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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徐微风而过，一片枯叶落在空掉了的餐盘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僧寮外的大雄宝殿传来细微的谈话声，不知不觉间，前来上香拜佛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而上完法堂的比丘和沙弥有条不紊地返回。

　　倒是没有看到夏一念的身影。

　　明霁看了看赵斐昀定定地凝望着右方的廊道，笑着说：“怕是师父留下他训话了。”

　　赵斐昀收回视线，说：“他久未回来，应该的。”

　　明霁笑了笑，目光沿着凉亭旁的花团锦簇往外看，眼神似是聚焦在远处寥寥烟雾上，却又好像透过这层缥缈，落在远方。

　　赵斐昀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一直没有开口打扰。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钟楼传来一声敲响，明霁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保温茶杯喝了一口，“念念有跟你说过……他的身世吗？”

　　赵斐昀脸色沉了下来，说：“略知一二。”

　　只知道他无父无母被明灯法师收养，而夏一念在其中所经历的不忿和挣扎，少年却都是一笔带过。

　　明霁缓缓开口道：“团团在寒冬腊月被亲生母亲遗弃在寺庙门前，不哭也不闹。师父到了晚上出门才发现他，那时候全身滚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再迟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明霁对夏一念的称呼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解释了一句：“团团是他的小名儿。”

　　赵斐昀勾了一下唇，想到了明释微信头像上的软糯团子：“挺适合他的。”

　　明霁也笑了：“是。”

　　“发现他的当天晚上，他高烧到40度，他很争气，也很努力，第二天早上烧退了，情况才稳定下来。”

　　“幸好发烧没烧成一个大傻子。”明霁轻笑了一声。

　　赵斐昀心里像被鼓槌用力地敲打了一下，钝痛和尖锐的不可明说的难过蔓延全身，他仿佛能感同身受般地，从明霁的那声轻笑中体会出一丝丝的轻怜疼惜。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他的母亲什么也没给他留下。”明霁到如今一直不解，骨肉相连的血亲关系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呢。

　　“他……”赵斐昀顿了顿，放轻了声音问：“他知道吗？”

　　“知道的。”明霁眼睑垂下来，说：“在他懂事的时候，师父就把这些都告诉他了。”

　　那之前的夏一念，总是哭闹着问，为什么父母从不来看他。

　　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自己从出生起就被人遗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后来他知道，哪怕他在世间上受苦受累，哪怕他总是哭闹难过，他身后没有避风港，没有一个累了倦了可以回去的家。

　　夏一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很久，闷闷的幼儿哭声从房间里传出，听得门外想要关心他的弟子们手足无措，却又不敢上前。

　　而第二天，才几岁大的孩子开了门，眼眶还红肿着，但又变回满寺院里捣蛋的混世小魔王了。

　　明霁想起那段日子，心里依然为他痛心难过，却又感觉到骄傲，“医生说他是早产儿，身体健康不达标，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出院那天我和师父去接他，那孩子……一看到我们就笑了。”

　　“当时我就在想，这孩子生的这么可爱，他的妈妈怎么忍心呢？”

　　赵斐昀想，是啊，怎么忍心呢。

　　你随手丢掉的包袱负累，是他赵斐昀想捧在手心里藏着宠着的无价珍宝啊。

　　明霁继续说道：“后来医生说这孩子出生时候没有被好好照顾，伤了底子，每年冬天都要大病一场，怎么喂也喂不胖。”

　　赵斐昀垂下眼眸，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地动了动。

　　“但师父觉得男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气，于是团团除了生病的时候，吃食都是跟我们一样的。”

　　孩子小，刚开始什么都不懂，吃的不喜欢就哭，明灯大师看见了就关他到阁楼罚抄经书。

　　小孩子生着气，但抄的经书还是按照要求规规矩矩，字也不敢写得歪歪斜斜，写到最后，握笔的手累了，厚厚的经书还没抄完，眼看快到天黑时间了，要是没抄完，师父生气，就连青菜豆腐都没得吃了。

　　于是气没有了，反而哭得一抽一抽的。

　　赵斐昀以前总是听说明灯大师严厉，但到了现在才明白，看透世间凡事的大师，不过是希望自家娇气爱哭的小徒弟，在乱世浮华里能有安身立命之本，希望他即便孑然一身也勇往直前，希望他跌倒能自己爬起来。

　　但是——

　　但是啊。

　　*

　　大雄宝殿，三世佛前。

　　夏一念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团前，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看旁边潜心打坐的明灯法师，看到对方手势停顿又赶紧闭上眼。

　　重复几次后，耳边持续的敲木鱼声便停止了。

　　紧接着明灯苍老而宏亮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夏一念赶紧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亮黄色的三角符咒，笑着说：“谢谢师父。”

　　他把替赵斐昀求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走到明灯身旁跟着上香，又朝着三世佛拜了三拜。

　　明灯接过身旁弟子的手帕净手，听着夏一念对着佛像念念叨叨，十句话里面有九句都是关于赵斐昀，剩下的一句，是一如既往地保佑祥安寺百岁千秋，他所珍视的人都平安健康。

　　也不知道神佛听底下人许愿希望供奉着自己的寺庙能安安稳稳历时百年，心里是什么感受。

　　明灯失笑着摇头往外走，夏一念睁开眼只能看见他的衣服下摆，赶紧跟了上去。

　　经过钟鼓楼，夏一念心不在焉地往后面看，一时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刚巧冲上梯级的小孩子。

　　夏一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避免了小男孩与大地亲吻的机会，“小心啊。”

　　那孩子也不怕人，对着夏一念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朗声说：“谢谢哥哥！”

　　小孩子的母亲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先是问孩子有没有受伤，男孩子摇了摇头，抱着她的胳膊不肯走了。

　　那母亲舒了一口气，抱起孩子后才跟夏一念道谢。

　　夏一念摇头说了声不客气，站在原地凝望着那对母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而本该走远的明灯大师，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

　　夏一念收回视线，伸了个懒腰。

　　明灯难得地没有训斥他懒散，淡淡地问：“什么时候走？”

　　夏一念听到这句话愣了愣，随后笑着挽起他的胳膊，说：“下午就走。不舍得我啦？”

　　明灯睨了他一眼，对小徒弟黏黏糊糊的态度早已免疫，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夏一念不清楚他要去哪里，紧跟着上去。

　　两人经过法堂东面的一排房子，来到了藏经楼。

　　夏一念像是到了家里一样，上了二楼后，从红木书桌下揪出一个蒲团坐好，自觉地沏了一壶茶，熟练地过三关，等到醇香浓郁的茶叶香流出，他才发现这么久了，桌上放着的还是他最爱的软枝乌龙。

　　第一杯递给了身后静静凝望着他的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不发一言地接过，流入口中的软枝乌龙，茶香如金桂般清香甘甜，喝惯苦茶的明灯以往觉得这茶叶味道不够浓厚，一度嫌弃小孩子不懂得品茶，却又始终惦记着往藏经楼放一罐软枝乌龙。

　　夏一念以往爱恶作剧，知道沏茶的第一泡要倒掉，但他偏爱装作无辜把第一泡茶递给严厉的师父，被知道后，庄重的明灯大师追着这顽劣弟子满院子里跑，夏一念被捉到了就讨饶，黏黏糊糊地往师父怀里钻。

　　他知道自家师父吃软不吃硬，而明灯大师也知道，他根本不舍得打。

　　小孩子眼眶通红，大眼睛里含着泪，湿漉漉地看着人，颤抖着声音说一句‘师父不喜欢我了吗’，明灯便败下阵来了。

　　知道自己有人疼的孩子才会在跌倒后等人来哄，知道有人撑腰的孩子才会哭着告状。

　　明灯始终没有教会夏一念立于世当自强自立，因为他早已无声无息地在小徒弟的身后，为他撑起了一片蓝天。

　　夏一念决心要去外面看看世界时，明灯曾让他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寻找他的亲生父母。

　　而直到如今，直到阳光透过藏经楼的花窗落入，直到细微的尘埃于日光中跳跃，直到面前的那本书被翻开一页，夏一念的回答始终是拒绝的。

　　“您总是说我应该去寻找我的亲生父母，您说我应该在他们身边生活过，体会过才能明白什么是亲情，您也总说血亲之间有联系，是斩不断的。”

　　“可是……可是我虽然不在父母的爱中长大，可是我有你们啊。”

　　夏一念笑了笑，捉住了面前布满沧桑岁月痕迹的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你们给我的爱，就是我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人世间，最足的底气啊。”

　　“而且……”夏一念的身影沐浴在阳光明媚中，眸里似有晶莹发亮个，他掩盖般地垂下眼眸，撒娇着钻进了明灯的怀里，“而且，我现在还有男朋友疼我呢！”

　　被喂了一口狗粮的明灯大师默不作声，身侧的手动了动又停住，夏一念动了动脑袋，主动往他手心里面蹭了蹭。

　　明灯严肃着的一张脸瞬间柔和了下来，终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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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书名改了。

　　作者起名废，当时胡乱起了一个，写到四十多章发现根本文不对题，淦。

　　上一章最后出现的人物也写错了，是明霁。 念*******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