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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寸铁 苏辰 4781 2021-04-06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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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何璐倚在白敬轩的沙发旁,从他手里借了个火,点燃纸烟。我从没见有人把烟抽得这样旖旎,白色的雾从宝石戒指上飘过,消散在涂得血红的指甲尖上。

  方若梅也漂亮,但她的漂亮又与若梅不同,就像商场里最昂贵的那枚钻石,放在哪里都璀璨夺目,又明码标价,一眼便看得出。

  我想她一定有所察觉,不然为什么给我说得那样仔细,顾曼容几月嫁人,白敬轩几月回来都清清楚楚,不像临时起意。若她笃定我是他堂妹,便没必要这样做。

  我端着那杯茶站在书房门口,白敬轩隔着何璐的旗袍看过来,缓缓地呼出口烟,又转过脸,去和旁边的人说笑。

  他始终没问我在做什么,也没有叫我过去。我在书房等了一会,见他们迟迟没有散场的意思,便自己走出去,并没人察觉。

  天气很好,家里没人,我也只有铁厂可去。我从没这样想念西安,想念茶行的公寓,铁厂,还有女校那些人。然而这些事物遥不可及,让我心中恍惚,于是叫了辆黄包车,转向电报局去。

  电报局的人不多,墙上贴了价目表,到西安一个字一角六分。柜台旁有人穿了制服,见我站在那就凑过来,我头看了看他,拿起手包。

  “我要发电报。”我说。

  “小姐发哪里?”

  “西安。”

  那个人听到西安,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有开口,只是递过一张发报纸。

  我接过纸,找了个角落坐下,那些空白格子排列整齐,却忽然让我落不下笔。我写什么呢?字数有限,电报地址只能写嫂子在西安的娘家,我要他们转告,说我想回家,或者泛泛地问是否安好,然后等着他们回一个“安”字。

  我不能说我见到了何璐,不能说顾曼容的事,也不能说白敬轩现在和在西安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或许我不该发电报,而该去找若梅,但她现在记者做得顺,整个人雷厉风行,又怎么有心情管我这些事。

  我想着这些,鼻腔渐渐酸痛,终于站起身,把那张空白的发报纸攥成一团,向门口走去。

  “小姐。”

  那个人见我离开,叫了一声。

  “小姐,”他说,“您不是要发西安?”

  “先不发了,我过些天再来。”

  “过些天,可能到西安的线路就断掉了。”

  他看着我,语气真诚笃定,我知道他的意思,只是道了谢,匆匆跑出去,险些撞到进来的人。那个人闪过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那是白敬轩,应当刚在街边下了黄包车,神色匆忙。

  “白曼婷,”他说,“我问了门口拉车的,他们说你上发报局,你做什么?”

  我没有理他,他大概看到我手里的发报纸,便去扯开我拳头,把那张纸展开,见上面没有一个字,又抬起头来看我。

  “你放开,我要回西安去,”我吸了吸鼻子,试图甩开他的手,“我现在去火车站买票,你不是我哥,我去找我哥。”

  “何璐和你说什么?”白敬轩看着我,应当猜到发生的事,可我没办法说出口,只用力挣了几下,挣脱不开,抓着他哭出声来。

  白敬轩始终没有动弹,不放开我,也不劝慰。他始终看着我哭,脸色阴沉而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这让我觉得无趣,就好像用尽力气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

  白敬轩等我渐渐止住哭,递来他的手帕。他刚从吸烟室出来,身上的东西都有一股烟味,我擦干净脸,只觉得实在没有意思,抽出胳膊,转过身去。

  “她只是说,你以前有个女朋友叫顾曼容,”我说,“这没什么,你这么好,要是没交过女朋友才奇怪。”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我背对着他,忽然觉得这事也许就这样到了头。大不了像在西安的时候一样,我找间公寓搬出去,从此以后公事公办,又有什么难的?

  “她是不是说,顾曼容去年才跟我分手。”白敬轩声音很低,却没再拉我,我吸了吸鼻子,扬起头,尽力保持平静。

  “如果她不嫁人呢,你还会不会去西安?”

  “我说就算吗?”

  “假如呢?”

  “我说过,人得接受两件事。第一,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存,包括钱,地位,尤其是感情,不以人意志为转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什么如果。第二,没人能为别人负责,我们只能各自负责自己。”

  白敬轩说得明晰,显然不想和我纠缠。我只觉得一颗心沉到谷底,于是转回身,尽力挤出个笑容。

  “好,我们各自负责自己。”我说,白敬轩怔了怔,忽然摇摇头,扯了下嘴角。

  “凤儿,”他说,“我为我自己负责,想和你长久,所以才说这些话,而不是哄骗你,让你开心,让你带着那些幻想结婚。然后呢?然后你会发现那些都是假的,现实不是这样。你想要的和我给的不一样,你会怪我推你进火坑。”

  “长久?”

  “对。”

  白敬轩看着我,我转过去,并没搭话,而是从他旁边走上街。他赶上几步,挡在我面前,应当是想解释什么。然而就在这时,我们都看到了街上跑来的那辆黄包车,何璐拢着披肩从上面跨下来,似乎是补过妆,面容更加明艳。

  “你妹妹生气了。”她对白敬轩说过这句,然后转向我,款款地笑了笑。

  “曼婷,”她说,“本来我想跟他一起来,只是得先安排好客人,今天是我照顾不周,没想着请些女客,让你一个人无聊。”

  何璐走过来,红色的指甲轻轻划过我肩膀,正了正我的领子。

  “你妹妹今年有二十了?我请的那些男宾里单身的也多,你看哪个合适,我都可以介绍,要是找个当官的,或许就能帮你……”

  她虽然对着我,却是说给白敬轩。我没说话,白敬轩忽然打断了她,向旁边摆了下头。

  “何璐,”他说,“你过来,我单独和你说些事。”

  “单独?”何璐抿了抿嘴唇,不为所动,“要说什么便在这里说,还要避讳谁。你要说的事难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女人的眼神不会骗人。”何璐看着我,又看了看白敬轩,终于收回视线,直直地望进我双眼。

  “你根本就不是他妹妹,”她说,“你是他情人。”

  我早猜到她看透这件事,只是她的话太直接,依然让我脑海空白,不知道怎样应答。白敬轩按着我肩膀,把我推到一旁,然后吸了口气,接上何璐的目光。

  “她不是我情人。”白敬轩说得笃定,我以为他要说些堂兄妹的话,然而他看了看我,又垂下眼睛,补了一句:“白曼婷是我未婚妻。”

  我没料到他这样说,何璐显然也没有。她的睫毛抖动,后退了半步,却忽然站住,一巴掌甩到白敬轩脸上。

  “敬轩。”白敬轩踉跄了几步,被我拉住。何璐应当没有留情,指甲和那枚宝石戒指划过他脸颊,留下几道血印,其余的地方也渐渐泛红,显出浮肿的轮廓。白敬轩始终没有说话,手蹭了蹭鼻尖,便蹭下一团血。这让我想到他在西安铁厂出的事,一股火冲上额头,转过身去。

  “你干什么打人?!你……”

  “凤儿,没事,凤儿!”白敬轩拉住我,我不敢再推他,于是挡在前面。

  何璐看着我,忽然笑起来。我没见过人这样笑,嘴唇咧开,却没有发出声音,就像在表演荒唐默剧。她没等白敬轩回应,也没有等我,而是径直经过我们,向着街边等待的黄包车走去。 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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