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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席间韩慎自然免不了问柴安为何如此快就认同了他的身份，对此，柴安也没有隐瞒，坦言源自于七娘，知道七娘最重感情，既然确定她已经认了，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推拒。
注定要做的事，他不会拖，理由就这么简单。
韩慎默默点头，看得出来真正的原因还是柴安极为宠爱韩七娘，否则绝不会因女人的为难而改变心意，他跟柴安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同一种人，轻易不会改变心志，想到这里心中对七娘的分量也再次加重。
“望之，虽然你疼爱七娘老头子是很开心的，可男人也不能太过宠溺。”
柴安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七娘的得宠对韩氏一族来说才有着最大的利益，如此一来，对老人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敬重，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儒。
“其实也不算宠溺，只不过我们家的相处跟旁人不同，夫妻讲究同心同德，简而概之，互相着想互相包容。”
韩慎不由望向扈三娘，果然见她并没有一般家眷那样不敢见人，反倒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毫无拘谨，表现出了主人家的热情，甚至于对他们谈论七娘自始至终都无半分的异样。
“其实何止是七娘，家里的云裳、三娘也都一样，我们苦心经营的是家庭和睦，至于其他一律不放在心上。”
说完，柴安不再停留这个话题，又开始劝酒，这一次韩慎婉拒了：“酒不可过量，换茶水吧。”
柴安知道要道来意了，于是让扈三娘帮着换上茶水，吃了家宴也算见过，随后就告退，只剩下柴安两人。
柴安目光平和，静默饮茶，根本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韩慎也是养气的读书人，尤其这些年很少管家族事宜，更加有时间读书饮茶，养气功夫绝对数一数二，一时间酒桌上死寂一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飘起了小雨，房中谁都没有说话，到后来柴安更是直接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桌沿，脑海不停思虑梁山即将要面临的时局。
韩慎见如此长时间，柴安敲击的节奏都没有分毫错乱，眼神禁不住闪动，最后暗自苦笑但也只能先开了口：“望之，既然已是一家人，有些话就直说了。”
柴安手指停止敲击，也从谋划时局中回转眼前，他看向韩慎，两手置于膝上，端坐静听。
“这次过来有两件事要做，第一自然是认亲，达成顺利自然就不必说了，第二件嘛……”
韩慎顿了一下，缓缓道出：“李相的著述是在望之手里吧？”
柴安听到这个名字重新被提起，心头忍不住泛起波澜，他微微叹了一声：“李相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名李继宗，是秦姨娘亲自起的名字，为了不让继宗与贼生活，一直住在东平府。”
韩慎也不由露出叹息：“李相对得起这天下……”
“可惜这天下对不起他啊。”柴安念及此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韩慎自然看到了柴安的举动，微微皱眉：“望之……”
“有些事能过去，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柴安松开了拳头：“其实杀赵佶并非一时兴起，安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为朋友，为李老，为天下，也是为我自己。”
柴安没有去看韩慎的表情，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身旁有个叫苏策的读书人想来您也是知道的。”
“白衣文士苏策，如雷贯耳。”
“是啊，他本是官宦之后，可却被那些奸臣所害，涉及的人想来您也清楚，如今蔡京等一干贼子都死了，此事便算了，不过我答应过他若有机会是会杀了那位昏庸天子的。”
柴安饮了一口茶，清澈的眸光泛起丝丝涟漪，是心境的波动：“李老生前是不同意我行差就错的，他有他的想法，当然也是对我怀有很大的期望，甚至我知道他为我谋划了不少后手，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入朝为官。”
笑着摇头：“可他仙去了，自然一切都中止了，我也从未考虑过做官，原因是李老懂但不会做的，那就是辅佐昏君远不如推倒重来容易。”
“何况那个自认高高在上的混蛋还杀了李老，他有负李老，而且，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柴安的语调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可从他的眸子里韩慎看到了浓郁的悲伤。
“呼……”柴安吐出一口气，恢复平静：“天下劫难，为君者有不能逃避的责任，世道因他而坏，那么死在这样的世道对他应该是最好的承担。”
“至于我……”柴安起身将火烛挑得更亮。
“李老走后我难以安眠，总会在夜深醒来，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到了最后只能归结为人心坏了，天心也坏了，那么我能做什么呢？”
“当碰到赵佶的那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我能做的就是杀了他，让一切都过去，我过去，已经坏掉的天下也过去。”
“或许我离城那日说的话所有人都忘记了。”
外面的雨声打在屋檐传来噼啪的响声，柴安推开窗子，雨声一下大了起来，柴安的声音就混杂在雨声中。
“我离城前发过誓，李老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把这天下打个稀巴烂！”
韩慎望着窗前笼罩在电光中的男人，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 …
三日后，柴安离开了歙州，送行的只有王寅，同行的却多了不少，韩慎执意跟着柴安回梁山，队伍中还有一个施伍，他的理由是这桩交易关乎太大，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为此柴安还特意错开韩慎跟施伍的行程，可谁想韩慎根本不在意，路上的第二天就跟施伍打了照面，也不知两人是不相识还是别的原因，照面的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分毫异常，只当做陌生人点头擦肩。
行程中又去了几处地方，柴安处理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也成功甩开了所有的尾巴。
从歙州开始，吊在后面的尾巴相当多，有方腊的人，也有绿林豪强。
甩掉这些碍眼的尾巴，柴安一行趁着夜色进了东平府，这里早被苏策经营的固若金汤，更交由曾在此地为将的董平亲率一个师驻扎，再加上遍撒的情报人员，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董平亲自迎接，柴安跟他简单聊了几句，又让毛秀才带着施伍随他离去，然后一行人就到了一个很普通的民居。
院墙很矮，走近能看到院里的一切，一个菜园种满了小菜，另一边则是养得鸡鸭，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将孩子交给乳娘，然后提着木桶给菜园浇水。
在月色下隐隐能看到妇人的容颜，淡雅清丽，即便衣着普通也能看出几分惊艳，也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妇人的脸上故意抹了些许泥巴，遮掩了美貌。
柴安上前轻敲木门，妇人直起腰看了过来，透过矮墙看到了柴安，欣喜打开院门。
“秦姨。”柴安拎着东西走了进来。
李秦氏擦擦手急忙接过一点，重的还是由柴安亲自拎进屋。
“望之，你过来就高兴，可不要总是带东西。”
“都是些日常用品，对了，往后每天会让人送些鱼、肉过来，继宗能添辅食了，多吃些鱼粥对身体好。”
“知道你忙，不许再操心家里的事，看你这模样肯定又赶了许久的路，先把鸡丝粥喝了。”李秦氏给柴安盛了一碗热粥，催促喝下，柴安接过也没有推辞，喝得干干净净。
李秦氏接过碗先放了起来，这才坐下陪着聊天，李纲活着的时候，她就跟柴安一家相处的如同一家人，时不时还拿陆云裳打趣，说当初若云裳入府，李府就没有她了，在柴安面前自然也不会拘束。
她出身江州的官宦之家，年岁比李纲小一轮，但比柴安要大不少，入府前是嫁过人的，后来因无出被夫家休回家，后来跟李纲相遇，慢慢产生了感情，这才入了李府，那时候李纲还未回京，说起来也不算高攀。
一眨眼过了这么多年，她吃过苦享过福，做过被休的女人，也做过相爷夫人，一辈子活得极为精彩。
当韩慎进来的时候，她表现得无比得体，心中的激动也被掩饰的很好。
“秦姨，这位便是相州韩氏的族长，方才我已经详述了眼下的时局，是随韩公回临安，还是留在东平，需要你拿主意了。”
韩慎先强调了金人南下的威胁，又表达了他的诚意，秦氏听完后沉默不语，静静思虑。
“老朽还要在梁山待上一些时日，所以夫人并不用急着回覆。”
“不错，继宗还小，秦姨再好好想想，今晚还要赶回梁山，我们就先走了。”柴安逗弄了一下在襁褓中的李继宗，起身告辞。
李秦氏挽留，不过柴安真的赶时间，并未留宿，连夜赶回梁山，苏策、凌振、薛腙早已等候多时，新的问题又需要解决。 烽火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