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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懿派女郎”

枕上豪门:寂寞游戏 苏色桃 29455 2021-04-06 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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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梅下个月,才满二十一岁。她以前有一个同居了三年的男朋友,是省城里人,比她长了十个春夏秋冬。

  冬梅对苏菲儿说:“穷倒不怕。最怕一个人没有志气,没有上进心,不肯踏踏实实做人,整天过着得过且过,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冬梅之所以这么感慨,是因为以前她的那个男朋友,刚开始的时候,对冬梅极好。因为他大了她这么多,很爱她,疼她,把她捧了在手掌心,当了手掌心里的宝。但后来,他下岗了,没了工作,也不愿意去找,迷上了打麻将,不分白天黑夜打。

  打麻将,肯定与赌博有关,要不如何打得兴致勃勃?

  冬梅曾劝过他,可沉迷不能自拔的他,哪里愿意听她的话?

  他运气不好,一年时间不到,钱全输光了。

  冬梅和他,已不复昔日的恩爱甜蜜。渐渐的,两人从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发展到大打出手。一个瘦弱的女子,又如何是一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冬梅常常给他打得面青鼻肿,甚至头破血流。最后冬梅忍无可忍,搬了出来,彻底离开了他。

  如今,也有一个男孩子追求冬梅,叫蓝刚。

  蓝刚比冬梅小了两岁,才十九岁。原来,他也是在这中介公司职业介绍所上班,最近不久才辞职,跟了一个同乡,去了一间大酒家,跟了大厨师学做菜。蓝刚说,工字不出头,他要学一门手艺,以后自己做老板,开酒楼。

  冬梅很喜欢蓝刚。

  可蓝刚,才十九岁。

  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次,去了宾馆,开了房。

  那晚他们去看了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已是很晚了。两人走在大街头,远近的霓虹灯时隐时现,不安地跳动着,路下灯,照耀着周围的树林,叶子闪着金亮的色彩,在地下投下了斑驳的树影。

  两人都默不作声。

  走着走着,忽然,蓝刚就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了头,勇敢地,痴痴地,望向了冬梅,他的眼神,不停地跳跃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那么的窒兀雪白。

  冬梅的脸,“唰”地红了,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蓝刚结结巴巴地说:“冬,冬,冬梅,我,我们……”

  冬梅低着声说:“我们怎么啦?”

  蓝刚的脸,也莫名其妙的跟着涨红了起来,但他还是勇敢地把头一昂,不知从哪儿冒涌出来的热血,沸腾了,他像了个革命烈士那样的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冬,冬梅,我们,我们去开房,好不好?”

  冬梅虽然经历了一个男人,但她,还是羞赧的,她手足无措:“不,不好吧?”

  不知道是因为冬梅的声音太小,蓝刚听不到;还是蓝刚听到了,但他装听不到。蓝刚不由分说的拉了冬梅的手,便去了附近的旅馆。

  旅馆的房间,是两张小小的床。

  刚进门来,冬梅就警告:“你要君子哦,不得乱碰我哦。要不,我反脸的哦。”

  蓝刚还真的老实,去睡了另外一张脸床。他还真的很君子,没有去碰冬梅。

  两人都睡不着,两人的眼睛,都齐齐地盯着天花板,发着呆。他们互相的,故意不去看对方。但两人,都在彼此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半夜里,蓝刚实在忍不住,喃喃地自言自语:“真难受啊!怎么总是睡不着?”

  冬梅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她也睡不着。

  这一笑,使蓝刚的勇气大增。

  蓝刚说:“我过你那边床去睡,好不好?”

  冬梅想说“不好”,但神差鬼使地回答:“好。”

  于是,蓝刚便挤了过来,和冬梅睡了在一张床上。刚开始的时候,蓝刚没敢动,身子直直地躺着,向了僵尸学习。后来他翻了个身,试探着,把手横了在冬梅身上,看到冬梅没反应,又把脚横了过来,半个身子压了过来。

  冬梅还是没一动也不动。

  蓝刚是个正常的男子,无论身,或心。最终,还是克制不了自己,把了冬梅压了下来。

  苏菲儿见过那个叫蓝刚的男孩子。

  他有着羞涩干净的颜容,神情中还有一丝青涩,眉眼有着孩子般的稚气,略厚的嘴唇上边,有黑绒绒的胡子,稍显着男子汉的强悍和不可侵犯。

  他也跟了冬梅,叫了苏菲儿“苏姐姐”。

  苏菲儿对他的印象很好,对了他开玩笑:“咦,这样的帅哥,才能配得起我们的冬梅。”

  蓝刚嘿嘿笑,显得异常憨厚。

  蓝刚立在风中,扬起那张并不是很英俊却很耐看的脸孔。那一刻,碰巧傍晚的阳光洒了在他的身上,他的头发就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的脸也被镀上一层金边,他的耳朵也被镀上金边。因此,他的整个人,便有了金属雕像一般金色的容颜。

  那天,刚好是蓝刚休息,到了职业介绍所来。

  冬梅忽然兴致勃勃地提议:“苏姐姐,我还没有到过你那儿呢,不如一会儿我们去买菜,到你家去吃饭,让蓝刚做,好不好?”

  苏菲儿刚好心情不错,说:“好啊。”

  那个小黄,就是那天带苏菲儿见柴老板那个,碰巧也在跑到这边玩,他和蓝刚是同乡,小时候的玩伴,一听这话,也跟着凑热闹:“见者有份。我也去。”

  苏菲儿说:“好。”

  沈宁宁早搬了过来和苏菲儿一起住。她也如愿以偿的,在苏菲儿居住的小区对面的转弯角处,那间叫“懿派女郎”的咖啡店里上班。那天刚才轮到沈宁宁上夜班,没空给苏菲儿做饭吃。现在听说有人做,苏菲儿自然求之不得。

  苏菲儿和冬梅去了菜市场,买菜。

  买了半只鸭子,说做冰梅鸭;还有半只鸡,外加一只水鱼,是煲汤;一只鲈鱼,生蒸;还有一把青菜,炒油菜。苏菲儿嫌少,还要买别的菜。虽然是苏菲儿出的钱,但冬梅也懂得帮她节省,连忙说:“苏姐姐,够了够了,四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会浪费的。”

  冬梅极会精打细算。

  不会精打细算行么?家里有年迈体弱的爷爷奶奶,母亲的身体又不是很好,常常不是这里就是那里的痛,妹妹高中刚毕业,考不上大学,去了广东打工,弟弟刚上高中。冬梅每个月挣来的钱,有一半补贴了家里,还有一半,省吃少用,剩下的留以后做嫁妆。

  冬梅羡慕:“苏姐姐,像你多好,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从不必考虑,只要喜欢,便买下。”

  苏菲儿想了想,想了想,神态有点悲哀,声音落寞:“我宁可穷点,宁可没有钱,也不愿意一个人孤孤单单,没父没母,没兄弟姐妹,甚至病在床上,也没有人来问候。”

  冬梅意外。

  这个时候,冬梅才知道苏菲儿没有家人。

  啊,难怪,苏姐姐那么孤清。

  也难怪,苏姐姐那么寂寞。

  冬梅过意不去:“对不起,苏姐姐,惹你伤心难过。”

  苏菲儿勉强一笑:“也没什么。”

  到了苏菲儿的住处,大吃一惊的不单单是冬梅,还有蓝刚和小黄。

  他们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天,这么漂亮独特的地方。整个屋子,只有黑白两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黑白相隔的地板砖,黑色的家具,骤眼一看,还道无意之中闯进了三四十年代的黑白电影中。美得与现实脱节,如置身太虚幻境。

  苏菲儿微笑:“我喜欢黑白两色。白色明亮,干净,畅快,朴素,雅致,贞洁;而黑色呢,神秘,高贵,冷艳,可望而不及。”

  冬梅想说:苏姐姐,像了你。

  但冬梅还是没有说。

  蓝刚做菜的时候,冬梅在旁边打杂。

  冬梅喃喃地说:“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住这么漂亮的房子?”

  蓝刚安慰她:“总会有一天,我们会住上的。”

  冬梅白了他一眼:“什么我们?”

  蓝刚说:“我和你呀。”

  冬梅瞪他:“我是我,你是你,别瞎七搭八的。”

  蓝刚嘿嘿笑。

  小黄没进厨房来,还在好奇地四周围走走,瞧瞧,对苏菲儿的住处,充满了新奇,赞叹不已,像了刘姥姥进大观园。苏菲儿也不理他,随了他看。她跑到厨房,看用不用她帮忙,刚巧听到了冬梅和蓝刚在打情骂俏,不禁笑了。

  冬梅和蓝刚,还真的别说,两人很相配。

  对于他们有没有将来,很难说,蓝刚还这么年轻,才十九岁。

  蓝刚做的菜,虽然离大厨师级别还有一段的距离,不过味道还不错,还算可口。蓝刚对他的前途,充满了信心,大概是因为几杯啤酒下了肚,蓝刚话便多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你们看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大厨师的。

  小黄倒没有蓝刚的雄心壮志,虽然他们同年龄,同一个山村走出来的。但小黄,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他的要求很简单,有吃,有穿,有住,日子过得去,就OK。

  小黄说:“在公司,也没什么不好,不用做苦力工,不用日晒雨淋,不用汗流浃背,平均一个月的收入也有一两千。”

  蓝刚很不屑:“公司的所作所为,我很看不过眼,收入再多,我也不愿意同流合污。”

  小黄不以为然:“什么同流合污?有钱就是大爷,管偷,还是抢,还是骗。”

  他们在苏菲儿的住处,也没有逗留多久,饭饱菜足后,还不到十点,打扫收拾一番,便走了。

  沈宁宁去打工的那间咖啡店,叫“懿派女郎”。

  什么是“懿派女郎”?

  咖啡店的老板,那个叫李秀丽的女子解释:“懿,便是慈禧太后那个懿贵妃的懿,懿字拆开便是‘一次心’,见一次,心就交给她了。”

  苏菲儿自从被“下放”到职业介绍所分店后,刚开始的第一个月,倒也老老实实的准时上下班。后来看到那儿的人,纪律散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于是苏菲儿便有样学样,想去便去,不想去便没个人影。反正,在那儿上班,属于多劳多得,谁招呼的客人多,谁的收入便高,招呼不到客人的,如果勤快,也可以送客人到总公司,一次十元,扣掉来回公共汽车,剩下八元,一天送三两个,当日的三餐也有着落。

  苏菲儿没到公司上班的时候,有事没事的,喜欢跑到了“懿派女郎”咖啡店里去坐,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那儿的风景。

  渐渐的,苏菲儿与老板熟悉了起来。

  苏菲儿觉得,李秀丽便是“懿派女郎”。

  李秀丽不得年轻了,四十岁左右的年龄,不过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才三十来岁的样子。个子略略比苏菲儿矮了那么一点点,168公分左右,但她喜欢穿了高跟鞋,是那种细细跟那样,这样让她的身材,更加修长,婀娜多姿。她长得也很漂亮,皮肤细白,五官精致,最性感的是她的嘴唇,丰厚,微微地隆起。

  连沈宁宁都说了:“还没有见到秀丽姐之前,我以为菲儿是漂亮的了,谁知道和秀丽姐一比,菲儿什么都被比了下去了。”

  李秀丽眯起了眼睛,笑。

  这一笑,更加倾国倾城。

  李秀丽谦虚地说:“我哪敢和菲儿比?菲儿是天生丽质,不经雕琢。而且,菲儿年轻,是正午的太阳。而我,已属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沈宁宁和苏菲儿齐齐地笑了起来。

  据说,李秀丽家中很有钱,她丈夫是做手机生意的,在省城,开了一间又一间的手机分店,如今,已开到了第八间,做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大概是因为忙,李秀丽的丈夫,从来没有到过咖啡店,别说苏菲儿,就是沈宁宁,也没有见过。

  李秀丽也没有提起。

  常常到咖啡店里来看李秀丽的,是一个叫于建成的男子,三头两天的,开了他那辆黑色的比亚迪来。李秀丽介绍说,于建成是她的同乡,外加高中同学,如今在省城的一间医院上班,是一个外科医生。

  啊,医生。

  苏菲儿和沈宁宁齐齐地朝了他看。

  那是一个身型高大,衣着整洁的中年男子,俊朗,挺拔,气质不凡,他的眉间有些凝重感,略长的眼睛带了一种深深的颜色,陷落在锋利轮廓的脸上,他的神情,不经意的,带着一种忧国忧民。

  他和李秀丽站在一起,还真的是天生一对壁人。

  但李秀丽不承认,摆着双手说:“你们别乱点鸳鸯谱,我和建成,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怎么会是一对儿呢?我们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那天,苏菲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报纸。报纸上登着,刘德华来省城开演唱会的消息。由于只开一场,那些至尊1到2区,还有VIP3到6区,是内部销售,嘉宾1到2区的票售完了,剩下少量的嘉宾3到6区,其它的,全是看台A区和B区的票。

  苏菲儿嘀咕:“晕,看台A区和B区,这么远,怎么看呀?舞台上的刘德华,大概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于建成刚好听到了,问:“你想去看刘德华的演唱会?”

  苏菲儿说:“嗯。”

  苏菲儿虽然不是刘德华的粉丝,但也想去凑一下这百年不遇的热闹,见识一下这位湘江天王的风采。

  于建成热心地说:“我有一个朋友,这次刘德华演唱会,是他们公司举办的,我问问他看,还有没有票。”

  苏菲儿兴奋:“真的?”

  李秀丽在旁边,笑:“当然是真的了。建成有很多朋友,交际很广。你看,刚才他还给我送来一张至尊2区的票,还是第一排的。”

  沈宁宁也伸头过来看,和苏菲儿齐齐说:“哇。”

  于建成只是微笑。

  过了两天,是刘德华开演唱会那天。中午的时候,苏菲儿在公司,刚刚吃了快餐,便接到了于建成的电话。于建成告诉她,他已帮她找来两张演唱会的票,VIP1区的,也是第一排,放在李秀丽那儿,她过去拿也行,给沈宁宁拿也行。

  苏菲儿开心:“哇!VIP哦,第一排哦!哇!”

  “哇”完了苏菲儿问:“多少钱?我叫秀丽姐先给钱给你,我再还给秀丽姐。”

  于建成在电话那头说:“不用钱啦,朋友送的,我顺水人情,也送给你。”

  苏菲儿连忙说:“谢谢!谢谢哦。”

  这样大方的男子,真难得。

  要知道,一张VIP的门票,要过千元呢。

  冬梅羡慕得不得了:“苏姐姐,你可以和刘德华零距离接触哦,真好!”她懊恼:“我和蓝刚都想去看,可舍不得,最便宜那张票,也要二百元,两张,都四百元了,不见了一个月的伙食。那小黄说,他不管了,无论如何,他今晚也要爬墙头进去看。”

  苏菲儿作了一个晕倒表情。

  做人怎么可以这样鬼祟?

  有钱看就看,没钱看就不看。

  苏菲儿对小黄,很不以为然。

  那场演唱会,苏菲儿自然和沈宁宁一起去。两人是老友鬼鬼嘛,亲如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演唱会同看。苏菲儿还专程带了数码相机。结果演唱会一开始,苏菲儿拿出数码相机要拍的时候,才发觉没电了,忘记了充。

  还真的狂晕了。

  刘德华的真人,比电影电视上还要好看。到底是天王巨星,不同凡响,四十岁的人了,还活力四射,劲歌热舞,甚至空穿马甲,大秀精壮腹肌,激情挥舞着遒劲有力的胳膊,与那些伴舞的美女们,忘情地跳着热辣的舞蹈。

  现场的气氛,一直高涨着。

  就在苏菲儿和沈宁宁挥动着手臂,跟着大伙尖叫的当儿,苏菲儿无意之中,突然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于建成和李秀丽。在昏暗的灯光下,苏菲儿金星火眼的,看到了他俩亲密无间的相依在一起。苏菲儿还看到,李秀丽像了小鸟依人般,紧紧地执着了于建成的手,脸上的表情,竟然的充满了幸福。

  苏菲儿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迟钝。

  她原本以为,世上的男女,除了爱欲之外,还有友情。

  谁知,不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女人好。

  一个女人,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男人好。

  湘江女作家李碧华说: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位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眼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是不是这样呢?

  苏菲儿不知道。

  因为,苏菲儿生命里,无论是许仙,或是法海,她都不曾拥有过。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男子,或甲,或乙,或丙,或丁,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他们都是海市蜃楼。

  演唱会结束后,苏菲儿和沈宁宁去了附近的“一品王”吃宵夜。苏菲儿喜欢那儿的绿豆沙,清甜,可口,而沈宁宁则喜欢那儿的牛腩粉,纯正,清香,味道鲜美。

  就在“一品王”里,苏菲儿和沈宁宁意外的,看到了于建成和李秀丽也在那儿。

  他们两个,比苏菲儿和沈宁宁早一步先到。

  于建成和李秀丽坐在一个角落里,沉醉在两人的世界中,倒没有注意到苏菲儿和沈宁宁,他们一边吃着牛腩粉,一边说着话,两人互相看着的眼神,含情脉脉,纠缠不清,几乎没结成情茧。赵本山的话,“送了多少筐秋天的菠菜”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吃完牛腩粉后,于建成和李秀丽亲热地拉着手,相拥而去。

  沈宁宁看得目瞪口呆:“天!”

  沈宁宁问了苏菲儿:“他们这样,也可以?”

  苏菲儿耸耸肩:“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可以?”

  沈宁宁又再说:“天!”

  李秀丽是一个农家女。

  李秀丽的祖祖辈辈是农民,祖祖辈辈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于建成是李秀丽高中的同学。

  高中时代的于建成,是一位身材修长,皮肤略黑,面目清秀且品学兼优的男生。

  八十年代,非农业户口与农业户口之间分别很大,像天堂与地狱的分别。那个时候,在小小的乡镇中,小小的学校里,小小年龄的学生,也知道吃国家粮和不吃国家粮的差别,那些生长在小镇里的同学,总是有一种优越感,气焰嚣张,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于建成也不例外。

  当然,于建成有气焰嚣张,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资本,因为他的父亲,是小镇医院的副院长。而他呢,不但长得好,够高,还品学兼优,能文能武。文是热衷数学,却不妨碍他的书法一流,文采非常;武是他打得一手好篮球,而且是校篮球队的灵魂。

  谁个少男不钟情,谁个少女不怀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秀丽像很多女生一样,把于建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渐渐的刻在心里,铬在内心深处,甚至做梦的时候,也梦到他。高三下半学期,李秀丽终于得偿所愿,老师安排于建成的位置在了她的前面。这样,李秀丽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每天看着于建成黝黑的头发,单簿的背,然后发呆,为他如痴如醉,想入非非。

  那天,李秀丽坐在座位里发呆,对着老师刚发下来的高考模拟试题,那些一知半解的数学习题,令她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怎么啦?不明白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李秀丽抬头,是于建成,他转过身子,对着她微笑。李秀丽受惊若宠,愣愣地看着他,一颗心急速地跳动起来。

  “哪一题不明白?我教你。”于建成说。

  于建成很认真,多难的数学习题对他来说,仿佛是小儿科,像一加一这样简单,他解说得很详细,清楚,明白。

  李秀丽羡慕说:“像你多好,考大学不成问题。”

  于建成说:“你也可以啊,只要你努力,世上没什么难事。”

  李秀丽低头,轻笑。

  李秀丽一直不是个自信的人,无论对她的前途,人生,还有喜欢的人。

  自那以后,于建成不顾众人异常的目光,毫无顾惧对李秀丽热情如火起来,他常常转过身子,送来一些习题,偶尔他们也会说说话,谈谈理想,未来。

  于建成说,他要考医学院,以后是要当医生,像他的父亲,那是他自小到大的梦想。于建成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坚定。于建成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始终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目标明确,心无旁鹜。

  于建成问:“李秀丽,你呢,你以后要做什么?”

  李秀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答:“我想做一名老师。”

  于建成点点头,他的目光如水:“李秀丽,你很合适做老师呢,特别是做幼师,你心地善良,为人温柔,而且难得的好脾气,以后你肯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李秀丽笑,喜悦不外露。

  可整个人,是在喜悦里。

  快乐的日子没维持多久,黑色的七月来临了,像预告的暴风雨,说来便来,毫没商量余地。李秀丽的功课平日里便不大理想,加上怯场,成绩一塌糊涂。当李秀丽知道她高考落榜,于建成如愿以偿考上医科大学那天,李秀丽躲在家中,在丽日艳天下,愉愉地哭了一整天。

  她和于建成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尽管,李秀丽心里一直知道,她不是于建成人群中的人,在于建成的世界里,她是没有立足之地。但李秀丽,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那么的喜欢他。

  那么那么的爱他。

  但,喜欢他又怎么样?爱他又怎么样?不甘心又怎么样?

  李秀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高中毕业不久,李秀丽在小镇供销社的一间书店里做营业员。

  本来,李秀丽是够不上条件进入供销社的,因主任是她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她那老实巴交的老父亲,不希望她像她两个姐姐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着古板单调又辛苦的农活,父亲又是烟又是酒又是红包,终于把他心爱的小女儿塞进那个虽然不能吃国家粮,却能“打国家工”的村里人人都羡慕的镇上供销社。

  每日,下午四点半后,书店的负责人总会把一天的营业款结帐起来,然后清点了现金,由李秀丽拿到隔壁的农业银行里交缴。去的次数多了,李秀丽便渐渐的认识了银行里的人。

  田宇,便是其中之一。

  李秀丽注意田宇,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小小的个子,皮肤白净,一双细长眼睛常常透过眼镜的玻璃片,忧郁而慧黠。后来李秀丽很八卦的自别人嘴里,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话中,渐渐知道田宇来自那个令她无限向往的大都市省城,是大学毕业生。

  偶尔,田宇有空了,也会到书店里来翻翻书。

  田宇特别喜欢金融房产经济市场电子科学之类的书籍,那些在李秀丽眼中看起来是枯燥无味不知所云的书,田宇却看得津津有味,孜孜不倦,往往一看便是大半天。

  尽管如此,李秀丽和田宇之间,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除了点头打个招呼,努力挤出一点点仿佛自牙膏壳里挤出来的虚伪笑容之外,李秀丽和田宇,就像两条永远没有交叉点的平行线,生疏而冷漠。

  李秀丽因为自己是自农村,是别人眼中不屑的“村妹子”,在供销社里,她一直都很自卑,笑不敢大声,话不敢多说,只是默默地工作,任劳任怨。

  田宇在李秀丽心目中,沉默寡语,不苟言笑,有着一般城里人的高傲和目空一切,可望而不可及。

  那天,田宇也到了书店里来看书。

  天空,突然下了一场急雨,雨点打落在街道坎坷不平的地面上,“噼里噼啦”。

  小小的书店内,只得李秀丽和田宇两个人。

  李秀丽漫不经心清理柜台里的灰尘,整理着放乱了的书,无意中抬头,看到四周一片昏暗,光线朦胧,为了让田宇更清楚地看到书中的字,她开亮了所有的灯。

  田宇发觉了,抬起头,一动也不动地望向她。

  李秀丽被看得脸红耳赤,不禁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脸孔,为了打破这尴尬气氛,她无话找话说:“这雨真奇怪,说下便下,一点征兆也没有。”

  田宇仿佛听不到,目光还是肆无忌惮的停留在她身上。

  忽然间,田宇突兀的问了令李秀丽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满二十岁没有?”

  李秀丽猜不出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下个月三号我便满二十岁了。”

  田宇唯我独尊的大男主义作风,在那个时候已锋芒毕露,他直截了当地说:“那好,李秀丽,下个月你满二十岁的时候,便嫁给我,做我的新娘子。”

  李秀丽瞠目结舌,像听到天底下最荒谬的话。

  一时之间,李秀丽不相信她自己的耳朵,怀疑是听错了。

  “李秀丽,嫁给我,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偏僻落后的小乡镇,可以让你到繁华的大都市省城去,可以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一辈子的无忧无虑。”田宇轻描淡写,像在说着与他不相干的事,但田宇闪烁的眼睛,隐若隐现的笑意,洞悉李秀丽所有的一切心事。

  李秀丽低头,仍然是不语。

  不知为什么,李秀丽忽然想到了于建成。

  有关于建成的联想和记忆,总是非常痛楚。

  雨,还在“呖呖”地下,久久不停。

  爱情,在李秀丽的心目中,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李秀丽知道她现实中的爱情,不可能像琼瑶小说中那样,惊天地,泣鬼神,荡气回肠,但至少,也有个花前月下,心心相印的过程吧?

  李秀丽内心深处,有两队人在拨河,互相拉扯着:一队说,李秀丽,快答应啊,嫁给了田宇,你便不用担心以后会被回到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穷日子;另一队说,不,李秀丽,你怎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嫁给田宇呢,你并没有爱上他,他并不是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但去省城,成为真真正正的城里人,一直是李秀丽,镜里看花,水中望月,遥遥不可及的梦想。

  有风轻轻飘过来,吹拂在她脸孔上,浅浅的,凉凉的。

  李秀丽说:“好。”

  声音,低不可闻。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吹,久久不竭,寒气逼人。而此刻李秀丽的心,很哀伤,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啊,这不外是血肉之躯,或许,就这样,婚姻,家庭,生活,有什么关系呢。

  此身,不外是血肉。

  两个月后,李秀丽披上嫁衣,在旁人的一片惊诧声中,她成了田宇的新娘子。

  那时候的田宇,因为精明强干,在那个小小的城镇里已崭露头角,升职为银行的第二把手,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但田宇为了实现他的诺言,实行李秀丽那个望眼欲穿的梦想,他辞了职,挽着李秀丽的手,果断地回到了他阔别了五年多的,李秀丽梦寐以求的大都市省城。

  田宇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

  李秀丽在那一刻的心,感到极度的感动。

  尽管她嫁的人,并不是她所爱的人。

  但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秀丽喜欢城市的天空。

  她固执地认为,城市的天空是五彩缤纷的,蓝天白云都渡着金边,闪着光彩夺目的光芒。李秀丽双脚踏入省城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像童话小说中的灰姑娘,终于穿上了水晶鞋,自此便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李秀丽想不到,人总是有贪念的,没有得到的总想得到,得到了,便想要更好的,这是凡俗人劣根性,——她也不例外。

  快到而立之年的田宇,有着过人的智慧,灵活的头脑,锐敏的目光。回到省城不久,他利用以前他在银行的人际关系,走了最快的捷径贷了一大笔款,然后在繁华闹市区租了一间店铺,办了证件,便胸有成竹做起了通讯行业起来。先是BB机,后到手机,生意越做越大,很快便发展到拥有几间手机连锁店,是几种手机品牌的代理商,一时间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田宇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忙人,整天不是有忙不完的工作,便是没完没了的应酬,或是应接不暇的客户群,三头两天不见人影也成了家常便饭。

  有朋友为李秀丽担心:“男人有钱了便会变坏。秀丽,你不担心你家的田宇在外面沾花惹草养二奶吗?”

  李秀丽嘻嘻笑:“不担心。”

  李秀丽不担心,自有她不担心的理由。

  只不过,这理由一直是她心头的疼。

  其实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田宇对那件事不感兴趣。自从他下海经商后,他每次都是匆匆,蜻蜓点水似的,最长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分钟,最短的只不过是几秒钟。现在,更有了借口,工作忙,没心情,几个月甚至半年不亲热一回,也属于正常事。李秀丽看过书,知道这是因为体力不支,思想太过劳累,而引起的性冷淡,阳瘘。

  有一次,李秀丽忍不住叫田宇去看医生。

  结果,田宇恼羞成怒,咆哮着:“怎么,嫌我不行吗?那你去找别的男人,你去啊。”

  李秀丽顿时满面羞愧,低下头不敢吱声。

  是啊,她还要抱怨什么呢?

  到省城的第二年,李秀丽便为三代单传的田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在旁人的羡慕目光里,她是名副其实的阔太太,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不用工作也有花不完的钱,她不应该太贪心太不知足了吧?

  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了,上了小学,初中,高中,后来又去了外地读大学。李秀丽更加孤单,更加寂寞了。为了打发多余的时间,她便开了一间咖啡店,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有点事情做,生活没那么空虚无聊。

  李秀丽没有想到,她和于建成还有相逢的那天。

  是一个朋友的父亲生日,在大酒楼办了几十台酒宴,请了田宇和李秀丽。田宇没空,刚好去了深圳,于是李秀丽代表,去了。

  李秀丽意外的,便在酒楼里看到了于建成。

  那位朋友,也是于建成的朋友,他这样介绍:“这位田太太,他的丈夫田宇可是我们城里鼎鼎大名的手机王。”

  于建成盯了她,眼睛顿时一亮。

  李秀丽则呆在原地,目瞪口呆,她的呼吸,在一瞬间都忘记了。

  两人异口同声:

  “李秀丽。”

  “于建成。”

  过去的青葱岁月,在那一刻,重又历历在目,清晰得犹如昨日。于建成和李秀丽,两人紧紧地握了手,不禁百感交集起来,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李秀丽心中叹息,她以为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可以忘掉于建成。李秀丽没有想到,她并没有忘记他,于建成还藏在她内心深处,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

  自从那次酒宴后,于建成便常常到咖啡店里来看李秀丽。有时候也不说话,喝着一杯矿泉水,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李秀丽,眼光中有温柔在闪动。李秀丽给他看着看着,一颗心,忽然就生出了一个洞,无边无际。

  没人知道,李秀丽那丰姿绰约,装着一颗那么寂寥的心。

  那晚,看完刘德华演唱会后,李秀丽便和于建成去了宾馆,开了房。

  那晚,在于建成诱惑的目光中,李秀丽就不顾一切地放纵了自己。

  事后,李秀丽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滴。

  于建成慌忙地抱住她:“是我弄痛了你吗?”

  李秀丽摇头,过了半响才说:“原来,做一个女人,是这样快乐的。”

  田宇,从来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

  李秀丽的快乐,并没有刻意地掩饰。

  李秀丽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恶毒到故意地把她的甜蜜,肆无忌惮地呈现在田宇面前,仿佛向田宇挑战,广而告之:她有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她是一个正在恋爱中的幸福女人。

  但,田宇视若无睹。

  田宇只是紧紧地皱着眉,想着他的心事,他才不会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喜怒哀乐与他通通无关,在他的眼中,只有生意和金钱,才是至关重要的。

  那晚,田宇忽然间心血来潮,来了兴致,在昏黄的灯,李秀丽看到了严重发福,胖得像只皮球一样的田宇,还有他满脸的横肉,大腹便便,一身铜臭气。

  第一次,李秀丽对田宇产生了厌恶。

  李秀丽不禁痛苦地闭上双目,有一刹那的失控窒息。

  李秀丽心中,不禁怀念起于建成来,于建成那宽阔的肩膀,雄健的胸肌,壮伟的身形,还有身上那种淡淡的古龙香水气味,让她迷醉不已。李秀丽那么那么希望,此刻趴在她身上的,不是田宇,而是于建成。

  突然的,耳边就传来了田宇大喝了一声:“怎么了你?”

  李秀丽回过神来,涨红了脸,一边慌乱地寻找借口:“我,我有点不舒服,头痛。”

  田宇愤怒盯着她,一股血顿时涌到头顶,额上暴出青筋,两只眼睛像两枚可怕的枪口,那野兽一样的凶狠神态,恨不得一口把李秀丽撕扯个五分四裂。李秀丽有点害怕,她从来没见过田宇这样子生气。

  但李秀丽,还是勇敢地迎着田宇的目光,不言也不语。

  李秀丽的沉默,更如火上烹油,一向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田宇,终于忍无可忍,忽地猛地狠狠掴她一记耳光。

  田宇咬牙切齿,双眼通红:“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待我?”

  李秀丽捂着辣肿了半边的脸孔。

  这是田宇第一次动手打她。李秀丽想,以后,没有第二次了。李秀丽不再给田宇这个机会。平日里看似温柔软弱的李秀丽,顽固起来,却也是十辆火车也拉不回头。何况此刻,她的心已在飞翔?她已不屑再守在田宇身旁,已不屑再成为田宇的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田宇怒气冲天地下了床,穿上了他的衣服。

  在摔门出去前,田宇回过头来,忽然间声音变得很悲凉:“李秀丽,你是一个冷血动物,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

  李秀丽缩在床的一角,昂起头,紧紧抿着嘴巴,样子倔强。

  李秀丽没有想到,田宇这一走,便没有再回来。

  田宇去泡酒巴。田宇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独自一个人喝酒。酒入愁肠愁更愁。田宇喝多了,午夜时分,他开着他那辆黑色的宝马,飞奔在霓虹灯时隐时现的城市夜幕中,速度快得出令人不可置信。终于,车子撞到了一个电话亭里,田宇的血,顿时染红了半边天。

  李秀丽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田宇躺在急救室里,头上包着满是鲜血的纱布,身上插满了管子。

  医生说,田宇的命,总算救回来了。

  李秀丽焦急地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看了李秀丽一眼,脸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大概此类的事他已司空见惯:“也许明天后天,也许明年后年,又也许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李秀丽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内心无比恐慌,像听到世界末日的来临。

  没有了田宇,她应该怎么办?

  李秀丽这才发觉,她离不开田宇。

  原来田宇,一直是她的靠山,无论是从经济上,或是精神上。如今,靠山倒了,她一时三刻的,便六神无主,找不到方向。

  原来,有些事,或人,是这样的,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可贵。李秀丽原以为重遇到于建成,就会像搬家那样,把田宇从心里搬出去。其实,有很多东西是搬不走的,一辈子丝丝缕缕的,牵着你的心。

  何况,是相处了二十年的夫妻?熟悉得都透进了彼此的血液。

  李秀丽想,她对田宇,没有爱情,也是有感情的吧?

  在一个阳光安好的午日,李秀丽到了田宇的办公室里来整理东西。

  过不久,这地方便是别人的了,包括田宇辛辛苦苦打拚出来的事业,李秀丽都要一一的清盘给别人。李秀丽,只不过是一个平庸而碌碌无为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对于商场上的运转和战略一无所知,她听从了所有的亲朋好友见议,趁着别人抬高价钱,抢着购买的机会,把公司转让出去,拿着一笔现款,这对于将来的她,还有在医院无知无觉的田宇,两个读大学的双胞胎儿子,都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李秀丽伤感的目光,停留在田宇的办公桌上。

  那儿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架,里面的她白开水一样的笑容,青春,美丽,黑白分明的双目不染一点点的红尘。——这是她,二十岁生日的照片,她第一次送给田宇的礼物。

  李秀丽叹息了声,想着当年田宇接过她照片时的喜悦,她便心如刀割。

  她和他,已回不到从前了。

  李秀丽轻轻的打开抽屉。抽屉里面,放满了药瓶子,药瓶子的下面压着几张自报纸杂志剪下来医治性冷淡阳瘘的秘方。田宇的另一个抽屉里,放着一份刚刚写完还没签字生效的某个品牌手机代理权转让合同,甲方是田宇,乙方是于建成。

  于建成?

  与于建成何干?

  李秀丽一片茫然,于建成不是医生么,他怎么也涉及做手机生意?

  更令李秀丽想不通的是,她不明白田宇为什么要把这个品牌手机代理权转让,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她知道这个牌子的手机,一向以信誉好质量过关价位不高销售多而闻名,据她所知,田宇在生意场上一向是老谋深算,深思熟虑,为什么田宇会莫明其妙的做出这个令人费解的决定?

  但田宇很多很多的事,李秀丽又何曾了解?

  李秀丽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田宇的那巴掌,能这样忍心的落到她的脸上?

  李秀丽打开田宇的保险柜,保险柜里有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李秀丽好奇地拆开,一叠不堪入目的照片,顿时便映入李秀丽眼中。李秀丽看着,瞬那间,便感到天旋地转,一张脸孔,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忍不住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来,全身簌簌不已颤抖着。

  照片的主人公,是她和于建成。

  这个时候,李秀丽明白了过来。

  原来,于建成拿了这些照片,威胁田宇。

  李秀丽没有想到,于建成是这样的居心叵测,为了得到他所想要的,如此不择手段。李秀丽更没有想到,原来田宇是这样的爱她,为了她,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事业,金钱,甚至男人的尊严。

  凡事都有前因后果。

  前因后果在红尘中。

  李秀丽的心,从来没有过如此剧烈的疼,那疼拚命的撕扯着她身体,透彻而入骨。终于,李秀丽缓缓地蹲了下来,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的,像一场无法抑止的倾盆大雨。

  恍惚之间,李秀丽像听到了田宇悲凉的声音,回旋在屋子里的周围:“李秀丽,你是一个冷血动物,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

  苏菲儿离开了柴老板的职业介绍所。

  是因为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来自吉林,在这个城市里读大学。那天他无意之中路过职业介绍所,便被吸引了过来,交了五十元的手续费,是苏菲儿把他带到总公司。

  一个星期后,苏菲儿又带了一个女孩子上总公司。在公共汽车上,便遇到了那个男孩子。男孩子刚好坐了在她们的前排。

  男孩子先看到苏菲儿,转了头,和苏菲儿打招呼:“姐姐好。”

  苏菲儿微微笑:“好。”

  男孩子说:“姐姐,你在的那间中介公司,有点问题。”

  苏菲儿问:“什么问题?”

  男孩子直率地说:“你们公司给我的感觉,是骗人的。在这边要了我一百元钱的手续费,到了那边,又要我交三百元的押金。我就没有,于是那个姓覃的经理说,没有三百那便交二百吧。我说二百也没有,于是覃经理说,最少也要交一百,不交就不安排工作。”

  苏菲儿问:“那你交了没有?”

  男孩子说:“没有。我想想不对劲,就没交。后来我又带了七八个同学,到了职业介绍所那儿闹了一回,想要回那一百元钱的手续费,他们原本不肯给,后来我的同学嚷嚷着说,如果不给,我们就在那儿呆着,有人进来就告诉他们,这是骗人的。最后,那老板怕把事情闹大,才不情不愿把了钱给我。”

  那柴老板,是个欺善怕恶的主。

  苏菲儿身边那个女孩子,学生的模样,不到二十岁,很朴素的打扮,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一直没有说话,看看男孩子,又望了望苏菲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安。

  男孩子到站了,要下车的时候,他对了苏菲儿说:“姐姐,我劝你一句,还是离开那间公司吧。看姐姐的气质那么好,也是读书人,不要做那些没有良心的事儿了。”

  苏菲儿的脸,莫名的,便有点红了。

  心里,不是不感到惭愧的。

  是啊,她还要呆在那间公司,做那些没良心的,专骗人的钱的勾当干嘛?虽然不违法,但总给人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苏菲儿说:“好。”

  男孩子笑了,笑声朗朗的,像了满街的阳光。

  苏菲儿身边的女孩子,愈发不安。

  她小声地向苏菲儿求救:“姐姐,我怎么办?”

  苏菲儿看了她,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到总公司;如果不愿意,你可以下车去。”

  女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刚才我交了一百五十元的手续费,这可是我在学校半个月的伙食费。我以为我找到工作了,周末和节假可以出来打工,便有收入了。”

  这女孩子,还真的是可怜了,一看样子便知道,是来自乡镇,生长在贫困的家庭。

  苏菲儿从了口袋,拿出了一百五十元,递给了女孩子。这一百五十元,对苏菲儿来说,连买一件内衣的钱也不够,顶多,是上西餐店,吃一顿西餐的开支。

  女孩子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

  她嗫嚅:“谢谢姐姐。”

  苏菲儿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有些话,此地无声胜有声。

  苏菲儿回到了职业介绍所,便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恨不得,一时三刻的,马上离开。她对了自那边分公司走过来的柴老板说:“我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来上班。”苏菲儿没说不做,她不想找理由解释。

  柴老板还是问:“为什么?”

  苏菲儿没有回答。

  柴老板瞅了瞅她,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苏菲儿一副淡淡的,拒人千里的样子,还是没有说。办公室里面的“老板娘”,大概听到柴老板的声音了,从了办公室里伸出了头来,她叫他:“老板,你过来一下,上个月的帐单你还没有和我对呢。”

  柴老板走了过去。

  冬梅一直在旁边看着苏菲儿,她终于忍不住地问:“苏姐姐,你怎么啦?”

  苏菲儿说:“没什么啦,只是不想来上班了。”

  冬梅是个聪明人,倒也明白,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离开这儿。可是,离开了,我到哪儿去找工作?我没知识,没文凭,没特长,想找收入像在这儿那么高的,又那么舒服的工作,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苏菲儿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沈宁宁,都是大学生毕业生了,条件要比冬梅好出很多,但因为学的专业是冷门,她对找工作,还不是一样的感慨?

  谁料,苏菲儿回到家后,沈宁宁的感慨更加强烈了。

  她又要失业了。

  李秀丽家里出了事,丈夫变了植物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她已经没心情,没精力,来打理咖啡店了,如今已贴了广告,要把“懿派女郎”咖啡店转让出去。

  转让?

  “懿派女郎”咖啡店要转让?

  苏菲儿眼睛一亮,兴奋:“宁宁,想不想自己做老板?”

  沈宁宁无精打采:“谁不想自己做老板?问题是,去哪儿找钱去?”

  苏菲儿微笑:“钱我有。”

  沈宁宁睁大眼睛。

  苏菲儿说:“宁宁,有没有兴趣合作?我出钱,你出力。不过,首先声明哦,我不管事,我只管出钱,利润对半分。”

  沈宁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真,真的?”

  苏菲儿说:“当然是真的了,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苏菲儿什么也没有,只有钱。

  对于苏菲儿的父母,到底留下多少钱给苏菲儿,除了苏菲儿本人,无人知晓。也有好奇的亲戚,不时的打探着苏菲儿口风,但苏菲儿守口如瓶,不说就不说。她为什么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咖啡店顺利的接管了过来。

  苏菲儿喜欢“懿派女郎”这名字,见一次,心便交出来了,多好。不过苏菲儿不喜欢咖啡店原来的装修,大红大绿的,俗气得不得了,虽然李秀丽说,红色代表喜庆,绿色代表富贵。但苏菲儿还是不喜欢。

  苏菲儿喜欢黑白。

  沈宁宁近墨者黑,也喜欢黑白。

  她们把咖啡店装修成只有黑白的颜色,也按照了沈宁宁所想的,装修成古色古香的样子,雕着漂亮古代石刻的观门,室内烛火摇曳,白色薄纱轻垂,黑色的软沙发,矮桌子,珠帘隔开了靠里面的一片小空间,店里墙上的几幅仕女图,被白色的轻纱半遮掩着,书架上还有唐诗宋词。

  咖啡店重新开张后,苏菲儿并不是天天去,反正店里,除了她和沈宁宁,还另外请了几个女孩子做服务生。

  是否奶咖啡店,得看她的心情。

  有时候,苏菲儿会整天整天呆在家里,或上网,或写文章,或呆坐。有时候,苏菲儿高兴了,会在咖啡店里演奏着二胡,“咿咿哎哎”的,把胡琴拉过来,又再拉过去。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更不管别人听得懂和听不懂。反正,苏菲儿就自顾自陶醉在自己的二胡声里。

  沈宁宁说她:“臭美。”

  苏菲儿嘻嘻笑。 枕上豪门:寂寞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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