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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寸铁 苏辰 5363 2021-04-06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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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

  我想到他家破产,甚至想到顾曼容回头找他,但我想不到这件事。

  他是谁其实没有关系,是日本人也无所谓,但他偏偏是我母亲婚外恋所生的孩子。他的养父母因为掩饰丑闻而从未揭露真相,以为他对自己的血缘深信不疑。

  我哥耳濡目染,应当对这件事有所觉察。所以他和那养父母一样,要我对白敬轩亲近,当做亲哥一样对待,也是因为这宗族中的隐秘血缘。

  可是我误会了他,没有猜到他的本意。

  没有人想得到,白敬轩会自己戳破这层虚无的伪装,却没能看到最为源头的真相。

  我攥着那几张纸,只觉得头晕目眩,竭力提起精神,才听到门上的巨响。

  “白曼婷,白曼婷你干什么呢!你们几个下楼,从窗户上!”

  我冲过去打开门,盛峰叫住下属,一把推开我,踩过满地的血,背上白敬轩就跑下楼。

  我追着他,只来得及抓了信和手包。那军车一路鸣笛,开进医院,径直把白敬轩推进急救室。

  我守在门外,始终觉得这些事像是做梦。

  盛峰一直没有理我,他派了人去缴费登记,自己坐在我对面,刻意躲开目光。我攥着那封信,只觉得双手颤抖,那些话涌到胸口,无法抑制。

  “他是我哥。”我说。

  “我知道。”

  “不,你没明白,我是说他是我亲生哥哥,所以他才自杀。”

  “你说什么?”盛峰一愣,站起身来。这句话的内容太多,他第一不相信这件事,第二不知道白敬轩刚才是要自杀,只以为是手枪走火。

  “他是从我家过继给他父母的。我们今天才知道,他是我哥。”

  我说着,顿时哽咽。盛峰扯过那封信,翻看一遍,也变了脸色,把它塞回我手上。我擦了把泪,忽然想起眼下的事,从手包里摸出钱夹。

  “对不起,我今天出来得急,只有这些钱,我听你让人去交费,你看够不够。剩下的我给你写欠条,等我找个工作……”

  “我今天来不是冲着你,是冲着敬轩。钱的事等他醒了再说,”盛峰打断我,向急救室看了一眼,“一会我去看看,没事的话你先回去。这事不好办,你不见他,他才不会再寻死,日子长了总会忘。”

  我怔了怔,就在这时,急救室里有人出来,叫家属签用药的签字。盛峰在我前面签了,顺便问过情况,那护士说血已经止住,正在清理弹片,人没有大碍,只是失血多,加上伤口换药拆线,要住几天院。

  这是好消息,我却哭出来,把信塞进手包,一口气跑过走廊。盛峰并没有喊我,他刚才说得对,白敬轩随时都会醒,我不能让他再见到我。否则就像戏词里写得那样,这些事会杀人,杀死他,也杀死我。

  公寓里的地板被盛峰留下的人擦洗干净,我打开门的时候,血腥味已经散去,地板上只有一点带着肥皂泡沫的水渍,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看了看挂钟,从那邮差来开始,只过了两个半小时,却已经沧海桑田,天地逆转。我知道白敬轩不会再回来,于是收了他挂在门厅的外套,叠好放进他房间。家里的东西四处散落,一眼看去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哪个是我的。我一个个挑拣,把归于他的东西收进纸箱,收着收着就坐在地上,哭了一场。

  傍晚的时候,盛峰派人来拿住院的东西。我想他应当醒了,于是除了衣服和盥洗用品,还装了他常看的那几本书。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夜里十点。我一天没吃东西,只去火炉上端来那锅凉透的牛奶,边哭边喝了干净。

  一连几天,盛峰并没有再来。我锁了门,也不想去找若梅,只在每天早上拿进牛奶和面包,凑合三餐。

  白敬轩一直要我自己负责自己,就好像从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负责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怨不到别人,我只是很想他。

  我已经不记得我母亲的样子了,或者说从没有记得过。我只是短暂地见过她一面,短到不足以形成印象,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我始终把我的嫂子当做母亲,就从没有体会到思念。

  我不知道白敬轩更像我的母亲,还是更像山田,只是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开始感到一种模糊的惆怅,就好像分别已久,重回故乡。

  我喜欢他,就是喜欢这个完完整整的人,如果他不是我母亲的孩子,他就不会长着现在这张脸。那么我想,我也不会这样爱上他。

  盛峰再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不同,就像停在一处。每天早上,我都预备着看到门外空的挂钉,那意味着面包房订餐的结束。然而或许是我算错时间,那一天始终没有来,除了固定的一瓶奶,纸袋里有时是法棍,有时是面包圈或者糖饼,和以前一样。

  我从猫眼看到是盛峰,于是打开门。他穿得整齐,像是刚从营部出来,看到我只笑了笑,有些勉强。

  “敬轩今天走了,”他说,“我来说一声,顺便看看你。”

  “走了?”

  “回法国,我送他上的船。”

  我一直以为他在医院,怎么就忽然上了船。这件事太突然,让我愣了愣,头脑又有些恍惚。

  “曼婷,你还年轻。多出去走走,去找你朋友,这事很快会过去。”

  “不……不是,我以为他至少会托人回来拿衣服,我都打好包了,我……”

  “有什么好拿的。旧东西都扔了,忘得才快。十天了,他伤口上的线都拆了,你还想什么。”

  “我知道,对,你等等。”我擦干眼睛,跑回客厅。那有白敬轩去年买的一套茶具,盒子还没有拆。我记得他喜欢,就把它挑出来,等着和衣服一起交给他,而现在就没有用处。

  “这是新的,不占地方,在宿舍里泡茶方便。这几天谢谢你,一定拿着。”我把那盒子提过去,尽力打起精神,盛峰的目光一闪,表情有些古怪。

  “不用,我……我最近没住宿舍。”他说。

  对,他和何璐订了婚,我险些忘了。我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盛峰终于没接盒子,客气几句就匆匆下了楼。我关上门,靠在墙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空白。白敬轩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一直存在,他没有骗我。

  我在那坐到天黑,找出烛台,从餐桌到茶几一个个摆上,点燃蜡烛。光影是奇妙的东西,当它们摇曳起来,记忆和现实就会交叠。我打开包裹,抱着膝盖坐到旁边,渐渐感觉角落里都是白敬轩的影子。

  我想象他在餐桌前,或者盥洗室,又或者在书桌后看报纸,等着我催他早睡。我想着,这感觉就愈加真切,这让我一动也不敢动,怔怔地盯着那些烛影,尽力把这真实感延续下去。

  在这朦胧的幻影里,我依稀听到遥远声响,就像隔着水面,却持续而清晰,将人惊醒。我起初不想理会,只是实在挨不过,整理了头发站起身来。

  那是盛峰,他敲一阵门,又喊我名字,惹得邻居都到了楼道里。我听他在让人作证,他要从阳台过来砸窗,于是哗啦一声打开门,站在那没有说话。盛峰转过身,看到我的时候像见了鬼。

  “白曼婷!”他抓住我手腕,一把拉开电灯,“十天了,从送敬轩去医院,他们说你十天都没出去过。你看看现在几点,你干什么呢?!”

  “没有,我就是……”

  盛峰没听我辩解,他把我推进客厅,转身锁上门,开始扑灭烛火。那些影子在明亮的灯光里消散,我跟过去,猛然抓住他胳膊,一瞬间失去控制。

  “你别动,”我说,“我看见敬轩了,你别动它!”

  盛峰拖着我,丝毫没理会我的撕扯,一口气熄了所有蜡烛,把我拉到卧室门前。

  “你去睡一会,”盛峰尽力放低声音,眼神里却有些怕,“我看着你,你自己去睡一会。”

  我没说话,盛峰忽然松开我,冲到白敬轩的房间里,在书架上翻找。我揉了揉手腕,刚跑回客厅,盛峰握着那瓶安眠的苯巴比妥走出来,回身就抓住我,把药瓶砸到茶几上,又去拿水杯。

  “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拼命踢打,在他拿来药片的时候别过脸,却躲闪不开,用力咬在他胳膊上。

  “白曼婷,你还是不信我,”他按住我,忽然吼了一声,“老子不缺女人!”

  我愣了愣,顿时松开嘴,止住抽泣。盛峰几乎是提着我,把我甩到沙发上,见我安静下来,慢慢蹲到我面前。

  “我如果想对你做什么,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做了,我不趁人之危。你把药吃了,我看你睡了我就走。敬轩让我看着你,你如果出什么事,他就永远过不去这道坎。你好好的,他才能继续往前走。”

  盛峰看着我,我接过那片药,放到嘴边,愣了一会,他似乎看得心烦,夺过水杯,一把给我灌了下去。 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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