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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方若梅算是歪打正着,在牌局上顺利认识了万鸿的五姨太。五姨太娘家姓李,闺名兰夏,是外地一个小作坊主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到上海没多久,人很市侩聪明。
我不会打牌,便在一旁陪着。他们凑了两桌,方若梅在报社见识的新鲜事多,口才又伶俐,打过几圈,便成了桌上的红人。后来说到珠宝搭配,若梅提起那天去过的叶记珠宝,因为是新开的,地方又偏,大家都不知道。等她介绍了珠宝样式和折扣,那些姨太太都要她约时间一起去看,包括李兰夏。
我想这事成了一半,只是不知结局如何。牌局打到深夜,我们从何璐那出来,厉晓洋本来要送若梅回家,若梅扯了个谎,说要先去我那,才甩开他。
她和我叫了同一辆黄包车,先回她家,最后才到我公寓去。
白敬轩的外套挂在门厅,卧室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灯光。我听到里面没有声音,推开门缝看了一眼,白敬轩换了睡衣,侧着身在床上睡得正沉。几张报纸散开,落到床边,床头的台灯调到最暗,但并没有关。
我蹑手蹑脚地进去,收起报纸,关掉台灯,然后重新掩上门,尽量不发出响声。
方若梅是能做大事的人,我不是。我顾虑太多,又总在乎别人怎样看我。从小嫂子看着我们长大,她一直说若梅比我有主意,比我胆子大,比我开放。她要我不要学若梅,但其实每个人都不同,我并学不来她。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床,从门外的挂篮里拿回牛奶和法棍。白敬轩习惯这样吃,我们就一直在面包房预定,每天早上送来,包装上的炉温还没有散。
我切好法棍和黄油,码在盘子里,跟牛奶一起摆上餐桌。白敬轩出来用了盥洗室,随手拿起被我收好的报纸,哼着歌坐到我对面,看起来心情不错。
“睡得好吗?”我说。
白敬轩点点头,从报纸上看了我一眼,并没多问。这有些奇怪,我按下那张报纸,白敬轩吓了一跳,只怔怔地看我。
“你今天和以前不一样,怎么不问我干什么了,你不担心?”
“何璐那人多,能出什么事。再说你和方若梅一起,我担心什么?有人看也是看上方若梅。”
“说的什么?”
“我说方若梅漂亮,跟你放一起,她招人,你安全,这是实话。”
这话堵得我胸口发闷,白敬轩攥着那份报纸,忽然憋不住笑,噗嗤一下,碰得桌面晃动,险些打翻牛奶。
他是故意逗我,就像以前在西安的时候。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从不这样,现在看来,是真的好了。
我这样想着,忽然有些开心,但又止不住想打他,于是绕过餐桌,扑到他身上,按住他两边肩膀。
“干什么?”白敬轩躲不开,被我按得动弹不得,却还止不住笑。
“还说不说了。”
“老婆找那么漂亮,要折寿的,”他说着,抬手就要摸我脸颊,“你是好看,跟她不一样,你这种旺夫。”
我甩开他,推搡了几下,险些碰到他脸上,他很久没抽雪茄,呼吸的味道便和以前不同。白敬轩看着我,抿了抿嘴唇,眼神渐渐地有些迷离。
“大清早的做什么?还要上班。”他说。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直起身,在他嘴边揉了一把,跳下椅子。
“你也挺年轻,干嘛不把胡子刮了。”
“你不懂,太年轻不好做事。”
白敬轩理了理衣服,重新坐正,拿过报纸。
他刚才是开玩笑,但也是在说心里话。他是觉得我安全,因为我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人,所以听话。但我又不是傻子,他明明说的是若梅,却让我想到何璐。他未必不喜欢她,只是何璐太漂亮,能力又强,他觉得自己不好控制,他又刚刚在顾曼容那受了挫,有些输不起,所以才不敢去招惹她,宁愿用我做幌子。
若梅约李兰夏去叶记珠宝那天,也提前约了我。她面上说要给我扩展人脉,我不好回绝,到了那天,我们三个先去看了场外国电影,中午吃过新开的日本菜馆,才找到罗锦程的店里去。
只是隔了不到半月,他店里的款式几乎全换了新的。我想他生意做得不错,也全靠他的专业手艺,单是给若梅配的那套就够瞩目,不知引了几位姨太太来。
我在茶座等着,若梅陪李兰夏坐在镜子前,褪了原来的耳环项链,脖颈耳根一并露着白花花一片,就像展示柜里的模特架子。
罗锦程拿了双水滴形的琥珀耳钉,又去对面选配套的项链,从茶座旁经过,顺便看了看我。
“白小姐今天的发卡不错。”他说。
我别碎发的是他还给我的那支珍珠发卡,本来收在盒子里,常用的找不到才拿来替补。没想到被他看到,又让我想起在北京发生的事。好在罗锦程没有多说,他打开玻璃柜,取出项链,边走边解开搭扣,等到站到李兰夏身后,正好把项链从她颈前绕过去,轻轻扣上,整理好宝石位置。
“夫人是鹅蛋脸,肤色白,头发梳上去的时候,配这种复杂些的样式好看,但耳环就不要配长的,这种单颗宝石的就很好,不会让人眼花,焦点放在脖子和锁骨上,看起来就很有气质。”
李兰夏对着镜子端详,罗锦程替她戴上耳钉,左右看了看,又对着镜中,拉远距离。
“如果做那种及肩的发型,就可以戴稍微长款的耳坠,同时项链就要简单,突出头发和脖颈这里的曲线。您不需要太刻意,只要下颌抬起来一点,对,这样就很美。”
他的声音柔和又恳切,让我忍不住也回过头,仔细欣赏起李兰夏来。她本来有些漂亮,算不上绝色,但随着罗锦程的手势微微抬起下颌,加上那圈宝石的映衬,整个人的脸上都显出光彩,如同换了个人,几乎把若梅比下去。
“你说得不错,这套配起来,确实比我家里的要好看些。”
“大部分珠宝都要分人,比如夫人的气质温婉,就适合琥珀、珍珠、珊瑚、蓝宝石。若是金用得多了就显得俗,适合用细链子点缀。其它的宝石也不是不能用,但要穿插起来,作为衬托,排列好了也会好看,”罗锦程说着,手从虚空中划过去,比出镜中的脖颈线条,“夫人如果喜欢,可以把家里的首饰拿到我这,我帮夫人修改形制。不同的首饰可以拆开重组,搭配不同,风格就很不同。”
“真的?我也不知道哪一条和哪一条可以拆开来配,那我要都拿过来,叶老板帮我看看。”
“当然可以,若是首饰多不方便,夫人可以说个时间,我去夫人家看。”
李兰夏愣了愣,大概在想宅子里的规矩,我知道他话里有话,于是低头抿了口茶,没敢帮腔。方若梅抚着李兰夏的肩膀,正要说些什么,门口的风铃忽然响了几声。
我回过头,厉晓洋没穿军装,打扮与舞会那天有些相似,只是西装略微低调,在人群中没那样显眼。
厉晓洋走进来,向若梅和李兰夏打了个招呼,然后站住,倚在展示柜上,眯着眼睛望向罗锦程。
“叶记珠宝,想必老板姓叶?”
“叶道临。”罗锦程笑笑,迎过去伸出右手。
“叶先生看起来……”厉晓洋并没有配合握手,而是盯着罗锦程,目光顺便落在我身上,用力剜了一眼,“实在面熟,是不是以前唱过戏?”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