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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长官,厉长官!”
盛峰并没动弹,倒是旁边那几个士兵拉住厉晓洋,奋力分开两人。
“厉长官说得对,”盛峰说道,“若是派来配合长官的不是我,长官也不会在这斗狠,延误抓捕。从昨天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厉长官处处为难,为的就是排除异己。我情愿军法处置,你毙了我再去抓人,免得相互猜疑,延误战机。”
盛峰说得赤诚,掷地有声。厉晓洋大概心中笃定,只是碍着旁人,生生压下枪口。
“谁有左轮?”他说。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的左右应声相互看看,有一个从腰里抽出枪来,传到他手上。
“盛参谋这么会说,怎么不去演戏?”厉晓洋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逐个褪出子弹,最后只剩一个,拨动转轮。
“我今天不杀你,”他说,“军法处置轮不到我。上天有眼,你若是问心无愧,当真和那些乱党没有半点瓜葛,那就赌一赌。你敢不敢赌上两枪,证你清白!”
盛峰没说话,只是对着他枪口,神色未变。厉晓洋当他默许,猛地握紧那把左轮枪,连扣了两下。
枪没有响,只是转过空位。然而就在那一刻,厉晓洋忽然上前几步,接连又扣下两次扳机,如同癫狂。
盛峰没有动弹,始终迎着那枪口。白敬轩忽然推开旁边的人,拔出那把柯尔特,赶到厉晓洋身后。
“白敬轩!”我喊道。这变故太快,没人预料。那些士兵早已举起枪,只是他和厉晓洋离得太近,不好瞄准。
我跑过去,想要拉他,却被人抓住,挣脱不开。白敬轩站在那,那把柯尔特抵在厉晓洋身后。厉晓洋转过身,顿时抬起枪口,对上白敬轩。
“白先生沉不住气?”
“厉晓洋,是你欺人太甚!你……”
白敬轩正说到这,从他们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枪响。火药和青烟在空中爆开,距离并不远。
这是有人对着天放空枪,作为信号。厉晓洋神情一凛,从后方的街上便跑过个人来,边跑边报着那边的情况。
有人从封锁线跑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刺客,那边兵力不足,无法围捕。
厉晓洋没有再纠缠,立即叫上人往放枪的方向去。抓着我的那几个人放开手,让我扑到白敬轩身边。他看着厉晓洋离开,慢慢放下枪,脚下却又晃了晃,额头渗出一层汗来。
我扶住他,在他背后抚了几下,好歹顺过气。白敬轩只是说没事,却依然让我架着转过身,向侧翻的汽车走去。我们走到一半,白敬轩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
我随着他站住脚,也向着街心望去。盛峰还站在那,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有两个当兵的陪着他,大概是他手下。
他看到我们望过去,忽然移开目光,扶着旁边的人转身走去。我刚才只是盯着白敬轩,横竖那枪没响,就没有顾及他。他刚刚劫后余生,我不知道他的感受。白敬轩拉着我,我收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没事了,我有办法。今天的事就是他的把柄。这么多人看着,他洗不脱。”
“什么洗不脱?”
“假公济私,延误抓捕。既然撕破了脸,就没必要留后手。要么他死,要么我们死。回去我找几个人一起,就用今天的事告他。他做这么绝,盛峰的事反倒有转机。”
白敬轩说得笃定,我没接话。今天厉晓洋做得太过,确实落人口实。但当年在直隶府,厉晓洋算是出身望族,如今虽然到了上海,也应当有政府中的人脉,若白敬轩真的去告,他们官官相护,未必会有胜算。
他们没有抓到罗锦程,也没抓到相关的学生。方若梅在这件事中始终未露痕迹,就像深藏幕后的谋划者,我不知道她怎样做到这些事,甚至瞒过周文斌,也不敢去找她问。
白敬轩果真告了厉晓洋公报私仇。这事和万鸿的案子一起闹大,险些上了军事法庭。厉家找了人疏通关系,最终压下这件事,连着盛峰一同宽大处理。厉晓洋是降职罚奉,盛峰被他们领导担保,只是罚了半年的奉。
等这事尘埃落定,风头散尽,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在这期间,我始终没有单独见过盛峰,倒是白敬轩因着告厉晓洋的事与他来往甚密。自从保下了他的命,白敬轩没再提过报答他的事,想必他的情分是已经报了。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还没有对他道过谢。我和白敬轩说了这感觉,他要我想说什么便去说,我想他一定不肯出来吃饭,便想着在西安时请过他的菜式做了几样,趁着快到中午,提到他们营部门前。
我和哨兵说了找盛参谋,他们便叫我等。大概半个小时,盛峰从那边的楼里出来,看到我时有些诧异。
我等他走过来,递出那食盒,对他笑笑。
“我……我做了些吃的。上次那件事始终没机会谢你,敬轩说我应该自己来说……”
我本来想好了要说的话,只是在看到他时又感到没来由的拘谨,渐渐地语无伦次。
“这个给你,拿回去或者找个地方吃,我……”
“不了,就在这,吃完你拿回去。”盛峰接过食盒,向街上看了看,路边那有几个石墩,清晨的时候有人下棋,现在空着。他径直坐到那,打开盒盖,也没有挑拣,直接拿了筷子,夹起便吃。
我觉得有些怪,但依然跟过去,坐到他对面。盛峰只是低着头吃,并不说话。他的吃相又与白敬轩不同,并不斯文,这让我想起在西安时候一起吃的几次饭,又不好再用这些挑起话题。
盛峰吃得快,等到菜吃下一半,便突然放了筷子,盖上食盒,抬头看了看我。
“曼婷,我和你说句话,”他说,“那件事我不是为你,我是真心想帮他。包括军令状的事,我和你说是因为想让你知道,就像在西安买的那件首饰。我不用送给你,只要你知道,我心里就放下了。敬轩不用知道,但是你知道,我就觉得这些事没白费。我一直知道我命大,那事你不用谢我。”
我愣了愣,感到他的话头不对,连着本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盛峰看着我,起身递过盖好的食盒,忽然笑笑。
“我吃了,这事就算两清。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再见。我以前想做朋友,但我现在明白了,这不对。这样你和我都不自在,长痛不如短痛。我和敬轩始终是兄弟,但以后你怎么样,或者你和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