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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周文斌的话平淡,我的心却突然跳得厉害。
我放下东西,跑到楼上。白敬轩的办公室是套间,外间办公,里间才是卧室。那依然放下窗帘,桌上散乱放着配药瓶子。我看了他一会,坐到床边。白敬轩看起来又已经睡着,左手露在外面,血管上残留针孔和淤青。
我从暖壶里倒出些热水,润湿毛巾,按往常的样子敷到他手背上。白敬轩动了动,忽然翻过手,隔着毛巾抓住我。我向后缩了一下,他没勉强。
“凤儿,”他微微睁开眼,声音很低,“是不是非要这样,你才能想到我的好?”
“什么?”
“你害怕了,我听到你喊我,你是不是怕我醒不来。”
他说得太直接,我怔了怔,忽然忘了想说的话。
“我……我本来是有话和你说。”我说。
“什么话?”
“你以前说,你说你是我三叔收养的,是真的?”
“对,我血型和他们不一样,我父亲B型血,母亲O型血,可我偏偏是A型,我验过很多次。从中学开始,我就知道我长得跟他们不一样。我今年27岁,在我之后27年,我妈妈都没有怀孕过,这也不正常。周围的朋友家都有很多孩子,只有我是独子,你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什么?他们不说,以为我不知道,我也就不说。不说是嫡子,说了是养子,我要继承家业,这对我没好处,除非……”
“除非什么?我不知道你怎样想,但是我很难过,我……”那些话哽在喉咙里,让我眼眶酸痛。我想着若梅的话,咬了咬牙,返回去抓住他的手。白敬轩握住我,用力挣起身,但身子虚弱,晃了晃又要栽倒。我拽过枕头给他靠在床头,白敬轩缓了一会,渐渐喘息均匀,一只手从我胳膊划上去,捧住我半边脸。
“凤儿,”他说,“从一开始,我说要去你家提亲就是真的,收养也是真的。凤儿,我没骗你。除非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去对质,去公开,公开之后我们结婚。”
“我……”我挤出这一个字,渐渐难以控制,哭出声来,“我愿意,我一直都愿意,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我……”
白敬轩看着我,没有再说话,而是撑着床头直起身,一边抱住我一边慢慢偏过头,碰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得寸进尺,把我拢到胸前,用力深吻。
他这些动作太熟练,行云流水,没一点生分。我想他一定吻过很多女人,比如他送钢笔的前女友,手链上此爱永恒的前女友。我这么想着,渐渐抬起眼帘,在卧室门口有个影子,我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些事,所以没锁门。那是盛峰,他的眼角泛红,举着他那把驳壳枪,无声无息。而白敬轩丝毫没有察觉,他始终紧闭双眼,沉醉在那些入侵和周旋里,浑然忘我。
“敬轩,”我用力拽住他,几乎大喊起来,“有人,门口有人,敬轩!”
白敬轩起初并不理我,只是挨不住我挣扎,勉强回过头。他看到枪口,忽然挣起来,把我挡到身后。
“白敬轩,”盛峰的枪口没有丝毫移动,他始终对着他,嘴角因为用力而变形,“你他妈你就是个畜生!”
“他不是我哥!”我怕他开火,一把推开白敬轩,白敬轩本来要拦我,只是体力不支,栽到床边。
“凤儿,”他喊道,“你回来,凤儿!”
“盛峰,他是收养的,他不是我堂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下,放下枪!”
盛峰看着我,忽然咬了咬牙,偏转枪口。我知道他要开枪,回身抱住白敬轩,紧紧捂住他双耳。
那声枪响在耳边,白敬轩回过神,发疯般扯开我。他以为这一枪打中我后背,但是没有。子弹击碎门侧的花瓶,嵌在地板上,崩飞的瓷片割破盛峰双手,流下几道鲜血。
我忽然觉得喉咙发堵,不敢看他的眼睛。张叔和周文斌听到枪响跑到门口,但见到盛峰的样子,没人敢上前,只等他自己转身,提着枪走下了楼。
张叔以为是我和他吵架,拉着我劝了几句。他们不知发生什么事,但这样闹过一番,大家都心惊肉跳。白敬轩躺了一阵,渐渐缓过气,但依然吐了早上吃的东西。
周文斌帮忙收拾完,去楼下洗过手,不知从哪拿了些杏子,洗干净沥过水,整整齐齐码在盘里。
“他不能吃,”周文斌把这些摆在办公桌上,向卧室里看了眼,便招呼我过来,“你来歇会,看着像刚摘的,放过今天就不新鲜。”
“你从哪弄的?”我挑了一只,软硬正好,一点不酸。
“盛参谋带的,”他说,“我不知道你们吵什么,他人不错,再说这次要不是他护着,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你不要跟他吵,还有敬轩,也不要总针对他,人总要知恩图报。”
周文斌说得随意,并没有责备语气,只是我听着,眼中渐渐酸涩,杏子也放到桌上。周文斌不知说错什么,一时手忙脚乱。
“敬……敬轩,我说什么了,我把你妹惹哭了。”周文斌走到卧室门口,又折回来,给我道了一阵歉。白敬轩始终没答话,我说我咬到杏子核咯了牙,他自然不信,只是不好再问,说了几句别的就借口下楼。我在那坐了一阵,等心情好些,才去炉子上拿了热好的粥,进里屋去。
白敬轩并没有睡,他始终靠在床头,见我进来便抬起眼,不知在想什么。他接了我的粥,喝掉一半,放到桌上,然后有些精神,又握住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划了几下。
“凤儿,”他说,“我想好了,我们去上海。”
“上海?”
“对,我那熟人多。到了再盘个厂子,设备都运过去,跟这一样。等在上海站住脚,我就公开身份,再写信给我养父,跟你结婚。”
他突然又说到结婚,我毫无防备,也想到嫂子说过的话。嫂子说我不管想要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和她说,哪怕怀孕也不要怕,不要自作主张,她不会骂我。但惟独是白敬轩,我没有办法告诉她。
我想白敬轩也不敢直接面对家里的人,他是想躲开这些,躲开商会和盛峰,等到在上海和我木已成舟,再写信说开这些事。我不知道哥会怎样想,他始终让我把白敬轩当亲哥,我要来西安,他知道我跟白敬轩在一起便放心。现在我们这样,我自然没法去见他,然而不告而别,就有些像是私奔,以后更没法相见。
我想着这些,一直没有说话。白敬轩看着我,目光渐渐黯淡。
“你不愿意?”
“不是,我是说……”
“你自己想好,以后不要反悔,”他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仿佛揭示底线,“如果不愿意,今天的事当做没发生,我自己去上海。”
他这话太难听,毫无商量余地。我抽出手,白敬轩重新拉了下我,被我甩开。
“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我起身走出去,后面一阵窸窣声响,我没理会。
“凤儿,”他喊道,“仙凤,白仙凤!”
他从没叫过我以前的全名,我回过头,白敬轩扶着桌子挣起身,险些把那只碗碰到地上。
“我去买晚上的菜,你想吃什么?”
“让张叔买,你陪我,我胃疼。”
白敬轩靠在那,看起来有些难过,只是不知真假。
“我跟你去上海,”我说,“你不用乱想,但你要去和我哥说。”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