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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寸铁 苏辰 4915 2021-04-06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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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我站在那,听他们两个讨论枪管材料,感觉有些奇妙。

  白敬轩说他年纪轻轻能做尉官,一定有过人之处。我想他说得对,人都说隔行隔山,我没见过旁人能这样轻易笼络白敬轩,好像不管是谁,他都能找到对方的兴趣之处,然后一顺百顺,攻城略地。

  张叔始终等在门外,直到我做了个手势,让他放心。

  铁厂筹备的时光平静而安稳,我平常按时上班,在白敬轩办公室楼下的技术室。说是技术室,也只有我一个,工人都在车间厂房。需要我做的活不多,除了盘点和写台账,就在办公室读笔记。

  盛峰偶尔过来,但都是找白敬轩,最多路过门口和我打个招呼。我当时觉得日子无聊至极,直到多年以后,北平的鹅毛雪片落在那把毛瑟枪的枪口上,才忽然记起这时的可贵。

  这是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就像野草刚刚发芽,没有开花,也没有抽穗。风只管吹过那些柔软的叶子,不管怎样,它们都无忧无惧,向上生长。

  若梅的话剧社排练了几次,开始预演。我特意请了假去看,台上的都是些女孩,演男主角的个子高些,粘了假胡子,念台词的时候刻意压着声带,有种莫名的滑稽。

  我忍不住笑,于是特意往后坐些。她们选的是国外剧本,从英文翻译过来,人名都有些拗口。

  若梅不是主角,台词总共没有几句,但都一本正经。我看她一会在台上,一会又跑到后台换衣服,衬衫都忙得松了开,实在有趣。

  “你骂我瞎子,可是我告诉你,你虽然有眼也看不见你的灾难,看不见你住在哪里,和什么人同居。”

  台上开始在演破案,一个国王想找出杀害前国王的凶手,后来不知怎么就去问先知。中间的对话冗长,让我昏昏欲睡。然而那扮先知的演员忽然说出这段话,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低沉。

  不知为何,我忽然清醒起来,那先知对着主角,继续背着大段台词。这些词珠子般落在地上,像是某种密语,让人有所感触,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你知道你是从哪里生长出来的吗?你不知道。你是你已死的和活着的亲属的仇人,你父母的诅咒鞭打着你,可怕地向你追来,把你赶出这地方。你现在虽然看得见,可是到了那时候,你眼前只是一片黑暗。等你发觉了你的婚姻,在平安的航行之后,你在家里驶进了险恶的港口。那时候,山上哪一处没有你的哭声?你猜不到那无穷无尽的灾难。”

  我正听着,若梅从后台出了来,一边擦掉口红一边坐到我旁边,下颌压在我肩上。

  “咦?你怎么下来了,后面没你的戏?”

  “最后还有,今天只演前两场,不然时间太长,耽误一会出去玩。”

  “出去玩?玩什么?”她今天只说请我来看话剧,并没提别的。我只道她约了周文斌,所以要半路打发我回去。然而方若梅在我肩上拱了一下,直起身来。

  “去莲湖啊,我们社里早都说好了,今天天晴,正好划船,你去不去?”

  “你没约别人吧?”我在办公室憋得久,其实想去,只怕她没空陪我。方若梅看出我的顾虑,揉了揉我头发。

  “好几个人都约了男伴,还有没确定关系,来培养感情的,”她伏在我耳边,瞥了眼台上的主角,放低声音,“她约了两个呢,反正人多,一起玩怕什么。再说咱们三个出去,我什么时候冷落过你?”

  若梅这样说,我就知道周文斌定是在外面等。然而我想去游湖,只能和他们一道,否则没人能约。

  风已经热起来,成片的二月兰和蒲公英在草地里层层叠叠。快到湖边的时候,外套就有些穿不住。公园里人多,只我们一行就有二十多个。若梅和几对约了男伴的在前面,我就和几个女孩子玩在一处,她们早知道我名字,这次聊得开心,正式交上朋友。

  我们在草地上闹了一阵,就有人去约了湖上的画舫。画舫一共有三四艘,都排得满。等到好不容易上去,已经快到中午。周文斌分了他带的点心,我和她们趴在栏杆上,把碎屑洒下去,引着一群群鲤鱼夺食。这莲湖自是夏天花开时最好看,此时的荷叶刚从水面上冒出尖角,还没有舒展开来,倒露出广阔的深绿色湖水,微微荡漾,波光粼粼。

  我放下外套,在风里舒展胳膊,望向对面。那有另一艘画舫,从远处慢慢驶来,靠近的时候调转船头,正好和我们方向相反,擦肩而过。我望着,就看到几个军官靠在画舫栏杆边,一色的制服在人群里有些显眼。他们背对着我,然而我还是认出当中的盛峰。他不知在说什么,和左右都聊得开心,我正看他背影,他似乎有所察觉,犹豫着回过头,目光在这群女孩子里扫过,落在我身上。

  “曼婷?”他转过身,旁边的尉官跟着看过来,按着他肩膀起哄。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挥了挥手。那艘画舫渐行渐远,盛峰站起身,毫无避讳。

  “曼婷,在下船的地方等我,”他说,“等着我,千万别走。”

  他的喊声引来众人目光,若梅她们唯恐天下不乱,嬉笑着问了我一阵,等到下船的时候,就都不肯同我一道。周文斌眼神有些复杂,犹豫了一阵,还是被若梅拉走。

  我其实有些饿,正午的太阳明亮,码头上人头攒动,我找了片树荫站着,渐渐有些烦躁。我不知道这湖边有几个码头,也不知道他那艘久靠岸。人这么多,也许他找不到我,就算找到也未必会有趣,倒让我耽误了和若梅去吃饭。

  码头的人换了几波,我正打算再等一会就自己回去,就看到盛峰逆着岸边的人流跑过来,远远地叫我名字。

  我打起精神迎过去,也不知说些什么。他见我脸色不好,笑容倒更恳切。

  “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你让我等你,她们都先走了,”我说,“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下午有事?”

  “没……没有。”我摇了摇头,盛峰站住脚,出乎意料地从身后拿出个玻璃碗来,里面是半碗刨冰,淋了橙色的果条和果子露,旁边插了只小勺。

  “你从哪买的,刚才我们过来怎么没看到?”我沿着湖岸望过去,实在有些奇怪。

  “离我下船的地方不远,有个饮冰室。不是路边的,当我回礼。”

  “回什么礼?”

  “我请你等我,你等了我,当然要回。”

  我确实饿了,所以接了他的刨冰,先舀下一大块。他见我吃得急,只是笑笑,向对面望去。

  “那边有家馄饨,可以野餐看风景,开了很多年,上次我们来就吃过。”

  盛峰说得自然,我没有可反驳的地方,不知怎的跟去吃了馄饨,后来只在周围绕了绕就到了傍晚。他叫了辆车,本来要直接回去,半路又看到家他熟识的面馆,于是吃了晚餐。

  等他送我到茶行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没有戴表,不知道几点。二楼客厅和卧室的灯都亮着,我拿钥匙开了门,白敬轩搬了把椅子坐在正当中,手中展着张报纸,空气里一股烟味。

  “话剧演一天?”他抬起头,压下报纸边缘,脸色不知怎的有些难看。

  “她们郊游去莲湖,我就一起去了。跟若梅和几个女校同学,还有周文斌。”

  “还有呢?”

  他看着我,一直看得我心虚,不知错在哪里。

  “盛……盛峰,”我说,“我没约他,在公园遇见的,一起逛了逛。”

  “他不值勤?”

  “他说他今天休假。”

  “莲湖是不错,本来这周末想叫你去野餐。在艾莉丝西点房定的蛋糕,想划船的话包个画舫,但既然你去过那就算了,”白敬轩折起报纸,用力划过那道折痕,扔进沙发,“周末加班,把今天落下的进度补一补。”

  基建还没开始,哪里来的进度。况且他有些阴阳怪气,一边说不去,一边还要说西点房和打算包画舫的事,便是想要我后悔。

  我没理他,径直往自己房间去。白敬轩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他坐在那椅子上,实在自讨无趣。

  “周末我有事,”我说,“若梅她们正式汇演,和你说过。” 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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