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寸铁

六十

寸铁 苏辰 3991 2021-04-06 01:59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寸铁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六十

  白敬轩以前没这样轻浮,我习惯了他一本正经,现在就有些怕。也许他说得对,我到底太年轻,没想好怎样给人做妻子,但这事究竟不能回头,就算是闭起眼,也要跳到那未知的路途里去。

  我想着这些,只觉得耳根发热,于是伸长胳膊够到牛奶瓶,拿去厨房加热。白敬轩讨了没趣,自己走到门边。我把牛奶倒进锅里,听着他开门,和那邮差核对地址,忽然间有些恍惚。白敬轩接了信,并没急着拆,而是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才郑重其事去拿裁纸刀。我瞥着他,捱到牛奶沸腾,便熄灭炉火,走到他房间里去,摆弄书架和桌上的东西。

  我其实怕他看完信再来抱我,又有些细微地期待,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长到我逐个翻过书脊,抽出白敬轩夹在那的那张照片。

  1925年春,西安。白敬轩,白曼婷。

  当时我们在女校的舞台上,白敬轩拿着手杖,若梅诳我穿的那件礼服虽然廉价,拍出来却不觉得。

  我仔细端详画面,想着可以找出那张没题字的放大,省去拍婚纱照的钱。就在这时,那场话剧里的场景忽然划过我眼前,就像当时将我惊醒的瞬间。

  “你骂我瞎子,可是我告诉你,你虽然有眼也看不见你的灾难,看不见你住在哪,和什么人同居。”

  “你知道你是从哪里生长出来的吗?你不知道。你是你已死的和活着的亲属的仇人……等你发觉了你的婚姻,在平安的航行之后,你在家里驶进了险恶的港口……”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没有一丝声音。我打了个寒战,把那照片放回书架,强迫自己不去乱想,转身走进客厅。

  “敬轩?”

  我叫了一声,白敬轩背对着我站在窗前,并没回应。那封信就摊在沙发上,洋洋洒洒五六页,文字细密。

  我感觉奇怪,正要去拿,却看清白敬轩手里的东西。那是他的那把柯尔特,就在我走过去的时候,白敬轩听到脚步,忽然一压保险,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白敬轩!”我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心中一沉,扑过去就要拉他。白敬轩咬着牙,抢先扣下扳机,从手腕到身上顿时猛然一震。

  枪没有响,我有些站立不稳,拼命掰他的胳膊。白敬轩死死握着那把枪,扳了几下弹夹,忽然甩开我,向前扔出了枪。

  “走开!”

  他喊着,那枪还未落地,膛里便猛然一声爆响,铁片四溅。

  我听说有的枪太久没用,子弹卡壳会炸膛,但从未见过。白敬轩挡在我前面,右手腕连着整条胳膊血肉模糊,浸透衬衫。

  “敬轩!”我扑下去,抓住他肩膀,白敬轩推开我,按着那条右臂挣扎起身,退了几步。

  “别碰我,你走,你别碰我!”他喊道,然后转过身,向着我刚才切法棍的圆桌去。

  他是要拿那把餐刀,我不知道发生什么,让他一心求死,于是抢先扑到圆桌上。白敬轩到底受了伤,踉跄了几步,突然栽了下去。

  我抓住他,他的气息微弱,毫无反应,和在西安的那次一样。那些血汩汩地流过地板,汪成一片。

  如果白敬轩就此死了,留给我的最后一句就是你别碰我。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尽力扎住他伤口,去打急救电话。那线路转接极慢,等接到医院,护士说救护车都派出去,要我等到十二点钟。我挂掉电话,只觉全身的血凉掉一半,从茶几上夺过通讯录。

  我本想从第一页逐个打下去,就算求十个人,九个不来,有一个开车来就算得救。然而就在那一刻,也许是我拿得太急,那些书页喀拉一声散落,从最当中掉出张纸条,正落到茶几下。

  那是盛峰当初撕下笔记本给我写的号码,我只打过一次,后来找他就都是白敬轩。

  我趴下去,抓出那张纸,疯一样拨通号码。

  接起电话的不是他,我等了一会,只听到盛峰喂了一声,顿时抓住话筒。

  “盛峰,盛……”

  “怎么了,出什么事?”他刻意淡薄了语气,应当听出是我。不知为何,我听到他问,忽然心口一松,大哭出来。

  “我们在家,你记不记得我家?你救救他,我没办法。他要死了,好多血,都是血。你救救他!”

  “谁?曼婷,谁死了?!”盛峰忽然喊道,“你别动,曼婷你等着我,你别动!”

  盛峰一把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抓过沙发上那叠信纸,翻过前面的寒暄,看到写着婚事的那一页,顿时制住了哭。

  “关于你的婚事,我和你的母亲无权决定。只是有些旧事,与你和你的未婚妻子有关,也是对你信里身世问题的回复,希望你能逐字牢记。

  当年我和你的母亲在老家,结婚多年,膝下无子。我的大哥,就是你已故的大伯,娶了房媳妇,叫刘兰芝,有一个儿子。那几年年景不好,刘兰芝把儿子放在家,经人介绍去西安城做帮佣。那东家是个日本建筑工程师,姓山田,因为喜欢古建筑旅居西安,临摹建筑图纸,到了痴迷的程度。他给的佣金比一般人家高,活也简单。刘兰芝起初每月回家,后来开始推脱有事,只托同乡带回佣金。过了半年多,你大伯找到西安,发现刘兰芝已经显怀。

  刘兰芝不承认被强暴,还要离婚。当时国内没有离婚的先例,你大伯不许,把这件事压在自己心里。后来他算着过了日子,放心不下,又去西安看她。这次你大伯才知道,山田两个月前接到电报回日本,是刘兰芝自己生了孩子,带到满月。

  山田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刘兰芝本来要等,你大伯在那住了几个月,求她念着两个人的儿子,回家生活。最后刘兰芝觉得等不回山田,就给那孩子断了奶,跟你大伯回家,对人说那孩子是雇主扔的。

  你大伯哄回刘兰芝,渐渐咽不下这口气,对她非打即骂,尤其是那孩子,刘兰芝一给他做饭,你大伯就骂野种,摸到什么都要去砸。

  你的母亲和刘兰芝亲厚,有一天她挨了打,和你母亲哭了一场,把这些事都说了。她是怕那孩子在家养不活,求我们过继了他,我们答应了,后来去汉阳、去法国都带着那孩子,也就是你。

  山田先生和刘兰芝是你的生身父母,他们在西安有过好日子。你大伯说过,他去找刘兰芝的那次,看到了她自己画的图纸,还有日文标注,那是山田先生教她的。

  这次你回国,我和你母亲特意叮嘱,要去你已故的大伯家住,不仅是因为两家亲厚,也是想让你亲近和你有血缘的兄妹。从我们过继了你,刘兰芝和你大伯又过了十年,生了个女儿,产中伤身而死。你大伯怨怼了十年,继而也得病去世。

  我和你母亲自问对你好,从没想过你会怀疑身世,甚至去验血。这件事始终是家族里的丑闻,所以我们没有告诉你,这过错在我,而不在你。你说的这位白仙凤小姐,如果确认是刘兰芝的女儿,就是你同母的妹妹。” 寸铁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