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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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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暖春

  张志明

  甄家院子坐落在路北,进了院门往里走,有两进。外院里院南北狭长,外院是东西屋,里院有东西屋还有堂屋。街门和二门都没有门,全是青石垒砌。房前青石台阶,院地青石铺就。

  甄家以前是富农,所以才有这么大一个院子。院子里满眼的石头,街坊邻居来串门,便总是会感觉冷冷凉凉的。

  外院东屋住着兆喜,里院堂屋住着水桃和她的女儿。

  兆喜是年前腊月才住进来的。

  年前冬至那天夜里,队里的鞭炮厂爆炸了,夜班工人一个也没跑出来,死了二十多个。其中甄家就有五个,水桃的叔婶、兄嫂,还有她的男人。

  兆喜家就在鞭炮厂后面,房子被震塌了。兆喜的女人当晚也在鞭炮厂里,自然也没出来。

  甄家没了的五个人原先都住在这里,一夜之间,偌大的甄家院子就剩了水桃母女俩。

  寒冬腊月,眼看到年根了,兆喜成了一个人,无处可住。兆喜跟水桃叔叔的儿子关系好,于是就住到了甄家外院水桃叔婶的东屋里。水桃叔叔的儿子住在城里。

  兆喜没孩子,跟老婆结婚七八年,那女人一直没有生。

  除夕直到元宵,甄家院里没春联,没灯笼,当然更没有鞭炮。一个年过得寡寡淡淡,静静悄悄。

  不仅仅是甄家院子,整个胡家桥的人都还惊魂未定,久久地沉浸在那夜惊心动魄的爆炸声中。

  过了那个冷雨潇潇、令人肝肠寸断的清明,有一天,一对燕子忽然在东屋窗户上面的房檐下开始衔泥做窝了。

  一双燕子飞进飞出、忙碌欢快的样子,令甄家院子里滞重的空气动了起来。

  兆喜白天去地里干活儿时,几个月来天天闷在屋里的水桃就会轻手轻脚地出了二门来,躲在背地里,痴痴静静地看房檐下的燕窝。

  胡家桥村里村外水多泥多草多,一个精致的燕窝很快就在兆喜东屋的房檐下搭好了。

  忽一天,房檐下的燕窝里就有了小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哺声,大燕小燕你呼我唤的唱和让哀伤、肃穆、冷清了一冬一春的甄家院子有了生气,也让水桃死水凝滞的心里些微地活泛了起来。

  这天夜里,已经很晚了,失眠了几个月的水桃似乎听到了猫的叫声,紧接着好像是大燕隐约的一声叫。水桃一翻身坐了起来,就要披衣穿鞋,马上又想到那燕窝在兆喜的窗外。水桃定在床边,慢慢地褪了鞋。

  当然,水桃还是害怕。

  在床边坐了足足五分钟,水桃重又把脚伸进了鞋里,来到窗前。又在窗后站了七八分钟,水桃终究放不下心来,轻轻开了门,蹑足奔外院来。

  出了二门,淡白月光里,水桃就看到了兆喜住屋的窗户。水桃犹疑着,又是站了四五分钟,直到隐约听到燕窝里传来一声扑棱,才终于不管不顾决定近前去探探究竟。

  谁知她刚靠近东屋的门,兆喜忽然开了门,一脚迈了出来。

  两人一下子定在了那里,进不得退不得。朦胧的月光下,他们都僵滞在原地。

  过了半分钟,水桃才虚弱地说:“好像听到有猫来了,我不放心小燕,想看看……”

  兆喜似乎也被解了定,忙说道:“呃,我也听到了,我也是……”

  两人又没了话,又定在了那里。

  又过了半分钟,兆喜才说:“我把梯搬来,上去瞧瞧。”

  兆喜去西屋房檐下搬了那把有点儿朽的老梯子来,水桃站在原地。

  兆喜把梯子架靠在窗前,又回屋拿来一个手灯,就要上去。水桃又是犹豫一下,指指梯子下边提醒道:“瞧瞧稳不稳?”

  兆喜拿手灯照了照下面,摇摇梯子,蹑手蹑脚爬了上去。水桃忍不住又叮咛:“轻点……别吓着它们!”

  一场虚惊。

  于是,她急忙扭身回了里院。他也轻轻放回了梯子。

  各自回了屋。

  天傍明时,水桃感到身子又有点儿不舒服,缠了她多日的风寒似乎又犯了。

  早上起来,天阴了,起了风。中午的时候,风大了起来,一阵贼风旋到了东屋房檐下的燕子窝,把一只刚出绒毛站在燕窝小墙上翘首等妈妈的小燕裹挟了下来。小燕掉到地上,“叽叽叽”,惊慌失措地叫。

  水桃听见叫声急忙跑出来,兆喜去地里了,她只好又搬了梯子,把小燕轻握在手心里,正准备爬梯子,兆喜恰好踏进了门。

  “我来,我来吧。”兆喜放下锄头奔过来。

  半下午,暖暖的风里飘洒起了凉凉的雨,淅淅沥沥,缠心绕肺。

  绵长的春雨中,到了孩子们放学的傍晚。在屋里已咳了好几天的水桃感觉身子又无力起来,她昏昏沉沉下了床,拿了把伞,轻飘飘地准备去学校接闺女。年前家里人出事后,她就开始每天接送闺女上下学。

  兆喜从东屋出来,瞧着风摆杨柳似的水桃,走上去要过她手里的伞,说:“你回屋,我去吧。”

  兆喜拿着伞钻进街上的雨丝里。水桃看到房檐下兆喜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滚了,她在东屋门口迟疑了一下,才进了他的屋。

  屋子里很暗,空落落的,飘浮着一股庄稼男人的味道。转了两圈,水桃也没找见兆喜的面。

  于是她急急地退出来,去了自己的屋,搲了自己的玉米面,又急急地回来,搅到了兆喜的锅里。

  斜斜的春雨在院里的青石地上叮叮咚咚地唱着,兆喜的锅里也飘起玉米馨香的白雾。水桃拿勺搅了搅锅,支好锅盖,又站了一小会儿,才放心地回里院 。

  一股春风,拽了一缕春雨扯到了水桃的头上脸上身上,她才觉出身子忽然有点儿冷。

  恐怕素日的烧还未退尽。水桃想。

  (选自《百花园》2019年第7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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