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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是我的事,我没义务和你解释。”我说,厉晓洋始终俯着身,并没打算离开。
“你做什么?”
“我妈妈说女人都爱说谎,有的谎言浅薄拙劣,而有的谎言格外难以破解。不知道白小姐是哪种?”
白敬轩在和廖景同寒暄,一定没注意到这事,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有认出厉晓洋。那件大衣之前确实是平铺在最上层,因为箱子很大,所以只在中间折了一下。白敬轩卷起它,是想制造箱子里有人的假象。这成功地吸引了厉晓洋的注意,让他忽略了我身后的死角。我没办法合理解释卷衣服的动机,于是咬牙沉默,只想蒙混过关。
就在这时,白敬轩转过身,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厉晓洋显然没有防备,顿时直起身子。
“厉参谋是不是从没折过女式大衣?”
“怎么,你们认识?”廖景同看过来,目光有些好奇。“厉参谋家里与鄙人是世交,青年才俊。”
“有幸在火车上见过,”白敬轩一笑,起身拿酒杯和厉晓洋碰了一下,“一些女式衣服确实怕褶皱,我那箱东西多,所以只能对折平放。但是到了车上,空间足够,就可以打开箱盖,把易褶皱的衣服卷起来,中间最好塞些东西。这样可以把折痕撑开,免去熨烫,上身更好看。”
他其实有些强词夺理,因为那大衣卷的很乱,两端也没有抚平,完全不是撑褶皱的细致模样。厉晓洋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也一定觉得不对劲,只是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所以才来诈我。但白敬轩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表面上无可辩驳。厉晓洋突然笑了笑,一口气干下半杯酒,脸颊稍稍泛红。
“白先生对这些倒是很了解,体贴入微。”
“那当然。”
厉晓洋本来是说反话,但白敬轩应得干脆,倒惹得邻桌几个女孩子看过来,捂嘴偷笑。厉晓洋有些窘迫,没再追问。白敬轩一向不在意这些,等廖景同又问了几句,便把话引到别处。不一会戏台上开始报幕,罗锦程一出场,大家只顾着喝彩,也就暂停了闲聊。他扮相和上次一模一样,只是戏服换了新的,颜色更鲜亮。廖景同看起来是戏迷,从开了戏便盯着台上,摇头晃脑,也不和旁人说话。
等罗锦程这一折唱完,天渐渐黑了,府上灯笼虽多,也只剩戏台上明亮。下面的戏换了别人,廖景同放松了对戏台的注意,大家便一轮轮叫着敬酒。白敬轩散了几支雪茄,桌子上有些乌烟瘴气。我借口去卫生间,在园子里绕了一大圈。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我想着他们的烟快要抽完,就往戏台下走。我只走到花园门口,就见廖景同从酒席上出来,一个人从花园另一边的月亮门闪了进去。
我刚从花园经过,里面除了偶尔穿过的丫鬟小厮,并没别人,况且席上人那么多,他一个人来这里放风做什么。
我想着,便走到桌前。台上的戏还在唱,只是那伶人不出名,下面没什么人仔细听,都在各自经营各自的社交。白敬轩的雪茄还没抽完,正跟同桌的几个人互相吹捧。我的座位上坐了个陌生女孩子,也许刚才在邻桌,看这没人就串了过来。她倒机敏,始终半侧着身子,见我过来就起身走开,半路还回头对我笑笑,不知什么意思。
白敬轩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瞥了我一眼。
“那是……”我站在椅子后面,有些后悔回来得早。
“噢,她要我通信地址。”
白敬轩说得轻飘,回过头又吸雪茄。烟草的味道刺鼻,我看了看他手里剩的半截,估计还要再抽一个小时,于是原路折回花园,从廖景同进去的那个月亮门走了进去。
这边空气很好,屋檐和花圃里都是积雪。风有些冷,我紧了大衣,小路两边是光秃秃的牡丹枝,戏台上的声音渐渐变远,听不清吐字。
眼看快进腊月,若是在家,我早被嫂子叫着去办年货。红纸买上几沓,还要和若梅一起熏花样。今年我不在家,若梅又有了周文斌,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做这些。牡丹丛后面是片竹林,我踢着石子,手插在口袋里晃进去,有些百无聊赖。
四周安静,我听着远处的戏词,正猜他唱到哪。竹林里忽然有窸窣声响,就像松鼠跑过。我抬头向竹枝上望去,忽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没等我回头,有个人按住我嘴,用力向后一带,另一只手就指在我脖子上,手里的刀窄长,紧挨皮肤,让我感到上面的潮湿和腥味。
“别动,你不能再往前走。”
我没敢挣扎,那刀上显然是血。只是他的声音熟悉,我用力转过头,勉强看到他脸。那正是罗锦程,已经卸了妆,换了便装。脸上的油彩没有洗净,残留的白色在黑暗里略微反光。
“白小姐?”他同时认出我,捂住我的手松了开,刀却依然抵在原处。
“罗锦程,你杀人了,你……”
他的呼吸急促,显然心情还没平复。我有些后悔叫出他的名字,如果我装认不出,他放过我的机会应当大些。
“别喊!你保证不说出去,你现在发誓。”
“我发誓,我……”
我刚说出口,罗锦程用力按着我向后,直到撞到墙上。
“骗子,不能信,一个都不能信!”
他似乎在训诫自己,我咬紧牙,尽力保持镇静。罗锦程一只手用刀逼住我,一手抓住我的发卡,生生从那一对里扯了一支下来。
“你干什么?!”我试图抢夺,他手中的刀向前一抵,沉下脸来。
“把它放在死人手里。”
“干什么?你……”
“这珍珠是南洋的,很好认。时间和地点都对得上,直隶的巡捕房抓了人便用刑,白小姐如何解释?”
罗锦程说着,忽然松开刀,将发卡举到我面前。
“我会把它放进去,你不说,尸体找不到就没事。你若说出去,要死一起死,我的供词里一定会有白小姐!”
我确实被他吓住,脑海中空白一片,只盯着那发卡,不知怎样应对。
“走!”罗锦程突然推我,仿佛怕被人撞见。“走出去,自然点,别再来这!”
我又看了眼发卡,他攥得很紧,让我打消抢夺的念头,转身便往外跑。在那一刻,月亮门里忽然撞进个人来,看到我立即抽出枪,目光却落在罗锦程身上。
“她看见了。”那人比罗锦程高,站在那就几乎堵住出路。我转回去,罗锦程摇了摇头,把那只发卡塞进了口袋。
“没有。”
“认识?”
“在西安见过,她家开铁厂的,你不要动。”
那人瞪着他,忽然上前几步,对准枪口。
“不成器的东西!”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