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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白敬轩抓着我,并没动弹。我挣不开,又急着赶上去,顿时有些想哭。
“他立了军令状,”我说,“厉晓洋要告他渎职,他就去立了军令状,抓不到人要被枪毙。”
“你说什么?”白敬轩愣了愣,手上却更用力,“他什么时候和你说,我怎么不知道,你……”
“他刚来搜的时候,那时候你没在。后来在车间又说过一次,他不会骗我。”我抢白道。白敬轩盯着我,眼珠错动,然后放开手,向前走了几步,身子忽然一晃,按住心口。
“敬轩!”
我扶住他,旁边的几个工人见势不对,也要来扶,被他推开。白敬轩很久没发病,我几乎快要忘了这件事,便把他当受伤前一样看待。
我不知道他昨晚几点睡,只是我睡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所以他一定是熬了夜,那沙发又太短,睡不安稳。
我想到底是我忘了照顾他,白敬轩靠着我缓了一阵,渐渐站稳身,脸色好些。
“你喝不喝水,”我说,“我陪你回去睡一会,你别动了。”
“没事,凤儿,我去开车。”白敬轩推开我,四下看看,忽然佝着身子咳了一阵,眼角都咳出泪来。
“我带你去,”他说,“你来,我带你去。”
“敬轩,白敬轩!”我拉住他,可他的力气始终大过我,拉扯着我向院心去。
“你别乱来,我不去了,我陪你回办公室,我不去了!”
我心里害怕,奋力挣扎。白敬轩打开车门,把我塞进副驾。我看他握住方向盘,手指发抖,便更不安,用力按住他胳膊。
“我开车,你别碰!”白敬轩甩开我,渐渐平稳呼吸,看向我的眼神格外郑重,“凤儿,昨天我和盛峰说,我把他当兄弟,不是为了求他放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能怎么样?他没告诉你,就是不想和你说。就算你知道,难道就能不求他,就能让他抓了罗锦程,我们去自首吗?!你们昨天还说,是为了四万万同胞,这也不是假话。盛峰他自己选的,他知道后果,你以前和我说,要想明白,保什么,舍什么。我想明白了,你又做什么?”
白敬轩愣了一会,擦干眼角,径直发动了车,开出大门。
街上的人很少,应当都听到枪声,躲进楼中。
白敬轩向着枪响的方向开去。他大概感觉到了我的残忍,所以抿着唇,一句话也不同我说。他说他把盛峰当兄弟,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我应当把他当什么。盛峰说以后做朋友,我知道朋友之间是什么样,就像周文斌,或者罗锦程,互相之间清清楚楚,没什么瓜葛。但是盛峰不一样,从那次在莲湖遇见他,我就知道他和别人的不同。如果白敬轩始终是我堂哥,如果他没说过被收养的事,我不知道我和盛峰会怎样。
我希望盛峰好,以后有机会报答他帮过我的忙。但如果他要赴死,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他,但若是白敬轩为这件事发病死了,我也不能再活下去。我宁愿我对不起他一辈子,哪怕一天三炷香,我要白敬轩好好地活在我眼前。
白敬轩开了一阵,直到被封锁的路口,把车停在路边,和我一起下去,抓了个看热闹的伙计。
“出什么事,前面过不去?”
“过不去,万总长在公寓门口被枪杀了,”那人说,“整个街区都封了,在抓凶手,先生回去吧!”
我不知道放枪的人是不是罗锦程,毕竟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若梅说他们中还有几个学生,也许是其中一个见罗锦程失败,擅自去放冷枪。
白敬轩放开那人,沿着封锁线看了一会,没有望见盛峰,又拉着我回到车上。
“死了,”他自语道,“真的死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万鸿没死,这事算暗杀未遂,盛峰就算渎职,又有军令状,也有回旋的余地。可以降职受罚,至少留下命。然而万鸿真的死了,他的罪也就坐了实,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白敬轩愣了一会,重新发动了车,掉头换了条路,却不是回铁厂的方向。
“你到哪去?”我问道。
“绕过去看看,他要是在公寓那放枪,他跑不出来。”
白敬轩沿着封锁的方向开过两条街,又转过去。他开得慢,等绕到那路口已经过了半小时。我沿着街往前望去,只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他们说万总长被杀,街区封锁,就该是封锁四面。但这路口却没人把手,里面的街上空荡荡,没有行人。
白敬轩并没停车,而是照常开进去。我们路过的几栋楼都门窗紧闭,也不见搜查的士兵。越是往前,我心里的恐惧就越强烈,白敬轩应当也有所察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依然没停车。
我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就在那一刻,车前的马路上忽然爆出一声枪响,那颗子弹崩碎铺路的青石,泥屑飞溅,雪片一样砸在挡风玻璃上。白敬轩顿时刹了车,与此同时,我只觉得右边的轮胎似乎压到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爆裂开来,整辆车重心不稳,偏出路面,侧翻到路灯边。
白敬轩从他那侧爬出去,又返回来拉我。我头有些晕,辨不清方向。等到爬出车,我才意识到刚才并不是轧到了东西,而是被枪打爆了轮胎。白敬轩扶着我,把我前后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外伤,刚要起身,从前面的街两边顿时涌出两队兵来,个个端着枪,把我们围在正中。
我抬起头,领着那些兵的正是厉晓洋。在他身后,盛峰走出拐角,左右各有两个当兵的,用枪指着他后脑。他们应当想扭住他的胳膊,只是碍着盛峰手里的枪,并没妄动。
厉晓洋走到侧翻的汽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沉得厉害。
“再说一遍,卸了他的枪!”
“谁敢!”盛峰猛然一声,目光里是我从没见过的狠戾,那几个士兵只是端着枪,当真没人上前。
“没想到,盛参谋还是个情种,”厉晓洋忽然冷笑,转向旁边那一队人,“把雷拆了,到他车上搜!”
什么雷?我怔了怔,白敬轩顿时站起身,只见在车头前十几米的地方,绷着一根不易察觉的细线。几个士兵上去拆雷,另几个便直接打开前后车门,将座位下的东西都拽了出来。
我忽然明白了刚才我感到的恐惧,我们开到第一个关卡的时候,厉晓洋一定看到我们的车,并认了出来。他认为我们和这案子有关,所以他故意放开这边的封锁线,又在路上设了雷,就是想引诱我们进来,连人带车一起炸掉,再从残骸里搜寻证据。是盛峰刚才开了几枪,把我们逼停在引线前,打破他的计划。
“厉晓洋!”
白敬轩看着那引线,向前几步,被几个士兵拦住,奋力挣了几下。
“厉晓洋,你什么意思!当年在直隶府,你是与我有过节,但这不是公报私仇的时候!你把人都调过来查我,你可以。你想没想过被你放松的那几道口子,就是因为你,有你这种人,那逃犯才一直抓不到!”
厉晓洋只是冷笑,并没着急还击。白敬轩话音未落,那些士兵早把车上搜了个干净,到厉晓洋身前回报。
“报告长官,车上没有东西。”他说。
厉晓洋抿了抿唇,铁青着脸推开那士兵,亲自上前,一脚踢开敞开的车门,举着枪在那堆杂乱里挑了几下,转过身来。
“就是你,我知道就是你!”他看了眼盛峰,目光最终落在白敬轩身上,咬起牙来。
“是我什么,厉长官是觉得那逃犯在我车上,还是我车上有去接应的证据!”
“证据,你把车开到这就是证据。这事如果和你没关系,你来这做什么?!”
“挂念万总长。”白敬轩接上他的话,厉晓洋一愣,牙关用力,表情就越发狰狞。
“我申请军工批文,万总长待我不薄,昨天听到消息,你们来搜查,我全厂上下全力配合。早上这边枪响,你们撤了人,我感觉不对就开出来看,没想到半路得知噩耗,就更要拜访万府,我见这没封锁就开进来,但是没想到……厉长官动的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厉晓洋重复道,看起来有些气极。白敬轩瞪着他,并未退缩,然而厉晓洋忽然转身,向着盛峰走了几步,对准枪口。
“你渎职在先,办事不利,今天又违抗军令,干扰抓捕,”他说,“搜不出刺客的后果,军令状上写得清楚,画了押就不要后悔,我现在就先毙了你!”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