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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白敬轩办公室里有床,偶尔加班太晚就住在那。我想没必要特意回去看他,于是自己锁门睡了,早餐买了份馄饨给他带去。
我到铁厂的时候还早,院子里没什么人。等我走进办公楼,就见张叔领着两个工人从二楼下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怎么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他们很少来这,更不用说是大清早。
“少东家让给收拾房间,”张叔回头看了一眼,甩了甩手,“我们刚弄完,那地毯真是造孽,糟蹋东西。”
张叔他们说着就下了楼梯,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应该也开了窗,所以风直接穿堂而过,带出浓重酒气。
“敬……敬轩?”我跑进去,白敬轩侧着身坐在书桌前,身上换了件新衬衫,并没理我。沙发前的地毯已经撤了,露出深棕色地板,地板和桌子也像刚刚擦过,透着一种特意的洁净。
“我给你带饭了,我……我放这了。”从这里看过去,他的眼窝凹陷,就像熬了一夜。他始终冷着脸,不说话也不看我。我不知道再怎样说,放下饭盒便跑下楼,一直跑进技术室才松了口气。
我想他吃过饭,到中午或许能消气,于是照常整理资料。吴会计来敲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他不常在,一个月只来对几天账本,来的时候就在白敬轩旁边办公室。
“白小姐,”他说,“董事长让您去做醒酒汤。”
“醒酒汤?”
“对。”
我心下忐忑,如果他只是想要汤,可以直接派吴会计去,不用传话给我。以前在家,哥喝多了嫂子都是冲糖水,但那太简陋,不能称为汤。白敬轩用的东西一向高级,我怕又触怒他,不敢怠慢,拿上钱包就到饭店里去。
店里的师傅听说要做来醒酒,便说用鱼最好。我在那等他们宰活鱼,又熬足火候,来回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好歹赶在午饭前。
白敬轩始终在办公室,我想他宿醉难过,上午应当没做什么,敲了两下门就悄悄进去,把汤放到桌上。
他在办公椅上靠着,却不去床上,听我进来便别过脸,眼睛也没有抬一下。早上拿来的饭盒也在桌上,盖子打开,里面的馄饨一点没动,已经凉成黏黏的一团。我把汤往前推了推,正要收拾那盒馄饨,白敬轩忽然转过来,脸上没一点笑。
“白曼婷,你去哪了?”他说,他从没叫过我全名,所以我知道形势不妙,停下动作。
“吴会计说你要喝汤,我就去饭店买了。”
“我是叫你出去买?”
我不知哪里做错,或许用的时间太长。白敬轩瞪着我,拿起手边的玻璃杯,重重放到桌上。
“你给我倒水。”他说。
暖壶里是空的,我去烧了水倒上,白敬轩始终没说话。他一向自给自足,从不使唤别人,不知道这一次是怎么了。我看他那样子,该不会上午没人烧水,他便一直没喝过。
“你昨天知不知道我在这?”
“知……知道。”
“你知道,”他重复道,语气像是在反问,“我以为你不知道,你知道就谈谈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你不为你的行为,还有你行为产生的后果感到内疚和惭愧吗?”
白敬轩居高临下,我本来是心怀愧疚,但他这样颐指气使,只让我把这些愧疚抛了去。他可能是一上午没吃没喝,但明明周围还有别人,他自己又不是不能动弹,为什么都算在我头上,我做什么都不放过?
“你没手吗?”我说。白敬轩大概没想到我这样,一口气被噎回去,脸色愈加难看。
“你喝醉就没手了吗?就不会自己睡觉喝水吃饭了吗?!我是技术员,不是你佣人。就算我照顾你,也是出于血缘和人道主义的援助,不是我的义务。你干什么像我欠你一样?!”
“不是你义务,对,很好。白曼婷你看看你的良心!你生病我有没有把你扔在家?我不需要你人道主义援助,你现在去给我写告示,招秘书,现在就送到报社去!”
招便招,横竖是他花钱。他养得起,就算招几房姨太太又能如何。我从他桌上扯来张纸,坐到那就开始写:大成铁厂诚聘董事长秘书,要求:年轻貌美之女子,以擅长察言观色,性格温顺且未婚配者为佳,日常需处理董事长生活事务。有意者请于下周一至本厂面试,薪资从优。
白敬轩看着我写完,等我站起来往外走,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张纸,青着脸撕了个粉碎,然后似乎还不解气,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我跑了两个小时提回来的鱼汤和冷了的馄饨混在一起,滚得一塌糊涂。是他让我去买,买回来又不要,让我写完告示也撕掉。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怎样,只是忍不住想哭。他这番动静太大,楼下已经有人聚过来看热闹。我抓起包便往外跑,也不管地上的狼藉,直接出了铁厂。
盛峰说下午来拿报告,我在这里是呆不到下午。报告在我包里,我想等我情绪好些给他送到连部,应当不会误事。
我一边哭一边跑过街,引来路过的人看。等我哭到女校,若梅以为出了大事,忙去请了半天假,把我拽进宿舍里去。
这没别人,我就哭得更厉害,断断续续把今天和以前的事都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他针对我,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
“我不在铁厂了,”我哭道,“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回嫂子家去。”
“然后被你哥安排个人家结婚?”
若梅一语道破,我噎了一下,渐渐制住哭,接过她的手帕,擦了擦鼻子。
“那怎么办,早知道当初不如跟你来女校。我以为他文明,起码公事公办,谁知道现在变成这样,我做什么都不对。”
“我也记得他文明,对人都很有礼,”若梅想了想,在我肩上拍了一下,“你好好想想,他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自己不知道?”
“就从上次我看你们预演,然后去游湖没告诉他,回去他就冷嘲热讽。”
“游湖?你和他说那军官约你了?”
我心里一空,似乎终于想到什么东西。那次我回去得晚,又有周文斌在场,他一定知道我不止和若梅她们玩,所以我直接招出了盛峰。后来也是,每次我见过盛峰,他便不对劲,倒是盛峰疏远我那一个月,大家才相安无事。
“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在铁厂干。我肯加班,又是亲戚,不好意思让他涨工钱。他怕我谈了恋爱要辞职,他就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技术员。”我说。
“不对,我觉得这事不太对,”若梅看着我,瞟了眼窗外,“他是不是你亲堂哥啊?” 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