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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卡针

　　飞鸟

　　“我和关晓晓离婚了。”

　　“离婚了，为什么？”

　　“因为一枚卡针。”

　　“卡针？”

　　“卡针。”

　　初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褐色桌面上那盆嫩黄的绿萝上。钟格坐在我对面。这个下午，两个近五年没见面的朋友偶遇，坐在了一起。

　　刚见面，钟格就把他离婚的事告诉了我。当年我们俩在县纱厂时，也是这般无话不谈。那时我们一起去钓鱼，一起去打桌球，一起去工厂北边的小饭店吃炒面喝啤酒，一起去工厂南边的涡河脱得赤条条地洗澡，一起躺在铁道上畅谈人生，等火车轮震动铁轨时才嬉笑着一起跳起来跑开……后来关晓晓出现了。

　　关晓晓是那种猛一看一般，但越看越好看的女孩，可以说我和钟格同时爱上了她。这似乎是一种必然，我们的知心朋友多是脾性相投者，自然会对某些事物抱以同样的态度。这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悲哀。接下来的事情我不说大家也猜到了，关晓晓选择了钟格。这故事不细说了，太老套，老套到如同二十年的夫妻当面换衣服的波澜不惊。幸好，我与钟格的友谊还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交往当然极少了，这当然是互相理解和故意的结果。

　　现在我们听钟格说说他离婚的事情吧。

　　“我和关晓晓离婚的罪魁祸首是卡针。前几天，关晓晓的手机坏了，摔坏的。当时我们在动物园看猴子。她想站在镶嵌玻璃的台阶上，那样能贴着玻璃，离猴子更近些，可是爬上台阶是需要勇气的。很多人都在台阶下看，你要越过不高的铁栏杆，再爬上台阶，这样是硬生生地闯进了看猴子的人们的眼睛里。我不愿帮她。她独自爬上台阶确实很困难，台阶半人高，没有助着攀爬的便利东西。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严禁攀爬的，虽然刚刚有几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女孩爬上去拍了几张照片，但关晓晓毕竟四十岁的人了，也许我在县纱厂那个年龄也会主动去爬台阶的，不是爬，是跳上去，记得咱俩当年在县纱厂时曾跳上过推土机的大轮胎——”

　　我觉得他好像有点跑题，就打断他，问：“卡针是怎么回事？”

　　钟格说：“关晓晓自己终于爬上了台阶，掏出手机拍照片，猴子是那种长尾巴猴子，机灵活泼。它猛地蹿过来，扑到了关晓晓的脸上，当然是隔着一层厚玻璃。但这也吓了她一大跳，她晃了几下，在人群的惊呼声里掉下来，幸好没有摔伤，只是手机摔坏了。我们很不痛快，一直到家都没有说话。其实去动物园是因为前几天吵了一架，好几天互相不搭话，想着周末去动物园，结果还是——”

　　我只好再次打断他，问：“卡针是怎么回事？”

　　钟格说：“关晓晓手机摔坏了，要买手机啊。我同事的姐姐正好卖手机，可以给个优惠价。我告诉关晓晓，我买个手机送她。这也是为了修补感情，一家人冷言冷脸的那家就不像个家了。再说，我俩又没什么婚外恋这类原则性问题，就是认识问题分歧太大。我认为人活一世，百年而已，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很多事情不用太较真。关晓晓正好与我相反，她觉得人活一世，百年而已，小事就应该较真——”

　　我给他续了杯茶，问：“卡针是怎么回事？”

　　“我在同事的姐姐那里买了部手机。早上，我从沙发上起来，洗漱后，敲敲卧室的门，说，晓晓，我给你新买了一部手机，放卧室门口了。

　　“我在公交车上，接到关晓晓用家里座机打来的电话。她很生气，说找不到手机卡针，没有办法装手机卡，因为找卡针推广会就要迟到了。没等我说什么她就啪地挂了电话。我忙打电话问同事的姐姐，她说卡针在手机包装盒里，耐心找找，卡针很小，说不定落在盒的夹缝里了。我忙打家里座机，幸好关晓晓还没走。我把同事姐姐的话告诉她。她冷冷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我去公司上班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快到公司时，关晓晓打来电话，还是用座机打的。她说，根本没有找到卡针，我们离婚吧。”

　　我听完，觉得钟格离婚的确是因为卡针，可是又觉得卡针作为罪魁祸首有点委屈……

　　钟格忽然问：“赵粼，你为什么离婚？”

　　我不知道钟格是怎么知道我离婚的，我想了一下，说：“我离婚其实也可以说是因为卡针……”（选自《小小说选刊》2019年第18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