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迷人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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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儿认识张子墨,是在咖啡店里。
其实,张子墨并不是要喝咖啡的,他骑他那辆破旧的摩托车路过“懿派女郎”咖啡店,觉得这店名好奇怪,便多看了一眼。无意之中,透过玻璃窗,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挑瘦削的女孩子坐在店子里面,拉着二胡。
张子墨略略一怔。
神差鬼使的,张子墨把摩托车停了在附近的停车处,进了咖啡店。
张子墨不喜欢喝咖啡,觉得那味道怪怪的,喝不下。他进去后,便点了一杯西瓜汁,然后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边喝,一边看着那个女孩子拉二胡。
那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一头漆黑的长头,因为又高又瘦,穿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给人的感觉,有着不吃人间烟火的味道。她的面孔,不施粉黛,却像凝脂般,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那侧着的脸,略略带着清冷,但更多的,是销骨的寂寞。
她演奏的,是《汉宫秋月》。
这是中国十大经典古曲,诉说的是古代宫女面对秋夜明月,哀怨悲戚的情绪。哽咽着的无可奈何,幽怨着寂寥冷清的生命意境。同时的,也流露出对爱情的强烈渴望。
张子墨静静地听着。
哀怨,沉郁,幽婉,悲愁的曲调,盘旋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小小空间里,仿佛是来自遥远宇宙的召唤,虚无飘渺,扣人心弦,丝丝缕缕的漫过心底。
张子墨听着听着,恍惚之中,那个女孩子的身影,便变了样,变成了一个同样高挑身材,同样长头发,同样神态清冷,且一脸郁郁寡欢的女子。那个女子,是张子墨去世多年的母亲。张子墨母亲生前,也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她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喜欢拉二胡,最喜欢的曲子,是《汉宫秋月》。
张子墨正在陶醉间,忽然,二胡声停止了。
原来咖啡店里,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三个小混混模样的小子,十几二十岁的年龄,大概是喝多了酒,正在调戏站在柜台里的一个女孩子,那三个小子的神态中,统一地带着“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挑衅意味。
一个说:“美女,你好啊,不请我们喝一杯咖啡?”
另一个说:“美女,你长得很不错啊,要不要做我的马子?”
那个站在柜台的女孩子把脸涨了通红,又惊又怒,她尖叫:“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混小子其中一个说:“没想干什么啊,我们只不过是寂寞了,想找美女你聊聊天,同时的,因为手头没钱了,想叫美女借一点来花花。”
那个拉二胡的女孩子扔下了胡琴,走了过去,冷冷地瞅了他们,那眼神寒冷,深不见底,她的声音,同样也是冷冷的:“想撒野,请你们到外面去!如果不走,我打110了。”
有一个小子走近了她,乜斜着眼睛说:“打110?你吓唬谁?别以为我们是昨天才出世的!告诉你,我们才不怕!”
女孩子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手机。在拨号的当儿,小子脸上变了颜色,气急败坏地伸手,眼明手快地把女孩子的手机抢夺了过来,摔了在地上。
女孩子又气又急。
大概那个拉二胡的女孩子,神态像了张子墨的母亲,让张子墨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在这紧要关头,张子墨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三步并两步的,冲到了那三个吃饱了撑着的,满嘴胡言乱语不知好歹的三个小子跟前。
他指了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限你们,一分钟之内,要在这儿消失。”
三个混子小惊诧,齐齐地转头看了他。
张子墨年龄不大,才二十岁出头,但他的身高,是188公分,站了在三个矮小瘦削,好像还没有完全长开的混小子跟前,高大,挺拔,像了一座大山。而张子墨的脸孔,冷冷的,他的眉目凛凛,精光慑人,不怒而威。
空气在一瞬那,变得紧张起来。
剑拔弩张。
那三个混小子,互相看了一下,欺负张子墨是单枪匹马,敌寡我众,便有恃无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其中一个像是头头那个,叫嚣着:“你是什么东西?这么牛?要我们在一分钟之内消失?凭什么?”
张子墨说:“凭我的拳头。”
三个混小子像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笑话,乐不可支地大笑。
那个叫嚣的小子还在不知天高地厚说:“是你的拳头厉害,还是我们的手脚厉害?”
不想话音还没有落,张子墨左手如闪电般伸出,卡住了那个说话的小子脖子,右手以钩拳形式化拳为掌,迅速出击,一个巴掌轮下去,直把小子打得乾坤逆转,日月无光,一个踉跄,身子和头就歪过了一边。
张子墨的动作,有板有眼,一气呵成。
看姿势,够专业,像个练家子。
那小子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如杀猪似的嚎叫:“你敢打我?”
小子血红着双眼,失去了理智,也不管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比对方矮小了多少个头,发了疯似的便冲了过去,挥手就要对张子墨反戈一击。不想,张子墨冷冷地一笑,一个兜心脚,便把小子踢翻在地。
小子的另外二个同伴,互相使了个眼色,顿时冲了过来,杀气腾腾把张子墨围住。
张子墨盯着他们,目光轻薄,态度傲慢,丝毫也不把这几个来势汹汹的混小子放在眼内。
那个刚吃了狗爬屎,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混小子,恼羞成怒,沙着老牛一样嗓子,气势汹汹地大喝一声:“兄弟们,上啊!”率先带头,再一次以身作则冲锋陷阵去厮打,另外的两个小子一呼百应,也紧跟着一窝蜂涌上,对了张子墨拳打脚踢。
几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张子墨一对三。
张子墨却不怕,身手敏捷,麻利,像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不断地化掌为拳,化耳光为直击鼻梁,出手十分重,快而狠,干脆且利落。不一会儿功夫,几个混小子,招架无力,顿时兵败如山倒,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趴了在地上,很窝囊废地哭爹叫娘起来。
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瘪三。
张子墨冷傲地浅笑,气定神闲,对着还趴在地上狼狈不堪,一时三刻还爬不起来的三个混小子趾高气扬地说:“打架也不看对手是谁。告诉你们,我的柔道和跆拳,曾经参加过学生运动会,获过奖的。”
那三个混小子好不容易站起来了,苍白着脸,恨不得找了个地缝钻了下去,他们互相拉扯了一下,连忙落荒而逃,跑了个无踪无影。
拉二胡的女孩子是苏菲儿,站在柜台的女孩子是沈宁宁。
她们哪里见过这阵势?
只有远远的,和了店里那两个当班的女孩子,还在几个客人,惶恐不安站着。苏菲儿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算,还给吓得手足无措,一惊一乍,手掌心不争气的冒出了冷汗,那目瞪口呆的神态,就像了呆子般。
苏菲儿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打架。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不是好玩的事儿。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非得动刀子动枪拳打脚踢不可?万一弄不好,运气不佳,缺胳膊少脚的,零件凑不全回来,变成了残废人,就成了一生一世的痛了。
苏菲儿惶惑着,提心吊胆。
待那三个小混混走后,苏菲儿和沈宁宁还面面相觑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连忙走了上前,对了张子墨道谢。
张子墨气定神闲地笑:“不用客气。”
苏菲儿看了张子墨。
这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有着一双犟强的眼睛,一张粗犷线条硬朗的脸,眼睛极明亮,眉毛极挺拔,神色动人,气宇轩昂,像了从电视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主角,那样的花容月貌。更让人着迷的是,他的四肢修长,敏捷,浑身上下透着野性,张扬,不羁。
苏菲儿顿时晕浪了。
她脸上,莫名其妙的便立时充了血,心都快要涌跳上了下颔,——因循环路程甚短,如遭雷电涵半昏。
苏菲儿想,怎么会有这儿帅气的男孩子?
苏菲儿一直喜欢两种类型的男子:一种是像了湘江电影明星张国荣那样的,有着忧郁的气质,极好的涵养,儒雅,高贵,却眼神散淡,骨瘦风轻;另一种,像了《乱世佳人》里的瑞德巴特勒,充满了原始野性的男人魅力,喜欢我行我素,狂野,不羁,狂傲,飞扬跋扈。
张子墨属于后者。
孔子说:“君子好德不如好色也。”
苏菲儿,便是那个比好德还要好色的女君子。
从那以后,张子墨常常到“懿派女郎”咖啡店里来。
张子墨来自湖北省的汽车城十堰市,是一位在校的学生,大四,快要毕业了。
张子墨也从不掩饰,他对苏菲儿的好感,他自我介绍说:“我姓张,名字叫子墨。张艺谋的张,子孙万代的子,墨西哥的墨。”
苏菲儿问:“为什么不是张国荣的张?”
张子墨说:“因为我喜欢张艺谋,不喜欢张国荣。”
苏菲儿说:“哦,我喜欢张国荣,不喜欢张艺谋,看来我们的兴趣不一样。”
张子墨嗤之以鼻:“切,人家张国荣不喜欢女人,你喜欢他,又不能嫁给他。再说了,张国荣跳楼死了,你连见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苏菲儿认真地说:“我就是喜欢张国荣,连他的跳楼我也喜欢!说不定那一天,我也学了他,自高楼坠下,做天空上一只没有脚的鸟,多潇洒。”
张子墨吓了一跳:“咦?你那么消极?”
苏菲儿否认:“没有啊,说说而已,我倚年玉貌,青春年少,还舍不得英年早逝,这么早去见上帝他老人家。”
张子墨问:“我如何称呼你?”苏菲儿还没有回答,张子墨的眼珠转了转,连忙声明说:“别说让我叫你阿姨,或婆婆,小心我揍扁你。”
苏菲儿忍不住地笑。
这张子墨,还真的聪明,猜出她所想要说的话。
苏菲儿说:“你不愿意叫我阿姨婆婆也行,你可以叫我姐姐。”
张子墨反对:“不行,姐姐也不行,姐姐弟弟,酸死了。”
“不叫拉倒。”苏菲儿说。
苏菲儿想了想,忽然童心未泯,嬉皮笑脸的提议:“我二十四岁,你二十二岁,要不你叫我二十四,我叫你二十二好了。希望我永永远远二十四岁,你永永远远二十二岁,我们成千年不变的老妖精。”
二十四!
二十二!
仿佛地下党接头的暗语,有着一种隐秘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相熟后,张子墨便对苏菲儿说起他的家事。
张子墨说,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读小学二年级。他母亲是车祸,过马路的时候,给一辆飞驰而来的的士给撞了。据目击者说,神色恍惚的他母亲,误闯了红绿灯,在血泊中,闭上眼睛的那瞬间,嘴里还念念有词:“张志伟,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呢?”
张志伟,是张子墨的父亲。
后来略略长大了一些的张子墨,从了亲戚的嘴里,隐隐约约的便知道了故事的大概。
原来他父亲,和了家里的小保姆偷情,小保姆不甘心做地下情人,想黄袍加身,转正成为正宫娘娘,于是昩着良心,做了不折不扣的恶毒女人,仿佛一只狂犬,没有理智,没有思想,只想攻击。
她威胁张子墨的母亲说:“我怀了张志伟的孩子,如果他不给我名分,我就死给你们看。”
结果,死的不是她,是张子墨的母亲。
张子墨被亲戚带到医院的时候,没来得及见上他母亲一面,他母亲已去世了。小小年纪的他,躲了在一个角落里,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张子墨突然的就把他的左手伸了出来,递了给苏菲儿看。张子墨的手腕上,有着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用了刀,在手腕上刺下的,因历年已久,已变成了淡淡的灰白色。
苏菲儿伸长了脖子,细细地看着,一边想像当年的惊心动魄,触目惊心。
一个八岁的男孩子,还这么小,还没学会坚强,突然没了母亲,仿佛天都塌了下来,是那么的可怜,无助,孤独,痛苦,个中滋味,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得到。
张子墨说:“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了我妈妈一起去。”
苏菲儿望向张子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心底里,某个地方,有股莫明其妙的怜爱,莫名其妙的温柔,在轻轻地窜动着,然后慢慢的,又溢满了全身,传遍了体内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
这个外表坚强的大男孩,其实内心深处,也有脆弱的一面。
苏菲儿了解张子墨当时的心景,因为,她也有过。现在苏菲儿的左手腕,也留下这么一个长长的疤痕,那是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划伤的。不过平日里,苏菲儿喜欢戴了护手腕,当装饰品,不轻易把疤痕示众。
苏菲儿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轻轻地接触着张子墨手腕上那道疤痕,怕弄痛一样,不敢用了很大劲儿,只是轻轻地抚摸着,一下一下的。张子墨的手,宽厚,温暖,给人一种炙热如触电般的感觉。
张子墨的父亲,也算得上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原本,不过是开了间小小的杂贷店,后来做批发,发了点财,又做了超市。从小小几个人的超市,开到有近百个职员的大超市,身价也日益增长,日新月异。
那个小保姆,由于张子墨母亲的死,良心受责,早已没了踪影。
张子墨高三那年,他父亲娶了一个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继母,再后来,生了一个女儿。
因为憎恨父亲,张子墨故意的千里迢迢,跑到了离家很远的这座城市来读大学,大学四年,他没有回家一次,一直都没有回去。
苏菲儿问:“大学毕业了,不打算回湖北吗?”
张子墨摇头:“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我比较喜欢这儿。这座城市,绿叶成荫。”
过了一会儿,张子墨又说:“我爱的那个女孩子,是这个城市的人。”
这个女孩子,是他的同学,五官长得和苏菲儿有点相似。如今,他们分手了,那个女孩子找到了大款,等着毕业,要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义无反顾地要跟了一个她不爱的,但家里却很有钱的公子哥儿,去上海。
张子墨愤然地说,这个公子哥儿,长得黑,身材矮胖,不但一副歪瓜咧枣的模样,还性格粗鲁,妄自尊大。
但钱的声音响亮。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不是窝囊废,也一定会得选择。
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
看到苏菲儿洗耳恭听,神情专注,张子墨一时兴起,自了他那条破牛仔裤的裤袋里取出一个黑色钱包,打开,拿了到苏菲儿面前给了苏菲儿验明正身,仿佛是怕苏菲儿不相信他的女朋友,不不不,是前女朋友,怕苏菲儿不相信他的前女朋友长像她似的。
照片里的女孩子,有着黑亮的长发,雪白的肌肤,一双桃花眼。她很漂亮,眉目间还真的有苏菲儿的影子。但她与苏菲儿是不同的,苏菲儿像了金庸笔下的小龙女,有种不吃人间烟火的冷清,而那个女孩子,则是风尘的,妩媚得像了蒲松龄笔下的狐狸精。
苏菲儿很热心地为张子墨难过。
这种女子,才是真正的“懿派女郎”。
见一次,心就交给她了。
张子墨的痛苦不是装出来的。
晚上的时候,苏菲儿跟了张子墨去烧烤摊吃烧烤,喝啤酒。张子墨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用力地拍着桌子,像是要防止八国联军攻打圆明园一样,咆哮着,咬牙切齿:“我爱她,很爱很爱,爱到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她怎么能够这样待我?”
爱情多奇怪,人陷入情网,心神恍惚,患得患失。
一旦反爱成恨,说时迟,那时快,便是片甲不留。
由于张子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起来,越说越大声,无所顾忌的,以至邻桌有人频频地回过头来瞅他。
还窃窃私语,偷笑。
甚至,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还胆大包天地搭了腔:“因为你无能啊。”
张子墨喝多了,但还耳聪目明,目光如炬,听到“无能”这两个字,顿时就像炸开了的样子,仿佛刺到了痛处,浑身的剌都竖了起来。终于,张子墨不堪受辱,冷不防“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熊熊地燃烧,抑眉倒立。
苏菲儿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扯了扯张子墨的衣衫,说:“别过去,不要理他们,当狗吠好了。”
张子墨不听苏菲儿的,大概他在想,贪生怕死又岂是男子汉行为?何况此刻,张子墨心情正不好,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去,这小子刚好撞到刀刃上,怨不得他,谁叫小子和阎王有个约会——不想活了?
张子墨在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送到巿体育馆学柔道和跆拳,因为身子弱,老生病,为了锻炼身体。却没有想到,这柔道和跆拳,倒助长了张子墨的威风,给了张子墨错觉:拳头能打遍天下。
张子墨突地“叩叩”冲到了邻桌,指了他的鼻子,怒不可遏地骂:“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胆敢再说一遍看看!”
小子望了望他,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尊嘴。
对手那么高大威猛,小小瘦弱个头不够170公分的他,又如何是对手?
还是不要鸡蛋碰石头的好。
苏菲儿跑了过来,息事宁人的把张子墨拉回了座位。
虽然张子墨很会打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深夜的时候,张子墨已喝了半醉。
他开了他那辆又破又旧又残的黑色摩托车,送苏菲儿回家。
别看这二手摩托车看似老弱病残,却是不可貌相,不但功能齐全,而且发足了马力,还可以和千里马齐齐参加奥运会赛跑。张子墨耍宝一样,把摩托车开得飞快,横冲直撞,飞车党一样。
一股清爽凉快的风,仿若刀子般狠狠地刮过,不停不遏地落到了苏菲儿的脸上。于是,苏菲儿便有了一种险如临渊的心荡神驰。仿佛,天上人间的感觉。飘渺,窒息,癫狂,紧张,惊险,刺激,走钢丝绳一样的险象环生。
张子墨忽然放高声贝问了身后的林小可:“速度这么快,你害怕吗?”
苏菲儿也放高声贝回答:“不害怕。”
张子墨惊诧:“咦,这么勇敢,视死如归?”
苏菲儿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张子墨问:“你信命?”
苏菲儿嘻嘻笑:“不大信,但没有办法改变的事,便通通怪罪于命运头上,然后心安理得。”
张子墨哈哈大笑:“经典哦。”
张子墨那豪迈爽朗的笑声,一下一下的,在风中飘浮了起来,也一下一下的,飘进了苏菲儿的耳朵,跌落到苏菲儿的心里。突然间的,一种致命的引诱,便在苏菲儿的心里,一点点的漫延开来。苏菲儿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她像了个初恋少女,仿佛以前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就像梦境一样呈现在了眼前。
不真不切。
不尽不实。
哪怕,是海市蜃楼。
哪怕,是南柯一梦。
苏菲儿也愿意,沉浸于其中。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张子墨耍杂技一样,便来了个急刹车。
苏菲儿的胸膛,狠狠地,身不由己地,紧紧地贴了在张子墨背上,来了个和张子墨零距离接触。夏日炎炎,苏菲儿和张子墨,都穿了薄薄的衣衫,两个人的体温顿时互相融合在一起,瞬那间,分不清彼此。
忽然间,张子墨便停下了摩托车,走了下来。
在苏菲儿跟前,张子墨粗暴的,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过了还来不及反应,弄不清楚是什么回事的苏菲儿。苏菲儿冷不防的给强拉下了车,身子不平衡,站立不稳,不禁一个踉跄,便前赴后继落到了张子墨的怀抱里。
张子墨一把的就捉住了苏菲儿,令苏菲儿动弹不得,然后张子墨双手一收,便把苏菲儿紧紧地拥到了怀抱里。再然后,张子墨便俯下了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将嘴唇压了下来,不由分说吻了苏菲儿。
苏菲儿瞪大眼睛,心“突突”地跳。
惊愕,让她忘记了反抗。
天!张子墨,张子墨竟然吻了她!
怎么会这样?
四周围有大光灯照着,昏暗的街灯,摇曳着神秘的气息。
突然的,张子墨把苏菲儿推到了旁边的墙角。
张子墨的手掌,有种让人心悸的温热。
苏菲儿浑身颤栗,头脑逐渐空白。
夜,渐渐的深了;空气,渐渐的冷静下来,而且,感觉到丝丝的冰凉。
终于,苏菲儿跟了张子墨,到了一间宾馆。
苏菲儿不曾想到,原来,男人可以是这样子的。张子墨的疯狂,豪放,那像强盗般的风驰电掣铿锵味道,于是,苏菲儿忽然就知道了,原来,竟是这样刺激,这样欢愉的,让人不知不觉的眩晕,迷惘,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仿佛,身体与灵魂,不再属于自己。
过后,苏菲儿像猫一样的蜷在张子墨宽厚的怀抱里,一边贪婪地呼吸着身张子墨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汗水味道,还有那充满了年轻男子的阳刚气息,令她不由自主的沉迷,陶醉,不能自拨。
啊,无欲不欢。
苏菲儿想,她真的是个无欲不欢的女子么?
张子墨说:“苏菲儿,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这样美妙感觉的女子。”
苏菲儿笑,轻声说:“我也一样啦。”
张子墨看着她,忽然低下头,无缘无故的问:“告诉我,苏菲儿,我是你第几个男子?”
苏菲儿一愣,然后面不改色:“第一个。”
张子墨瞪了苏菲儿一眼:“废话,我怎么会是你第一个男子?”
苏菲儿佯装恍然大悟样:“哦,那你是第二个。”
张子墨盯着苏菲儿,忽然间,眼神很亮,很冷,像杀手,而他的一张脸,仿佛春天的气候,说变就变,脸上的笑容,就如一下一下按下去的积木,一转眼的瞬间,碎落无声。他板着脸孔,认真:“宝贝,说实话,我是你第几个男人?我想知道。”
苏菲儿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苏菲儿心中委曲,想:是不是她和他有了关系,所以他就把她看作水性杨花的女子呢?
呵呵。
苏菲儿仰起了头,有点自嘲,又想,其实,自己这样,又何况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苏菲儿和张子墨,就这么的四目相对。
图穷而匕现。
仿佛,两只兽,决战时的沉默。
忽然间,苏菲儿笑了,嘴角弯弯,风情万种。
世上的事,都应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话,真作假时假亦真。是真真假假,又有何区别?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何必要认真?
其实,苏菲儿心中也很清楚,很明白,她和张子墨,只不过是都市中的的寂寞一男一女,偶尔遇上了,也只不过是生命里的小小插曲,仿若姹紫嫣红的烟花,一瞬间的美丽绽放,转眼便即逝,像风过,无痕。
苏菲儿把衣服穿好,转身走向门口。
她有点倦,她要回去了。这,不过是她的一场艳遇,生命里一场奢侈额外快乐豪宴罢了。就像,穿了水晶鞋的灰姑娘,无论打扮得多么光彩夺目,和王子跳舞跳得多少兴高采烈,时辰一到,她还是要回到她的世界里去。
不管,愿意与不愿意。
这是她的宿命。
张子墨不舍。忽然的,他心里就后悔,他问了这么一个弱智的问题。真的,他怎么会问这个弱智的问题?张子墨忍不住冲了上前,突然从苏菲儿身后伸出了手,紧紧地,不由分说地抱住了苏菲儿,目光灼灼,呼吸掠过苏菲儿的面颊,像个任性而又调皮的孩子。
张子墨逗苏菲儿开心,神气十足地骄傲叫嚣:“苏菲儿,我力大无穷,我可以把你举过头顶,你信不信?”
苏菲儿看了他。
张子墨很灿烂地笑着,若阳光少年般心底无杂。他真的是力大无穷,他真的是一把横抱起苏菲儿,真的是双手把苏菲儿抬起来,高过头顶。苏菲儿不禁尖叫,很肆无忌惮地叫着,张子墨抱着她,忽然就把她往了床上摔去。
然后,张子墨又重重地压了下来。
苏菲儿,此时此刻,像了一只窒息的鸟。
第二天早上,张子墨和苏菲儿从了宾馆出来,这才发觉,原来天空下雨了。满眼的烟雨迷离,四里昏黄一片。
张子墨兴奋莫名,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哈哈,我有雨衣。”
淋了雨,两人跑到了停车场。张子墨自他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后车厢里,翻箱倒柜翻出一件皱巴巴的双人摩托车雨衣,不由分说的把雨衣胡乱套到了苏菲儿的身上,然后又再胡乱的套到了他头上。
苏菲儿的头上给了那件红得鲜艳夺目的雨衣一罩,眼前忽地一暗,看不到周围的景物,像了被闷在黑棺里头一个无助的弱质。苏菲儿拚命的挣扎着,自黑棺里头找一个出口,把憋在雨衣里的头颅伸了出头。
眼前,顿时又一片光明。
苏菲儿眨眨眼,说:“嘿,我和你,穿了这雨衣,仿佛两个连体婴儿。”
张子墨禁不住哄然大笑,看看自己,又望望苏菲儿,叹为观止:“到底是写文章的人,还真的会形容,有趣,贴切。”
苏菲儿嘻嘻笑。
张子墨开着摩托车,带着苏菲儿,迎着倾盆大雨,风雨兼程。
雨水,打落到了苏菲儿脸上,扑落到眼睛,鼻子,嘴巴里,急急的,凉凉的,麻麻的,溢了满脸,不停也不歇。苏菲儿仰起了头,闭上了眼睛,在雨水中,便有了一种镜里花,水中月,仿佛置身在梦中的感觉。
张子墨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飞沙走石般横冲直撞。
雨,仍然的倾盆而下。
忽然间的,张子墨很不满很大声的问了苏菲儿:“咦,你的手在干嘛?”
苏菲儿纳闷:“没干嘛呀。”
张子墨大声地吼:“笨蛋,那你的手干嘛不搂住我的腰?”
苏菲儿如梦初醒,却又忍俊不禁。
苏菲儿连忙把她双手环绕过来,紧紧搂住了张子墨的腰,然后,还很煽情地把头温柔地靠在张子墨的背上,脸孔贴在了张子墨温暖如微火的躯体。苏菲儿清清楚楚听到了,张子墨那有力而令人眩晕的心跳声。
苏菲儿的心底里,一下子就给快乐所笼罩。
张子墨大学毕业后,还真的没有回湖北。
他留在了这座城市。
在闹市区,张子墨租来了一间房子,十来平方米,单间配套,有厨房有卫生间。
张子墨是独子,却不愿意回去帮打理生意,宁可在别的城市漂泊,张子墨的父亲在电话里和了张子墨大吵了一场,他父亲生气了,便断绝了对张子墨的经济支援。
结果,张子墨一穷二白,口袋里的钱,掏了大半出来交了房租,身外物少得不能再少,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衣服乱扔,堆了满床都是,比垃圾堆还要乱,最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那台老得仿佛是八十岁老太婆,且网速又慢得像了蜗牛一样的电脑。厨房里更加像难民营,只摆着一只破电饭锅,三两只碗。
清贫的“贫”字,都没有张子墨这么贫。
每次苏菲儿到张子墨的住处,总得挽起衣袖,摩拳擦掌,大汗淋漓的帮他收拾一番。
像了老妈子。
或义务佣人。
但苏菲儿不在乎。
她愿意。
苏菲儿觉得,她和张子墨在一起,她就感到特别的开心,特别的快乐,精神不知不觉就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中。张子墨的气味,张子墨的眼睛,还有张子墨那种狂傲和不屑一顾,让苏菲儿冬眠了许久的心,仿佛遇到了春天。
开心和快乐,有时候金钱还真的卖不回来。
张子墨到了一间房地产公司上班。
两人出来吃饭的时候,通常是苏菲儿抢着付帐,刚开始的时候,张子墨大男主义作风作怪,拉不下面子,不同意,但苏菲儿坚持,结果一来二去,习惯便成了自然。苏菲儿倒没有觉得什么,她体贴着张子墨刚出来参加工作,收入低,开支大,吃饭的钱么,又不是很多,谁出都是一样,反正如今的社会,男女平等,女人都可以顶半边天。
况且,又没有明文规定,男人额头上一定要刻着字:卖单,付账。
次数多了,张子墨也过意不去,认真地说:“苏菲儿,以后我们吃饭,自己在家做好了,老是下馆子,又贵,又不好吃,又没有营养。”
苏菲儿皮笑肉不笑地瞅他:“你做?”
张子墨斜了眼睛看她:“我做就我做!我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马马虎虎,还可以吃。”
苏菲儿声明:“我不会做!还有,要做在你这儿做,不能在我哪儿做,一屋子的油烟气味,我讨厌。”
张子墨瞪着她,匪夷所思:“喂。”
苏菲儿也瞪他,回了一个没好气的表情:“喂什么喂?”
张子墨愤然:“你是女人吗?如果是女人,应该要下得厨房上得厅堂。”
苏菲儿鬼鬼祟祟地笑:“要不要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已不单单是女性的专利。风水轮流转,十年河西,十年河东,现代的男人也要三从四“德”。三从:女朋友出门要跟从;命令要服从;说错了要盲从。四“德”:女朋友化妆要等得;生日要记得;打骂要忍得;花钱要舍得。
张子墨,他要不要遵守?
苏菲儿想着,拼命的忍住了笑。
苏菲儿脸上一脸得意的坏,张子墨再白痴脑袋,也能明白苏菲儿心里所想,于是老大一个白眼飞了过来。
苏菲儿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那天刚好是张子墨的生日,正式满二十二岁。苏菲儿陪了张子墨走了大半个城市,逛了很多间商店,终于在一间品牌店,苏菲儿为张子墨挑选了一套浅蓝色的西服,张子墨穿了在身上,如锦上添花,更加宛如玉树临风。
张子墨去照镜子。
路过塑料模特儿的,张子墨忽然调皮的走了近去,昂首挺胸的和它比划高度,一边作了胜利手势。那酷酷的傲气十足的黑色塑料模特儿,身高居然还不如张子墨,矮了那么一点点,还真的是够逊。
张子墨得意洋洋地笑,趾高气扬地对了那个圆脸的营业员说:“麻烦你告诉老板,让它下岗算了,让我来顶上。”
营业员是个女孩子,她在莞尔的同时,还目不转睛朝了张子墨盯着看。
脸上有惊艳的表情。
苏菲儿问了张子墨:“喜欢吗?这西服。”
张子墨臭美的在镜子前左顾右盼,骚姿弄首:“你说我穿得好看不?”
苏菲儿赞美他:“你是模特儿身材,你穿什么都好看。”
有别的顾客进来,那个站在旁边的营业员美眉忙去招呼人家。趁了没人注意,张子墨忽然把嘴巴放到苏菲儿耳朵边,偷偷摸摸的,调皮地故作羞赧地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不穿衣服的时候,好看不?”
苏菲儿涨红了脸。
晕,大庭广众下,说这话,多暧昧。
苏菲儿白了他一眼:“狗嘴还真的长不出象牙来。”
张子墨的脸,像了花儿一般的笑,一边耍着嘴皮子:“如果长得出象牙来就不叫狗狗了,叫大象了。傻瓜!”
苏菲儿喜欢张子墨叫她“傻瓜”。
仿佛几年前,风靡一时的东山电视连续剧《流星花园》,里面的专横跋扈的富家子弟道明寺,喜欢这样骂他心爱的贫穷女子彬菜:“笨女人!”那语气,像了现在的张子墨一样,也是充满了怜惜和喜悦。
苏菲儿喜欢。
张子墨还真的对这套西服独有情钟,爱不释手,仿佛为他量身而做,穿上了,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看来,不管男与女,老与少,都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哪怕,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张子墨。
张子墨一看价钱,顿时少见多怪,惊得目瞪口呆。
他小声地对苏菲儿嘀咕:“老天,买了这套西服,我还要吃饭不?我还要交房租不?我一个月工资也挣不了那么的多钱。”
张子墨懊丧。虽然,他穿了龙袍像太子,那又怎么样?别人打肿脸还能充胖子,而他就是把脸打得再肿,还是没有资格当胖子。
张子墨又对苏菲儿小声嘀咕:“一文钱憋死英雄汉。”
张子墨在苏菲儿跟前,从不掩饰他的穷,他的一无所有。张子墨的穷,张子墨的一无所有,在苏菲儿跟前,从来都是理所当然,从来都不需要伪装。仿佛天底下,也只有苏菲儿,从来不因为张子墨的穷,张子墨的一无所有,而嘲笑他,看不起他。
争强好胜,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
趁着张子墨不情不愿换下西服之际,苏菲儿跑去开了单子,交了钱。张子墨在房地产公司上班,常常出去跑业务,有时候需要出入一些重要的场合,见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如果没有体面的行头包装一下自己,还真的是丢面到家。
苏菲儿,总是全心全意的为着张子墨着想。
苏菲儿笑嘻嘻:“这西服,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啦。”
张子墨怔怔在望着苏菲儿,眼眸里,忽然就闪过瞬间的感动。张子墨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但此时此刻,真的真的是被感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张子墨说:“谢谢你,苏菲儿。”
苏菲儿说:“咦?这么客气?”
张子墨咧开了嘴,嘿嘿地笑。
苏菲儿问:“你嘿什么?”
张子墨说:“苏菲儿,你是除了我妈,对我最好的女人。”
苏菲儿笑:“别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落一地了。”
张子墨认真:“我是说真的,苏菲儿,谢谢你。”
张子墨要谢苏菲儿的地方多着呢。
张子墨刚到房地产公司,奔波了一个多月,一套房子也没卖出去。
时运不佳,色相好也没用。自古到今,从中到外,社会上流行的男人都是徘徊在牛A和牛C之间那种,只要有钱,和谁都有缘,没钱嘛,除非你遇上龚心如第二,要不一个大男人,即使再潘安貌美,也靠边站。
张子墨懊丧:“买房子的人满街是,就偏偏我碰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个有点意向的了,好话说尽,笑脸陪完,还跟了在人家屁股后面转,下贱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灰孙子,谁知人家还不屑一顾,和家里那位商量先。便有去没回。”
做什么都是这样的了,万事开头难。
仿佛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实际上,却找来找去找不到出路。又仿佛,像了一头可怜的驴子,——嘴巴前面悬着一把草,它拉着车努力地向前跑,却始终吃不到那把草。
张子墨出门遇贵人。
那个贵人,是苏菲儿。
张子墨做的第一笔生意,是苏菲儿本人要的房子。
苏菲儿想,既然她已决定在省城住下来,这样长期租着房子住,一个月的租金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不如自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住得也安稳些,反正房子也保值。苏菲儿算了算自己的钱,一次性付清房子的钱,也绰绰有余。
苏菲儿不喜欢分期付款,压力太大,如果钱真的不够,小城那套房子她可以卖掉。
苏菲儿不再计划回小城了。
小城有太多亲戚,太多熟人,她走到哪儿,常常引来指指点点,熟悉她的人,自然向身旁不熟悉她的人说起她。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的一家三口在熟人圈子里,还是属于传奇人物,他们的另类故事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传了又传,让人津津乐道,——父亲曾是前途无量的人,有了外遇,给单位停了职,后来发生车祸去世了;母亲绝望伤心之余自高楼坠下自杀;而她小时候的刁顽任性顽皮,众所周知。
背后的人说:“哦,苏菲儿就是她呀?”
“她挺漂亮的嘛,很时髦,也很斯文,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
“她母亲年轻的时候长得也漂亮,美人胚子一个。”
“可惜了,就这么的跳楼死了。”
“是啊,她的父母也够狠心,舍得扔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苏菲儿每次听到了,总是装聋作哑,难道还会红着脸粗着脖子和别人争吵不成?再说了,虽然是别人多事,嘴多,但毕竟说的也是事实。
苏菲儿不喜欢那种感觉。
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环境。
苏菲儿在省城买的房子,靠近闹市区,一个风景不错闹中取静的地方,一房一厅,七十八平方米。苏菲儿最喜欢阳台够宽阔,可以把两张藤椅放进去,还有卫生间,有一只大大的浴缸,她可以整天整天泡在里面。
沈宁宁很不解:“要买,干嘛不买大点的?才一房一厅,自己住倒没问题,如果结了婚,有了孩子,那孩子住哪?”
沈宁宁并不知道,苏菲儿没生育了。
苏菲儿轻描淡写,像说与己无关的事:“医生说,我这辈子,不能做母亲了。”
沈宁宁一怔。
对于苏菲儿和童保罗的事,她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但苏菲儿,从来不提起,沈宁宁也从来不多问,过去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揭人的伤疤,是最可憎的事。沈宁宁不曾想到,当初苏菲儿受到的伤害是这么的大,不但输掉了爱情,输掉了自己,还输掉了做母亲的权利。
一个女人不能生育,没有自己的孩子,那就与幸福无关了。
沈宁宁不禁一阵心酸。
难怪,苏菲儿这样的玩世不恭;难怪,苏菲儿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却不肯定下心来和某一个男人好好的恋爱一场;难怪,苏菲儿对爱情总是那么的不屑一顾。原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啊,原来,苏菲儿对爱情失了望,对男人死透了心。
沈宁宁不禁抱住了苏菲儿,泪水落了下来。
她和她,都是不幸的人。
张子墨卖出的第二套房子,也是苏菲儿介绍的。
在咖啡店打工的有一个女孩子,叫梁小红的,来自省城附近的一个小乡镇,她有一个姐姐,在省城里做了十来年小打小闹的生意,现在到了三十豆腐渣的年轮,听说她最近要购买房子,准备卖一送一,卖掉她自己送去房子,嫁某一个幸运男人,作他老婆去。
那个男人,除了是正宗的省城人外,并不出色,要相貌没相貌,要身高没身高,要钱没钱,更别说房子车子如此奢侈的东西了,简直就是N无产品。
苏菲儿和沈宁宁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
有一次,梁小红的姐姐有事,和了那个男人到了咖啡店里来找梁小红。梁小红这样介绍:“这是我姐姐,这是我姐姐未来的丈夫。”梁小红说到“未来的丈夫”这几个字眼时,语气不自觉的带着轻蔑。
那个男人,矮小,瘦,大概是面部神经不发达,很少笑容,接近愁安,双眉很浓,眼神深沉,像一头牛,多过像一个人。比咖啡店里那台小小的电视机正播放着的《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那个许仙更不堪。
人家许仙,也是吃软饭的,但他“潘驴邓小闲”,至少还占了三样,有“潘”,有“小”,有“闲”。但那个同样吃软饭的男人,一样也不占。
沈宁宁书到用时方知少,她瞪目问:“什么是潘驴邓小闲?”
苏菲儿忍住笑,解释:“《水浒》里有一段对话,是王婆对西门庆说的,王婆说,男人出来混,要有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儿大的货,第三件,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有闲工夫。所以简称:潘驴邓小闲。”
沈宁宁听懂了,白了她一眼。
苏菲儿打了电话约了梁小红的姐姐梁小兰如出来,第一次“牺牲”自己,伴随在张子墨左右,担当“说客”这个重要的责任。
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还因为来得好不如撞得巧,张子墨不费吹灰之力,便功德圆满,成功地卖出了第二套房子。
事后,沈宁宁也近墨者黑,一脸坏笑地问了苏菲儿:“张子墨这小子,貌似不错,潘驴邓小闲,他到底占了几样?”
苏菲儿嘻嘻笑。
张子墨不比西门庆,西门庆是五毒俱全,综合素质极高,“潘驴邓小闲”自然不在话下。而且西门庆的嚣张,他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他曾经不无炫耀的对吴月娘说,即使拐了许飞琼,抢了王母娘娘,也减不了他的泼天富贵。
张子墨,就不敢有这个口气。
“潘驴邓小闲”,张子墨顶多占“潘”,“驴”,至于“小”和“闲”嘛,因为没有“邓”撑腰,暂时施展不出来。
而“邓”,是男人中最重要的。
为了能拥有“邓”,张子墨很忙。忙着工作,忙着跑业务,忙着挣钱,忙着结识更多的新朋友——朋友不分界限,自然有男亦有女。
苏菲儿也忙。
不去咖啡店的时候,苏菲儿便呆了在家里,忙着编织不一样的风花雪月,忙着把不一样的风花雪月变成文字,忙着把文字交给编辑,忙着等待编辑把她的文字转换成人民币交到她手中。繁琐而又累赘。但苏菲儿喜欢,看到她的文字变成了铅字,她有一种成就感。
偶尔,张子墨也打了电话给苏菲儿:“宝贝,我做了柠檬鸭,过来一起吃呀。”
“宝贝,很久没见,我想你啦。”
“亲爱的,你在干嘛?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于是,苏菲儿像了钓线上的鱼,一路水滑地走了过去。那阵势,就像趾高气扬的皇帝对忠心耿耿的不贰之臣,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宝贝,快过来啊。”
“宝贝,我等着你呢。”
张子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肉麻的称苏菲儿为“宝贝”,或“亲爱的”。这使苏菲儿就不禁想起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小说的男主人公叫他的情人,永远的“宝贝”,或“亲爱的”,因为他的情人太多,他记不清张三李四,谁是谁,为了预防出差错,便统一的称呼“宝贝”,“亲爱的”。
苏菲儿就想,张子墨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也把他所有的情人,统一的叫“宝贝”,“亲爱的”?这样就永远没有叫错的机会。
张子墨外形出色,又高大又帅气,招蜂引蝶是少不了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叫关小悦的女孩子,她是张子墨的同事。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十几二十岁的样子,有一张漂亮的脸孔,美得很张扬很放肆,一双会说话的黝黑而又妩媚的大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张子墨的身影,笑成了弯月,眼中带着柔情蜜意。
那天,是张子墨打电话给苏菲儿,说他们公司附近,新开张一间韩国料理,听说味道不错,而张子墨刚刚领了薪水,兴奋之下,便说要请苏菲儿。
苏菲儿去了。
她在楼下等张子墨。
黄昏的时刻,他们刚刚下班,从了公司出来,关小悦跟随了在张子墨屁股后面,依偎在张子墨身旁,与张子墨亲密无间的走在一起,远远看到苏菲儿了,关小悦脸上故意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然后示威似的,挽了张子墨的手臂,把头靠在了张子墨肩上,小鸟依人一样。
张子墨的脸上有点僵,甩开了她。
关小悦脸皮老厚,又再缠了上来。
张子墨又再甩她。
她又再缠了上来。
苏菲儿才不和关小悦一样的见识。远远的,她不禁笑了,笑声很响亮,很清脆,响亮清脆到关小悦愣了一下,脸上不禁迷惑了起来。
优秀的男人,一生之中,可以有很多的女人,交错的,连续的,点缀着他的生命。
张爱玲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苏菲儿,到底是张子墨的红玫瑰还是白玫瑰?
苏菲儿忽然间的,感到卑微和荒凉,她想:她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因为她没有资格。
后来,张子墨解释说,他对关小悦没感觉,他只喜欢苏菲儿。
张子墨很不屑地说:“我讨厌那些混不吝的,挂着很重的痞味很重的女孩子,她们对男人很随便,是生张熟魏的第三者,喜欢‘老举众人妻,人客水流柴’。”
张子墨不知道,苏菲儿,也是那样的女子。
一个人的外表,并不可靠。
张子墨喜欢紧紧地抱着苏菲儿,张子墨说苏菲儿,很风情万种。苏菲儿的风情万种,不单单是她的身材,而是她笃定,从容,豁达,随意,与众不同。
是,张子墨说苏菲儿,是与众不同。
张子墨说:“亲爱的,我可不可以,就这样一辈子的叫你宝贝?”
一辈子!
人的一辈子,才不过数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过爱你数十年;何况,“一辈子”这么重的赌注,有谁会这么痴情,赌注全下?
苏菲儿在张子墨的拥抱在怀里,透骨的清醒。
她和他的结局,早就明了,早已刻在三生石上,永远不能翻案。
苏菲儿想,有花堪折直须折吧,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菲儿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喜欢,并不一定要拥有。
爱,并不一定要得到。
对于自己和张子墨的故事,苏菲儿虽然猜出不到其中的过程,但结果,早已了如指掌,来来去去,都逃不了一个“分”字,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各安其分。
这是多久后的事?
苏菲儿不知道。
也许,是一天的时间。
又也许,是十年的时间。
到时候,苏菲儿落得的下场是鸡飞蛋打,晚景凄凉,——因为,她没了生育,不能做母亲。张子墨曾在一次情迷意乱之中,就情不自禁地说:“宝贝,以后为我生个孩子,如果是男的,像了我一样高大英俊,如果是女的,像你一样修长秀气。”
苏菲儿轻轻的,就叹息了一声。
张子墨比苏菲儿小了两个春夏秋冬,别说张子墨是否愿意娶苏菲儿为妻,就是愿意了,也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他才二十二岁,还年轻,还没有玩够,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早早进入围城,并不是他所愿。张子墨说过的,他要三十岁后才结婚生子。再说了,张子墨拿了八大桥来抬,苏菲儿也没胆嫁给他。
苏菲儿输不起。
也不想输。
苏菲儿想:她和张子墨,不过是一场偶尔相遇,他得到了安慰,而她得到了快乐,不过是各取所需。仅仅如此而已。
有时候,夜深人静,辗转反侧,苏菲儿想:她和张子墨,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罢了。也许,从头到尾,张子墨不过是寂寞,不过是把她当了他前女朋友的影子,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自以为是的苦苦撑着这场独角戏,自以为是的沉迷,陶醉,再然后,乐在其中。
也许,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小丑,这场游戏的小丑。
仅仅如此而已。
是不是呢?
苏菲儿仰起了头,轻轻的,笑将起来。
是又怎么样?
苏菲儿想:她愿意这样自欺欺人,愿意这样哄骗自己。
她快乐过,这已经足够。
这便是“既种孽因,便生孽果。” 枕上豪门:寂寞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