,让赵元澍挪了过去。

  洛清影有皇子在身旁,更加无瑕他顾。虞朝颜只能叹息一声,失望地低下头去,绞着衣带,默默出神。

  虞昉自从恢复神智以来,情绪上仍旧颓然无力。可他毕竟出生皇族,礼仪周全。今日这般场景实际上是赵弘瑀的恩赐,他不能扫了赵弘瑀的兴致,便也强打起精神来,与在场诸位把酒言欢。

  他并不十分清楚虞朝颜与洛清影之间的事情,见虞朝颜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目前的遭遇而哀愁,便轻声咳了几下,以眼神示意她不可造次。

  虞朝颜明白自己皇兄的担心,便试图将那七零八落的心思掩藏起来。可抬眼望着殿中翩然起舞的教坊舞姬,心中一阵委屈,眼睛又模糊起来。

  洛清影虽然应付着赵元澍,可却总是放不下心来。听见虞昉咳了几声,他便抬眼顺势望了过去。

  他只能看见虞朝颜的侧颜。她倔强地努力让自己的头高昂起来,可微红的眼角依旧泄露了她的秘密。

  洛清影心中一阵酸涩,他想去安慰她,但这仅仅十来步的距离,却似天涯海角般遥远。

  他暗暗握紧了拳,却忽然觉察到身后一阵寒意。他猛地转过头去,但见赵弘瑀正凝神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忧虑。

  洛清影猛地垂下头去,心中登时乱成一团麻。

  正在此时,洛清影忽闻得身边一声巨响。他一转眼,见虞昉软绵绵地倒在了几案上。他瞬时大惊,连忙起身过去,将虞昉扶起来,斜靠在自己的肩上。

  “皇兄!”虞朝颜亦是吓得不轻,直直扑了过来,连声呼唤。

  赵弘瑀见状,忙吩咐随身侍奉的医官上前去探视。御医上前瞧了瞧,又把了脉,然后跪着向赵弘瑀回复道:“陛下,楚王殿下旧伤未愈,神思衰弱,方才饮了酒,不胜酒力,这才晕了过去,无甚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赵弘瑀舒了口气,转身对欢招说道,“先扶楚王去重华殿休息片刻,御医也跟着一起过去,仔细照应些。”

  欢招连着应了几声,忙带着几名宫人走了过来。

  虞朝颜一心扑在虞昉身上,见他满面通红,沉沉睡了过去,不由地紧紧拉着他的手,连连唤道:“皇兄……皇兄……”

  洛清影撑着虞昉,但见虞朝颜万般焦急、手足无措,便轻声安慰道:“他只是醉了,你别担心。”

  这是几个月来洛清影与她说的第一句话。虞朝颜怔了片刻,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紧紧抓着虞昉的手,噙着眼泪默默点头。

  两名宫人俯身上前来将虞昉从洛清影身上接了过去。

  “外面风寒,给殿下披上狐裘。”欢招仔细招呼着,“刚饮了酒,可千万别再受了风。”

  眼见着这边几人手忙脚乱,虞朝颜悬着一颗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洛清影微微皱了皱眉。

  他定神片刻,转身向赵弘瑀请求道:“陛下,楚王殿下醉的厉害,臣……臣请随欢招公公一起将人送去重华殿。”

  赵弘瑀明显没有预料到洛清影的这个决定,他抿着唇、紧紧盯着对方微躬的身影,过了片刻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也好。”

  “臣谢陛下。”洛清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路随着欢招等人速速退出殿外去。

  入了重华殿,欢招一边命人将虞昉送上榻,盖上厚厚的锦被,一边又命人速去搬来铜炉,殿内顿时变得暖意浓浓。随行的御医守在榻边,先给虞昉喂了先热水,而后又开方抓药,忙得不亦乐乎。

  虞朝颜只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张皇失措地站在一边。

  “欢招公公,我能做些什么?”她拉着欢招,低声哀求道。

  欢招正忙得不可开交,被她这么一拉,忙宽慰道:“公主殿下,有奴才们呢,您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可是……”虞朝颜还想再说,被洛清影拉到一边。

  “欢招心细,还有御医在,你可安心些。”

  今日入宫,虞朝颜虽着意打扮了一些,可胭脂水粉根本无法掩盖住她憔悴的容颜。

  虞昉突然晕倒,她更加惶恐,一双美目黯然无神,整个人都如同秋风萧瑟中的一片枯叶,不知所处,瑟瑟颤栗。

  洛清影的声音似是穿透暗夜的利箭,倏忽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她转过身来,望着那个人。他整个人皆是隐在烛火的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泛着明亮而温柔的光,直射进她的心里。

  “大人……”虞朝颜抽了抽鼻子,羽睫微微颤了颤。

  洛清影也不知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气,才强压着自己的手,没有将她揽进怀中。

  这边二人四目相对,脉脉无言暗诉衷肠。那边虞昉却突然趴在榻边,呕吐不住。

  虞朝颜慌着要上前去看,却被御医给拦住。

  “公主,殿下体弱,酒乃刺激之物。他方才服了药,将腹中酒水吐了出来。公主不必担心。”

  一旁的欢招也怕虞朝颜上前反而越帮越乱,便急匆匆地围过来安慰道:“公主啊,听御医的准没错。殿下方才吐过,这屋内味道实在难闻,公主要不先去外面待一会儿?”

  “可是皇兄他……”虞朝颜被拦在一边,远远望着榻上不断呻吟喘息的虞昉,心中焦躁不安。

  虞昉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他再有不测,自己竟不知要如何才能活得下去。

  “公主,”洛清影上前来将她拉住,轻声劝慰,“欢招公公说得对,一切交给御医和公公就好。”

  “皇兄真的没事吗?”虞朝颜依旧不能安心,遥遥望着床榻上的虞昉。

  “我保证,他不会有事。”洛清影拧过她的肩头,逼着她看着自己。

  虞朝颜一副欲泣的模样,似霜打残叶般令人心疼。

  “我信你。”

  洛清影欣慰地微微点头:“我陪你去外面等着。”

  大雪初霁,云雾散去,除夕之夜,虽无霁月光辉,却是星河满天。

  洛清影与虞朝颜出得重华殿来,顺着廊芜走到不远处的一处小亭下。亭子虽小,却也在四角飞起之处挂上了宫灯。柔和的烛火映着满地洁白,竟令人莫名安定了下来。

  洛清影扶着虞朝颜,让她在一方石凳上坐定,然后默默俯下身来,替她将身上的狐裘裹得更严了些。

  虞朝颜仰头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洛清影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而与她相视,知道她定是有千言万语哽在胸中,而自己也是心有千般结,堵在其中无法表明。

  “大人,”虞朝颜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捉住洛清影的一只手,泫然欲泣,“日日思君却难见。今日见了你,我本是满肚子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自那日驿馆一别,两人已是数月未见。虞朝颜比那日又清瘦了许多,握着洛清影的手凉如寒冰一般。

  “怎么这么凉?”洛清影心疼地将她的两只手捧在怀中。

  “没什么。”虞朝颜红着眼眶微微笑着将手抽了回去,似是十分愧疚,“我又鲁莽了。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我方才不该那样与你亲昵,让你为难……”

  洛清影有些出神地望着她,心中充满了懊悔。她受了如此多的委屈,竟然还是一心为他在考虑。这样的女子,他不知该怎样怜惜。

  “公主,终是我对不住你。”

  虞朝颜不忍见他如此懊恼愧疚,连忙站起身来解释道:“大人何错之有?大人无须多心,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罢了。”

  “可是……”洛清影还想再说,却被虞朝颜忽然拦住。

  “大人你听,宫外在放烟火。”她眼中仍有泪光,嘴角却笑意盈盈,“今日团圆夜,我能见到你已经心满意足。我们不说这些难过的事情,好不好?”

  洛清影虽然明白她是强颜欢笑,可他却也不忍心打破这如昙花一瞬的美妙幻境,便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我们去看烟火?”

  “烟火?”洛清影一愣,“我们在宫里,如何看?”

  虞朝颜指了指屋顶,神秘而又有些羞涩地说道:“那里可以。”

  洛清影抬头望了望高耸的殿阁,皱起了眉头:“如何上去?”

  “我带你上去。”虞朝颜将洛清影推出了亭外,也不管洛清影怎么怀疑,只笃定说道,“大人闭上眼睛即可。”

  洛清影拗不过她,只得将眼睛闭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腰间被人推了一把,腾空而起。

  “大人,睁开眼睛吧。”

  洛清影睁开眼,大吃一惊。眨眼间自己竟然已经站在重华殿的屋脊之上。宫墙之外,苍穹之下,各色烟火,火树荧花,如繁星满天。

  他方要沉浸在这美景之中,忽然探身朝下面看了看,然后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虞朝颜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大人难道忘了你我是如何结缘的?”

  经她一提醒,洛清影恍然间记起虞朝颜夜探太傅府之事,又想起御苑射弓时她那马上的飒爽英姿。她与自己情路波折,事多坎坷,在自己面前,她敏感娇弱,常以泪洗面。可她其实却是个巾帼英雄,校场之上英姿勃发、丝毫不让须眉。

  思及此,洛清影心中对虞朝颜除了男女之情,更生了一丝敬佩之意。

  “高处不胜寒啊。”虞朝颜抬头仰望着漫天的流光,将狐裘围得更紧了一些。

  洛清影盯着她的侧颜,竟兀自出了神。

  她是那般美好,亦是那般易碎。

  “这里风大,我们坐下看吧。”洛清影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屋脊上坐定,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虞朝颜轻轻靠在洛清影的肩上,低声喃喃道:“只有在这里,大人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吧?”

  洛清影低下头来望着她,但见她的眼睛似乎是将这这彻夜的花火悉数映入了其中,盈盈曳曳,脉脉含情。

  忽而一阵风吹过,携着片片雪沫,打在脸上,倏而融进肌肤之中,冰凉沁骨。

  “大人不必说,我都懂。”虞朝颜直起身子,拉过洛清影的手,默默抚摸着他手心里的那道伤痕,“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大人如此,我亦如此。今生能得大人倾心相待,我已是满足。然而世事多舛,我早已如挂钩之鱼,苦苦挣扎却难以解脱。大人对我所说的话,一言可以让我飞升九霄云上,一言却也可以令我坠入地狱业火。所以,我求大人不要说。我只想和你这样静静待着。”

  洛清影反手拉过她,将她复又揽入怀中,轻声应道:“好,那我便陪着你,无人打搅,勿论苍老。”

  虞朝颜枕在他的肩头,仰首望着夜幕中绽放的一束束花火,数月以来的相思之苦在这一瞬间悉数化为乌有。

  “你看!”虞朝颜指着屋脊下的一处,轻轻拽了拽洛清影的手。

  洛清影寻声望去。

  重华殿毗邻宁寿宫,只隔着一条长长的回廊。坐着这处,正好可以看见宁寿宫院落中的景象。

  宽敞的中庭里,一大两小的身影蹲在一处。赵弘瑀果然没有食言,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正准备放爆竹。

  虽然听不见他说什么,但只见他小心翼翼将爆竹点燃,然后猛地起身拉着赵元澍和赵元祐便往后退去。

  爆竹在雪地里炸开了花,一簇簇呼啸着窜入了夜空中去。

  赵弘瑀单膝跪在地上,一双手搂着两个儿子。赵元澍和赵元祐开心地拍手跳着,继而又手忙脚乱地将耳朵堵了起来。

  赵元澍眉飞眼笑,一转身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替赵弘瑀掩住了耳朵。赵弘瑀亦像是回到了年少之时,哈哈地笑着将赵元澍往怀里又抱了抱。

  宫人们提着宫灯围在远处,亦是笑得前仰后合。

  爆竹声声除旧岁。

  明亮的火光映着天家父子三人红润的脸,竟是那般温馨祥和。

  “大人可曾放过烟火?”虞朝颜忽然问道。

  “小的时候在寺中曾经与觉明师兄一起放过。”洛清影依旧望着宁寿宫中的人影,思绪却飞了起来,“为此师兄还被方丈大师狠狠责罚了一顿。”

  “他们对你这般严苛?”虞朝颜惊讶地抬起头来,“我也曾听闻过大人的事情,都说太尉毫无手足之情,对你并不好。可自从我来到燕安,却从未见太尉与你红过脸。坠崖那些时日,若不是太尉相救,我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太尉的为人,似乎和传闻中相去甚远。”

  洛清影抚着她被夜风撩起的额发,笑着说道:“你只需相信你所见到的。”

  “眼见虽为实,可有时候这个‘实’却是那般难以捉摸。”虞朝颜微微叹息着。

  “你还是不能信我?”洛清影明白她话中之意,柔声问道。

  “我自然是信你的!”虞朝颜有些委屈,“我只是……患得患失而已。”

  洛清影凝望着她那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

  落落红尘,弱水三千,只此一人可以令他失了心神。

  他没再说话,倏而俯下身去,轻轻吻上那片略显苍白的双唇。

  温热、柔软,带着她特有的胭脂香味。

  虞朝颜毫无防备,猛然睁大了眼睛。

  夜色中,一束烟火升腾而起,在青色的天幕下绽放出最美丽的样子。

  那团烟火映在她琥珀一般的眼眸中,如浩瀚星辰,如水波粼粼。

  漫天的烟火依旧震烁着青幕般的夜空。

  方才的那一个吻,让洛清影彻彻底底认清了自己的心。

  繁花烟云,不过都是一场梦境。或许梦醒之后,自己依旧又会变回曾经的伶仃凄清。但当下,却是真切踏实的温暖。

  所有悲喜,只为眼前这一人而已。

  “我不知如何才能让你明白我的真心。”轻轻捧着虞朝颜的粉颊,洛清影亦是柔情缱绻,“你不必因为我的一言一行而自扰。你只需记得,我的余生只愿付与你一人。”

  连月来思而不见和方才殿上洛清影刻意疏离的委屈,悉数消散于这一句话中。

  虞朝颜似笑还哭,本就红的眼睛又扑簌簌滴下泪花来。

  “怎么又哭了?”洛清影替她擦着眼泪,有意哄着她,“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虞朝颜眨了眨雾气蒙蒙的眼睛,一伸手搂住了洛清影的腰身,抽噎着说道:“这个世上能欺负我的只有你了。”

  洛清影微微笑着反手拥着她:“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虞朝颜撇撇嘴,直起身来,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我明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我真的希望朝夕只与你共处。我知道你身在朝堂有许多顾忌,在人前,你必须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可每次你有意疏远我的时候,我却抑制不住地难过。虽然我明白那都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伤心。因为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真的对我视而不见、变得冷漠。”

  说完,她顿了顿,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我从不如此患得患失。可如今,父皇不在了,昉哥哥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这世间便真的再无我的容身之所了。”

  洛清影心疼她所受的委屈,可目前的情况又让他根本无能为力。他只好满怀着歉意和内疚之情,轻轻将虞朝颜又揽进了怀里:“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虞朝颜紧紧攀住他的肩头,用力地点点头。

  两人不知在重华殿的屋脊上待了多久,直到听见欢招出门来寻。

  “哎哟,吓死奴才了。”

  眼见两个黑影从房上下来,欢招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

  “公公,皇兄如何了?”虞朝颜一把上前拉住他,急切地问道。

  “没事了没事了。”欢招满面笑容地答道,“公主,您在这照看着?奴才这就去给陛下回个话,好让陛下安心。”

  “嗯,谢谢公公。”虞朝颜难得地笑了起来。

  欢招方要挪步,一眼瞥见洛清影,言语间忍不住犹豫起来:“大人,您……”

  虞朝颜正要进门,听见欢招这一问忙回过身来。她恋恋不舍地盯着洛清影,却见他向自己投来令人心安的眼神。

  “既然楚王殿下已经无碍,那下官也该随公公一起回去复命了。”

  “这就要走了吗?”虞朝颜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犹豫着踌躇在原地。

  “嗯。”洛清影微微笑着回望着她,“公主勿忧,只需记住方才我说的话便可。”

  说完,他向虞朝颜深深揖了一躬,然后便带着欢招大步离去。 归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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