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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栖凤花园520室

　　安晓斯

　　凤子感觉今天的太阳很大很亮，她用手掌搭在眼睛上方，眯着眼向上看，太阳的光线都是彩色的，一条一条放着耀眼的光，就是小时候学画画时，老师说的那些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感觉。

　　看见了吗？青阳指着马路对面的一片楼群中正在施工的一幢楼房。那是13号楼，我们是14单元520室。凤子就顺着青阳的手看去，那一排排脚手架上都蒙着草绿色的防护网，一座座高大的塔吊正在忙碌地工作。不远处的一座大楼顶上，“封顶大吉”四个红色大字很醒目。自从青阳告诉凤子，他工作的那家房地产公司重奖业绩优秀的员工，首付五万元就可以拥有公司的一套房子，然后每月从工资里支付很少一部分后，每隔一两个月，青阳就会开着公司的车，拉着凤子来到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房子。看完了，他们就会到城中心摩登街的“豪享来西餐厅”吃一顿牛排。那个时候，凤子就会说：“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也要带他来吃西餐。”青阳笑笑：“太小，吃不了西餐。”凤子就指着面前的一份浓汤说：“我要喂孩子喝这个汤。”

　　没有风，坐在轮椅上的凤子心情格外地好。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化了淡淡的妆，她喜欢那种粉粉的浅浅的口红，看起来就像没有涂过。女为悦己者容，她这么做是让青阳看的，每当青阳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她的时候，她就会说，再看，必须亲一口。青阳就笑笑，会做出很夸张的表情。

　　来这座城市打拼的青阳和凤子租住在城郊一处低矮的旧房子里，为的就是省钱。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将来，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房子。

　　两年前，凤子有病不能上班了。趁青阳不在家，凤子就独自收拾了东西准备回老家。那天晚上，青阳回到租住的小屋，看到的是一桌他喜欢吃的菜。凤子说：“分开吧，你养活不了我。就像《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和露丝，茫茫大海里，他们只有一块木板，与其两个人一块死，不如让一个人逃生。”青阳说：“上大学时，我们就发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要敢走，我不会多活一秒钟。”那个晚上，他们相拥着哭了整整一夜。

　　青阳蹲在轮椅旁，和凤子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座正在建设中的大楼。看的时间久了，凤子的眼睛就有点酸，她揉揉眼，擦擦泪水，心疼地看着身边的青阳。“这两年，苦了你了。”青阳笑笑：“信心就是最好的药，这可是你说的。再苦再难，我们不也一天天熬过来了吗？”

　　凤子侧过身，帮青阳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等我的病好了，我要和你一起挣很多很多的钱，把我们的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凤子帮青阳整整领带：“你说说，装修时，中式还是西式？那天你让我看的那张西式客厅效果图真不错。”

　　青阳站起身，帮凤子揉着肩膀：“一切都听你的，就装修成西式风格，我要在客厅的一角，给你买一架最好的钢琴。你天天都给我弹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月光奏鸣曲》，还有肖邦的《夜曲》，还有莫扎特、舒伯特、巴赫、柴可夫斯基……”说完，青阳用手机播放着有法国钢琴王子之称的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和你一样，我也特别喜欢克莱德曼，每天都听好多遍。”

　　凤子紧紧抓住青阳的手，泪流满面：“其实，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青阳蹲在凤子面前，用手轻轻地刮着凤子的鼻尖说：“你保证过的，不说这句话。”这时，青阳从包里拿出几张图，放在凤子面前。“请家装设计公司的朋友帮我们设计的，看看喜不喜欢？”凤子很认真地看那些彩图，有客厅的、阳台的，有主卧的、次卧的，有厨房的、卫生间的。看着看着，凤子的眼角就涌出许多泪水来：“真好，真好，那时，我的病也好了，我要生两个孩子，要不，干脆生对龙凤胎。”两人说着说着就一起笑起来，连身后那棵歪脖子柳树上新发的柳枝儿，也随着他们的笑声来回晃动起来。他们的笑声也顺风飘荡，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青阳紧紧地拥着凤子，两人一起抬头看向浩渺的天宇。碧蓝碧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一朵一朵都似相亲相爱的恋人，依偎着，拥抱着，舍不得分离。

　　青阳轻轻地捧着凤子的脸，笑着问道：“亲爱的凤子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凤子微笑着说：“当然。”

　　“好，我问，你答。凤子小姐，我们的房子在哪里？”

　　“栖凤花园13号楼14单元520室。”

　　“凤子小姐，我们的寓意是什么？”

　　“一生一世我爱你。”

　　“凤子小姐，下周，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做手术。”

　　“凤子小姐，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在我们的爱巢里，生一堆孩子。”

　　此刻，泪流满面的凤子激动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心爱的青阳，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

　　沉浸在甜蜜和幸福中的凤子其实不知道，13号楼14单元，栖凤花园520室，只是青阳编织的一个美丽的长长的梦。

　　（选自《山西文学》2019年第11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