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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寸铁 苏辰 5130 2021-04-06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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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刀给我!”他对着罗锦程,走到我面前,将枪抵在我头顶,“刀给我,不然你自己来。杀了她跟那姓廖的放一起,等出城讹她家一笔,懂吗?!”

  “干什么,我哥就在外面,他马上来找我。你……”

  我料他不敢开枪引人过来,于是推开他便向外跑。那人调转枪口砸向我脑后,罗锦程忽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枪托砸偏,擦着我耳边扫过。那人甩开罗锦程,还要再打,罗锦程转身将我拦腰勒住,拿了块帕子塞进嘴里。我顾不得头上的疼,拼命抓着他胳膊撕扯。

  “白小姐,白小姐你别动!”

  我又不是傻子,现在没出廖府,他们还有顾忌。若是被他绑走,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便?罗锦程嘴上客气,却早把我手扭到身后,拖着向林子里去。另一个人人四下望风,举着枪跟上来。竹林那一头,靠墙角的地方停了辆运水车。罗锦程从车上扯下麻绳,与那人一起把我绑了几遭,塞进水桶。我用力挣扎,企图踢翻桶滚下去,就在这时,罗锦程从旁边跳进来,然后弯腰从里面盖上桶盖,只留一条缝隙。

  月光被积雪反射,从那条缝隙里漏进来。罗锦程在这亮光里抽出刀,特意给我照了下锋芒。

  “另一只桶里装的是廖景同,”他说,这两只桶在车上紧紧挨着,我被他吓住,顿时不敢再动,“尹良负责给廖府运水,我们谋划了一年才弄到这个差事。白小姐,我不是坏人。”

  原来那人叫做尹良,我不能说话,只用力瞪他。罗锦程忽然一笑,向后靠在桶壁上,与我拉开距离。

  “我小时候住前门,三进三出的院子,我还记得。正月十五看花灯,两个丫鬟领我。吹的糖老鼠、面人儿、纸风车,看上什么买什么。我父亲本来想捐个官儿,但那年一场伤寒就没熬过去,第二年我爷爷丢了官,大伯分家把我们赶出门。我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娘家也回不去。当完了带出来的珠宝,几顿饭吃不上,就把我卖进了戏班。”

  “那年我七岁,她没来看过我,我开始盼她赚了钱赎我回去,可是连着盼了三年,大清没了,她还没来。再后来连人也找不到,前几年我回去看,前门楼的宅子拆了一半,那个家也没了。”

  “你闭嘴!”尹良压低声音,从外侧爬上运水车,赶起前面的马匹。等到出门的盘查过去,车板颠簸,罗锦程忽然靠过来,凑近我耳边。

  “白小姐,”他说,“钱对我没意义,我只是想积点德,下辈子不唱戏。找机会我放你走,你别反抗。”

  他声音很轻,不像说谎。只是他和尹良杀人绑架,本来该想怎样逃命,怎么就说到下辈子,这语气实在有些奇怪。

  他杀廖景同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爱恨情仇。他没说他们的恩怨,我便不知。我只是觉得廖景同有钱有权,又看他唱戏看得入迷,尹良恶声恶气,没一个好脸色。而他却伙同尹良杀了廖景同,我不明白。

  车一直向城外去,路面颠簸更甚,四周静寂,时间便显得格外漫长。我想已经夜深,白敬轩一定发现我失踪。廖景同遇害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残留血迹,如果有,就一定被报给了巡捕房。他是税局的主任,巡捕房一定重视,或许能追查到这。

  寒气从桶壁上渗透,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下来。罗锦程跳出去,和尹良一起推倒旁边的水桶。

  我知道他们是在处理尸体,于是努力挣起来,但手被捆住用不上力,刚刚顶开盖子,只听脚步渐近,忙停止动作。

  “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现在发信勒索,不是自寻死路?!”

  “姓廖的一死,首先怀疑的就是你我。杀人是死罪,加上一条绑架也是死罪。横竖抓住都一样,这是天给的机会,拿了钱再走,我就要赌一把。”

  “不一样!廖家一定已经追出城,说好了把车藏在这,早上扒火车去上海,你不要节外生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报仇杀人尚且好逃,你贪财,就不好逃!”

  “罗锦程,你到底是没胆,还是没穷够?!”

  尹良的声音就在近前,我几乎屏住呼吸,与此同时,木桶的盖子忽然掀开,他的手伸进来,正好抓住我后颈。我叫不出声,被他拖到车下,身上磕磕碰碰,顾不得许多。

  这里是郊外,山路崎岖,树林茂密。罗锦程始终没有说话,他跟在尹良身后,看他半拖半拽,把我搡到山上,那大概是他们提前物色好的落脚处,简陋的几间草房,四处漏风,也许早已被守山人废弃。他们把我捆在那草房里,紧紧挨着柱子,动弹不得。我只能放弃挣扎,尹良瞪我,我也瞪他,直到他蹲下来,揪住我的头发。

  “写名字和你家地址,”他说着,松了松绳结,硬生生拽出我右手,按在地上。

  “写,去拿纸笔!”他转向罗锦程,罗锦程愣了一下,依然去里屋拿了。尹良抢来笔塞进我手里,我手疼得厉害,写完了名字,西安市三个字写得歪歪斜斜。尹良骂了句废物,抽出那支笔扔到罗锦程身上,又把我胳膊拧到身后。

  “十万银元,一文不能少,十天后自然有信告诉他在哪交付。你自己措辞!”

  他应该不识字,罗锦程拿过我写了字的纸,在背面不知在写什么。十万实在太多,就算他绑的是白敬轩本人也不一定敲诈得出,更何况是我。我想着,罗锦程忽然抬起头,停下书写。

  “我们要扒火车,带着一个人怎么扒?”

  “带什么人?”

  “你不是要绑她?”

  尹良听着他的话,忽然一笑,就好像听到天方夜谭。

  “罗锦程,你什么时候改改这个认死理的毛病,”他说,“我让你写绑她便是真绑?一会先把她杀了,小心不要弄出血。山后面那个水潭就在隧道旁边,绑块石头沉下去,谁能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没有血迹,只需要留她几件贴身的东西,我说她活着,她就是活着。”

  他心思太狠,我手脚并用,奋力挣起来,企图吐掉帕子。尹良转过身,下意识地摸了下后腰。他的衣服一直有些鼓,在这动作里,我看清他腰上的枪盒,那只威胁过我的自动手枪就在里面,和白敬轩的柯尔特有些像,只是更老旧。

  “不对!巡捕房的人不是傻子,沉潭和埋掉有什么区别?岸边总有痕迹,一旦发现,没人给我们送钱。”罗锦程说着,忽然顿住,就像想到什么,猛地起身。

  “痕迹……刚才填土之后,你有没有扫掉鞋印?”

  “什么鞋印?”

  “那土是新挖的,松软,你填实以后虽然在上面盖了枯枝,但鞋印还在,那是你上山的方向,他们很容易找过来。”

  尹良拍了下脑袋,转身便闯下山,罗锦程跟着跑出门,却又折回来,径直扯掉我嘴里的帕子,解开麻绳。

  “白小姐,”他说,“从北边走,下了山一直往北跑,别停,我拖住他,快跑!”

  我嘴里麻木,想说也说不出话,于是拼命起身,被他抓着,跑到门口。就在这时,我看到门外的影子。在那微弱的月光和积雪返照的光亮里,一些细碎的雪又开始飘落,尹良不知何时返回这里,也或许他刚才根本就没有走。我喊了一声,用力拽住罗锦程,他转过身,几乎撞到尹良身上。

  尹良并没有拔枪,他阴着脸揪住罗锦程,一拳揍上面门。

  他比罗锦程狠得多,况且他本来身材高大,居高临下,胜算更强。罗锦程没有用刀,只是扭打,所以撑不了多久,就算我转头便跑,也跑不下山。我想到这,只是片刻之间,尹良便扭住罗锦程肩膀,扯开外套。

  “银票在哪?”他说,“你他妈不识抬举,银票在哪?!”

  “到了上海平分,你我互不相干。我只是跟你一起报仇,为什么牵连无辜!”

  “无辜?”尹良笑道,“都是吃人血的东西,全杀了也没一个冤枉!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见色起意,杀个人都能反水,是我之前瞎了眼!”

  他的话音凶恶,罗锦程挣开手,一脚踢到他腿上。尹良踉跄几步,两人便扭在一处。他是要制住罗锦程再来杀我,而罗锦程显然不敌,没有几下,已被他按在地上,挥拳便砸。

  罗锦程没有出声,只是死死抓住他双手。在这僵持的片刻,我冲过去,看准尹良腰间枪盒,一把抽出枪来。

  尹良顿时警觉,然而已经太晚,我对准他后脑连开两枪。枪声清澈,后座力震得我小臂酥麻,罗锦程猛地翻起来,看了看尹良,又转向我,仿佛见鬼一般。

  子弹穿透尹良的脑袋,擦破他脸颊,带着爆裂的血浆,也沾染到我脸上。

  我没有放下枪,油灯跳动,外面风声猎猎,细小的雪粒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罗锦程看着我,忽然扯了下嘴角。

  他应当以为我是要连他一同杀了,然而我从没这样想。我用枪指着他,退后几步。

  “罗锦程,”我喊道,“你不是不想再唱戏了吗?!” 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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