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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险象环生 力挽狂澜

窃生记 室鞅 32746 2021-04-06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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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险象环生 力挽狂澜

  翌日,崑帝便正式下旨将煜王赵弘瑀的功课教授事务授予了洛清篱,并让煜王入殿前司学习事务,准许他给煜王派遣任何差事。

  第三日,赵弘瑀便带着洛清影去了殿前司。

  洛清篱和章延泽一早便在衙门里等候,见到赵弘瑀依例行礼:“臣参见煜王殿下。”

  “大人请起。”赵弘瑀不太自然地干笑了两声。

  待洛清篱起身,洛清影也上前依例行了礼。

  “父皇有命,大人为师。所以请洛大人上坐。”赵弘瑀恭恭敬敬地微微躬着身子,指着上座请洛清篱入座。

  洛清篱有些诧异,但也觉得是情理之中,便上前坐定。待四人都坐好,他才郑重说道:“既然陛下让殿下来我殿前司熟习公务,臣也只能依旨行事。军中事务繁杂而严谨,若殿下有任何受不住的事情,还请及时与臣说明。”

  赵弘瑀眼珠子一转,脱口问道:“本王若是说了,大人如何处理?”

  “臣将如实禀明陛下,臣不适合教授殿下,请陛下收回成命。”洛清篱答道,声音虽不重,但字字都敲在赵弘瑀心上。

  赵弘瑀憋红了脸,赌气似地瞪着他:“大人尽可放心,本王什么都受得住。”

  “但愿如殿下所言。”洛清篱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一上来便是个下马威,赵弘瑀脸上挂不住,但是有洛清影在侧,他只能极力忍着。

  洛清篱见他憋红了脸,知他心中不悦,却也不理他,继续说道:“殿下便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学吧。章将军为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负责统领禁军骑兵。今日起殿下便配合他处理骑兵部事务,为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臣会对殿下所学进行检测考核。”

  赵弘瑀气鼓鼓地看了看章延泽,却见他正忍着笑,不觉怒从中来,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知道了。”

  出了洛清篱办公的东厅,赵弘瑀背着章延泽朝洛清影做了个鬼脸,还没来得及收起那个滑稽的样子,章延泽便回转过了身子。

  赵弘瑀赶紧正色装作无事人一样,洛清影在一旁见他那个慌乱模样,低头忍笑不语。

  “怎么了?”章延泽疑惑地看着这二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这二人竟然同时心虚地开了口。

  章延泽打量了半天,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他也不管赵弘瑀是何心情,只认真问道:“方才大人交代的事情,殿下可曾记住?”

  “听你差遣嘛,当然记住了。”赵弘瑀翻了个白眼,又小声嘟哝着,“还真是给根鸡毛就当成令箭了。”

  章延泽明明听在耳中,却假装没有听到,依旧严肃着说道:“那殿下便先随臣去马军部看看吧。”

  赵弘瑀一把拉住他,一脸地不可置信:“你不会真的要给本王派一些杂碎琐事吧?”

  “怎么?殿下不乐意?”章延泽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眼中竟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赵弘瑀并非怕苦之人,只是对洛清篱和章延泽这二人的态度颇为不满。刚一入门就给下马威,这论谁也受不了。想到此处,也不管屋里的洛清篱是不是能听得见,赵弘瑀大声骂道:“洛清篱说什么你还真就做什么啊?你可真是他的跟屁虫!”

  “殿下此言差矣。”章延泽也不与他置气,正色答道,“大人是想用最快的方法让殿下了解军中实务,殿下亲力亲为方知禁军究竟是如何运作、如何统领,这比让您坐在那里听一帮人空口去说要深刻得多。况且,军中无杂事。殿下也是领军出征过的人,自然知道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关乎一场战事的成败。兵者,生死存亡之道也,不可不察。”

  听章延泽说得如此振振有词,赵弘瑀自觉理亏,不禁面有羞赧之色。

  “章将军说的对。”洛清影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上前一步打了个圆场,“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殿下请!”章延泽站在路边一伸手,做了个引路的姿势,赵弘瑀挑了挑眉,便往前走去。

  洛清篱一直听着这几人的对话,待到三人远去了,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等赵弘瑀带着洛清影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如同浸透了乌墨一般。

  “殿下哟,您可回来了!”欢招带着侍女们忙不迭地为他二人更衣、洗漱,再递上两盏热茶。

  “本王走不动了!把吃的都搬到这里来!”赵弘瑀斜倚着身子,一幅混身上下哪哪都疼的样子。

  “是是!”欢招连连点头,转身下去吩咐了一番。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便端了上来。

  赵弘瑀着实是饿了,拿起筷子就是一顿风卷残云。吃了个半饱抬起头来,却见洛清影举着筷子发呆。

  “怎么了?”赵弘瑀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洛清影摇摇头,放下筷子,“今天确实太累,反而不太饿了。”

  “大人想吃就吃,不想吃奴才就令人在炉火上热着,什么时候想吃您吩咐就行!”赵弘瑀刚要说话,不料却被欢招抢了个先。

  “就你会拍马屁!”赵弘瑀瞪了他一眼,挥手把他轰了出去,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洛清影,“明日你就不要跟着我在校场里跑来跑去了。我与章延泽说一声,他知你身子弱,不会不同意。”

  “那倒不必。”洛清影笑了笑,“今日在校场上见那些禁军将士英武飒踏,竟突然觉得十分踏实。”

  “是啊!”赵弘瑀亦是感慨不止,“朝堂之上云波诡谲、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令人心寒。今日亲见我大殷的将士们却英姿焕发、军容威严、勇武之气直冲云霄,实在令人振奋。这混沌之世,有洛清篱和章延泽这样的将领在,真是我大殷之万幸。”

  “所以兄长让你亲下军营,也并非有意为难,他是让你能真真正正了解将士们所知所想。统兵之人必先懂兵,否则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赵弘瑀见他一脸认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忍笑干咳几声:“你不用为洛清篱说好话,他的用意我都明白,我只是不喜欢他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而已。”

  被人识破,洛清影微微脸红。他一声不吭地端起白粥,轻轻吹了吹,喝了几口。

  两人复又聊起今日军营所见所闻,欣欣然将晚膳用完。

  自从那日给了赵弘瑀一个下马威之后,洛清篱就再也没有寻过什么麻烦。这两人白天跟着章延泽在校场训练士兵,晚上便切磋琢磨白日的见闻,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

  这日两人刚用了晚膳,门外便有个黑影闪过,与欢招耳语几句就匆匆退去。

  欢招进屋,招手将一众侍女都屏退后低声说道:“殿下,侯爷方才派人来过了。”

  “哦?”赵弘瑀挑了挑眉。

  欢招上前几步,将手中一只小竹管交给他,然后退了出去。

  赵弘瑀举起竹管,轻轻拧开,里面掉出来一截卷着的绢帛。他神秘地冲洛清影眨了眨眼,然后将绢帛展开速速看了一遍,继而又直接就着烛火点燃。

  “太子有动静了。”赵弘瑀盯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道。

  洛清影没说话,只是默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猜的没错,东西在苏向庆府中。他果然按耐不住了。”赵弘瑀嘴角微微一挑,“你我歇着便可,等舅舅的消息吧。”

  “好。看来宫里很快就会有动静了。”洛清影了然地笑了笑。

  烛火明暗变幻不定,两人表面上随意地说着话,心里却都不约而同地暗自紧张。

  待齐重卿第二次传来消息时,东方已依稀泛白。

  “今日朝堂之上,必然又是一场乱斗。”赵弘瑀站起身道,一夜未睡,他倒是一丝困意也没有。

  “稍稍休息片刻吧,今日朝堂你我只需看戏。”洛清影微微点头,接着也站起了来。

  “嗯。”赵弘瑀打了个哈欠,“我想太子府现在应该比我们热闹多了。”

  “怎么可能?”赵弘嘉的脸色在烛火映射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瞳孔大睁,呼吸紧促,眉心微微蹙动。

  “启禀殿下,大人出了事,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禁军暗影的人竟然直接到府里去抓人……殿下!大人趁乱让小人来报个信,让太子殿下千万不要为他出面求情!”苏府来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盛怒之下,赵弘嘉一巴掌重重拍在书案上,震的整个屋子似乎都在颤抖。

  今晚,苏向庆安排了几个人扮作市井商人,趁着夜色将凝墨藏在马车之中带出城去。按照计划,只要他们在宵禁之前出去,天明之后回来即可。只要不是战时,城门守卫并不是那么严苛。大殷朝鼓励通商,只要是商旅人士一般也不会多加为难。即使是为难,大不了用一些钱物便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些人出了城挖坑填埋之时,竟然遇上了京城禁军的暗影。

  暗影顾名思义,如同幽灵一般潜藏在京城中,随时关注着任何异状。他们与一般的守夜禁军不同,不驻扎定岗,而是随机游动。只要他们觉得存在危机,便可以直接处理。这个暗影直接对崑帝负责,不受殿前司控制,名义上的首领便是齐重卿。

  几个商人鬼鬼祟祟大半夜埋东西本来就令人生疑,结果埋的还是凝墨,这事情就严重了。

  暗影的头领崔迟立刻将情况上报给崑帝,崑帝大半夜将齐重卿传入宫中,下令必须查出幕后黑手。

  这本就在齐重卿意料之中,于是顺其自然大刑伺候。一个嘴硬还有第二个,两个嘴硬还有第三个。果不其然,有人熬不住便将苏向庆供了出来。

  齐重卿一刻也不耽误,将口供呈交崑帝。崑帝大怒,命崔迟带人直接去了苏向庆的宅子,将人带了回来。而整个相府则完全由禁军控制了起来。

  大殿之上,崑帝站在御阶之上,背着手寒着脸,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凌厉:“你是老人了,朕若对你动刑,显得朕不仁义。你自己说吧,把你干的丑事给朕说清楚了!”

  “老臣有罪!老臣罪该万死!”御阶下跪着的苏向庆一边说一边不住磕头,磕得玉石地面砰砰作响,“老臣年纪大了,糊涂了,爱财之心日重,竟然犯下如此大错!老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你是该死!皇宫里进贡之物你都敢觊觎!”崑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下一步怎么着?偷了朕的贡品,还准备偷朕的皇位吗?”

  “臣不敢!”苏向庆一听,吓得如捣米一般磕得更快了,“臣只是贪图一点宝贝,其他的臣万万不敢啊!”

  “看你这点出息!谅你也不敢!”见他怂包一般,崑帝的怒气稍稍退了些,又接着问道,“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怎么又想起来销赃?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启禀陛下,前几日煜王殿下向您求赐凝墨,臣胆子小,怕被陛下看出数目端倪,于是就想着赶紧把东西给埋了……”

  “你胆子小?”崑帝冷笑一声,又看着一旁的齐重卿,又气又笑,“他说他胆子小,偷东西偷到朕头上了!他还胆子小?!”

  “陛下息怒。”齐重卿拱手劝道。

  崑帝气急败坏:“身为朝中重臣,竟然如此目无法纪,重卿,你说该怎么罚?”。

  齐重卿瞧了苏向庆一眼,微微俯身:“苏大人这么多年辅助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能确实如他所说,上了年纪之后就会对身外之物愈加留恋,所以……陛下,还请您法外开恩。”

  “开恩?开什么恩?”崑帝怒不可遏,“朕让他辅佐太子,身负社稷重任,他自己竟然是这么个品性,小则窃物,大则窃国,朕怎么饶他?”

  “臣愚钝,陛下息怒。”齐重卿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重心没撑住,身子一歪差点倒地。

  “唉,你起来吧!”崑帝见他似是旧伤未愈,心中有些不忍,“这事本与你无关,是朕脾气暴躁了些。你年纪大了,竟被这等无耻小人折腾了大半日,快些回去歇息吧!这件事朕心里有数,该赏的赏,该罚的必须罚!”

  “臣遵命。”齐重卿磕头请辞,临走之前又忍不住恳求道,“苏大人也是一时财迷心窍,陛下切莫动怒伤身。”

  “嗯,你下去吧。”崑帝仰天闭目,不再说话。

  崑帝没有将苏向庆送进刑部,而是将他软禁在宫中。没有人能见得到他,也没有人能进得去苏府。

  翌日早朝,程丘传来崑帝口谕,说是龙体有恙,早朝暂休。太子想要去见崑帝,也被程丘婉言拒绝了。

  赵弘瑀站在殿下,将这一切看得真切。见太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他上前去拦住程丘,神情凝重地问道:“公公,父皇身体如何?”

  “殿下且宽心,陛下就是夜里贪凉,踢了被子,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程丘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嗯。既是风寒,就需要静养。本王就不去打扰父皇休息了,还请公公将本王的心意传达到。”赵弘瑀点点头,朝他微微拱了拱手。

  “殿下使不得。”程丘忙着退了两步,又将腰弯得更深了些,“殿下放心,殿下宅心仁厚,陛下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那父皇就有劳公公照顾了。”

  赵弘瑀没再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便也匆匆离去。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崑帝又托病不见,大臣们心中不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赵弘瑀微微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两步绕开众人出了宫门。齐重卿昨晚折腾了半宿,今日也告假在府。赵弘瑀本想去看看他,心里思忖了一下,还是让车夫调转车头往殿前司去了。

  崑帝虽然给洛清影封了官职,但是考虑到他身体的问题,暂时许他不用上朝。今日出门之前,赵弘瑀便已经与他约好直接在殿前司汇合。

  刚刚下了马车,一名禁军侍卫便走上前来向赵弘瑀禀明:“殿下,您府中有一位公公来寻您,说是您早上走得早,忘记带上一些物件。他已经在外面等您很久了。”

  “哦?”赵弘瑀一愣。自己并未忘记带什么东西,如果真是忘了,他直接转交给洛清影,托他带来便可,何至于大费周章等了如此之久?

  赵弘瑀心里有数,便轻描淡写地问道:“人在哪里?”

  “小的这就去请。”侍卫退下,不一会儿便带过来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公公。

  赵弘瑀乍一看有些眼熟,那小公公微微一笑,给赵弘瑀请了安,然后递过一个锦囊说道:“殿下走得匆忙,竟忘记了护身符。欢招公公命奴才过来,让奴才一定亲手将此物交与您。”

  那小公公眉眼低垂,虽然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但赵弘瑀仍旧认了出来,她正是皇后身边的小玉。

  赵弘瑀不动声色地接过锦囊,有些不满地说道:“欢招真是罗嗦,这么点事儿还叫你特意来一趟。你回去吧!”

  “是。”小玉躬着身子快步后退,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赵弘瑀将锦囊收进怀中,然后定了定神,自觉无恙才大步进了门。

  本来赵弘瑀在宫中与程丘多说了一会儿,后来又在门外与小玉耽搁了一会儿,于是便在洛清篱之后才回到殿前司。洛清篱已经将宫中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洛清影料想赵弘瑀应该会去探望齐重卿,顺便再探听一下情况,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洛清影脸色有异,赵弘瑀猜出了他的心思,便苦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父皇病了,还好一切有太子殿下主事,也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

  赵弘瑀这话说得古怪,洛清影知他是担心殿前司也有太子的眼线,便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兄长在等你。”

  赵弘瑀点点头便大步流星走进东厅,洛清篱早已坐定等着他了。

  “殿下。”洛清篱起身屈身行礼,赵弘瑀亦是躬身回礼,然后双双入座。

  “今日朝堂之事殿下如何打算?”洛清篱毫无拐弯抹角之意,开门见山地问道。

  “打算?”赵弘瑀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说道,“苏向庆犯下重案,一切但凭父皇定夺。”

  洛清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飞快地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洛清影,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臣问的是陛下龙体欠安的事,与殿下心中所想恐怕不同。殿下需不需要告假去皇宫探视?”

  “啊?哦。”赵弘瑀有些心虚地瞄了洛清影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告诫自己,便稳了稳神,又认真解释,“本王方才已经问过程丘了,父皇实则是因为苏向庆的事情气急攻心才病倒的。为防朝内人心惶动,便假托风寒之故。父皇正在气头上,不愿见任何人。方才本王一路回来都在担心这件事情,所以你一问,本王还以为你是说苏向庆的事情。”

  “嗯。”洛清篱不置可否,“这次多亏了暗影才将苏向庆抓了个正着,这大功记在暗影崔迟的头上,自然也是记在淮安侯的头上。”

  “你什么意思?”赵弘瑀蹭地站起身,警惕地瞪着他。

  洛清篱却似乎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舅舅他是秉公办事,你别话里有话,想说什么就明说!”

  “殿下息怒!”洛清影上前一步将赵弘瑀按下,“洛大人只是好心提醒殿下,并无他意。”

  赵弘瑀朝洛清篱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看着洛清影不满地吼道:“提醒?提醒什么?他不过是含沙射影说这件事是舅舅暗中操纵的罢了!”

  “难道不是么?”洛清篱站起身走了过来,一脸无惧。

  赵弘瑀还想反驳,却被洛清影死死拦住。

  “殿下这般如猴子跳脚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洛清篱大有不屑之意,“如此这般,能成什么事?”

  “你!”赵弘瑀憋的满脸通红,却又觉得他这话确是戳中了自己的痛处,只能气得喘着粗气,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今日臣只是用言语小小刺激一下,殿下反应便如此之大。若是太子问起来,不知殿下又是何反应?”

  赵弘瑀方才被洛清影一拽,已经冷静了大半,如今听洛清篱这么一说,不觉有些脸白。

  他咬了咬下唇,半天憋出来一句:“多谢提点。”

  这下倒是让洛清篱有些吃惊。他摇了摇头,继而缓了语气说道:“今日继续随章延泽去校场吧。”

  赵弘瑀心里憋得慌,一扭头便往外走去。

  洛清影跟在他身后也要出去,却被洛清篱叫住:“小心盯紧了他。”

  洛清影回头看着洛清篱,瞥见他眼中的关切之意,便轻轻点了点头:“兄长放心。”

  洛清影追出门去,见赵弘瑀依旧大步流星,丝毫没有等自己的意思,便加快几步追了上去。

  赵弘瑀黑着脸不说话,直冲冲往前走。洛清影拉住他问道:“好好的你这是和谁生气?”

  赵弘瑀鼓着腮帮子,冲东厅努了努嘴,忿忿言道:“我以为我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连他那一关都没能过!”

  洛清影知他是和自己较劲,便叹了口气,缓言劝着他:“先收了你的脾气,回府再说。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跟着章延泽做事。”

  “嗯。”赵弘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去地应了一声。

  一日的折腾,累得赵弘瑀满身是汗。今日他确实心中有事,在校场替章延泽清点兵器时竟然被刀刃伤到了手。好在伤口不深,及时清理包扎也没什么大碍。

  “殿下今日还是早早回去吧。”章延泽实在看不下去了,刚替他包扎好,便好心劝道。

  赵弘瑀看着自己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心里不禁又烦躁起来:“看来本王今日确实不在状态,那便早些回去了。烦请你回头与洛大人说一声。”

  “好,大人那边末将会去说的。”章延泽应声道,然后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

  赵弘瑀和洛清影从校场出来,匆匆进了马车。刚坐定,赵弘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囊,正是方才小玉交给他的那个。

  “这是皇后让小玉送来的。”他紧皱着眉头将锦囊打开,里面果然塞着一张字条。

  赵弘瑀看完,将纸条递给洛清影:“父皇暂时并无意换掉太子,皇后让我隐藏锋芒,不可轻举妄动。”

  洛清影接过字条细细看了一眼,想到凝墨之事,心中不禁一揪:“看来我们这次有些着急了。”

  赵弘瑀侧着头望着他,将字条收了回去,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继而又转过身凑近了些:“皇后所说之事我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父皇竟然如此开诚布公说了出来。既然要扳倒太子,横竖我都不可能完全撇得一清二白。如今他千方百计防着我,但凡有风吹草动,别人都会认定是我捣鬼。今日洛清篱的反应不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说到这,他顿了顿,见洛清影不说话,便又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光明磊落一些?苏向庆销赃,被舅舅的人抓住,这都只不过是正常执行公务罢了,落不下什么口实。若说京城之内有人行不轨之事,暗影却查不出来,那才反而是舅舅失职。我既公事公办,即使太子有怨气,他也说不出什么。诛心之事,无凭无据,于他无利。何况这件事上我并不打算直接出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照规定做就是了。”

  “虽然当初是觉得可以借此敲山震虎,挫一挫太子的气焰,可是皇后说的清楚,陛下眼下对你有所提防,如今这样看确是思虑不周,贸贸然就把自己放在了明处,万一对苏向庆不能一招毙命,那便会后患无穷。”洛清影有些忧虑,“兄长估计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今日一回来便即刻询问了此事。”

  “你怎么说?”

  “他知道凝墨之事,所以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此次与你毫无关联。他怕我们按耐不住、操之过急。今日他试探你,也是担心你会稳不住阵脚露出破绽。他质问你无妨,若是朝堂之上太子的人如此发难,你倒真要做好应对之策。”

  “洛清篱竟然担心我?!”赵弘瑀以为自己听错了,“担心我就好好说啊!这么一顿阴阳怪气,谁受得了啊?算了,反正他也是为我好。毕竟比起太子那帮人,他从未想过害我。”

  洛清影见他一脸郁闷,便又转言问道:“你今日怎么没去探望侯爷?”

  赵弘瑀摆摆手:“舅舅旧疾在身,因苏向庆的事情熬了半夜,今日难免精力不济。探望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也不用那么着急,省得别人又以为我们在筹划什么惊天的阴谋呢。”

  “嗯,如此也好。”洛清影说着,却见赵弘瑀微微欠身,似乎准备掀帘出去。

  “一会儿你先回府,我还要去一趟侯府,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

  “什么事?”洛清影一把将他的衣袖扯住,警惕地盯着他。

  赵弘瑀又坐了回来,示意他宽心:“苏向庆能把奉宸库中的贡品运出来,必定是有内应。上次入宫临走之时,我与小玉闲聊几句,她说宫里最近风气不好,有几个侍卫因为聚赌而被除了军籍。这不早不晚的,怎么就这么巧呢?”

  “所以你就让侯爷去查了?”

  “是。我想舅舅应该有结果了。”

  “好。”洛清影想了想,松开手,“也好,那我们便兵分两路。”

  “怎么?你不回府?”赵弘瑀疑惑地看着他。

  洛清影面有难色,犹豫片刻又说道:“你先去,回府再说。”

  “好吧。”赵弘瑀点点头,便准备起身出去,“我与舅舅再商议一下,绝不能让苏向庆再翻身。等晚上回府,再与你仔细研究。”

  说着,他撩起衣角就要跳下去,又被洛清影一把拽住。

  “你做什么?”

  “我去侯府啊!”赵弘瑀一愣。

  “走着去啊?”

  “嗯。杜若不是说你要少走动,多静养?我没事。”

  洛清影上下打量着他,觉得好笑:“你就穿着朝服满处跑?堂堂皇子,像什么样子?”

  说完,他也不等赵弘瑀反应,起身轻盈跳下车去。

  “诶?你……”赵弘瑀刚要追下去,却见他头也不回往前走,眨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洛清影走得很快,暑气未散,他额角渗出丝丝汗珠。转了几个路口,他敲响了章府的后门。开门的是彭妈,她似乎并不意外,直接将他引了进去。

  “大人说了,如果公子到了便稍等片刻。”彭妈边走边说。

  “好。”洛清影轻声应到,“我便在这坐着,彭妈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清影坐了有一会,约莫着章延泽快要回来了,站起身在廊檐下缓缓踱步。院子里的银杏树已然苍翠欲滴,声声蝉鸣叫的人有些心烦意乱。洛清影突然想起上次来到这里时,还是一片萧瑟,思绪涌来不禁兀自出神。

  今日在殿前司,洛清篱问了他苏向庆的事情。洛清影虽未和盘托出,但以洛清篱的敏锐立刻便猜到了来龙去脉。而后他又对赵弘瑀一番试探,于是便悉数了然于胸。

  洛清篱应该是预感到了什么,一再提醒洛清影不可贸然卷入皇位之争,并要他看住赵弘瑀,切不可胡来。

  后来又收到皇后递送的消息,得知崑帝想法,洛清影不禁怀疑这次是否真的做的有些鲁莽。赵弘瑀的说法虽说也有理,可若真的踩到崑帝的底线,那刚刚明朗一些的局面就又要阴云密布了。

  而章延泽也是反常,校场之上趁着赵弘瑀不注意,偷偷暗示自己来一趟章府。洛清影并不想对赵弘瑀刻意隐瞒,但既然章延泽提出单独约见,想必有些话还是不想直接告诉赵弘瑀。洛清影打定了主意,先来章府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然后再做计较。

  他正入神地想着,忽然听见前门响起一阵人声,料想是章延泽回来了。果不其然,不多时章延泽的身影便出现在廊檐下。

  洛清影刚要迈步上前去迎,却一眼瞥见章延泽身后的人影。

  洛清篱黑着脸,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飘了过去。洛清影不明所以,望了章延泽一眼,见章延泽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多言,便也噤声跟在后面进了屋内。

  洛清影走进去的时候,洛清篱已经坐定。他阴沉着脸,眉宇间尽是审视的意味,洛清影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下说话。”良久,洛清篱才低沉开口。洛清影后退了几步,躬着身子坐下。

  以自己对洛清篱的了解,他即使再怒火冲天也不会暴跳如雷,如此阴沉少言才是他怒至极端的表现。就像当年他决定把自己一顿鞭刑打得皮开肉绽,也只是从牙缝里沉沉挤出几个字:“吊起来,打到他服软为止。”

  自从见过皇后的字条,洛清影就已经意识到这一次的确操之过急,没有想好万全之策就贸然出手。而洛清篱这个反应,让他更加惶恐不安。

  洛清篱盯了他半晌,然后缓缓开口:“白天你有所隐瞒,在这里可以放心地说了。”

  洛清影微微一怔,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没有反应,洛清篱的脸色越发深沉,这让洛清影背后不由地冷汗涔涔。虽然他知道洛清篱没有恶意,可这个时候自己却完全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地等着大人训斥。

  洛清篱长吁一声,又是焦急又是无奈:“这事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么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洛清影垂下头去,小心翼翼开口答道:“想过。殿下的意思是,想要扳倒太子,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法儿站在干净处。只要朝堂上有对太子不利的事情,某些人总归要怀疑到煜王殿下头上。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找个正常理由,拿苏向庆开刀。”

  “直接找个理由?”洛清篱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涉及太子事关国本,煜王胡闹,你也不知轻重?苏向庆是什么人?朝中屹立多年不倒,就凭小小的贡品一事就想扳倒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扳不倒,他反咬一口怎么办?就算他不反咬,陛下那里能不怀疑你们?”

  一连串的问话让洛清影傻了眼,他承认自己当时考虑不周。洛清篱的话说的虽重,可却是不争的事实,他无法反驳。

  见洛清影脸色苍白,知他心中定是悔恨不已,洛清篱也不再步步紧逼,话锋一转又问道:“苏向庆这样的人,不动则已,动则必须一招毙命,否则就是大患。如今陛下将苏向庆禁闭在宫中,不准审讯也不准任何人接触,想必心有所疑,你们有何对策?”

  洛清影也不敢再隐瞒,便老老实实答道:“为免陛下顾及左右而放过苏向庆,明日起陆陆续续会有地方官员揭发他贪污受贿的奏章递送上来。”

  “看来这是淮安侯的安排?”

  “是。”

  洛清篱瞥了他一眼:“墙倒众人推,这是一贯的伎俩。地方官一起弹劾虽然也有作用,但苏向庆一向贪婪,陛下对此也是有所耳闻。既然陛下可以容忍他这么多年,你们这个对策并不能保证陛下一定会狠下心来给他定罪,反而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到此处,洛清影已经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慌乱。他知道洛清篱必然不会为了骂他专门跑这一趟,便诚恳地请求道:“请兄长教我。”

  洛清篱一手轻轻叩着书案,眉头微蹙:“陛下有意袒护苏向庆,仅凭收受贿赂这点不痛不痒的事情无法给他致命一击。要想让陛下痛下杀手,那就必须让陛下把苏向庆当做弃卒。”

  洛清影听了频频点头,他试探地问道:“兄长的意思是要把水往太子身上引?可是,兄长不是说这次行为过于鲁莽,如果再牵扯到太子,那……”

  洛清篱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今之计是要亡羊补牢,如何给苏向庆致命一击,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虽然此次行事不够周全,但煜王的想法并非全无道理。齐重卿依法行事,太子一时之间倒也无法辩驳。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煜王一派的有意栽脏,太子也不可能贸然就诛心论之。”

  洛清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仍旧有些不安:“今日皇后派人给煜王送来密信,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陛下没有撤换太子的意思。我害怕这么做会不会忤逆圣意……”

  “所以你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十分有力的理由,让陛下不得不牺牲苏向庆来袒护太子。虽然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如果能一击必杀苏向庆,那么太子的羽翼就会受到重创。陛下不愿撤换太子,并非是有多喜欢他,只不过有前太子之鉴,他不能再用大殷的前途来冒险。只要你们的理由足够强,陛下就绝不会留下苏向庆,更不会追究煜王。”

  “那要如何做?”洛清影心中一震,不由地追问道。

  然而洛清篱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顿默片刻,幽幽地望着洛清影,似乎在等着他最后的决定:“清影,为兄并不质疑你的才学。可是说到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你确实不擅长。此箭一发,你便真的再无回头路。与煜王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真的想好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洛清影不由愣住,他忽然明白了洛清篱坚持要与自己单独相见的原因。

  他感激地笑了笑:“兄长深知我的心意,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帮我,不是吗?”

  洛清篱苦笑,转头看向章延泽,语气中尽是无可奈何:“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章延泽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对洛清影拱手言道:“大人叮嘱过末将多次,绝不可将此事向二公子透露半分。大人不想让你涉足党争,是想保护公子安全,可是事到如今……虽然末将一直都想将此事公之于众,但是事关重大,末将也不敢肆意妄为。公子,请您答应末将,不论听到什么,一定不可再贸然行事,一切都要听大人的。”

  章延泽从未如此慎重地与自己说过话,洛清影听得动容,却又没太明白他到底何意,只得郑重承诺:“好,我答应你。”

  见洛清影一脸茫然,洛清篱朝门外看了看:“延泽,人快到了吗?”

  “应该快了,他说等太尉睡下便过来。”

  洛清影不知他二人说的什么,不解地问道:“谁?”

  洛清篱看着他,低声说道:“杜若。”

  “杜若?”洛清影不明所以。

  洛清篱示意他稍安勿躁,小声解释道:“他是陆奇同母异父的兄弟,他手里有太子调用天雄军饷的证据。”

  洛清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穷水复疑无路,这世间的事情千头万绪,兜兜绕绕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见他震惊不已,章延泽又接着说道:“杜若已经向大人全部交代了,他当初接近我们一方面是机缘巧合,另一方面也是有意为之。”

  洛清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早就知道了?”

  章延泽点点头:“事关重大,大人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能泄露半分。”

  “兄长的意思是……这一次要把天雄的事情公之于众?”

  洛清篱慎重地点点头:“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可动太子,否则陛下一旦有了戒备,会以为我们联合起来图谋不轨。所以,祸水只能引向苏向庆,而且只能到他为止。”

  洛清影垂下眼眸陷入沉思,瞬间恍然大悟:“苏向庆有问题,太子必然脱不了干系。陛下若是真心护着太子,那么肯定会让苏向庆去背下所有的锅,如此一来苏向庆必死无疑。如果陛下这一次不再袒护太子,那么这祸水最终会将太子一起淹没。”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杜若到了。

  洛清影快步迎上前去,猛地拉住他的手:“委屈你了。”

  杜若瞄了章延泽一眼,见他默默点头,便明白洛清影已经知晓了真相。

  “只要能为天雄雪耻,伸张正义,下官受的这些都不叫委屈。”

  洛清影百感交集,还想再说,就被洛清篱打断:“你们都坐下,我们需要仔细商量。事关重大、危机重重,这一次不可再出错。”

  四人各自坐定,商议良久,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一一安排妥当。

  月上中天,洛清篱抬眼看了看庭中的夜色:“所有的事情虽然提前都有了筹划,但凡事总有意外,到时只可见机行事。”

  “是。”三人齐声答道。

  洛清影似乎仍有疑虑,他望向杜若,神色凝重:“此事成败在你一身,若有不测,你可后悔?”

  杜若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俱是坚毅。

  “二公子放心吧!”章延泽宽慰他道,“大人之前也有过担心,怕杜若的身份被居心不良之人探得,就借着太尉身体一直不好为由将他留在府中,暗加保护。”

  洛清影点点头,然后转身对洛清篱深揖一礼:“兄长费心了。”

  洛清篱摆了摆手:“事在人为,今日便散了吧。你先走,杜若等会儿再从后门离去。分头行事,免得被人发觉。如今煜王殿下在我殿前司修习,如有任何问题也可随时见面。”

  “是!”洛清影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去与殿下说明,先行告辞。”

  说完,他便趁着夜色溜出章府后门,穿过几条小街,悄悄回到了王府。

  欢招没有声张,直接将他往芙蓉阁引去。

  “殿下回来了?”

  “殿下也才回来不久。”欢招躬着身子走得飞快,脚下竟然没有什么声音。

  刚一进殿,赵弘瑀便快步迎了上来,拉着洛清影就往里走,边走边吩咐欢招:“奉些安神茶。”

  等他二人坐定,欢招有条不紊送上两盏安神茶,然后带着一众下人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赵弘瑀似是不安,望着洛清影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你先润润嗓子再说。”

  洛清影摇摇头:“我无妨,你先说吧,与侯爷商议如何?”

  “舅舅本来对父皇处治苏向庆的态度就有些吃不准,听到皇后的传话之后就更加迟疑。他怕父皇为了保护太子而袒护苏向庆,更怕父皇因此而猜忌我。”

  “你怎么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还是那个想法,太子没有证据不敢随意诛心。”

  “那下一步如何计划?”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明日开始陆陆续续就会有弹劾苏向庆的奏章递上来。本以为父皇一怒之下会办了这个老匹夫,没想到他却将人禁在宫中,迟迟没有反应。我们还是过于着急了。”赵弘瑀叹了口气,又拧着眉问道,“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章府。”洛清影如实答道,见赵弘瑀着急说话,他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下面说的话很重要,你且听我说完。”

  说完,他便将章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杜若是陆奇同母异父的兄弟?!”赵弘瑀亦是被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猛地一拍大腿,“可这真是柳暗花明啊!这下苏向庆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别高兴得太早。”洛清影沉下声来,“兄长已经训斥过我了。没能及时阻止你是我的错。如今苍天有眼,好容易给了我们一个扳倒苏向庆的绝佳机会,我们一定要十分小心。”

  “嗯。”赵弘瑀使劲点点头,“你兄长说的对,我是有些鲁莽行事,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你。”

  想了想,他又不解地问道:“洛清篱既是好心助我,可为什么又要小心翼翼避开我单独与你说?”

  “这……”洛清影迟疑了一下。

  他很清楚洛清篱的心思。之所以撇开赵弘瑀,就是因为他想再一次确认自己的想法。情况危急,如果自己有任何动摇,洛清篱都会毫不犹豫地想办法为他脱身。可是他的这点小心思却是万万不能让赵弘瑀知道的。

  “兄长说人多容易被盯上,又怕你知道以后掩饰不好露出马脚,所以才没有叫上你。”

  赵弘瑀默默叹了口气,一脸懊恼:“想必洛清篱是恨透了我,我明明保证过会保护你,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夜晚,夜风微凉,洛清篱与他一同站在太尉府门前。

  洛清篱告诫他:“你想保护清影,可如果自己不够强大,反而会害了他”。

  那个时候的自己却意气风发,夸下海口:“我必会护他周全”!

  如今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怎么会?”洛清影微微笑了笑,“我不是也说过要做你的师父?结果呢?弄得一团糟。”

  赵弘瑀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便也不再争辩,过了片刻认真说道:“曹晖那边就交给我,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接着几日崑帝都没有上朝。赵弘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每日按时去殿前司。

  弹劾苏向庆贪污受贿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到崑帝的御案之上。崑帝一开始还只是翻一翻,忍着怒气冲程丘发发牢骚。可是随着奏章越来越多,崑帝也开始渐渐沉不住气了。

  夜色深重,更漏声远。宁寿宫里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去给朕把齐重卿叫来!朕要他带人亲自去搜查苏向庆的宅子!看看到底能搜出多少东西!是不是真如这些奏章里说的富可敌国!”崑帝拍案起身,直接把手里弹劾的奏章扔了出去。

  程丘忙不迭把奏章捡了起来,声声劝道:“陛下不可动怒啊!”

  “怎么能不动怒?”崑帝怒不可遏,“朕念在他为国操劳多年,不想做得那么绝情。让人把他的府邸给看守起来,又将他禁在宫中,就是不想给某些人兴风作浪的机会!本想着风头过去了,也就没事了。这下可好!弹劾他的奏章铺天盖地!众怒难犯,朕再不收拾他怎么能堵住这攸攸之口!”

  程丘起了身,躬着腰慢慢走上前去,把奏章放在御案上重新摞好。

  他最清楚崑帝的想法,若是苏向庆出了什么意外,无疑对太子是重创。他搞不懂崑帝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太子之位决定了要给赵弘嘉,为什么又要处处扶持赵弘瑀,这不是撺掇着兄弟反目、骨肉相残吗?

  程丘正暗自思忖着,忽然听得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洛清篱求见。”

  “洛清篱?”崑帝微微拧了拧眉,疑惑地喃喃自语,“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程丘知道他是疑心洛清篱也要来掺和一脚,于是试探着打了个圆场:“陛下,洛大人可能就是来汇报近日煜王殿下在殿前司的情况……”

  “汇报弘瑀的情况有必要深更半夜入宫来?”崑帝皱着眉骂道,“怎么连你也这么糊涂?”

  程丘缩着脑袋不吭声,崑帝没了脾气,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便又示意小太监带人进来。

  不一会儿洛清篱便进了来,循例行了礼。

  崑帝按下心中怒气,故作镇定地问道:“这么晚了,爱卿何事?”

  洛清篱一拱手,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般扎进崑帝心里:“启禀陛下,臣近日接到密报,指认丞相苏向庆曾多年克扣天雄军军饷,中饱私囊,为一己私利自毁我大殷长城,逼得天雄军不惜发动叛乱,让西卫有机可趁,差一点毁我宗庙社稷。此事重大,臣一刻不敢怠慢,便连夜来向陛下禀明情况。”

  “什么?!”崑帝拍案而起,怒目而视,“克扣天雄军饷?!他苏向庆好大的胆子!他不知道天雄军是我大殷朝在西北对抗西卫的重要力量吗?他这么做是存心要亡了我大殷吗?!”

  崑帝怒火中烧,一口气没提上来,气得翻了白眼。程丘眼明手快,一步冲上去将他扶住。

  “水,水!”程丘冲旁边的宫女喊道。

  “不,不用。”崑帝挣扎着坐起身,重重推开程丘,如鹰一般紧紧盯着洛清篱,“兹事体大,空口无凭,洛清篱,若是查无此事,你可知道诬陷当朝丞相是何等大罪?”

  洛清篱面无惧色,沉声答道:“臣不敢妄言,更不敢诋毁陛下的股肱之臣。只因人证、物证俱在,臣才认为此事过于重大,不敢擅自作主,才会深夜入宫向陛下您禀告。”

  “人证?物证?”崑帝微微一怔,他知道洛清篱的秉性,如果不是有确凿证据在手,他绝不会如此坦然而又成竹在胸地狠参苏向庆一本。

  崑帝收回神思,探身问道:“人证物证何在?”

  “臣已经将人证和物证带了过来,就在殿外候着。”

  “带进来!”崑帝冲程丘说道。

  “是!”程丘会意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杜若进得殿来。

  “微臣御医局少卿杜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杜若将手中捧着的木匣轻轻放在一边,然后伏地恭恭敬敬行了叩拜大礼。

  “杜若?”崑帝微微眯起眼睛,“杜若……你就是当初救了弘瑀的御医?”

  “是。”

  崑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厉声问道:“听说你要指控当朝丞相?”

  “是。”杜若丝毫未被崑帝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吓到,他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答,“苏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深受陛下倚重,助太子辅政多年。他却罔顾圣恩,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前后多年克扣天雄军饷,差一点将我大殷社稷毁于一旦。这种明为国臣、实为国贼的人,臣必须要揭发!”

  “倒是口舌伶俐!”崑帝冷哼一声,“你就是御医局的一名普通御医,怎能知道天雄边塞的事情?”

  杜若刚要说话,却被洛清篱一步上前拦下:“陛下,臣当初也觉得奇怪,御医局素来与军中无牵连,杜若又怎能知情?经过询问,臣才得知杜若乃是前天雄军副将陆奇同母异父的兄弟。”

  “陆奇的兄弟?”崑帝一惊,继而又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空口无凭,可曾验明正身?”

  “已经查证无误。”洛清篱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呈了上去,“事发紧急,臣命属下章延泽拿着书信前去黔州。陆奇的妻儿皆被流放黔州,找到他们自然就可以证明杜若的身份。陆奇夫人的口供在此,她确认陆奇确有一个弟弟叫杜若,而且这书信上的字迹也确实出自陆奇之手。陆奇一直暗中将苏向庆克扣军饷的账目仔细记录在册,事发之前他将这些账目全部偷偷送到杜若处,所以杜若才得以知晓全部内情。”

  “账目?”崑帝愈加震惊,“账目在哪里?快呈上来!”

  杜若闻言,立即将木匣高高举了起来:“账目在此,请陛下过目。”

  程丘一路小跑将木匣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崑帝面前。

  崑帝狐疑不定地瞄了杜若一眼,然后低头翻开了最上面的一卷帐册。

  洛清篱微侧着身子立在御阶下,杜若跪在地上,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崑帝的举动。

  “啪!”一记清脆的竹简落地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死寂。

  “混账!混账!”崑帝气得浑身颤抖,狠狠喘着粗气骂道,“谁给他的胆子?啊!?谁给他的胆子!”

  “陛下!”程丘一步冲上前去,见崑帝脸色煞白,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转头喊道,“御医!快!叫御医!”

  崑帝受了刺激,一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杜若刚要上前替他诊治,就被他摆手制止:“朕没事。你们俩在外面候着,朕一会儿再好好问个清楚!”

  杜若只得转首望向洛清篱,却见他示意自己不要妄动。杜若心领神会,随他快步出了大殿。

  夏夜的风仍旧挟裹着白日的暑气,有些粘腻。

  杜若站在大殿外的廊柱下,忍不住扯了扯衣领,悄声说道:“陛下的火气这么大,我们估计还要等很久啊。”

  洛清篱没说话,抬头看看月色,然后淡淡地说道:“今晚是不会再见到陛下了。”

  杜若想问为何,又顾忌宫中人多眼杂,便噤了声默默垂首。

  两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内侍小太监跑过来,十分为难地说道:“二位大人,陛下气得极了,伤到了心肺,暂时没有办法见人,所以……”

  “无妨,陛下龙体要紧。”洛清篱客气回道。

  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赔着笑:“哎呀,洛大人就是能体谅我们这些下人啊!”

  洛清篱未再多言,和杜若朝大殿的方向行了礼,转身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了?”崑帝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盯着小太监问道。

  “是。洛大人说陛下龙体要紧,便和杜大人一起回了。”

  “嗯。”崑帝长长叹了口气,指着程丘又说道,“你去把那木匣子里的东西都拿来。”

  “陛下,您刚才看了那些东西之后伤了多大的身子?不看了吧?”程丘可怜兮兮地恳求着。

  “朕没事。”崑帝推了他一把,“去,拿来!”

  程丘无法,只好去把那个木匣给搬了过来。

  崑帝靠在榻上,将那竹简重又打开:“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烛火微微地跳着,程丘立在一旁。他心里暗自想着,若是再年轻些就好了,站了不多几个时辰,竟然后背一阵阵酸疼,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

  崑帝没了刚才的火气,只是默不作声地翻查,只是越往后眉头拧得越紧。看到最后,他覆手将竹简往榻上一扣,仰着头闭上眼睛。

  “陛下?”

  程丘试探着凑过去,以为崑帝是累极小盹过去。没想到他却倏然睁开了眼睛,望着顶上的帷幔,似乎伤心至极:“他所作所为竟是朕所猜想之千倍万倍。”

  程丘微微屈膝,轻轻掖了掖被角:“苏大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您说怎么就在钱眼里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唉……”

  “这么大的数目,又岂能是苏向庆一人所为?”崑帝语气低沉,微抬眼皮扫了他一眼。

  程丘立刻明白了他话中所指,急忙跪在榻前:“陛下,千万要三思啊!”

  “哼!”崑帝冷笑一声,“你这个老狐狸也看出来了?朕怕会牵出弘嘉,所以才让洛清篱和杜若先行离去。朕要亲自审问苏向庆,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谁都不许乱来。”

  缓了口气,他又吩咐道:“你去把苏向庆带过来。”

  “是。”程丘刚要起身,又被崑帝一把拉住。

  “告诉刑部尚书,皇后兄弟回京的事情先缓一缓。”

  “这……”程丘似乎有些犹豫。

  见他彷徨不定,崑帝不悦地催促道:“快去!”

  “是是!”程丘忙不迭领了命,一路小跑着出了去。

  苏向庆听闻崑帝深夜召唤,料定必是出了大事,他心里一横,咬牙迈出门去。

  等一行人回到宁寿殿,崑帝已经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

  “朕的好爱卿,来,看看这是什么?”崑帝面无表情地冷冷开口。

  苏向庆跪在地上,接过小太监送来的竹简,疑惑地看了崑帝一眼,继而埋首仔细看了起来。

  没看多久,苏向庆便觉得心跳加剧,面红耳赤,背后隐隐冒出了冷汗。他脑中急速旋转,仔细回忆自己到底是哪里百密一疏,留下了这般如山的铁证。何人能有如此能耐,竟然可以在密不透风的大网中侥幸逃脱。

  但他毕竟沉浮宦海多年,心中早就如铁石一般。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答道:“陛下,臣不知这是何物。”

  “呵呵。”盛怒之下,崑帝竟然诡异地笑出了声,“做都做了,如今却说不知道?”

  “臣确实不知。”苏向庆叩首答道,“看起来这是朝廷转运到天雄的军饷帐册,可是这里为何记录了臣的名字,臣不知,还请陛下赐教。”

  “赐教?”崑帝大笑起来,收了笑声又厉声喝道:“朕还请苏卿教教朕,这么多年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军中物资运到自己家的仓廪之中?”

  “臣冤枉啊!”苏向庆大呼,“是什么人如此诬陷臣?臣要与他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崑帝怒不可遏,“朕怕人证物证俱在你百口莫辩,当众出丑啊!朕是顾及你为官多年的面子才摒开众人单独问你,你竟然如此不知悔改?这帐册是陆奇亲手记录,由陆奇的兄弟亲自送到朕的面前,你们是当朕真傻了吗?还当面对质?!当面对质你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崑帝虽是盛怒难平,可话里话外却留有余地。苏向庆听出端倪,便又伏地说道:“陛下息怒!请陛下细想,此事来得太蹊跷,凭空怎么就无端冒出一个陆奇的兄弟?而且,这帐册的真假也不能断定啊!”

  “还想狡辩?”见他死不悔改,崑帝恨得牙根直痒,“人证物证皆已明辨真假,朕心中也早就有数。你们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向庆不再分辩,只是一遍遍磕头叫屈:“陛下明鉴,臣冤枉!臣冤枉!”

  崑帝听他磕得咚咚直响,心内烦得要命:“朕从不冤枉好人,你且从实招来。在朕这里,朕会顾念君臣多年旧情。你若不招,朕只能把你交给刑部了。朕想着,你这把老骨头应该受不了刑部那些个酷刑吧?”

  事到如今,苏向庆心里清楚,铁证如山面前,任他如何抵赖都是无用的了。

  他收敛了一下仪容,对崑帝行了一个大礼,挺身言道:“陛下,这一切都是老臣一人所为。”

  “你倒是不含糊。”崑帝冷笑一声。

  “陛下,老臣一生别无所求,惟愿大殷国祚绵长。可是,臣居于高位久了,忘记了初心,面对权力和金钱的诱惑蒙蔽了心智,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事到如今,臣无话可说,一切听凭陛下决断。”说完,苏向庆伏地跪拜。

  “朕不明白,这叶洵也算几朝老将了,手握重兵屯守一方,他又怎么会甘心听命于你?”崑帝步步紧逼着问道。

  崑帝心里清楚,只凭苏向庆一人之力决计是无法让叶洵乖乖听话的,他怀疑太子,却又没有直接,而是委婉地试探着。

  苏向庆敏锐地抓到了崑帝的小心思。他并没有直接让自己与杜若当堂对峙,而是单独秘密地审问自己,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在为太子留余地。

  沉默了片刻,苏向庆俯首答道:“陛下圣明,让叶洵听命于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臣知道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叶洵常年驻守边关,拥兵自重,他早有不臣之心,与西卫大将漠凤私下来往,意图内外勾结,颠覆我大殷。他与漠凤的手书被臣的密探获取,所以……”

  “所以你就借机以此要挟,以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崑帝听到此处,不觉气冲脑门,“好你个苏向庆!发觉边关守将私通敌国,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上报朝廷,而是以此谋私?!你好!你真是好啊!还有那个叶洵!监守自盗!通敌叛国!好!好得很!”

  “陛下息怒!”苏向庆依旧伏在地上,“那叶洵是空有贼心而没有贼胆,老臣派人去一番试探,他竟然将自己与漠凤的事情和盘托出。见他那个畏缩的样子,老臣这才起了邪念……”

  “他徒有贼心没有贼胆,你是有贼心又有贼胆!看看,朕都养了一帮什么样的臣子?”崑帝气得拍案而起,一旁的程丘也被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跪个什么劲?”崑帝转首怒视程丘,“起来!”

  “是……是……”程丘一手撑着地颤巍巍站起身。

  崑帝缓了口气,复又指着苏向庆问道:“朕问你,叶洵通敌叛国的证据呢?”

  “天雄事发以后,老臣吓破了胆,怕落人口实,便将那些书信全都烧了。”苏向庆老老实实答道。

  “你还能吓破了胆?事都做了,还怕被人发现?”崑帝气急,拿起御案上一卷奏章便朝苏向庆砸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趴着的后背上。

  苏向庆吃了一痛,将身子趴得更低:“天下之事皆逃不过陛下法眼。既然陛下要追责,老臣认了便是。”

  “你认?你认得了吗?”崑帝有气无力地吼道,“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他们盯着你,就是盯着你身后之人!”

  苏向庆一惊,连滚带爬地爬到御阶下,悲号不已:“陛下,老臣认罪!可是这一切都是老臣一人所为,不与他人相干!”

  “是吗?”崑帝冷冷看着他,“不与任何人相干?”

  “是!”苏向庆一咬牙,斩钉截铁地使劲点头。

  崑帝似是暗暗舒了口气:“你先下去吧,朕暂时还是会把你禁在宫中,不许你私下见任何人。这件事,朕会好好想想。”

  苏向庆还想说什么,见崑帝一脸疲惫,完全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便磕了个头。门外的侍卫领了旨,进门将他带了出去。

  “陛下?”见崑帝一手撑着太阳穴靠在御案上半天没动,程丘上前小声唤道。

  “嗯?”崑帝抬头,茫然地看着他,“扶朕先去休息,朕要好好想想。”

  “是。”程丘小心翼翼搀起他,缓步往寝殿走去。 窃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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