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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深宫凤鸣 君主仁心
日影西落。
太子府中一切如常。一个人影悄悄从西南角门窜了出去,探头探脑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如何?”太子赵弘嘉端坐在正殿中,烛火跳动映在他脸上。他与赵弘瑀长得并不是很像,他更像文美人,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看起来妖冶而邪气。
“臣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跪坐于下方的苏向庆揣度着说道,“煜王怎么看也不是那种能静下心来诵经拜佛的人。他做这件事,无非就是为了借机讨好陛下而已。”
“可是讨好父皇能做什么?”赵弘嘉身体微微前倾,细细思量着,“他现在除了有一个亲王之名,什么职务也没有。一天到晚就知道各处厮混,本宫看也就是为了在父皇面前献个殷勤而已。”
“殿下不可大意,毕竟煜王新立战功,而陛下这几年又对殿下您心存猜忌……”
“嗯。”赵弘嘉沉思片刻,又问道,“苏卿,你说弘瑀在天雄的时候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殿下是指……军资?”
赵弘嘉不置可否,只是眼中隐隐有些杀气。
苏向庆抚着胡须说道:“臣觉得,煜王和洛清篱应该都察觉到了。不过他们苦于没有证据,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查起来牵连甚广,会波及到朝中许多人,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贸贸然趟这摊浑水。何况如今陆奇已死,唯一知晓内情的人也没了。煜王在朝中根基浅,他即使想查估计也没有这个能力,至于洛清篱,太子对他可有把握?”
“这个人实在太难捉摸。”赵弘嘉摇摇头,“本宫与他示好,他不拒绝,可是他却又从不向本宫表明忠心。”
“烈马难降,何况洛清篱本就是人中龙凤,绝不会轻易臣服于谁、任人差遣。如今,他只要不与殿下对着干,殿下暂时便无虞。”
“你知道,本宫在军中毫无权力。洛骁那只老狐狸,狡猾了一辈子,到老了他更不会掺和任何事情。本宫早就看中了洛清篱,洛骁之后的人选非他莫属。本宫推荐他去领兵平叛,一来是想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二来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如果他能为我所用,本宫便可借助他控制禁军。”
“臣知道殿下的心思,但不可操之过急。目前太尉府的眼线也说了,洛清篱除了在军中处理军务便是回府看书养花,并无其他动静。”
“可是他那个弟弟却让本宫很不放心。弘瑀与他交情匪浅,竟然为了救他闯到洛府去。本宫着实是不愿洛清篱与弘瑀有任何瓜葛。”
“其实这个也不一定是坏事。”苏向庆晃了晃脑袋,捻着胡子说道,“洛清篱和他的弟弟势同水火,他弟弟与煜王交好,也许对殿下来说反而是好事。”
“嗯。煜王那边如何?”
“刚才眼线传来消息,煜王今日去探望了齐重卿,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府内抄写经书。”
“他倒是挺乖。”
“煜王越是如此,老臣越是觉得不放心。”
“让你的人继续盯紧了。”赵弘嘉交代完毕,准备起身,“本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见他要走,苏向庆立刻将他拦下:“殿下,臣还有一件事。”
“什么?”
“据说煜王安排洛清影住进了一处别院,并且用凝墨做熏香。”
“哦?”赵弘嘉听及此笑了笑,“本宫以为弘瑀舞刀弄剑惯了,始终都用不上凝墨。如今看来,这洛家的小子倒是帮了本宫的大忙。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可老臣总有些担心。”苏向庆皱眉道,“这个时候,若是两个人都病倒了,只怕会引人侧目啊。”
“嗯。”赵弘嘉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让你的人盯紧一些,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另外,还是想办法先把宫中的凝墨调出来。就算真是两个人一起病倒,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这几日燕安城中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暑热渐渐散去,一阵秋雨一阵寒。
赵弘瑀倒是没再怎么出门,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
这一日,他挨着洛清影待在西窗抄写经文,抄得手酸便放下笔搁在一边,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盯着窗外的雨丝。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洛清影不理他。
赵弘瑀讨个没趣,冲着门外的欢招喊道:“过来!本王这支笔用的不顺手,去让书房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瘦瘦的那个……”
“殿下是说阿永吗?”
“对!让他给本王换几支笔来,再送些墨过来,就是京城苍云斋上好的墨,他知道在哪里!”
“是。”
欢招差了一名小公公匆匆往书房跑去,不多时,阿永便端着赵弘瑀要的物件过了来。
“殿下,您要的东西到了。”欢招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好!”赵弘瑀眼皮也不抬,敲着书案说道,“让他拿进来吧。”
阿永将东西放在案上,正准备躬身退下,却听赵弘瑀说道:“墨干了,过来帮先生研磨。”
“是。”阿永也不敢抬头,低着头走过去跪下,挽起袖子开始研磨。
赵弘瑀撇撇嘴,看洛清影还不说话,便凑了过去:“我有个宝物,要不要看?”
洛清影搁下笔,转身看着他,盯了许久突然大笑:“你有什么宝物?无非是一堆金玉俗物罢了。”
“你看不起我!”赵弘瑀蹭地站起来,满脸通红。
他从贴身里衣掏出一个暗红色的锦囊,伸手递到洛清影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洛清影接过锦囊,看了几眼又甩了回去:“看这材质工艺也是一般,这叫什么宝贝?”
“你可别小看了它!”赵弘瑀仔细地抚了抚锦囊,小心翼翼地放进里衣,“这是舅舅给我的,说是可保我一命!”
“哦?”洛清影抬头看着他,一脸玩味。
“我告诉你啊……”赵弘瑀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意识到阿永还在一边,便立刻噤了声。
他轻咳一声,对阿永说道:“不用研墨了,你先下去吧!”
“是。”阿永将砚台放好,然后躬着身退了出去。
见阿永退了出去,赵弘瑀又笑嘻嘻挨在洛清影身边坐了下来。他向外探了一眼,又问道:“你说他会上钩吗?”
洛清影冷哼一声,继续提笔抄写经文:“这么大一条鱼,他怎么会放过。这种惟利是图的人,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向自己的主子邀功领赏。”
“嗯。”赵弘瑀点点头,继而说道,“明日便是甄皇后生辰了。”
“这经书也已经抄写得差不多了。你便按日子送过去吧!记得给太子送去一份。”
“知道啦!太子那份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你就放宽心吧!”赵弘瑀想了想,似乎又有些郁闷,“送完了经书,我还得好好想个理由怎么把你留在王府里,你那个兄长每天见我都是横眉冷对,看得我心里发毛。”
洛清影举起笔,重重敲在他的脑门上:“先把眼前事办好,再想其他。”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赵弘瑀便起了,他更换朝服,将抄写完毕的经书奁装好,准备入宫去。
一夜秋雨,廊檐下雨水如珠帘滴落。甄皇后便在这样阴冷的雨天迎来了自己六十大寿。
按说一国之母的六十生辰应该是举国欢庆,可是朝廷上下却似乎全将这件事忘之脑后了。
皇后整天在凤鸣宫中闭门不出,崑帝偶尔来探视。崑帝知道甄皇后的心结,便在寿辰这日一早,派程丘带着人来按规矩赐礼。
行完了一套典仪,甄皇后派人送走了程丘,准备继续回到佛堂礼佛。正欲起身,忽然听门外宫女传道:“娘娘,煜王殿下求见。”
“煜王?他来做什么?”甄皇后秀眉一蹙,“让他进来吧!”
“是!”宫女退下,不多时便引着赵弘瑀进了殿来。
甄皇后失势后久居凤鸣宫,足不出户。太子赵弘嘉自然是没有把她看在眼里的,倒是赵弘瑀,按照仪制一直按时来觐见朝拜。
“儿臣参见母后。”赵弘瑀跪地伏拜,言语中却透着阵阵喜气。
“平身吧!”甄皇后端坐在上,举手示意赵弘瑀起身,并命宫女引他入座,“听说弘瑀先前中了邪祟,情况紧急,连陛下都惊动了。本宫不便出宫,但也在佛堂中日日诵经,祈求我儿早日康复。如今身体都好了吧?”
“蒙母后关心,已经都好了。”赵弘瑀恭恭敬敬答道,“钦天监的刘大人已经查明,儿臣此次是被战事所累。天雄叛乱导致杀气过重,儿臣担心会影响到我大殷国祚,便抄写经书一千卷,为父皇和母后祈福。今日又恰巧赶上母后生辰,便将手抄的经书呈献于母后。”
说完,赵弘瑀便示意欢招带着几名小太监将经书捧了进来。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甄皇后欣慰地点着头,由身边宫女扶着起身,走到台阶下,打开其中一个奁盒,拿出其中一卷,轻轻铺开,“弘瑀有心了。这礼物本宫很喜欢。给你父皇的那份送过去了吗?”
“回母后,父皇的那一份已经送过去了。”
“好。”放下经卷,甄皇后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小玉,把这些经卷都送到本宫的寝殿里去。”
“是。”
小玉让人将经卷收好,便带着一众人又出了去。
赵弘瑀亲自将甄皇后送回坐定。甄皇后似乎大为触动,情致所动,竟有些哽咽:“这么些年,凤鸣宫中很少有人来。只有你还记得时时来朝见。齐重卿真是把你教得很好啊,估计你母亲惠妃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母后说的哪里话。”赵弘瑀乖顺地答道,“儿臣自小失去了生母,舅舅经常教育儿臣,母后是儿臣的嫡母,必须视如亲母。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如果连双亲都不能尽心侍奉,又何谈什么忠君报国?”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甄皇后听在心中却是一暖。她失去了儿子,顺带失去了皇后所有的威仪权势。宫中人情淡薄,可是赵弘瑀却还把她当作母亲看待。想及此处,她心中一阵酸涩。
“可惜,有人却不这么认为。”甄皇后收起感伤,慈爱地笑了笑,“难得你有这片孝心。启儿走了以后,凤鸣宫就一直这么冷清了。你若是不嫌弃,便常来坐坐。”
“能侍奉在母后身边,陪母后说说话、解解闷,儿臣就觉得很满足了。”赵弘瑀点点头,“不过……母后您也知道,孩儿不敢多来凤鸣宫,怕外面会有非议……”
见赵弘瑀有些瑟缩,甄皇后心下了然。她不由地升起一丝怒意:“什么时候尽孝心也成了打压兄弟的借口了?你想来随时就来,本宫倒要看看谁敢说什么!”
“母后!”赵弘瑀突然俯下身磕头说道,“母后息怒。”
“起来吧。”甄皇后缓了缓,“本宫虽然常年居于深宫,但可不是山野村妇,什么人安的什么心,本宫一清二楚。弘瑀,今后若有人敢欺负你,一定告诉母后。”
“母后,儿臣并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儿臣尽孝乃是天经地义,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儿臣一向闲散惯了,倒也不在乎外面的流言。只要母后开心,儿臣便放心了。”
“你能这么想,本宫很是欣慰。不过本宫心里有数,绝不会坐视别人存心欺负我儿,我儿放心。”
“是,儿臣谢过母后。”赵弘瑀感激地垂首答道。
甄皇后满意地看着他,心间激荡起一股久违的暖意:“今日一早陛下派人来行赏,本宫这里也是一团乱,就不留你了。”
赵弘瑀笑着起身,上前搀起她:“那等母后哪日不忙了,儿臣再来入宫探望。”
“好。”甄皇后握着他的手,仔细摸了几下,眉头一皱,“这手怎么这么冷?天气渐凉了,要记得多穿些衣物。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切不可肆意贪凉。”
“谢母后关心,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说完,赵弘瑀跪在地上又给她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甄皇后站在殿前的廊檐下,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沉寂多年的心终于得到了慰藉。丧子多年的她,忽然有一种儿子回来了的错觉。
抬头望去,雨势似乎比早上小了一些。宫角一方的天空,隐隐泛出了白光。
殿前司内,章延泽看着洛清篱,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憋了回去。
“有什么事就说吧!”洛清篱停下笔看着他,一脸好笑,“你什么时候也如此婆婆妈妈了?”
见自己的窘状被他发现,章延泽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大人,您就真的不管二公子的事情了?”
“我怎么管?他翅膀硬了,有靠山了,我想管也管不了啊!”
“可是……”
洛清篱抬手打断他:“那天你从煜王府回来不是说了吗?清影只是帮助煜王抄写经文,抄完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说完,他提笔又准备继续处理公文。
见他如此敷衍,章延泽忍不住小声嘀咕:“大人明知道二公子那不是真心话。”
洛清篱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窗外:“清影想提醒你的不就是这个吗?”
章延泽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大人既是知道,那有何打算?”
洛清篱摇摇头:“没有。”
“大人!”章延泽忧心忡忡,却没想到他竟毫不在意。
洛清篱哈哈大笑,随即搁下笔走了过来:“你想打草惊蛇?还不如听之任之。”
“唉。”章延泽低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如今真是束手束脚,做什么都不畅快。”
洛清篱负着手打量着他,忽然问道:“今日是皇后的寿辰吧?”
“好像是的。”章延泽想了想,“皇后失势多年,她那凤鸣宫比冷宫也差不多,哪里还有人记得她的寿辰?”
“但是咱们陛下心中对皇后还是放不下的。”
“是啊,虽然当年皇后因为前太子的事情受到了牵连,但是陛下也并没有加罪于她。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是依礼制发放,从未中断。”
“宫中人情淡薄,君王一念之间便可左右臣子的命运。”洛清篱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有时间给你养花种草,你便好好珍惜吧!天雄关不可无大将镇守,过不了几日,陛下定会命众人推荐镇守天雄的将领人选。估计这人选之事没那么简单。”
“大人觉得陛下会派谁去?”
“朝中禁军武将正值新旧交替之际,老将皆是迟暮,年轻将领又没有什么领军的经验。恐怕陛下还是会从现任边境守将中选择。”
章延泽似有所思:“不管谁去,一旦接管,必然会接触到之前军资的问题。所以太子一定会插手此事。”
“是的。”洛清篱点点头,“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看来一场风暴就快来了。”
“大人,您看我们要不要做什么对策?”
“什么对策?”洛清篱笑笑,“静观其变即可。”
“大人莫不是心中已有答案?”
洛清篱走到几案边,沾着杯中的水写了一个“曹”字。
章延泽看了,连连点头道:“末将也觉得非此人莫属。”
“这只是猜测罢了。”洛清篱抹去字迹,又微微叹息,“朝中事务瞬息万变,谁又能猜得准呢?”
说完,他又指着章延泽叮嘱道:“你若是真的闲,便帮我多留意一下清影的动向。”
“这个大人放心!”章延泽一拍胸脯。
洛清篱想了想,言语间依旧隐隐透着些忧虑:“他毕竟是洛府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洛府相关,所以你一定要多加注意。”
“末将明白!”章延泽抱拳答道。等了片刻,见洛清篱似乎没有什么要嘱咐的了,他便退了几步准备出去。
“等一下!”洛清篱忽然又叫住了他,“天雄的事先不要查了。”
“啊?”章延泽一愣,“可是……”
“先不用查了,把你的人都收回来。”洛清篱斩钉截铁地说道。
章延泽不敢违抗,只得讪讪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这边赵弘瑀在宫中办完所有的事情,匆忙回到了府中。刚一进门便揪着欢招问道:“先生呢?”
“回殿下,洛公子说是今日不适,尚未起身。”
“哦。”赵弘瑀点点头,“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呢?估计是这几日连着下雨着了凉。无妨,本王先换了衣服再过去看他。”
赵弘瑀直接回了书房,低头看去,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
“快!”欢招招呼着两边的下人,“快替殿下更衣!”
一堆人手忙脚乱地替赵弘瑀脱下湿衣服,拿热布巾擦拭干净,然后再拿来干净的常服替他换上。赵弘瑀衣服湿得厉害,里里外外全都换了一遍。
阿永眼尖,看见那个锦囊从里衣中滚了出来,夹在那堆湿衣服里。
他不动声色,一边假意帮着婢女们收拾衣服,一边将锦囊偷偷藏进了口袋。
“殿下!殿下!”门外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殿下,不好了!洛公子他……”
“先生怎么了?”赵弘瑀一个激灵,一把揪起小太监的衣服。
“公子他一直未起,奴才去唤他也没有回应。奴才斗胆上前,才发现公子面色发红,一脑门的汗,似是病得不轻啊……”
“怎么不早说?”赵弘瑀松开小太监,抬脚就出门。
欢招手里拿着赵弘瑀腰间的玉佩,一边跑一边喊:“殿下!慢点!玉佩……玉佩还没戴好呢!”
赵弘瑀耷拉着半扇外衫,匆匆忙忙冲进了里间:“先生!”
“我没事。”洛清影挣扎着撑着胳膊想要坐起,赵弘瑀一把将他扶住。
“都病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赵弘瑀嘴上虽是责备,面上却是掩不住的担忧,“肯定是这几日陪着我连日抄写累着了!”
洛清影扶着他小声说道:“我想清静清静。”
“好!”赵弘瑀点点头,转过脸来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欢招,你带人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先生休息。”
“是!”欢招看看手里的玉佩,叹口气,然后招手带着一帮人出了去。
看着欢招他们出去,赵弘瑀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戳了戳洛清影:“你这病装的不比我差啊!”
洛清影探头又查看了一遍,确认屋内没有他人,才缓缓坐起身。再看赵弘瑀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手提着赵弘瑀耷拉在地上的半扇外衫,一边揶揄道:“你怎么这么狼狈?”
“我得演足了啊!听说你病了,我还不得什么都不顾就奔过来?足够慌乱,才能让那人有机会下手啊!”赵弘瑀很是不服,努力拽着想要穿上外衫。
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洛清影差点没笑翻过去。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如此窘迫的样子。
“过来!”洛清影忍着笑。
赵弘瑀虽是不情愿,但也自暴自弃不想再和衣衫较劲,便慢慢挪的近了些。
洛清影一边帮他整理衣衫,一边小声问道:“如何?”
“很顺利。阿永这个时候应该着急要把锦囊送出府,暂时不会盯着我们。”
说完,他又把洛清影摁回榻上,自己在一旁坐下:“外面下雨了,你只着里衣,小心别冻着。”
洛清影坐好,继而认真问道:“皇后什么反应?”
“说实话,我觉得她挺可怜的。”赵弘瑀低下脑袋,“弘启病逝以后,她就一直足不出户。今日是她的寿辰,一国之母的生辰啊,除了父皇赏赐以外,竟然都没有人去为她贺寿。”
“朝廷里的人都乐意去锦上添花,却不知只有雪中送炭才会更令人感怀。”
“先生说的是。我都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舅舅让我要视她如亲母,便能明显感觉到她内心的震动。”
“嗯。如今你要慢慢地与她走的近些,不要让太子起疑。与她相处之时也不要过于拘束,甄皇后丧子多年,你与她多说笑,她反而会有承欢膝下的感觉。”
“好,这个我在行!”赵弘瑀一拍胸口,“不过今日我去见父皇,倒是听到他和程丘嘀咕天雄将领人选的事情。”
“这也是我这几天在想的事情。”洛清影低头揪着被角,“我在想陛下会派谁去?”
“禁军里能拉得出来的基本都是些老骨头,要不然就是一帮未经沙场的年轻人,父皇肯定是不放心的。”赵弘瑀想了想,“难道会让洛清篱去?”
“不会。”洛清影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就像你说的,禁军将领目前青黄不接,好容易兄长现在可以独当一面,陛下绝不会让他去戍边。我倒是觉得,陛下有可能会从其他戍边的将领中挑选。”
“不管挑谁,都要接手天雄那堆烂摊子,那就必然会接触到之前太子私贩军资的事情。太子必定会插手此事。”赵弘瑀恨恨地说道。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按说叶洵也算朝中老将,太子怎么敢动他的军资?”
“这……”
“除非叶洵也知道这件事,并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叶之雄却不能眼看着朝廷的军饷被他们就这么私吞。”
“你是说叶洵和太子之前就有勾结?”
“现在还不好说。”洛清影摇摇头,“我们手里的线索太少了。”
“或许叶洵迫于太子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可叶之雄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赵弘瑀这么说着,可也没理出什么头绪,“也不知道章延泽查的怎么样?”
“不用想都知道不怎么样。”
“为什么?”
“兄长现在不能明显违逆太子,就算再查也必然要加倍小心。再加上太子已有提防,这暗中查案的难度就更大了。”
“那就不查了?那些人都白死了?”
“现在查,很容易给太子留下口实,到时候害人害己。那些人当然不能白死。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作为君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求真相,而是权衡利弊、均衡各方势力。在你有能力的时候去做与之相符的事情,能力不及,绝不可意气用事。如今情势,你再去硬查,就是意气用事。”
赵弘瑀听着,良久没开口。
洛清影知道话说的重了,却又想到以后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还是尽早让他明白的好。
“我知道这个道理。”赵弘瑀的情绪有些低落,“可我以前一直向往能行侠仗义、快意人生。如今突然要改变,我还是不习惯。”
“好了!”洛清影轻轻杵了一下他的肩头,“这些事我会替你想。你还是开开心心去做陛下和甄皇后的好儿子吧!”
“可我不能总这么依赖你。”
“我是你师父,我得看着你一辈子啊!”
这句话让赵弘瑀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他盯着洛清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问道:“方才我便想问你,你这病怎么装得这么像?我也以为你真的病了。”
“我本来就体弱,捂在被子里一会儿就觉得窒息,汗如雨下,然后就会这样了!”
“原来你是憋的啊!”赵弘瑀笑着拍掌,“不过你这身子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
“我倒没事。”洛清影不以为意地笑笑,“只是这天雄新任将领的事,你还需多打听。”
“嗯。”赵弘瑀点头,“你可有什么想法?”
“既然陛下不会从禁军里挑人,那就只会从戍边的将领里挑选。你可还记得曹晖?”
“曹晖?当然记得,平定天雄叛乱他也是功不可没,而且舅舅还说过他是镇南神策军将军曹郃的孙子。”说到这里,赵弘瑀突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父皇会属意曹晖?”
“曹晖跟随曹郃在南境多年,有戍边的经验,有平定天雄叛乱有功,派他去的可能性很大。”
听闻曹晖可能会入主天雄,赵弘瑀有些侥幸,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犹疑:“曹郃与舅舅是故交,太子又怎么会同意?”
“天雄是大殷的西北门户,一旦失守就等于西境大开,经此一事,天雄急需一名有经验、有资历的将领坐镇,才能护佑大殷西境的安宁。这是现实,陛下也必须面对。如果太子不同意,他就必须再另推举一名将领。放眼满朝文武,哪里还有比曹晖更合适的人选?陛下选曹晖,那是因为除了他无人可选。”
“确实。”赵弘瑀歪着头想了想,“先生是想为曹晖铺路?”
“既然曹郃与侯爷有私交,你与曹晖又曾经并肩作战,也算相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
“好,等父皇选派天雄新将领的时候,我便力挺曹晖。”
“那倒不必。”洛清影微微一笑,“你不必贸然开口,毕竟侯爷与曹郃是旧识,你开口的话太子必然会怀疑你与曹郃私下有来往,如今你只管韬光养晦即可。”
赵弘瑀不解:“那这件事谁会去说?”
“首先,朝中无人是事实,太子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不能立刻找一个比曹晖强的人出来。其次,我们要将太子一军,让他自己当着陛下的面把他那点鬼心思说出来。”
赵弘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做?”
“这件事恐怕还要麻烦侯爷,让他与曹郃将军商量一下,让曹晖自荐。”
“这应该不难。把曹晖从一名副将提拔成镇守一方的将军,这对他们曹家来说是好事。况且舅舅开口,曹郃应该不会拒绝。”
洛清影点点头,“之后陛下必定会在朝堂上商议此事。按照太子的性格,他不会出面,应该是让苏向庆来反对。侯爷不必力保曹晖,只要询问苏向庆有何人选,不管他提出什么人,那人资历必然都是比不上曹晖的。”
“如果父皇征求洛太傅的意见,按照太傅的为人,他应该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赵弘瑀说完,偷偷瞄了他一眼。
岂料洛清影并无难色:“父亲之所以中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朝中风气如此,不求自保又如何能在朝中立足?即使父亲不帮任何一方说话,那边也算是帮了我们。毕竟曹晖是眼下最好的人选。我不担心父亲,只担心兄长的反应。”
“你说洛清篱?”赵弘瑀想了想,忽然计上心来,“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探一下他的想法。”
“什么办法?”
“章延泽。”赵弘瑀狡黠地笑道,“你怎么把他忘了?”
“不可。”洛清影断然拒绝,“万一兄长也想借着他来试探我们,那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息:“我始终看不懂他。他不喜欢我,可以把我送走,为什么还要允许我每月回家一趟?他不愿意我与京城官宦交往,为何又允许我来煜王府?他自视甚高,不愿与朝中小人为伍,更不愿被太子这种人所用,可是太子对他示好他也不拒绝。我是真的看不透。”
“我觉得洛清篱骨子里是瞧不上太子的。或许他也是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话说到这里,一名小太监突然来报,说是章延泽到访。
赵弘瑀不禁失笑:“这人还真不禁念叨,请他来这里吧。”
小太监急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便领着章延泽踩着雨点进了正厅。
洛清影已经穿好衣服,和赵弘瑀坐在堂上等着他。
“你怎么又来了?”赵弘瑀故作不悦,带着挑衅的意味看着他。
章延泽也不畏惧,正色答道:“回殿下,要不是殿下把我们家二公子带跑了,末将也不会总这么叨扰。毕竟末将也是有公务在身的人。”
他这么一说,赵弘瑀反倒笑了,指着他对洛清影说:“你在府中的时候也没见他对你这么好。”
“二公子在府中的时候有大人和太尉照顾,末将自然放心,现在跑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末将自然是不放心的了。”洛清篱让章延泽停止查探天雄的事情,多少让他有些愤懑,如今听赵弘瑀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忍不住又呛了回去。
赵弘瑀也不生气,指着一旁的位子说道:“坐吧!坐下再说。”
待章延泽落座,洛清影起身走到门边,和欢招低语了几句,然后走回来对赵弘瑀点点头,继而在章延泽对面坐下。
章延泽见这阵仗,心中有数,小心翼翼地向门外张望一番。
洛清影见他如此谨慎,便宽慰他道:“无妨,今日没有小人在侧。”
赵弘瑀歪着头盯着他,忍不住催促:“章将军,有话但说无妨。你一次一次来,不担心你家大人不满吗?”
“末将是瞒着大人来的。”章延泽听出他有意针对自己,便转身看向洛清影,“大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二公子的。末将知道二公子不信,但大人真的很担心您。他不想让您与他一样,在朝中受人牵制、任人摆布。”
洛清影刚想开口,却被赵弘瑀打断:“章将军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男儿之志,本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怎么能畏缩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求得一己之全呢?”
“连一己之全都求不了,又何来齐家治国平天下?”章延泽也不退让,一句话顶了回去。
赵弘瑀被噎了一下,刚要再开口,就被洛清影止住:“好了,难得这么一会儿可以自由说话,你们就全用在吵架斗气上了?”
那两人听了这话,自知理亏也就不再言声。
沉默片刻,章延泽依旧忍不下心里的话,又恳切言道:“末将就是觉得二公子以后不要总把大人往坏处想,大人真的不是坏人。”
“我知道。”洛清影叹了口气,“也是有劳你了,总是来看我。”
“二公子客气了。”章延泽拱了拱手,“其实末将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章延泽迟疑了一下,然后转首看向赵弘瑀:“末将是来求殿下的。”
“没见过这么求人的。”赵弘瑀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然后正了正色问道:“什么事?”
章延泽拱手说道:“上次末将来王府传递消息请殿下帮忙时,曾经向殿下透露过天雄军资的事情,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本王当然记得。”赵弘瑀点点头,“不知将军现在查得如何?”
章延泽长叹一声,很是失望:“太子有了提防,大人担心再查下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暂时命我停止一切行动。目前末将手上掌握的情报很有限,知道事情真相的证人基本都不在了,所以……唉……”
赵弘瑀与洛清影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情况与他二人方才的分析差不多。
赵弘瑀心中有数,便又顺势问道:“那将军求本王何事?”
反正话已出口,章延泽也没了退路,便鼓足了勇气说道:“末将总是觉得不甘心。太子实在是胆大妄为,竟然敢私贩军资!我不能查,可是总有人要去查。殿下是皇子,地位崇高,所以我想……”
“你是想让殿下去查?”还未说完,洛清影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章将军,这件事情殿下不能做。”
章延泽有些惊讶地望向他,本想问为什么,但自己心中也了然,煜王犯不上得罪太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末将明白,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可是二公子以为殿下对太子一味容忍,太子就不会对殿下下狠手吗?”
“本王自然知道太子对本王一直有戒心,但是这种节骨眼上……先生说得对,本王还是宜静不宜动。”赵弘瑀听着二人的话头,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
“戒心?”章延泽嘲讽地笑了笑,“殿下恐怕想不到,早在天雄平叛之时,太子就已经对您动了杀机了吧?”
此言一出,赵弘瑀不禁一个哆嗦:“你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大人刚到崇固的时候便接到了太子殿下的密令,希望可以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殿下。太子的用心应该不用末将多说吧?大人一直不愿这么做,可太子的密令一道接着一道,大人别无他法,这才勉强派您去攻打天雄。天雄关名义上是叛军老巢,而实际上天雄军的精锐部队已经被叶之雄带走,留守的不过是老弱病残。大人特意在战前替您想好了作战计划,又命末将陪同您前去,让末将暗中相护。这样,大人对太子有了交代,也能尽最大限度保证您的安全。若无大人,您真的以为能活着从天雄回到京城?”
“放肆!”赵弘瑀的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拍案而起,“章延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在构陷当朝太子,足以将你送进天牢了?”
“末将不敢!”章延泽立即起身跪下,“殿下,末将所言句句属实!”
“你!”赵弘瑀气得指着章延泽,却一半是怒一半是惊,半天说不出话。
“殿下息怒!”洛清影站起身,几步向前,拦住赵弘瑀,“殿下,章将军不是妄言之人,但是此事重大,需从长计议,切忌自己先乱了阵脚。”
见赵弘瑀缓了怒气,洛清影示意章延泽起身,“事关太子,有无真凭实据,你方才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便是大罪。殿下骂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末将明白。”章延泽自知理亏,悻悻地垂下头去。
洛清影见他不再妄言,又缓了语气问道:“我有些话想问你。当着殿下的面,你可要想如实回答。”
章延泽瞄了赵弘瑀一眼,见他的怒气似乎也消了下去,便点头道:“末将定如实相告。”
“如果你是为了激将殿下替你去查天雄之事而编造了这些话,你可知后果之重?”
“二公子,末将发誓,绝不敢胡言。”
“既然如此,为何之前不说?”
“因为大人交代过,怕说了之后殿下会贸然生事,反而对殿下不利。”
“那如今为何你又说出来?”
“因为……”章延泽语塞,面露羞愧之色,“二公子恕罪!此事千真万确,但末将确实也是私心想激将殿下,才贸然说了出来。”
“好。”洛清影了然,“章将军,这件事既然兄长不让你说,你便权当没说过,殿下也自当没听过。”
“二公子,我思虑欠周,是我鲁莽了。”章延泽羞愤难当,又跪下身去。
“好了。”洛清影再次扶他起身,“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天雄一事殿下心中有数,你就放心吧。如今天雄已定,边境不可一日无将,不知陛下会派何人继任天雄将领一职。如果是太子的人,即使殿下有心再查,恐怕也终究无果……可怜了那些死去的将士,冤屈终是无法洗雪了。”
“二公子说的是。”章延泽沉默了片刻,沉痛着开口道,“其实大人也和末将说过此事。只是大人觉得陛下会属意曹晖将军,末将觉得曹晖将军与太子并非一丘之貉,所以才会贸然前来请殿下相助。如今想来,确实是我鲁莽了。”
“原来如此。”洛清影欣慰地点点头,“如果是曹晖将军的话,也许还有机会。”
“是啊!末将与曹晖将军曾经有过短暂的接触。他辅助曹郃将军征战多年,年纪轻轻便立下汗马功劳。尤其那背上一条条疤痕,都是大大小小的战役留下来的。对军人来说,这就是最高的勋章。”章延泽说着,却又有些失望,“可是大人对这件事却不怎么上心。他现在宁可养花种草,也不愿掺和到朝中去。”
“兄长如今身不由己,还望你多体谅。”
“末将明白。二公子放心。”
见他说的认真,洛清影终于安下心来:“既如此,你的意思殿下已经明白。你先回去吧。”
“是。”章延泽看看他,又看看赵弘瑀,拱手行礼准备离去。
“等一下。”赵弘瑀突然叫住了他,“本王答应你,天雄的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章延泽一愣,却又没说什么,只复又郑重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待他走远,洛清影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看来兄长与我们想法一致,而且他并不想插手此事”
赵弘瑀却丝毫没有喜色:“太子早已想除我而后快,原来竟然是洛清篱暗中救了我,可我却一无所知。”
见他悲愤难抑,洛清影也跟着摇了摇头:“我说过,兄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我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赵弘瑀压着心中的愤懑,缓步走下台阶,来到洛清影身边:“先生也不必多想,如今的情势越加清晰。洛清篱是什么人与我无关,但是目前可以确信的是他暂时还没有完全成为太子的爪牙,不会明目张胆与我为敌。只要他保持中立,我便有可趁之机。”
“兄长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与太子之流沆瀣一气。”洛清影点头,因为内心的想法得到印证而暗自松了口气。
赵弘瑀看破他的心思,便又笑着夸道:“你真是厉害,竟然就这么把话套了出来。”
洛清影苦笑了一下:“我也是勉强一试,主要是章将军心怀坦荡,也并未视你我为敌。倒是显得我小人心计了。”
正在这时,欢招忽然趋着步子进了来,凑在赵弘瑀身边小声说道:“殿下,那人回来了。”
“嗯,知道了。”赵弘瑀心领神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本王陪先生在这里用午膳,你去准备吧。他胃口不好,清淡点就行。”
二人用了膳,下午赵弘瑀便回书房去了。洛清影一个人待在屋里看看书,倒也清净。
到了晚上,赵弘瑀传令下去,说是洛清影身体不适,还是早早休息为好,就不过去一起用膳了。
忙了一天,赵弘瑀自己也是乏了,准备早早休息。
欢招和往常一样伺候他更衣洗漱。待换了衣服,他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往衣襟里一摸,顿时大惊失色:“哎呀!我的锦囊呢?”
“什么锦囊?”欢招跟着吓了一跳。
“一个暗红色的锦囊!”赵弘瑀说着,便没头没脑地开始乱翻,“快!快!把灯都点上!都给本王找!”
“是!是!”欢招让人电商等,又指着几名宫女帮着翻腾。
他一边找一边问道:“殿下,您先别急!您最后见到这个锦囊是什么时候?可有印象?”
“这个……”赵弘瑀直起身,转着眼珠想了想,猛地一拍手,“今日本王从宫中回来时还见着了!就在书房更衣那会儿!”
“那是不是丢在书房里了?”欢招跪在地上,本来是要钻到床榻下面,一听这话,赶紧退了回来。
“快去书房看看!”赵弘瑀一听这话,带了风一样往外奔去。
“殿下!慢点!夜路黑!小心别摔着!”欢招忙不迭地跟上来,又对一名小婢女说道,“快去书房,告诉管事的阿永,就说殿下东西丢在那里了!赶紧让他掌上灯去找!”
“是!”小宫女领了命,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赵弘瑀衣衫不整地冲进书房,一头撞上正在点灯的阿永。
“奴才该死!”阿永噗通一声跪下,赵弘瑀连正眼都懒得看他。
“起来!快帮本王找东西!”
“是!奴才遵命!”阿永忙不迭站起身准备去找,突然又求救似的望着欢招。
“看什么?”欢招一瞪眼,继而明白过来,连忙说道,“一个锦囊,暗红色的。”
“奴才知道了!”阿永连连点头,迅速趴下身去。
一时间满屋子人仰马翻。
“殿下!殿下!”一个小婢女从卧榻下面爬出来,慌慌忙忙朝赵弘瑀跑过去,“殿下,找到了!”
小婢女手捧着一只暗红色的锦囊跪在赵弘瑀面前。
“是!就是这个!”赵弘瑀喜不自胜,夺过锦囊,轻轻拍拍上面的灰,又小心地塞进里衣,“赏!欢招,你替本王重赏这个丫头!”
说哇,他又转头瞄了一眼跪趴在一边的阿永,意味深长地说道:“欢招,以后本王的东西要看仔细了。本王困了,回去睡了。”
“是。”
赵弘瑀大步迈了出去,欢招紧紧跟在后面。
回到芙蓉阁,赵弘瑀又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在欢招的伺候下上了榻。他躺在榻上,拿出那个锦囊,打开来仔细看了一会,然后笑了笑,将他收好,放在枕头下面。
阿永完全不知道这其实只是赵弘瑀和洛清影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他趁着中午那一场慌乱,偷偷出府,把赵弘瑀的锦囊交给了太子。
太子赵弘嘉彼时正在处理公务,接到锦囊立刻遣人找来了苏向庆。
苏向庆行了礼刚落座,太子便屏退众人,命阿永再把事情说一遍。
“是。”阿永伏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回禀道,“前几日,煜王和洛清影聊天时说漏了嘴,说是淮安侯曾给他一个锦囊,可保他无虞。今日煜王从宫中回来,被雨淋湿了衣服,欢招公公伺候他更衣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洛清影病了。煜王他们手忙脚乱,奴才便趁机将这个锦囊偷了出来。”
苏向庆捋着胡子听阿永说完,转头望着太子:“殿下,那锦囊呢?”
阿永爬起身,从太子手中接过锦囊,递了过去。
“本宫已经看过了,苏卿不妨再看一眼。”
太子示意苏向庆打开锦囊。苏向庆将锦囊放在手中反复观察了一番,然后打了开来,取出内里一方素绢。
打开素绢,上面写了几个字:可借甄后藩郡封王。
苏向庆沉吟片刻,问阿永:“煜王是在什么情况下说漏嘴的?说完之后有何反应?你务必细细说来!”
“煜王殿下是与洛清影抄写经书时说漏的嘴。当时他命奴才在一边研墨,殿下跟洛清影说话,洛清影并不搭理,殿下觉得没面子,就说自己有一个宝贝,洛清影这才好奇搭话,殿下说出了锦囊之事。殿下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就立刻打发奴才退下了。所以奴才只知道有锦囊这么回事,并不知里面说了什么,否则奴才早就来回禀太子殿下了。”
“嗯。”苏向庆听完微微颔首。
“怎么?苏卿是觉得有问题?”太子问道。
“殿下,如果按照煜王所说,这锦囊是淮安侯给的,而且关乎性命,那他就不得不谨慎小心。如此这般泄露出来,臣恐怕其中有诈,所以才问问当时的情况。”
“那苏卿觉得如何?”
“殿下觉得呢?”苏向庆反问道。
赵弘嘉沉吟,继而说道:“依照弘瑀的性格,因为显弄而说出锦囊的事也不算奇怪。”
“嗯。”苏向庆似乎很是赞同,“咱们这位煜王殿下平日里和那帮武夫们待的久了,武人脾气倒是不少。武人嘛,喜欢炫耀,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也说得通。”
“那么你觉得这确实是齐重卿给他的东西?”
“有这个可能。从字面上来看,齐重卿是想让煜王攀附甄皇后,谋取一个藩王之位。煜王在皇后生辰之日入宫拜见,不正是想与她示好?”
“甄皇后早已失势,但她与父皇是少年夫妻,感情还是有的,所以父皇这些年来对她已是不薄。依附于她,虽无什么太大用处,但是以父皇对皇后的态度来看,也没什么坏处。”
“太子殿下说的是。而且煜王还能因此博得一个孝子的贤名,可以赢得陛下的好感。”
赵弘嘉笑了笑,似有嘲讽之意:“齐重卿想让弘瑀成为藩王、远离朝堂,这与他一贯的做法也算相符。对于弘瑀来说,外封藩王,不算是难度很大的事情,只要博得父皇欢心就可以。”
“如果这个锦囊属实,那么齐重卿的意思就很明确。弘瑀依附甄后,一来可以增加陛下对他的好感,二来可以让甄后替他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以达到封藩的目的。”
“嗯。”赵弘嘉眯着眼睛,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弘瑀便不会觊觎这东宫之位。”
苏向庆沉思片刻,却又不敢笃定:“臣有一点想不明白,这齐重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给煜王留个锦囊?”
赵弘嘉点点头:“本宫也是想不明白。这一段时间,齐重卿一直在家中养病,说是久病不愈。父皇之前曾经提及过,说洛骁和齐重卿这些朝中的老人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朝臣青黄不接,用人之时常常捉襟见肘……”
苏向庆似有顿悟,忙顺势说道:“也许齐重卿是自觉时日不多。煜王生性顽劣,也没什么心计,他怕说了一次殿下也记不住,索性就留下这么个锦囊好随时提点他。”
“这么说的话,这件事情也能说得通。”赵弘嘉看着他手中的锦囊,若有所思,“齐重卿经历过赵弘启的事情,他应该懂得如何才能在朝中自保。他想让弘瑀走他的路,收敛锋芒,不与本宫为敌。”
“嗯。”苏向庆看看锦囊,又看着阿永问道,“煜王今日入宫是给陛下和皇后敬献佛经去了?
“是。煜王殿下今日已经给宫里送过去了,而且还给太子殿下送了一份。”
听到这些,苏向庆心中的疑虑不禁减少了许多:“这煜王看来果真是按照齐重卿的意思在行动了。”
“他可真会挑日子,今儿是甄皇后的寿辰。”赵弘嘉嘴角斜挑,鄙夷地笑了笑,“说实话,今早本宫收到煜王府送来的经书时也是一惊。也好,他若真心如此,也省得本宫在他身上再费心思了。”
“是啊。殿下您好容易走到这一步,虽然陛下如今对您有些微辞,可是大势已定,陛下也不会轻易动摇国本。只要煜王不找事,那么就天下太平。”
“嗯。”赵弘嘉点点头,继而看向阿永,“你做得很好,待会下去领赏吧。趁着煜王府里乱糟糟的还没人注意到你,你赶紧回去,免得引起怀疑。另外,把这个锦囊原封不动带回去。你是从什么地方拿的便放回什么地方。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弘瑀必然会发现。你懂本宫的意思?”
“奴才明白。”阿永跪爬到苏向庆跟前,取回锦囊,又磕了几个头,慢慢退了出去。
等阿永出去,苏向庆又小声提醒道,“以后殿下要多留意甄皇后的动向了。”
“本宫知道。”赵弘嘉眯着细长的凤眼盯着门外,“她虽已经无力再与本宫抗衡,可是本宫不想再听见后宫中有任何不安定的声音。”
翌日,赵弘瑀早起去上早朝,他休息多日,第一日上朝便在隆熙殿门口遇见了赵弘嘉。
“弘瑀啊,这便来上朝了?”赵弘嘉负着手瞧着他,一脸的关爱之情,“上次你病得厉害,兄长本来想去探望,可惜公务繁忙。弘瑀可不要见怪啊!”
“臣弟不敢!”赵弘瑀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太子殿下奉命监国,替父皇分忧。臣弟这些小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你能这么想,本宫就安心了!”赵弘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身体不舒服,本宫可向父皇替你多告几天假。”
“无妨!”赵弘瑀摇头笑了笑,“多谢太子关心,臣弟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赵弘嘉依旧一脸慈爱,“以后还要弘瑀助哥哥一起处理政务,替父皇分忧啊!”
“臣弟遵命。”赵弘瑀乖巧地答道。
赵弘嘉满意地点点头:“好,你这便与本宫进殿等着圣驾吧!”
“是。”赵弘瑀说完,便跟在他身后进了殿。
皇子与大臣列位不久,崑帝便御驾临朝。
众臣行完跪拜之礼,崑帝便发了话。
“此次穆州水患,虽然有齐重卿率兵赈灾、平定诸地暴乱,但是穆州知州上奏,说是灾后难民众多,四方迁徙,途有饿殍。朕听闻,痛心疾首,夜不能寐。虽已着户部拨出银两,可是朕觉得如此之事,不可再出,必须想出一个可以及时救助灾民的方法,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便可提前应对,免得再亡羊补牢。众爱卿可有什么对策?”
苏向庆向前一步站了出来答道:“陛下如此体恤百姓,实乃我大殷子民之福啊!灾后安民之事向来棘手,陛下英明,如果能建立一套完整的机构来专门做这件事情,自然是好。可是没有灾情之时,这机构和人事就会闲置,占用朝廷资源。”
“那以苏卿之见,如何处理?”
“启禀陛下,臣以为处理灾情只可随机应变,难以设立常设机构。”
“可是灾民流离失所,实在是朕不忍心见到的。户部就算再快,拨出银两也需要一定时间,等这些钱到灾民手中,不知又要多长时间。”崑帝叹息道。
“这……”苏向庆语塞,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退了回去。
见朝臣都不吭声,崑帝站了起来:“你们都回去给朕好好想想。如果有人可以想出好办法,朕重重有赏!”
“是!”众臣领命。
崑帝微微颔首,又看向太子:“弘嘉。”
“儿臣在。”听见崑帝召唤,赵弘嘉站了出来。
“你监国多年,朝中事务你最熟悉。你是未来的君主,除了想着如何稳定朝臣,更要重视民生疾苦。这件事,你带着大臣们周全计议。”
“是。” 窃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