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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盛峰其实说得对,这些也正是我的感觉。明明互相知道心思,何必用朋友做着幌子,到头所有人都难过。只是我欠他情,所以不能说出口。他现在说清这些,倒让我透过气,感到能真的放下这件事。
我从营部离开,径直回到公寓,锁上自己房门睡了一下午。白敬轩看着,并没问我。
第二天,我们照常到了铁厂,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在那些工人中,周文斌站在大门边,穿戴考究,格外显眼。
刚来上海的时候,他还和以前一样来帮忙算过账,工资照开。后来他稿子写得风生水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们又聘了个会计,渐渐忘了这事。因为政局不稳,我们四人的周末聚会停了半年多,算起来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他倒是一点没变,只是看起来没睡好,眼眶发黑。
“周大学士,今天这是出关了?”白敬轩走过去,周文斌笑着摇了摇头,拍拍他肩膀。
“敬轩有空吗?”他说,“在你这呆会,中午出去吃个饭。”
“有空,你来当然有空。”白敬轩做着请的手势,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他的意思。若梅的事我们都知道,现在等于只瞒着周文斌。他平常稿子都写不完,绝不会花一上午时间出来散心。他今天来这就是有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若梅有关。或许他猜出了若梅隐藏的身份,也或许没有,我和白敬轩说话就要格外注意。
上午车间有些事,白敬轩去了一趟,我就在他办公室陪着。周文斌对我话少,只是翻着他办公室里的书看了看,坐立不安。等到白敬轩回来,叫人订了饭菜,十点多就收拾出了办公桌,先开了两瓶酒。
周文斌开始拘谨,只是说些近况。他问到白敬轩,白敬轩却没提搜查铁厂和告厉晓洋的事,只用些琐碎日常掩盖了过去。
等饭店的菜送来,摆满一桌,周文斌自己灌了几杯,就开始倒出话来。
“男人没什么非谁不可,”他说,白敬轩看了看我,目光闪烁,“日子过起来,洗衣服做饭生孩子,跟谁不一样?敬轩你说是不是,什么情爱都是骗人的鬼话,是鬼话。女人都现实,跟着谁有好处就跟谁。当初你跟顾曼容掏心掏肺,结果怎么样?她还不是……”
“若梅怎么了?”我听他提到当初,刚立起耳朵,白敬轩打断了他的话,给他杯里续了些酒。
“别提我,今天陪你散心。”
“散心,对,散心。”周文斌接过酒杯,又一口灌下去,往嘴里塞了些菜,忽然摘掉眼镜,抓着杯子哭出声来。
周文斌从来斯文,喜怒不形于色,我没见过他这样。白敬轩拍着他后背,等他情绪缓和,给自己满上酒,先陪着喝了两杯。
“若梅她……”周文斌放下酒,刚刚开口,喉咙又有些哽咽,停了下来。
“你俩早上吵架了?”
“没有吵,没什么好吵,她一早起来就去了报社。我就是在家呆不住,实在呆不住。我不知道她又去见谁,她现在跟那些人处得都好,什么社长、秘书,去厂里采访完,第二天人家厂长就能请她吃饭。这些倒没什么,她做记者,就是要社交,要人脉广,我理解。但是我受不了,她……”
周文斌擦擦眼眶,又掩上嘴,尽力遏制情绪。
“她上个月采访的时候遇见个军官,据说以前认识。当时人多,她在人群里挤,差点摔坏相机,让他护了。后来她下班就去跟他吃过几次饭,这也没什么,但你不能找到家里来。昨天周末,她难得在家,那男的订了束花,直接在家门口叫她,她就去了。我没出去看,不知道长什么样,昨天她天黑了才回来,我问了她几句,她就说人家刚降了职,心情不好,自己做为朋友也要去安慰。”
周文斌忽然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做朋友,这种事我写得多,刚开始都是做朋友。再说朋友之间没必要买花,你会给朋友买花?他们这几天总出去,今天晚上我不知道她几点回来,可能……”
周文斌停在这,白敬轩没接话,我听着采访、降职这些话,心里觉得熟悉,念头便转了过来。
“你……你说的是厉晓洋?”我插嘴道。
“是姓厉,”周文斌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神诧异,“你认识?”
“认识,你也见过的,你忘了,”我说着,向白敬轩使了个眼色,教他放心,“你们刚来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吃牛排,遇到的那桌人上就有他。可能当时没穿军装,你对不上号。他原来在北京,家世不错,去年投诚来的。”
“厉晓洋。”周文斌重复这名字,有一阵没出声音,似乎在回想那天的事。白敬轩给他加上酒,拍拍他肩膀。
“方若梅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他说,“她没跟你提分手就没事。你不能用平常女人的标准去衡量她,该看开就看开点。”
“大事,做什么大事?”
“你也写时评,不知道什么是大事?”
白敬轩看着他,周文斌起初一愣,然后迅速明白过来,本来微醉的酒劲醒了一半,怔怔地盯着白敬轩,连眼泪也都憋了回去。
从上次在许愿池分开,我没去找过若梅,她也就不来找我。我以为她不知道罗锦程曾藏在我这,保持距离单纯为了避嫌,怕连累我。但现在想来,事情也许不一样。
她是因着厉晓洋的这层关系,怕和我走得近,引他猜疑。而且之前白敬轩去告厉晓洋,过程也有些太过顺利。若是罗锦程逃出去后和若梅接过头,若梅知道前因后果,带着目的接近厉晓洋,暗中配合白敬轩,对他使了绊子,这事也就说得通。
我想着,只觉得脊背发冷,又似乎哪里不对,但说不出。白敬轩拿起酒,给周文斌的杯子倒满,又回过来给自己倒,我抓了他的手,夺过瓶子,去柜子上拿来开水,给他满了一杯。
白敬轩被驳了面子,抬起头来瞪我,我就瞪回去,并没客气。
“都是多少年的朋友,陪着就行了,他喝他的,你不能喝了,”我摆好酒杯,转向周文斌,“你别见怪,他一杯就够了,多了身体受不了,最近咖啡都戒了,下午还要上班。”
周文斌见过他发病,所以没说什么,倒是白敬轩有些不快,对着我落下脸来。
“你要不出去呆会,”他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干什么?”
我没说话,坐到那只顾吃菜。周文斌打着圆场,很快就说起别的事来。
这顿饭吃到下午,两瓶酒几乎都让周文斌喝下去。他本来酒量小,这回就醉得厉害。白敬轩找了个工人把他送回家,又叫着我去看马丁炉。那一炉铁水早上刚倒进去,热气逼人。他虽然喝得少,看起来也有些飘,我不敢让他到炉口去,只在周围远远地看了一圈,便到外面去透气。
“方若梅是要做事,”周围并没旁人,白敬轩看了看,把胳膊架在我肩上,“但话说回来,她就算不为了做事,那张脸也招人。我说什么来着。这老婆找太漂亮,要折寿的。”
我不爱听这话,但他总这样说,我也不能堵上他的嘴,只好不搭话。白敬轩自觉无趣,收了胳膊,有些悻悻。
“我要不找若梅谈谈,问问她怎么想的,”我说,“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我知道若梅,我俩从小在一块,她……”
“你别多事,人家两口子,今天打架明天好,你能觉出什么来。”
白敬轩正说着,从大门口跑进几个工人,见他在这,急忙过来,远远地喊出声。
“董事长,董事长您在这,”他说,“银行来了几个人,说你申请贷款,他们要查往年的账目流水。”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