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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寸铁 苏辰 4051 2021-04-06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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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白敬轩在医院住了半月,发作次数减少,就出院回了公寓。医生要他静养,他就真的静,让我买了些书和图纸给他看,按时吃药,渐渐地气色也比以前好些。

  外面风雨飘摇,工会暴动了一场,又和学联要求上海自治。白敬轩暂时放下做军工的事,铁厂几乎就全交给了我。其实这些之前也是我做,现在只是更为彻底,连监督也去掉。

  天冷起来的时候,西安传来恢复联系的消息。我一连给嫂子的娘家发了几份电报,并没有人回。

  我搜集了所有写着西安战况的报纸,守城军死了一万多,百姓不计其数。到最后胜负分晓,报纸上只有一方豆腐块大的报道,写着徐俊发投诚北伐军。

  我不知道当初春游的莲湖变成什么样,是否尸横遍野,只是我后来再没梦到过盛峰。

  北伐军这一年势如破竹,大家都在传说不知何时打到上海,改换朝堂。我想白敬轩短暂的安宁也来源于此,他是在等,等新的秩序建立,再去办做军工的批文。

  等到了年底,人心更是惶惶,铁厂暂时停工。来年三月,北伐军接管上海,街上都换了青天白日旗。工人的游行抗议愈演愈烈,最终被国民革命军开枪镇压,全市复工。

  白敬轩近来没再发病,我陪他去医院检查,大体正常。他觉得不会再有事,于是去盘查设备,通知工人上班。

  之前的钢坯还存在库里,我们直接重新加热,先做了批板材,很快卖给桥梁厂,才挣出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我管惯了厂里的事,白敬轩回来有些插不上手,于是继续准备资料,申请生产军工。他本来停了安眠药,只是上市政府跑了几次,反反复复,就又开始失眠。

  我看他有复发的兆头,于是接了他的资料,只让他管厂里的事。白敬轩一开始不愿,只是忽然又心悸了几次,才知道怕。

  我此前从未与政府打过交道,就算见过也是同白敬轩一起,有他主事,不需要我周旋。这些事只有亲自去做才能有确实的感受,我按白敬轩的交代跑了几次,商业局和税局互相推脱,只是税务完备的证明签字便跑过一周,局长要么不在要么已经有客人,没有一次能约见。

  税局的秘书姓陈,一来二去记住了我。我再去的时候局长办公室还是有客,于是便在他秘书间等,横竖已经空等过几次,不在乎再多。

  陈秘书来回几次,见我始终在那,一开始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站到那,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

  “白小姐可能不太懂人情世故。”

  “什么?”

  “这话本来不该我说,但你来了多少次,我是好心提点,实在看不过。”陈秘书靠在桌边,向外指了指,那正巧有几个文秘拿着文件过去,都是妙龄少女,旗袍叉开得很高,露出肉色丝袜。

  “其实女人来办这种事,本来要比男人方便,”陈秘书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得我不知所措,“白小姐觉得自己跟她们有什么区别?裙子太长,而且没开叉,怎么会没开叉?”

  我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不知怎样回应。陈秘书笑笑,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拿了他的水杯,转身出了秘书间。

  我抓着文件袋,终于也坐不住,冲出走廊跑下楼。

  一楼的人少,办公室的门都关着,窗口摆着几盆吊兰,格外安静。

  我站在那,忽然感到一种完全地无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在西安的时候,眼眶渐渐酸痛。是曾经有人实心实意地护过我,护过白敬轩,但我不能指望事情始终如此,多数人与我们毫不相干,只有利益交换,我要做成事,就要打算好怎样做。

  我没有回铁厂,直接回了公寓,把文件袋放到床头。等白敬轩从铁厂回来已经天黑,我做了晚饭,又看着他吃了安眠药上床去睡,才锁了自己卧室门,坐在地板上哭了一场。

  我自然不敢和白敬轩说这些,他本来也没有要我去,是我自己逞强,硬从他手里抢来去做。

  我只是恨我自己没能力,哭着哭着就翻出床底的衣箱,从最里面摸出那支钢笔。

  它依然装在当初的锦盒里,因为很久没用,笔尖没有一点墨痕,崭新而明亮。我那天本来要把它还给盛峰,但他不肯要,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留在我这的东西。他是真心帮过我,在暴乱的人群里,他说敢找白家的麻烦,就是找盛峰的麻烦。然而他和我最后一面见得惨烈,这一场换得那样的结果,不管活着还是死了,他都一定恨透了我。

  我哭完这一场,把东西收回原处,第二天等到白敬轩上班,又打起精神,换了身衣服。

  我不会穿旗袍或者短裙,选的依然是件套装,然后化了些淡妆。等我照例到秘书间的时候,陈秘书看我不开窍,显然有些烦,直接说了局长不在,便去忙自己的事。

  我在那等了一会,直到快到中午才下楼去。

  一楼的办公室里似乎有客人,我走得慢,就听到里面寒暄挽留,似乎在说什么下次亲自上门,有赖关照的话。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我们求着税局,税局有事也要求别人。被求的高高在上,有求于人就要忍气吞声,受得了冷遇。

  我呼出口气,听着门里的声响渐近,就先站住,想着等他们出去再经过,免得撞成一团。就在我刚刚停下的时候,有个穿军装的从里面推开门,回身摆了摆手,走上走廊。

  不知道怎么,我忽然怔了怔,与此同时,那个人不经意回过头,目光扫过我脸颊,顿时转过身来。

  那是盛峰,眉目一点没变,只是帽檐上的五色星换做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徽。在这之前,我其实从心里认定他死了,更没想到能再见到他。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眼睫抖动,终于没喊出我名字。我几乎想跑过去,只是想着分别时的事,努力遏制,站在原地,鼻腔却渐渐酸痛。

  盛峰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口那些吊兰,才笑了一声。

  “曼婷,”他说,“你来办什么?”

  “没什么,我去年……”

  “给我看看。”我本来想说我去年给他写过信,盛峰打断我,径直走过来,把文件夹夺了过去,像在西安的时候一样。

  我忽然有些恍惚,就好像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他不过是刚从莲湖回去,等着看女校的汇演。

  “怎么你来办,敬轩呢?”他抽出那些资料和表格,一张张翻过去,大概知道我要做什么,抬头看了看我。

  “他……他今天厂里有事。”

  “先放我这,办好给你送去,按这上面的地址和电话。”盛峰把这些重新装回文件袋,从插袋里抽出纸笔,写了串号码递到我手上,并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这是我办公室电话,”他说,“有事给我打,如果是别人接就留言,我收得到。” 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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