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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西安市的铁路并没有通,我们辗转几天,才倒上去北京的包厢。白敬轩只带了一件行李,倒是我的衣箱占了大部分空间。包厢并不大,盥洗室和休息区都很窄,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在车厢两侧,高矮可调,边缘各有遮光帘子和外面隔开。
白敬轩放好了东西,便带我去认茶房和餐车。这几节车都是包厢,人很少,偶尔出来的几个看上去也是先生太太,举止得体。
“一份浓缩。”白敬轩靠在前台,叫了咖啡。我看到侍应到后面摆弄咖啡机,一股香味弥散空中。我在西安见过咖啡厅,只是隔着窗子,从未进去过。
等侍应端出他那杯来,我刚要说我也要,白敬轩举着杯子,突然靠近我嘴边,吓得我退了半步。
“干什么?”
“你试试,”他说,“可能喝不惯。”
国外开放,他可能习惯这样。这杯反正他还没喝,并没什么。我想着,就接过来抿了一口,一股温热的苦味顿时从舌尖蔓延,差点让我吐到地上。
“这么苦啊。”我几乎咬住舌头,四下看了看,好在没人注意这边。
“女孩子不爱喝咖啡很正常。”白敬轩只是笑了一下,收回杯子,向侍应偏了偏头,“给这位小姐一杯热巧克力。”
“巧克力?”
“对,没有咖啡因,很甜。”
白敬轩说着,放下瓷杯,从怀里抽出跟雪茄,在前台上戳了几下,然后剪开。我始终看着他,他有所察觉,另一只手端起咖啡,朝前面的车厢指了指。
“我去吸烟室。”他说。
茶房里有小提琴演奏,我找了个位置,自己慢慢喝完那杯热巧克力,大概消磨了一个多小时。白敬轩始终没有回来,我想着回包厢也是无聊,就又逛到餐车。
餐车橱窗里糕点林林总总,许多我没见过。侍应生倒很热情,恨不能挨个讲解。
“小姐,这一边都是法式甜品,比如最流行的马卡龙,还有这一款……”
“这几个都是法式的啊?”我按照他比划的范围在玻璃上划了个圈,认真分辨。
“对。”
“哦,法式的不要,”白敬轩是从法国回来,我干什么班门弄斧?买回去一定被他说不正宗。我想着,指了指另外一侧盖了层奶油的小蛋糕。“我要这个。”
侍应生愣了一下,大概没明白我的思路,但照样把蛋糕包了起来。
我拿着小蛋糕出了餐车,外面不知从哪一站上来了队士兵,三两个一组,气势汹汹穿过车厢,遇到人都要转到前面看一眼正脸,目光刀尖一般,令人不适。
“小姐,小姐!”那几个士兵刚经过我,列车员从后面赶过来,拉住我肩膀。
“小姐,这不安全,请回您的包厢里去。”
“出什么事?”
“没什么,在抓逃犯。他们有搜捕令,请回您包厢里去!”
我不知道白敬轩有没有抽完雪茄,过道里的混乱打消了去吸烟室找他的念头。我径直循着号码找到包厢,拧下把手,没有拧动。
我们出来的时候锁了门,所以这表明白敬轩并没回来。我摸出钥匙,打开门便匆匆踏了进去。
包厢里很安静,窗子半开,白敬轩正对着我站在当中,餐桌上的报纸散了一地。有个人在身后勒住他的脖子,右手中的枪口正对着我。
“敬轩!敬……”我退了半步,没敢再动作。那个人看到我,忽然调转枪口,顶在白敬轩太阳穴上。
“闭嘴,锁门!”
白敬轩被勒得紧,大概说不出话。我迅速拉上门反锁,那人看我做完,手臂终于松动,枪口却始终没有移开。
“你女人?”
“我妹妹。”白敬轩喘过气,被那人掀开大衣,从腰带上抽出手枪,单手褪掉弹夹,转瞬间连枪管也卸下,扔到地上。
“你当过兵。”
白敬轩忽然冒出一句,那个人没说话,眼神却顿时警惕。
“柯尔特拆得这么熟,又刚上车,你是不是在阎将军部下。”
“若我是阎将军的部下,怎么会被追缉!”
那人穿了件灰布冬装,看起来有些薄,但也整洁体面,面相有些斯文,不像溃兵。我瞪着他,他到底年轻,看起来不过大我几岁,脸颊渐渐涨红。
“车刚开,到下站还有三小时,你现在劫我没有用。”
“少废话!多事先打死你,再打死你妹妹。”
“你想要什么?该不会想一直把我劫到进站,不吃不喝?”
白敬轩笑了一下,并没理会。现在外面抓人,他绝不可能开枪自我暴露。况且火车不停,劫持人质毫无用处,最多鱼死网破,拉上我们两个给他垫背。
“你是哪里人?”我说,“你口音和我们差不多,我们从西安来的。”
那人听到西安两个字,目光忽然闪烁。我向白敬轩使了个眼色,白敬轩有所领会,努力朝后转了转身:“老乡?”
“祖籍西安,小时候逃难出来,没回去过。”
“我小时候也是逃难,先到汉阳,后来机缘巧合出了国,今年回来接我妹妹。”
白敬轩说得诚恳,那人的脸色有所缓和,手指搭在扳机上,色涌上眼眶,眼睫抖动。
“犯的什么事?”
“抢了些东西,本来跑到凤阳。他设计我,把我逼上车。这车去北京,下去也逃不掉,逃不掉……”
他始终重复后几个字,似乎尽力压制情绪。我怕他激动开枪,不由上前两步,白敬轩压着嗓子喊了声站住。就在这时,走廊里的人声渐近,打头的应该是劝我回包厢的那个列车员,我听到他从第一间包厢开始敲门,节奏缓慢而坚定。
“先生,麻烦先生开下门,例行检查。”
他们一定是搜完其他地方折返回来。白敬轩看着我,微微摇头,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那人有所察觉,枪口猛然用力,向前一顶,却松开白敬轩,双手握住枪托,指向前面。白敬轩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我扶住他,那人抬起枪口,显然是走投无路,要等敲门声响起,同归于尽。
“别激动,放下枪,你放下!”
白敬轩挡在我前面,张开双臂。我心跳得厉害,那人的眼角血红,举起的枪口渐渐抖动。
“是他不肯放过我,做了鬼去找他,不是我!”
“放下枪,你放下枪我帮你。”白敬轩猛地喊出一句,那人一怔,显然没有信。
“我帮你,”白敬轩重复着,在我前面指了一下,并没有回头,“曼婷,你去门口,别看!”
“先生,例行检查,先生。”我刚走过去,敲门声恰好响起,隔了临近的几个房间突然跳到这里,隔着一道木门,子弹上膛,发出喀拉声响。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