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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下

　　邵远庆

　　皇上老了，老成了太上皇。可是太上皇人老心未老，虽然太子已登基三年有余，但是朝中所有大事，基本还是由太上皇一个人说了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路和想法，只是父子俩缺乏有效沟通而已。太上皇认为，皇上年纪尚轻，个人阅历浅薄，还不具备独自掌控天下的能力和经验。毕竟皇上所处地位特殊，除了太上皇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主宰着天下苍生，万一哪件事处理不妥，直接关乎着人心所向，再说严重些，直接决定一个朝代的兴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皇上却不这样认为，自己能够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肯定是得到太上皇认可的，是德才兼备、智勇双全的。常言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您老人家把我推至前台，就得让我充分展现个人的聪明才智，长袖善舞地好好表演一番。如今大小事仍由你去拍板，我跟摆在世人面前的一个傀儡有何区别？

　　皇上虽然对太上皇有成见，却丝毫不敢造次。因为皇上心里清楚，朝中掌管军政大权的枢密使王德林，是太上皇的铁杆粉丝，对他老人家誓死效忠的决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个王德林，自恃位高权重，除了抬举太上皇一个人外，似乎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包括已登基三年有余的皇上。平素那种盛气凌人和肆无忌惮的样子，常常把高高在上的皇上气得蛋疼。

　　绊脚石不除，始终成为皇上的心腹大患。幕僚给他出主意说，王德林家富可敌国，财产与收入远不成正比，不贪是不可能的事。建议从贪腐方面下手，除之而后快。皇上点头，一道密旨下去，暗查王德林的行动就此展开。

　　调查结果连皇上都觉得吃惊：王德林每年虚报、克扣士兵的军饷，多达上百万银两。他在位这几十年，加起来该是一组多么庞大的数字！

　　君臣历经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证据，呈到太上皇那里，没承想老头子翘着山羊胡，竟像鱼儿吐泡泡一样，轻描淡写地吐了句“知道了”，接着便没了下文。

　　明显是在袒护嘛！皇上盯着太上皇，齿间传来嘎嘣嘎嘣如同嚼豆般的声响。

　　不久，机会又来了。皇上得到消息，王德林以维护京城稳定的名义，不断抽调大军于皇城附近驻扎。且不说王德林图谋不轨，单说私自调兵这一条，就够他死一百次。皇上不失时机，急忙将消息禀奏太上皇。

　　更令皇上吃惊的是，老头子嘬了口香茶后，不急不慢地表态说：赏！

　　皇上都快崩溃了。皇上痛心疾首地想，太上皇真是老了，准确地说已经老糊涂了。再不下狠手的话，这天下和江山一定会葬送在他手里。

　　太上皇终于病倒了，而且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可是，即便在卧榻养病期间，太上皇都没忘记奖赏王德林的事。那是春末夏初的一个傍晚，太上皇突然挣扎着坐起来，他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了：宣枢密使王德林进宫受赏。

　　王德林兴冲冲地来到太上皇身边，还未来得及拜谢，就被一群御林军所包围。

　　王德林突然看到身边多出一口质地绝佳、做工考究的棺材。

　　太上皇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德林呀，作为多年的老朋友，我实在不应该这么对你。但是作为君臣，我又不得不这么做……

　　王德林五花大绑着，生生被按进了棺材。随着锤头敲击铁钉时那清脆的、富有节奏的声响，王德林猜想最后那根钉子，一定是太上皇亲自钉下去的。

　　送走王德林，太上皇宛若风雨中的一堵破墙，轰隆一声便倒下了。

　　跪在他身边的皇上扯着嗓子喊，快、快传太医！

　　却被太上皇给拦住了。太上皇虽已气若游丝，但仍铆足浑身力气对皇上说，你暗地里给父皇下毒的事，父皇岂能不知？父皇固然偏袒王德林，这是父皇的用人之道。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父皇并不糊涂！记住，父皇绝不允许咱家的天下，改换成他人的姓……

　　黑夜很快降临。幽蓝的天幕上，一颗陨星犹如锋利的刀片划破长空。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2019年第6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