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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花开并蒂 真心难觅
待回到宁寿宫中,夜已入深,甄太后和淑妃已经先回了宫去,杨昭容也带着赵元祐先行离开,只剩下赵弘瑀领着赵元澍等在殿内。
欢招向赵弘瑀禀告了虞昉的情况,赵弘瑀听完似乎并未全然在意。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淡然说道:“既然没事,那明日一早便将虞昉送回驿馆去吧。夜深了,朕也乏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宗庙祭祀,朕便和元澍先回宫了。太傅今晚也辛苦了,时候不早,让欢招送你出宫吧。”
说完,他没再等洛清影说话,便拉着赵元澍起身离了殿。
欢招了解赵弘瑀的脾气,知道他定然是心中有所不快。但方才自己一直在重华殿,并不知夜宴之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好尴尬地对洛清影说道:“太傅大人,这……奴才这便送您出宫。”
洛清影默默盯着赵弘瑀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出了殿外。
欢招有些纳闷,本来欢欢喜喜的团圆夜忽然间莫名其妙冷了场。明明是赵弘瑀自己将太傅请进了宫来,可他自己却黑下了脸。
洛清影也是奇怪,出宫之时一句话也没说。若是放在平日里,遇上这么个喜庆日子,他怎么也得和自己说笑一番。
欢招想不通,便也不再去想。将人送走之后便又匆匆忙忙回了中孚宫去。
一进殿,才发现赵元澍已经跟着落雪红梅回了吉亨殿,只剩赵弘瑀一人在寝殿内正准备更衣洗漱。
“陛下,奴才回来了。”欢招弯着腰近前来,屏退正在更衣的宫人,伸手替赵弘瑀脱了外袍。
“嗯。”赵弘瑀闭着眼睛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欢招悄悄抬头望了一眼他的神色,想问点什么可又不敢,只好默默叹了口气。
“有话就说!”赵弘瑀睁开眼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前怕狼后怕虎了?”
欢招赶紧赔了个笑脸:“奴才哪儿敢。”
赵弘瑀只着了里衣,稳稳坐在榻上,接过欢招递来的热巾,使劲摁在脸上。
“诶哟,陛下,小心烫着!”
赵弘瑀毫不在意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将热巾重重扔了回去:“舒服!”
欢招接过热布巾,一边回头递给身后的宫人,一边谄媚地笑着问道:“陛下这会儿心里舒坦了?”
“朕何时不舒坦了?”赵弘瑀瞪着他反问一声,继而又重重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欢招示意宫人们都退下,然后凑近了些跪在地上说道:“今日陛下辛苦了,奴才给您捶捶腿吧。”
赵弘瑀也不反对,只伸了腿去让欢招捶:“太傅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没有。”欢招一边捏着赵弘瑀的小腿,一边答道,“太傅也是奇怪,一句话也没说。”
“许是该说的都说完了。”赵弘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欢招忽然停了手里的动作。
“陛下……奴才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欢招从小跟在赵弘瑀身边,他那点小心眼赵弘瑀一眼便看穿了。
“那会儿送楚王去重华殿的时候,楚王吐得厉害,屋里味道实在是难闻,大人便陪着公主在外面等着。”欢招边回忆边说着,“后来好容易安顿好了楚王,奴才这一出屋,院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奴才唤了两声,您猜怎么着?大人和公主竟然从房上跳了下来……可吓死奴才了。”
赵弘瑀冷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反正公主爬人家的房梁也不是头一次了。”
欢招摇着头叹了口气,又接着揉起来:“陛下,您这火气是不是跟太傅有关?”
赵弘瑀没回应,欢招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奴才该死,奴才又多嘴了。”
“大过节的,什么该死不该死?”赵弘瑀意外地没有发火,抬手让他起身,“欢招,朕现在忽然有些看不透清影了。朕本想着今日团圆,让他与公主见上一面。可朕能允许的也只是见一面而已。然而他的做法却突破了朕能容忍的底线。他口口声声凡事以大局为重,可在这件事上,他的表现却并不能让朕放心。”
顿了顿,他似是问着欢招,又似自言自语:“朕是不是对他太过宽容了?”
“陛下,这话是怎么说的?”欢招好言劝着,“陛下跟太傅的关系,那可是生死之交,是能以性命相托的!陛下对太傅好,太傅也自然对陛下事事上心。”
“话是如此。”赵弘瑀又闭上了眼睛,歪着倚在榻上,“当日为了让洛清篱为我所用,利用清影将他拉入局中,害的他差点在先皇和赵弘嘉面前丢了性命。因为这件事,清影心里对朕有所顾忌,朕都明白,也能理解,毕竟是朕理亏在先。洛清篱跟他那是什么关系?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他为了自己的兄弟而恼朕,朕可以接受。可虞朝颜不一样,她是南秪的公主。南秪与我大殷之间必定会再起风暴,到那时虞朝颜就是站在风暴中心的人物,谁跟她沾上都没个好。朕都说的很清楚了,他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朕可以给他指婚。他可好,别说避嫌了,方才还不是主动请求要跟人家待在一处去?如此不顾情理地违逆朕,真是令人火大!朕明明是为他好,奈何他如此聪明的人怎么这件事上就总看不透?!”
顿了顿,赵弘瑀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不过这事也赖我。一开始朕想着清影太清心寡欲,有这么个姑娘揪着,好歹也能让他多沾点人间烟火。再说了,反正她一个公主,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南秪去,能掀起多大的浪?谁想到突然遇着截杀事件,又大难不死回了燕安。南秪的事情棘手,她这一待不知待到何年何月。依朕看,当初朕就不该心软,就该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嗨,这世上的事儿什么最难懂啊?不就是男男女女这些事儿嘛!”欢招上前去,一边小心翼翼给赵弘瑀脱了靴子,一边劝着说道,“要奴才说,这人就是欠,非得要自己得不到的才会珍惜。不过陛下也别生气,感情这事就是个新鲜劲儿。太傅清静惯了,忽然间被这么个热情漂亮的姑娘喜欢上,一时间肯定也是会昏了头。陛下先给太傅点时间,让他缓一缓,这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也就好了。”
“会吗?”赵弘瑀睁开眼瞧着欢招。
欢招一愣,继而连连点头:“太傅是聪明人,公主总有走的一日,说到底,他终究还是要与陛下您做一世君臣。孰轻孰重,他能掂量不出来?”
“嗯,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赵弘瑀点着欢招的眉心,好容易有了些笑模样,“要不说你机灵?”
见赵弘瑀终于消了气,欢招暗自放下心来:“其实陛下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哪需要奴才说?陛下只不过是一时气糊涂罢了。”
“敢说朕糊涂?反了你了!”赵弘瑀哈哈笑着抬腿给了欢招一脚。
“奴才不敢。”见赵弘瑀并非真的生气,欢招也咧着嘴嘿嘿傻乐。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赵弘瑀一翻身,裹上了被子,“明日一早还要祭祀,朕困了。”
欢招掩着嘴偷偷笑着,替他拉下帷帐,然后悄悄退出寝殿之外。
这边赵弘瑀睡下,那边洛清影却失了睡意。
从宫内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心事重重。
一边是与虞朝颜心意相通,许下终身之约的悸动,一边却又是悖逆圣意,惹怒了赵弘瑀的忐忑。
这件事上,他确实做的不对。于公而言,他不该和虞朝颜再有任何瓜葛。然而赵弘瑀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体恤他的心情,做了通融。可他却仗着这份偏袒,当着赵弘瑀的面提出了如此露骨的请求。
洛清影很是心烦。方才赵弘瑀的表情,或许并非是生气,而是一种深深的失望之情。
这个时候,唯一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人便只有洛清篱了。
他踌躇再三,最后还是将马车停在了太尉府门前。
吉叔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路将他领着进了揽月阁。
“二公子,大人在偏厅等着您呢。”
洛清影怔了怔,可这一切似乎又都在意料之中。他拿过吉叔手里的灯笼说道:“吉叔,我自己过去就行。夜深了,你去歇着吧。”
吉叔也深知这两兄弟的性子,便点点头离开了。
洛清影提着灯笼,顺着小径一路到了偏厅门外,小心地吹灭了灯。
正要敲门,便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清篱面色红润,似是饮了些酒。他闪身将洛清影让进屋内,然后又关上了房门。
“郡主已经睡下了。所以我便在这偏厅里等着你。”
洛清影苦笑了一下,扶着洛清篱将他送回榻上:“兄长又猜到我会来了。”
洛清篱好笑地望着他:“你什么都写在脸上,我想猜不到都难。”
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令人不觉卸下一身疲惫。
洛清影坐在榻边,望着铜炉中红色的火苗兀自出神。千头万绪,冰山与火焰交织着的情绪,不知该如何开口。
窗外传来稀稀落落的爆竹烟火声,洛清影忽然想到与虞朝颜在重华殿屋脊上的那一吻,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梗。
好在屋里暖和,洛清篱以为他是热的,也未做他问。
“兄长,”踌躇良久,洛清影终于忍不住开口,“今日我怕是让陛下失望了。”
洛清篱微微皱了皱眉,知道他定然是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情这一字,本就不是理智可控,洛清篱不好责备他什么,只好安慰道:“你一向看淡红尘之事,如今忽然有人闯入你心中,就好像是羁旅沙漠之人,干渴将死,突然见到了绿洲水源,必定会颠若痴狂。于公主而言,她遭此劫难、流落他国,如此孤苦落寞之时难免会将你作为唯一的依靠,而对你眷恋难舍。这种心情,我想陛下应该也会理解的。”
“陛下或许能理解,可我自己却无法释怀。”洛清影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之间脑中便只有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清影,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洛清篱犹豫了一下,见他一副难以抉择的为难之情,想了想终是说道,“感情之事发乎于心,确实难以克制。然而既为人臣,很多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割舍。宁负红颜,不可负君,不可负国。”
洛清影盯着铜炉的眼神微微一怔。洛清篱这话其实说的极重。
见他不说话,洛清篱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她对你的情思我是知道的。坠崖那些日子,她与我说起你,若不是坚守与你的承诺,她根本无法支撑下来。清影,我并非要你一定放弃公主,对她视而不见。只是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你们再放任自己的感情。公主本就处境尴尬,若你一意孤行,便会让她置于完全孤立的境地。与陛下为敌、与朝廷对立,你觉得她还能在此处待的下去吗?真是情义深重,就算天各一方也依旧可以心意相通。暂时先将感情藏在心中,若是有缘,或许以后你们还能修成正果。可如果眼下你执迷不悟,我怕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洛清篱的一席话让洛清影顿时茅塞顿开。剪不乱理还乱的思绪似乎终于解开了些。
他望着洛清篱关切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我陷于局中,只顾着眼前一晌贪欢,若不是兄长提点,险些酿出大祸。兄长说的极是,正如章延泽和苏祓,虽然当日不得不远隔天涯两端,但如今不也一样终成眷属?只要心中有情,忍一时又何妨?”
说完,他稍稍停了下,眼见洛清篱的神色亦是比方才轻松了一些,继而又说道:“就算忍了一生,最后终是无法相守,我也认了。天意不可违,我只求不愧于心,不愧于公主。”
“嗯。”知道洛清影是想通了些,洛清篱很是欣慰地说道,“情到浓时,却也需要细水长流。来日方长,不在乎眼前这一刻。眼下还是要以助陛下解决心头之患为要务。”
洛清影舒了口气,不再似方才进门时那般颓废:“我会找个机会向陛下道歉,让他安心。”
洛清篱赞同地颔首言道:“虽说你与陛下交情匪浅,然则他为君你为臣,有些时候,你还是应该在他面前坦诚地表明立场,不要留下任何误会才好。”
“我明白兄长的意思。”洛清影点头应承道,“我不会因为此事而让陛下与洛氏生出任何嫌隙。”
洛清篱亦是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忽然问道:“方才说到延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清影想了想,然后慢慢开口解释:“据陛下说,当日曹晖镇守天雄时无意中发现了苏祓的踪迹,后来多方探查才知道她虽然再无回到燕安的可能,但心中仍旧放不下章将军,便离开京城楼凡,在西境定居了下来,期待着此生或许还能与他再见一面。正好陛下有心调任章延泽做镇西将军,又考虑到苏祓与漠凤的关系,便安排他们二人在天雄团聚。这一次虞恪暗中联合西卫李崇勋,试图两面夹击,令我腹背受敌。陛下便授意章延泽通过苏祓联络到漠凤,告诉他李崇勋想借此夺回兵权。漠凤力阻出兵,李崇勋无法和虞恪形成联盟,虞恪自己在国内根基尚浅,只好偃旗息鼓,暂时不再与我为难。”
“原来如此。”洛清篱恍然大悟,语气中又不由含着赞许之情,“陛下用人果然十分精妙,对人心的猜度也是分毫不差。可当年前太子赵弘嘉一案中,苏祓是被朝廷认定了的西卫细作。若是延泽忽然与她又搅在一处,怕是会传出些风言风语,被有心人听去,难免会再生事端。”
洛清影这些时日因为虞朝颜的事情,对章延泽和苏祓之事多生了些感慨,只一味沉浸于对有情之人的感同身受中,却并未想到苏祓身份所带来的隐忧。
听闻此言,他不禁一惊,同时又对自己只沉溺于个人私情而横生唾弃。
“兄长所虑确有道理。可与苏祓的交往是陛下默认的,即使有人心有不轨,陛下也应该能够明辨是非,坚信章延泽的清白。”
洛清篱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盯着地面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兄长?兄长?”洛清影见他走了神,忍不住连着唤了两声。
洛清篱回过神来,可面上的神情依旧沉寂严峻:“虽说延泽与苏祓的重逢是陛下顺水推舟、有意为之。可此一时彼一时,若真是我们与西卫之间再起战事,到那时延泽有延泽的立场、苏祓有苏祓的立场,立场对峙,私情与国事纠缠于一处,再有人趁机煽风点火,陛下还能像现在这般信任延泽吗?”
“这……”洛清影一时语塞。洛清篱所考虑的这些事情,他竟然从未想到过。
赵弘瑀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虽然对赵弘瑀曾经在洛清篱身上设计、拉他入局一事,他一直保持缄默,但洛清篱立身朝堂这么些年,或许不须旁人提醒,也早就看清了赵弘瑀的手段,所以才会生出这般担忧。
想到这里,洛清影犹豫了片刻,小心试探着问道:“兄长莫非是觉得陛下并非可靠之人?”
闻及此问,洛清篱忽而眼神一闪,紧紧盯着他,欲言又止。
被洛清篱这么一盯,洛清影自己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希望洛清篱有所警惕,却又害怕他真的觉察到了什么。
过了半晌,洛清篱才低声说道:“清影,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你现在的样子让我确实有些放心不下。”
“公主之事我已想通,兄长不必……”洛清影以为他还在担心虞朝颜之事,着急想要解释,却被他一挥手制止住。
“我所说的并非公主之事。”洛清篱依旧盯着他,“我担心的是你与陛下的关系。”
“陛下?”洛清影有些不解。
“我对延泽之事的担忧,并非是我觉得陛下这个人可不可靠。陛下的为人你我心知肚明,否则当年我也不会违逆太子而选择追随他。这些年来你与陛下相互扶持、同生共死,彼此都把对方当做自己的知己、好友。虽说你与他的交情别人难以企及,但你绝不可忘记,他与你不仅仅是朋友,更是君臣。有些事,你能只以情义权衡,他却不能。之前我让你不要再因为我的事情而去私下找他,便是想提醒你这一点。你的这个朋友不是一般人,这天下是他的,这满朝的文武之臣、包括你我,皆是隶属于他,所有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与他人交,你可以随心所欲,但与天子交,你便需要处处小心。你顾念旧情没错,可这往日的恩义之情却也可能成为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洛清篱这一次算是彻底将话说开了来。
洛清影望着他,忽然间感到一丝丝凉意。
为人臣子,不可令誉,更不可恃宠而骄。这名誉是君王给的,这宠幸也是君王赐的。所谓旧日恩情,在与不在,亦皆是由君王心情而定。
而自己,却似乎并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也没有真正意识到与赵弘瑀之间的尊卑之别。
他嘴上说着自己是臣,赵弘瑀是君,可内心里却依旧还把对方看做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兄长,你说的我记下了。”洛清影的眼中有些落寞。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话,洛清篱微微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一向能洞察人心,这些话我不说你也能明白。或许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你陷于一己之事,无瑕顾及太多罢了。”
洛清影有些惭愧:“这几日我会好好想清楚这些事情,兄长放心。”
话说及此,洛清篱也算是彻底安下心来。他欣慰而关切地望着洛清影,忽然又想到一事:“上次你与我提过的细作一事,可有消息?”
洛清篱遇袭之后,赵弘瑀曾怀疑过是有人将护送使节回国的行程偷偷告诉了虞恪。洛清篱回京之后养伤的日子里,洛清影也曾与他提过此事。
“没有。”洛清影摇了摇头,“年前问过陛下,他一直暗中在查,可似乎也没有什么头绪。这又赶上年关,估计他也没什么精力再去过问此事。”
“嗯。”洛清篱担忧地拧起眉头,“能知道我的行程的,要么是朝廷中枢的那几人,要么就是护卫的随行人员。总之决不能让这个细作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定要把他给挖出来,否则必生大患。”
“这一次虞恪失了算,只要他贼心不死就一定还会再生事端。若是这个人真的潜藏在我们身边,那他也一定还会再有所行动。”
“敌在暗我在明,如今朝局多变、内忧外患,别无他法,只能小心应对。”洛清篱说着,往门处望去,爆竹声声依旧萦绕耳边,他藏起严峻的神色,转过头来问道,“可曾困倦?”
洛清影愣了一下,忙笑着答道:“今日事情太多,千头万绪,竟还未来得及困倦。”
“那就好。”洛清篱扬起嘴角,缓缓撑起身子,“这么多年你我还未能一起过个除夕。我让吉叔准备些酒菜,你我兄弟二人也来个把酒言欢、彻夜长谈,如何?”
洛清影笑着扶过他,满是欣喜地答道:“甚好!今日必须不醉不归!”
过了年、开了春,南秪和西卫竟悄无声息,再无动静。
赵弘瑀悬在空中的心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军中的弦依旧拉得紧绷,国中的日常政务也需要及时处理。赵弘瑀恨不得变出好几个分身来,一个月下来竟又瘦了一大圈。
洛清篱回到了殿前司,重新主持起禁军的大小事务。虽然有夏耒鼎力相助,但军政繁忙,竟也是一刻不曾得闲。
驿馆由铁骑校尉安歌统一负责卫戍,没有赵弘瑀的口谕,虞氏兄妹不得出驿馆一步。同样,若无赵弘瑀的同意,也没有人能够进得驿馆一步。
洛清影也似乎忘记了除夕夜宴上与虞朝颜之间的事情,如同往日一般按时入宫为秦王赵元澍授课。这让赵弘瑀的愤懑和担忧之情暂时平息了下去。
这一日,赵弘瑀刚批阅完工部呈上来的关于春耕蓄水工程的奏章,准备站起身来歇一歇。刚一起身,便见小公公进来通传,说是淑妃过来了。
赵弘瑀心中狐疑,却也没多问什么,立刻宣了她进殿。
淑妃刚一进门,正要行跪拜之礼,就被赵弘瑀弯腰扶了起来。
“你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有什么话让下人来传就行。”
淑妃莞尔一笑,柔声说道:“臣妾就是想念陛下了,过来瞧上一眼。”
借着淑妃怀孕,赵弘瑀这些日子也刻意多去了延福宫几次。虽然因为甄太后的原因,他一直对淑妃不咸不淡,但毕竟是年轻夫妻,何况她身上又有了自己的骨血,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少了些隔阂,不再似之前那般生疏。
淑妃性子柔,每每总是未曾开口,一汪秋水便脉脉绕在了赵弘瑀的身上。
“朕有什么好看的?”赵弘瑀不禁有些脸颊微热,嘴上却依旧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
这说话的当口,淑妃似水的眼眸便又含羞带怯地望着他,朱唇微启,轻声说道:“在臣妾眼中,陛下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如何都是看不够的。”
赵弘瑀心中受用,脸上却仍旧绷着:“今日朕忙完了政事便去看你。”
“嗯。”淑妃娇柔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说道,“陛下,臣妾今日还有件事想听听您的意思。”
果然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弘瑀看透似地盯着她,嘴边荡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吧。”
“马上又要到花朝节了。后宫的女子出不得宫去踏青,往年这日都会聚在一处,曲水流觞、附庸风雅一番,也算凑个热闹。”淑妃依旧轻声细语地说道,“今年开了春,太后身子一直就不太好,臣妾又有孕在身,多有不便、无法一力操持,所以臣妾想请杨昭容来帮个忙,陛下觉得如何?”
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区区的花朝节。赵弘瑀随即点头:“当然可以。这些小事,你自己定夺便好。”
“除此以外,臣妾还有一事……”淑妃支吾了一下,有些犹豫。
“何事?”
“臣妾想请德宁公主入宫来,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淑妃说着,偷偷瞄了赵弘瑀一眼,果不其然,他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为何邀请她?”
淑妃也不着急,拉着赵弘瑀的手解释道:“陛下,臣妾一个女流之辈,不懂朝政。臣妾只是觉得德宁公主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实在是可怜。”
见赵弘瑀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淑妃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想那南秪的虞恪居心叵测,差点引起大乱,可陛下却不惧那虞恪的淫威,依旧收留了虞氏兄妹在京城,好生照顾。现在谁人不称赞陛下宅心仁厚、隆恩威重?陛下何不就顺了这人心,好人做到底,让德宁公主入宫来吧?”
赵弘瑀凝视着她不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过了片刻,他有些担心地开口说道:“朕也曾想对他们好一些,可除夕那次,你没见虞昉闹出的动静吗?”
淑妃笑了笑:“陛下担心的哪里是虞昉啊?陛下放心,这一次没有太傅,不会有事。”
赵弘瑀惊讶地盯着淑妃,没想到她却掩着嘴微微一笑:“太傅和公主之间那点小心思恨不能全都写在脸上,臣妾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木鱼疙瘩?”
赵弘瑀叹了口气,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你既是看出来了,也不要乱说。太傅为人正直,举止有度,若是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不仅伤了太傅的清名,也会有损国体。”
“臣妾明白。”淑妃笑着应承道,“陛下,其实这男女之情也并非难以拆解。臣妾说不了太傅,但是臣妾却能看懂女儿家的心思。臣妾倒可以趁着花朝节私下劝劝公主,让她放手。同为女子,想必有些心情是能够相通的。”
“哦?”赵弘瑀一听此言,顿时大悟,“你说的对,或许你去劝她方可事半功倍。”
“那……陛下是应允了?”淑妃欣喜地问道。
“嗯。”赵弘瑀点点头,继而又叮嘱道,“德宁公主虽是姑娘家,可从小舞枪弄剑惯了,你劝是劝,但别逼得太紧。朕怕她没个轻重,伤了你。”
“陛下放心,臣妾会把握分寸的。”
“好。”赵弘瑀满意地点点头,“若是你能劝得了她,朕便给你记上大功一件。”
然后,他又指着御案之上垒着的奏章说道:“你看,朕还有这么多奏章未阅。你且先回宫去,晚上得了空朕去看你。”
说完,一边的侍婢便趋步上前,搀着淑妃向赵弘瑀做了拜别,缓缓退了出去。
待淑妃走远,赵弘瑀又回了御案边坐下。
欢招捧着一盏热茶递了上来,嘴里却忍不住嗤嗤笑着。
“你笑什么?”赵弘瑀抬头疑惑地瞪着他。
欢招放下茶盏,掩着嘴后退了两步,然后乖巧地答道:“奴才是开心。”
“哪里来的开心事?”赵弘瑀端起茶盏吹了吹,浅尝了一口。
欢招狡黠地咧着嘴,指着方才淑妃站着的位子说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欢招这一说笑,倒让赵弘瑀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虽口上说着再也不愿付出真心,可独自守在中孚宫里,却也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国事繁重,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样年轻气盛的年纪,总还是希望抛却朝政之后,有个可心之人能与自己说说话,排遣烦忧。
若不是甄太后的那层关系,淑妃的样貌和性子确实都是他自己中意的。她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话虽不多,可一双多情的明眸中总是柔情百转,令人沉醉。赵弘瑀也曾暗自留意过,她虽有太后撑腰,但平日里却并无凌人的盛气,待人接物总是恰到好处。
今日之事便足以见到她的蕙质兰心。在除夕夜宴之上,她一眼便瞧出了洛清影和虞朝颜之间的情事,又敏锐地看出了赵弘瑀对这桩姻缘的反感。如今,她主动提出想借着花朝节来规劝虞朝颜,这不经意间的示好让赵弘瑀有些欣喜,也有些担心。
喜的是淑妃愿意出手相助,解决这件难事。忧的是淑妃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聪明了些。
然而欢招却猜不到赵弘瑀心中所思的事,只是觉得自己的主子对后宫嫔妃终于不是那般冷冰冰的。
“多事!”赵弘瑀佯装生气地将茶盏推给欢招,头也不抬地继续伏案批阅奏章。
欢招以为他是面子上挂不住,便乐颠颠地收了茶盏缓缓退了出去。
出了中孚宫,淑妃回了延福宫。她歇息片刻,便让人去将杨昭容请了过来。
杨昭容礼数周到地对淑妃施了礼,略显拘谨地在一边入了座。
淑妃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侍女绿如招呼着屋内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自己留在一旁侍奉。
杨昭容见这阵势,不知淑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由地紧张起来。
“妹妹不必多心。”淑妃和善地望着她,笑意盈盈,“咱们姐妹好容易得空说会儿话,人多了反而烦得慌。”
被淑妃看透,杨昭容面子上十分尴尬,便欠身答道:“娘娘说的是。不知娘娘今日让嫔妾来是何吩咐?”
“吩咐说不上,应该是请求罢了。”淑妃依旧微微笑着。
“娘娘说笑了,娘娘何来请求一说?但凡娘娘开口,便是看得上嫔妾,嫔妾岂有拒绝的道理?”杨昭容哪受得起这个,忙躬着身子连声应承。
淑妃示意她坐好,然后才缓缓开了口:“你也知道,太后一直凤体违和,本宫又有孕在身,今年宫中花朝节之事,本宫一人实在难以支撑。方才本宫已经去向陛下请了旨,今年的花朝节由妹妹你与本宫一道操持。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后宫之中本就没有什么重大的典仪,但凡聚会皆是由位尊者主持。赵弘瑀的后宫之中,中宫之位一直悬空,便以太后为尊。如今太后有恙,便是淑妃最大,而淑妃竟然要自己来协助她。对区区一个昭容而言,这不啻为天大的恩荣。
虽说杨昭容生养了安定郡王赵元祐,可子以母贵,同样是皇子,赵元澍从出生时便荣膺亲王之衔,而自己的儿子却只是郡王。在赵弘瑀心中这两个儿子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
本来自己就不受宠,有了赵元祐之后,赵弘瑀更是几乎再未踏入过自己的麟趾宫。如今淑妃又是一朝有孕,万一再诞下皇子,那自己和儿子在这后宫之中便更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可淑妃为何偏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示好?杨昭容一时间想不明白,却又难以抵挡这个诱惑,不由地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昭容妹妹不愿意?”淑妃似乎有些失望。
杨昭容急着连连否认:“娘娘如此抬爱,嫔妾怎会不知好歹?只不过……只不过宫中妃嫔众多,个个都比嫔妾聪慧,嫔妾怕自己太过笨拙,坏了娘娘的大事……”
“怎么会?”淑妃和颜悦色地宽慰她道,“妹妹不要妄自菲薄。宫中妃嫔众多,可能够为陛下开枝散叶的独你一份。就凭这个,你也足以担当此任。”
淑妃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自她入宫后,赵弘瑀刻意疏远,反倒是让一个小小的昭容捷足先登,诞下龙子。
杨昭容以为她是要来和自己秋后算账,便连忙起身跪在阶下,慌慌张张地磕下头去:“娘娘息怒,娘娘此话让嫔妾无地自容。”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淑妃似乎不解其意,忙示意绿如将她扶了起来,送回席位重新坐定,“好好的磕什么头?”
见杨昭容一脸惊魂未定,淑妃似是明白过来:“妹妹是不是会错意了?本宫这次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帮忙,若是本宫嘴拙说错了话,妹妹可要多多包涵!”
“娘娘哪里话,是娘娘多包涵才对。”杨昭容不知所措,只得连连摇头。
淑妃微微叹息着,脸上也没有了方才明艳的笑意:“其实妹妹不必担心,本宫并没有恶意。或许在外人看来,本宫身后有太后撑腰,必定受尽恩宠。可事实上呢?本宫不说,妹妹也该心知肚明。若真是如外人所想那般,本宫又怎么会现在才怀上龙种?咱们陛下一心扑在朝政上,对后宫之人本就疏远,我虽怀了身孕,却对圣恩再无半分期待之心。”
淑妃说的恳切,同时也击痛了杨昭容的内心,令她忍不住跟着感慨:“是啊,陛下的心思嫔妾也是看不透。自从元祐出生之后,陛下只来看过几次,却再未留宿在麟趾宫中……”
淑妃抬起头来,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继而又说道:“本宫还以为只有自己这样,没想到妹妹亦是如此……”
“长夜漫漫,自己这般年华竟就这么枯萎了……”杨昭容默默垂下眼眸。
淑妃盯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莫测:“长夜漫漫并不可怕,怕的是前途未卜。”
杨昭容一惊,不知淑妃何意,便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妹妹可曾想过以后如何度日?”淑妃小声问道。
杨昭容摇了摇头:“大约也就是与元祐相依为命。只要他能好好的,嫔妾便安心了。”
淑妃闻言,忽然压低了声音:“可如今,妹妹觉得元祐以后能够平安度日吗?”
这一问,直接问到了杨昭容心里。
还未等她细想,淑妃又说道:“大家都不是瞎子,都看出来陛下最宠秦王。秦王身为嫡长子,不出意外便是储君。他自幼长在陛下身边,与其他的兄弟接触极少,难有兄弟手足之谊。再加上恩荣优渥,必定骄横自傲。若是他继承了皇位,咱们的孩子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杨昭容之前并未想的如此深远,经淑妃一提点,她不禁有些疑惑,“秦王一出生便众星捧月一般,远在云端,触碰不及,他眼中怎么会有嫔妾这样的人?可是娘娘您不一样啊。您有太后为您做主,您怕什么?”
淑妃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说本宫依着太后的势,可你们何时见过本宫在后宫中与谁红过脸?太后再大,也大不过陛下。再说了,太后年事已高,她老人家千秋之后,本宫还能依着谁去?所以太后在时,我只能低着头做人。现在谁的恩宠越大,谁对秦王的威胁就越大,以后受到的报复便越大。”
杨昭容一惊,迟疑着问道:“那……娘娘有何打算?”
淑妃淡淡一笑:“秦王再怎么说终究是个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很多事情终是难成。”
说着,她抬起手来似要起身,绿如立刻将她搀了起来。
杨昭容见状,也马上起身来,小步迎上前去。
“本宫未有身孕时不懂妹妹的心酸,如今我亦将为人母,才能明白为母不易的道理。”淑妃拉过她的手轻声说道,“护子心切的心情你我都有,既如此,为何我们不能站在一起呢?孩子们都还小,路还很长,一切都还未有定数。秦王虽然看似独得陛下宠爱,可仔细一想,陛下却并未直接将他立为皇储。这宫中的事啊,处处都是变数,不到最后一刻,谁都看不清楚。”
“娘娘……”
淑妃凝视着她,手下微微用力,令杨昭容不禁一个颤栗:“妹妹,这路本宫已经为你指明了。至于如何走,便全看你自己了。何况方才本宫所言,亦是太后之意。背靠大树才好有阴凉,妹妹是聪明人,为了元祐也该想清楚才是。”
这话恩威并施,杨昭容惶恐难安,但也彻底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淑妃方才的话其实已经说到了杨昭容的心坎里,比起毫无交集的秦王,淑妃或许才更能保护好自己和元祐。
想到这里,杨昭容深吸了一口气,她扑通一声跪在淑妃脚下,恳切地说道:“娘娘若有差遣,嫔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转眼快到二月十二花朝节。这一日洛清影方才下了早朝,太傅府中便来人通报,说是家中有客人相候,请他秘密速回。
朝会散时人多眼杂,洛清影心中虽是疑惑,但也不便多问,便速速回了太傅府。
刚进小院,便看见芸儿守在临渊阁外。
洛清影有些奇怪,不知出了何事,疑惑地上前问道:“芸姑娘,你怎么在这?”
见洛清影回来了,芸儿立刻迎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个万福:“郡主在阁内等着大人。”
“郡主?”洛清影疑惑地朝临渊阁望了一眼,然后又转头低声问道,“你可知是何事?”
“奴婢不知。”芸儿乖巧地答道,“大人进去见了郡主便会明白了。”
明白从芸儿嘴里套不出话来,洛清影便点头示谢,然后大步进了阁门。
“你可终于回来了。”齐乐瑶听见动静,满面笑意地迎上前来。
洛清影微微躬身行礼,然后问道:“郡主过府,想必是有紧急之事?”
齐乐瑶点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听说宫中花朝节扑蝶会之事了吗?”
这花朝节本是女子玩乐的节日,洛清影不知她为何没头没脑提起此事,便如实答道:“听说了一些。只说今年太后凤体违和,由淑妃娘娘一力操持。后宫之事我很少探听,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顿了顿,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难道淑妃邀请郡主了?”
齐乐瑶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除了我,淑妃还邀请了一人……”
洛清影不解地望着她,继而忽然明白了她所指的人是谁。
淑妃请了虞朝颜入宫。
可就算虞朝颜此刻出了驿馆,自己也无法见到她。况且除夕之夜,自己已经认可了洛清篱的建议,两情若是久长时,并非需要朝夕缠绵在一处。对于他和虞朝颜的处境来说,片晌贪欢并不可取,他需要图的是长久之计。
见他心神不宁,齐乐瑶又忍不住叹息:“这件事我曾与夫君商议过。夫君担心你,坚持不肯告诉你。我是妇道人家,不懂你们口中所说的家国大事。我只知道作为家人,我实在不忍心见你这般魂不守舍、郁郁寡欢。所以我便背着你兄长过来找你,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话,或者是什么要送的东西,我可以趁机帮你捎给她。”
知晓了齐乐瑶的来意,洛清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可他不免又有些担心。虽然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齐乐瑶对洛清篱的真心,可她毕竟是赵弘瑀的姐姐,除了她对洛清篱的感情,洛清影无法在其他的事情上确认她的意图。
赵弘瑀严令禁止自己再去见虞朝颜,自己表面上也遵从了他的意思,再也未曾在他面前提过虞朝颜之事。赵弘瑀嘴上不说,可他心里真的相信自己了吗?齐乐瑶这么做,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受了赵弘瑀之托,故意来对自己进行的一次考验?
想到这里,洛清影整理了一下思绪,复又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说道:“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我已经答应了陛下,不会再与公主见面。所以我并无什么东西需要捎给她。”
洛清影言语间有些淡漠,齐乐瑶一怔,转念一想或许他是心有顾忌,便缓声劝道:“无妨,后日才是花朝节,你好好想想。”
岂料洛清影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郡主,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捎给她的。”
齐乐瑶一愣,看着洛清影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陌生。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缓缓说道:“清影,你与公主的情意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这些所谓的君子难道面对自己真心所爱时,难道竟是如此畏首畏尾、犹豫不决吗?”
洛清影闻言,心中一震。齐乐瑶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她眼中,情字高于一切。然而自己身为人臣、身为人子,有太多的事情要去考虑,有太多的责任要去担当,一个情字,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或许在齐乐瑶看来,不论什么朝政大事,都只会成为自己对这段感情不负责任的可笑借口而已。
他对虞朝颜纵有万般愧疚,却丝毫不能泄露于面上。
“郡主责备的是。可我有我的无奈,若是公主与我心意相通,她定能体谅。若是公主不能体谅,我也无计可施,只能说我与她有缘无分而已。”
齐乐瑶似乎很是失望,她默默摇了摇头,却又不死心地追问道:“清影,你……你是不是因为陛下的原因而不敢袒露真心?我知道,陛下不准你再见她。可一码归一码,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陛下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能禁锢了人情。”
洛清影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微微躬下身去:“郡主多虑了,此事与陛下无关,皆是发自我内心。”
“那我就不明白了。”齐乐瑶无法理解,似乎有些痛心,“看来我这人情是送不出去了。”
洛清影见她似乎生了气,便又拱手解释道:“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郡主或许责怪我薄情,可郡主是否想过,为何兄长也不同意你的建议?”
“这……”齐乐瑶愣了一下,“你兄长顾忌的事情太多,总是想着什么大义大节。可我总觉得他担忧这个,顾虑那个,会忽视了你内心的感受……”
洛清影笑了笑,接着说道:“这就是了。我与兄长皆身为人臣,他顾虑的事情我同样会顾虑。所以兄长觉得不妥的事,我也会觉得不妥。郡主不必担心我的内心感受,我说了,一切皆是发自我的内心,都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罢了罢了。”齐乐瑶无奈地望着他,长叹一声,“你们兄弟二人我真是一个都说不了。就当是我多嘴,没事找事罢了。”
见她如此自轻,洛清影连忙安慰道:“郡主何以如此自视?郡主处处为我着想,实在令我感动不已。”
“你与你兄长口中都是天大的道理,我是说不过你们的。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提醒你,人生短短一世,能遇见与自己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之人实属不易。你就算再秉持人臣节义,也不可过于委屈自己,枉顾了这样的缘分。若真是因为陛下那里不应允,你便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去和陛下说说。反正不就是一个归不了国的公主嘛。回不去就回不去,回不去正好,留下来与你共结连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洛清影自觉没有必要再解释下去,便垂首应道:“郡主说的是,我记下了。”
“行吧。”齐乐瑶的面上这才舒展一些,“我就不多说了,省得你们都嫌我啰嗦。趁着你兄长还未回府,我就先回去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是。”洛清影退开几步,“那我恭送郡主回府。”
“不必了,你忙吧。”齐乐瑶几步出了门,候在一侧的芸儿上前将她搀住,“我自己回去便好。”
出了太傅府,上了马车,齐乐瑶转头望着芸儿,神色有些无奈:“他坚守为臣之道,宁可抛却儿女私情,实在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这是德宁公主的不幸,或许是你的大幸。”
“郡主,您就别戏弄奴婢了。”芸儿羞红了脸。
“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齐乐瑶一手点在她的眉心,“我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情急不得。现在我对他好一些,他便多念我些人情。过些时候等他和公主的感情淡了些,我再去亲自找他说媒,他也就没道理拒绝了。”
芸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竟是面红到了脖子。
“唉,”齐乐瑶也不再逼她,只重重叹了口气,“世间之人,别管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都跳不出一个情字。”
二月十二一到,后宫之中一反常态地热闹起来。
御花园里张灯结彩,每一束花枝上都系上色彩艳丽的丝绦,乍一看好一幅锦色满园。
宫娥美人顾盼流连花草之间,个个皆是浓妆艳抹、香粉满身,一时间馥郁芬芳,笑声琳琅。
一大早,淑妃便命人给赵弘瑀送去了两株并蒂莲。这并蒂莲乃是御用花匠在温室中精心培育的品种。虽是早春,却已经盛放。花开葳蕤,暗香扑鼻,甚是好看。
赵弘瑀很是惊讶。扑蝶会是后宫女子的盛会,他并无打算去掺和。可他没想到淑妃竟然如此心细,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
送花来的是淑妃身边的绿如,她垂首立于阶下,言笑晏晏地说道:“陛下,娘娘说了,陛下国事繁忙,无法抽身。娘娘命奴婢将这两株并蒂莲呈与陛下,希望陛下累了的时候就看一看,朝政再紧也不可辜负了这满园的春色,辜负了人间的良辰美景。”
赵弘瑀闻言,站起身来下了御阶,来到两株莲花之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这两株莲花朕很喜欢。回去告诉淑妃,她的心意朕收到了。”
“是。”绿如躬着身子恭敬地答道,然后缓缓退出殿外。
待绿如走远,赵弘瑀依旧站在这两株莲花之前。他抬手轻轻抚弄了一下粉嫩的花瓣,脸上的神色耐人寻味。
见赵弘瑀似是出神,欢招趋步上前笑着说道:“并蒂花开,伉俪恩爱,淑妃娘娘这心意真是有讲究啊!”
“就会跟着起哄!”赵弘瑀瞪了他一眼,可明显并没有生气。
欢招见他这样,知道这花是送到了他的心里,便又故作可怜状,小心翼翼说道:“陛下,奴才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
“朕是暴君吗?朕不让你说话了?”赵弘瑀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御座,“朕看你现在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欢招自然知道赵弘瑀的性子,他极爱面子,明明心里喜欢,可就是嘴硬。
欢招忙不迭地跟上去伺候,装乖认错:“陛下是天下最贤明的君主,是奴才不会说话,奴才该死。”
赵弘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接话。
欢招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轻声说道:“陛下,其实奴才一直觉得淑妃娘娘挺好的。大家闺秀,模样端庄秀丽,性子柔得像水一般,而且又一心系在陛下身上……”
“你知道什么?!”赵弘瑀没有抬头,随手展开一卷奏章,可脑子却完全集中不起精神来。
“陛下恕罪。”欢招毫无预警地跪了下来,倒是吓了赵弘瑀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欢招收起方才调皮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别人不知道陛下的苦,奴才还能不知道?陛下一路走来,历经千辛万苦,虽然坐在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可身边却单单少了个体己可心之人。陛下心怀天下不假,可看着陛下日日只醉心于国事,奴才心里难受。陛下,千金易求,有情之人难求。奴才冒死恳请陛下,不要再这么逼着自己了。”
欢招一番肺腑之言让赵弘瑀有些措手不及。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从备受冷落排挤的皇子,到立于权力之巅的帝王,欢招不曾有过半句怨言。赵弘瑀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了他,甚至习惯到已经完全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他就像影子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为自己照料起居,花尽一切心思逗自己开心。
虽说洛清影与自己是知心至交,可他毕竟不与自己生活在一处。论及自己这些难言之痛,竟是只有欢招一人才有体察。
想到这里,赵弘瑀伸手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做好你的事,别让朕还得替你操心就行了。”
“可是陛下……”
欢招抹了抹眼睛,还要再说,被赵弘瑀打断:“你想说的朕都懂。可在这后宫之中,朕不仅仅是一个夫君,朕还是一个儿子,一个父亲。权力交织的亲情,何来纯粹一说?既不纯粹,又哪来的真心?你跟着我这么些年,亲眼见过的事情也不少了。平心而论,你能分得清这宫里的人谁对朕是真心,谁对朕是假意?曲意逢迎的事情朕见惯了,心里便也没有什么波澜了。错付真心、不如不付。淑妃对朕好,朕也会对她好。除此以外,朕给不了她什么。”
欢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自己虽然与赵弘瑀朝夕相对,可他却很少与自己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今日他说的这些,让自己无言以对。
错付了真心,便不如不付。
赵弘瑀这话初听残酷,实则却是满满的无奈和心酸。
“好了,今儿难得宫中热闹。待会儿朕批阅奏章,也不需要人伺候,你忙完手里的活便也去御花园里凑个热闹吧。”见欢招情绪仍是低落,赵弘瑀便格外开了恩。
“奴才哪儿也不去,奴才就在这里陪着陛下。”欢招撇着嘴,又揉了揉眼睛。
“随你。”赵弘瑀不再与他争执,又重新坐了下去。
欢招看不出,其实赵弘瑀心中的波动远比他想的要大的多。方才淑妃送花来的时候,他竟然真的有些动了心。
并蒂莲,花开连理。
他又不是木头,怎么会对这人间的柔情无动于衷?
或许是这段时间与淑妃走动频繁了些,他竟然有些沉溺于这种隐隐甜蜜的感情之中。
然而,欢招的话却让他又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真心给了出去,然后被捅的支离破碎。若真只是这样简单,或许他还可以一搏。
然而他不能。他的心,维系着整个权力中枢的平衡。他的心若是受了伤害,那就绝不是默默流泪那样简单。轻则朝局动荡,重则天翻地覆。
君王可以御人之心,却无法面对自己的那颗真心。
赵弘瑀暗自叹了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收了回来。
他抬头一看,见欢招仍在阶下守着,忽而又想起一事:“今日太傅入宫了吗?”
欢招想了想,躬着身子答道:“回陛下,太傅今日未曾入宫。太傅最近每三日入宫教授秦王殿下一次,今儿明明赶上了,可昨儿晚上太傅府传了话来,说是太傅染了风寒,这几日暂时告了假。”
“告假?”赵弘瑀玩味地撇了撇嘴角,“他这病来的可真是恰到好处。”
欢招依旧垂着首说道:“陛下,依奴才看,太傅大人这是有意避开了今日。今年的花朝节淑妃娘娘特意请了宜阳郡主,既然郡主受邀,想必也会把名单上的人告诉太傅……所以,太傅大人这才称病,避免与德宁公主见面,以免尴尬。”
“嗯。”赵弘瑀只点点头,未做评价,可脸上却明显露出满意的神色。
“要奴才说,太傅大人还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不会惹陛下不高兴。”
“什么叫朕不高兴?”赵弘瑀口是心非地瞪了欢招一眼,“他来教元澍,朕欣喜不已。现在他病了入不了宫,难道朕还应该高兴不成?”
“是是是,陛下说的对,是奴才愚笨,不会说话。”欢招啄米一般点头应道。
“你是够笨的。”赵弘瑀嫌弃地望着他,接着又干咳了一声,“你让人去太傅府探望一下,送些上好的山参过去。就说朕知道了他的病情,让他安心养病。”
“是。”欢招偷偷笑了笑,然后领命退出殿去。
齐乐瑶一早便起了,在芸儿的伺候下精心梳妆打扮之后便准备入宫去。方才走到府门外,又停下来仔仔细细对吉叔做了一番叮嘱,直看的洛清篱在一旁忍笑。
“好了,只是一天而已。有吉叔在,你就踏实去吧。”
齐乐瑶刚要张口辩解,忽而又佯装嗔怒:“我现在一门心思就只在夫君身上,夫君竟然还嫌弃我啰嗦。”
见她似乎动了怒,洛清篱笑着上前赔罪,亲自将她送上马车:“身在宫中心在府中,这样可是无法玩得尽兴的。”
齐乐瑶拉着他的手,秀眉不满地蹙了起来:“今年也不知怎的,娘娘忽然想起我来。往日都是后宫妃嫔自娱自乐,从不邀请他人。若不是娘娘相邀,我才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我就想天天在家中照顾你。”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齐乐瑶快人快语直抒胸臆,让向来内敛的洛清篱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缓言宽慰:“娘娘请你,那是恩荣。再说你整日忙于府中琐事,也该出去休息一下了。今日务必尽兴,我在家中等你。时间不早,别让娘娘等着。”
感受到洛清篱对自己的关心,齐乐瑶这才抿着嘴笑了笑,略带不舍地点点头:“我会早早回来。”
洛清篱看着她在车内坐定,这才退了几步,让芸儿上去。
“好好照看郡主。”洛清篱轻声叮嘱道。
“大人放心。”芸儿乖巧地点头应承,然后轻盈地上了马车,放下垂帘。
一队车马缓缓驶出了太尉府。
齐乐瑶却一点高兴的神色也没有。
“郡主,就一天而已,至于这么难过吗?”芸儿不解地问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你没听过?”齐乐瑶白了她一眼,继而又痛心地捂住胸口,“自从他上次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我这心里便总是忐忑不安。只要他不在我眼前,我这就忽上忽下没个踏实。”
芸儿见她这般没着没落,不觉有些发笑:“郡主,大人今日哪儿也不去,上朝、下朝、说出大天去也只是例行公事,您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齐乐瑶听闻她如此说来,也知道自己这般过分担忧实在令人可笑,便叹了口气,蔫蔫地坐在位子上不再说话。
二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一路入了宫。
方要挪步进御花园,便见绿如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
“郡主,淑妃娘娘已经在云归亭里等着您了。”
齐乐瑶忙不迭地笑着请道:“有劳绿如姑娘引路。”
齐乐瑶一向没什么架子,各宫的宫娥都与她和善相处,几人这么一路说说笑笑便进了云归亭。
亭中淑妃居于主位,其余各宫娘娘皆按位分居于两侧。淑妃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不方便正坐,便斜斜地倚在一张贵妃榻上。见齐乐瑶进来,忙要起身相迎:“姐姐,怎么这么晚才到?”
齐乐瑶几步上前去,双手搀住淑妃,面带歉意:“娘娘恕罪。府中琐事繁多,夫君的伤势又一直未曾痊愈,臣妾不得不交代清楚才能安心出来,所以来的迟了些。”
“无妨无妨。”淑妃拉着齐乐瑶的手,双双坐在榻上,“姐姐自从嫁给太尉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那般大大咧咧,如今却是对太尉事事上心。满朝皆言你夫妇二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如今看来真是让人羡慕啊。”
齐乐瑶被人直接戳破,不免有些害羞,她微微侧过头去,一眼瞥见淑妃云鬓之上除了一支凤钗,只簪了一朵金黄色的牡丹。那牡丹花足足有碗口那般大小,怒放盛开的花瓣层叠交错,煞是好看。
淑妃见她盯着自己头上的牡丹,便笑着轻轻抚了抚耳边,柔声解释道:“陛下不喜奢华,所以今日本宫便命大家除去金银之气,每人只选自己喜欢的花簪在发间。既生动可人,又应了这花朝节的景,姐姐看可好?”
“嗯!还是娘娘想的周到!”齐乐瑶连着点头赞许,“娘娘虽有身孕在身,可气色却是越发娇艳了。再配上这支牡丹,大有国色天香之意啊。”
淑妃心中受用,嘴上却埋怨道:“哪来的什么国色天香?姐姐这般说,让本宫都无地自容了。”
齐乐瑶笑着凑上前去,附在淑妃耳边低声说道:“若不是国色天香,怎么能把陛下收拾的服服帖帖?”
淑妃红了脸,娇嗔地避了开去:“姐姐瞎说什么?”
齐乐瑶见她害了羞,抬眼速速环望一圈,复又问道:“太后呢?”
“早上御医去看过了,太后还是身子不爽,所以今日便不过来了。”淑妃身子笨重,坐不了一会便支撑不住,只得又软软倚回榻上。
齐乐瑶望着她的身形,忽然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一阵酸楚之意涌上心头。若是那日不曾发生那样的惨事,再过一个月自己就该临盆了。
想到这里,她悄悄撇过脸去,脸上的神色也暗了下去。
淑妃看出她的变化,大约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便朝坐在右手边的杨昭容使了个眼色。
杨昭容心领神会站起身来,从几案上端起一张盛满了各色鲜花的木盘,快步走到齐乐瑶身边,满面笑意地俯下身来说道:“郡主,您先挑了花吧。”
“这是?”齐乐瑶疑惑地抬头望着杨昭容,“这个时节哪来这么多花?”
“姐姐有所不知,这些花和本宫头上这朵一样,都是宫里的匠人在花房中精心培育出来的,不需等到花期便可以早早盛放。”淑妃插话解释道,“今日在座每位佳人皆可挑一朵自己喜欢的簪上。依本宫看,便从姐姐开始选吧。”
齐乐瑶点点头,目光在这些艳丽夺目的花朵上逡巡了片刻,然后伸手挑出一朵来:“就是它了。”
她选中的是一朵红色的芍药。这是一抹浓墨重彩的红色,浓郁、厚重,正如齐乐瑶本人一般贵而不艳,烈而不灼。
“这般雍容华贵的芍药确实与姐姐最为般配。”淑妃起身将花接了过来,轻轻替她簪上云鬓。
齐乐瑶笑着抬手抚了抚发间的芍药:“臣妾是个粗人,欣赏不来淡雅之美,只觉得这朵最显眼。花开一季,花期如此短暂,那便要索性开个畅快,把最浓烈的美留在这人世间。”
淑妃一听,立即笑着抚掌:“姐姐说的真好!既然姐姐选好了,那便让众妃嫔也挑吧。”
说完,她抬眼看了杨昭容一眼,杨昭容便轻挪莲步来到了右侧的一处坐席。
“公主是淑妃娘娘请来的贵客,嫔妾斗胆请公主先挑。”
原来虞朝颜早已入了席,只不过方才齐乐瑶来的晚了,只顾着与淑妃解释,没有留意到她。
齐乐瑶定睛一看,却见她今日穿了一件蓝质小花瑞锦的交领长裙,淡鹅黄的披帛曳地。她本就白皙,今日又薄施粉黛,更是肌肤胜雪。那一点红唇如同皑皑白雪之上的一片红梅,美得令人心惊。
“这……还是让娘娘们先选吧。”虞朝颜有些惊慌,忙要站起身婉拒。
“诶。”杨昭容笑着将她摁了回去,“有道是客为尊,公主既是客,自然就该先挑。” 归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