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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班爷

　　刘建超

　　老街有不少靠嘴吃饭的人，班爷就是一位。邮递员的腿，糊弄神的鬼，比不上老街人半张嘴。可见老街人嘴皮子功夫了得。

　　咱就说班爷吧，五十出头，还眉清目秀。脑袋上总是扣着一顶过了时的瓜皮帽，人多热闹的地方总是少不了班爷。

　　班爷看到个买萝卜的主儿，也会给说道半晌。

　　看你这萝卜买得地道啊，是老街大石桥旁买的东关白萝卜，是吧？东关的萝卜好啊，脆甜。烟台苹果莱阳梨，比不上东关的萝卜皮啊。知道东关的萝卜为啥好吃吧？地好水肥啊。看看咱老街一带，都是黄土，唯有东关那片儿的土黑黝黝的，知道为啥不？那是亿万年前的火山坑，土里含有丰富的有机和无机化学物质，就是上好的磷肥、钾肥啊。浇地用的是潺河水，潺河水肥啊，养的鸭子都嬎双黄蛋，那萝卜能不好吃吗？

　　你买这萝卜准备咋吃啊？炖羊肉？可惜了。咋可惜？羊肉炖啥都好吃，炖了东关的大萝卜就可惜了。告诉你咋吃，做水席，吃燕菜啊。知道燕菜的来历不知道？知道燕菜是咋做的不知道？我给你说说，这燕菜的做法简单又复杂啊，光那萝卜擦成丝就得三蒸三晒，先要煲汤，就拿汤……

　　买萝卜的人把几个萝卜往班爷手里塞，说：“班爷，这萝卜您拿回去吃得了，我把这萝卜咋吃咋糟蹋啊。”

　　班爷一摆手说：“哈哈，我也是扯扯淡，想咋吃咋吃啊。”

　　班爷爱看杂七杂八的书报，爱听人家天南海北地胡侃，还能把看到听到的再自己琢磨琢磨发挥发挥。班爷爱去和人扯闲篇，用班爷的话说，一肚子货，不说憋得难受。

　　子书装裱店的秦老板请班爷喝酒，为啥？秦老板的儿子在外省谈了个女朋友，女方的家里人要来老街会会亲家。

　　秦老板听说女方是教育世家，几辈人都在学校教书育人。偏偏秦老板一家人不善言辞，怕怠慢了人家，请班爷去活跃气氛。

　　班爷自然应承下来，说大侄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尽管放心。

　　狮子楼里吃着老街水席，喝着美酒杜康，班爷从老街的私塾到今日的清华北大，从孔子问礼到《百家讲坛》，古今中外教育家的逸闻趣事，嘴不识闲，滔滔不绝，归根结底，教育最大，教师最尊，秦老板是祖上积德，攀上了教育世家的高枝。秦老板的亲家是吃得满意喝得痛快听得高兴，亲事就定下了。

　　秦老板乐不可支，给班爷个大红包表示谢意。

　　班爷打着饱嗝，说：“我那也就是扯淡。”

　　有人骑车把老街王二旦给撞了，王二旦哎哎呀呀地要求住院检查。擦破点皮，也没啥大毛病，王二旦就是哼哼着不肯出院，想讹点钱呗。

　　有人就找到班爷，请他给说道说道。

　　班爷不推辞，当天就坐到王二旦的病床旁，说：“二旦啊，老街百姓感谢你啊。”

　　王二旦一头雾水：“班爷，你耍我哪。”

　　班爷说：“哪里话啊。你这让车一撞，撞出了老街存在的交通问题。你被撞的那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设置的时间有问题，绿灯时间只有十秒。十秒钟能过几辆自行车？那还不都铆足劲地往前抢啊，结果怎么样？来不及减速就横冲直撞，把你给撞了吧？这新闻一报道，立马得到了改进，绿灯时间延长到三十秒，你说是不是你的功劳？再说这路况，那段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反映了多少回，几个部门踢皮球，愣是没人管。你这一被撞，新闻一报道，你不知道咋样了吧？昨天市政就派施工队来修路了，还拓宽了道路，新安装了路灯，老街人说是托了你的福。”

　　王二旦挠着头：“班爷，照你这说法，我要是不挨这一撞都对不起老街人民啊。”

　　班爷说：“你就是咱老街的英雄，名人啊。快出院吧，赖在这儿让老街人笑话。”

　　王二旦就愉快地跟着班爷出院了。

　　也有不服班爷的。几个小哥请班爷坐地摊喝啤酒吃涮牛肚。几位小哥专拣高深的玩意儿谈，什么俄罗斯宇宙空间站的对接，美军进入伊拉克使用的最新装备。

　　班爷心里有数啊，他一瓶啤酒下肚，说：“我也是闲扯淡啊。美国的海军陆战队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他们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M16自动步枪。知不知道为啥美国兵喜欢用这三连发的自动步枪？那都是美国国防部的主意。因为人家根据实战和测试，自动步枪三连发子弹精准率最高，能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要是换成你们几个小子，光图了痛快，一梭子弹都突突光了，那就是浪费扯淡了。”

　　几个小哥没有占到便宜，便用英语商量着逃走，把班爷扔在这里买单。

　　班爷啥场面没见过，他抓住最后一个想去方便的小哥，说：“把账结了再去方便也不迟嘛。想涮我啊，扯淡！也不打听打听班爷是干啥吃的。你们几个是谁家的小子我都清楚，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撒尿的小家伙切下来喂狗？老板，再来十把牛肚，五瓶啤酒。小子，结账。”

　　班爷拍拍胀鼓鼓的肚子，惬意地哼着戏曲儿：还有下一场等着你班爷我哪……

　　（选自《大观·东京文学》2019年第2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