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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霁和赵斐昀坐在庭院里，一边喝着茶聊着天，说着夏一念童年的糗事，倒是不觉得尴尬。

　　面前放着的茶叶是夏一念爱喝的软枝乌龙，赵斐昀喝了两口，笑着放下茶杯，想着的确是夏一念喜欢的口味。

　　临近中午，寺庙人流减少，便能听见斋堂那边传来的热闹，赵斐昀一边回着杨敬鸣的信息，一边思考着工作上的事，忽然面前的茶杯被人拿起，在他抬头去看的时候，来人已经一饮而尽。

　　还跟个老大爷似的，喟叹了一声。

　　明霁责怪地看他，笑骂：“没规矩。”

　　夏一念笑了一声，偏头看赵斐昀，然后双眸亮晶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三角符咒，放到了赵斐昀的手心里。

　　夏一念的手微凉，但符咒连边角都是温热的。

　　赵斐昀握紧了手，连同他的指尖一起攥在手心里。

　　夏一念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余光偷偷看他的大师兄，明霁挑了挑眉，借着端起茶杯的动作移开了视线。

　　夏一念说：“哥，你收好，放到钱包里。”

　　赵斐昀点了点头。

　　他还握着夏一念的手没放，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半个身子往夏一念方向微微抬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夏一念瞪圆了眼睛，半晌后，才犹豫着把手伸向他的裤袋。

　　赵斐昀今天难得穿了一条牛仔裤，口袋有点紧，夏一念抽了一会儿，才把他裤袋里的钱包抽了出来。

　　明霁在旁边咳了一声。

　　夏一念红着脸，认认真真地把三角符咒放到钱包里面。

　　然后宝贝似的拍了拍，放回赵斐昀的口袋里。

　　明霁笑着说：“怎么这么乖？”

　　夏一念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耳尖还泛着红，没有看赵斐昀，眼睛四处张望，最后落在斋堂外经过的一个弟子身上，生怕被逮住调侃似的，说：“我去斋堂看看午饭吃什么！”

　　明霁看着他的背影，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孩子脸皮薄，看着点逗。”

　　赵斐昀点了点头：“下次一定。”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明霁有事要办，打算先行离开。

　　他走下台阶两步，忽然偏过头对赵斐昀说道：“团团能看见鬼魂的事，也跟你说了吗？”

　　赵斐昀神色一凛，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明霁轻蹙着眉头，像在思考：“小时候还好好的，直到十四岁那一年，他贪玩，去了半山腰上一个废弃房子，不知道触碰了什么，迎上了封魔时刻。”

　　按照明灯的说法，是夏一念八字轻，身上阴气重，无意间冲撞了废屋里的邪祟，对方是被困于一方天地的地缚灵，看上了夏一念的躯体，想要夺舍后，离开荒芜的房子。

　　当时他们找到夏一念时，小孩子孤零零地躲在角落里，身上脏兮兮地沾染了大片了血迹，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的一点，走近了才知道，小孩子一直克制不住地颤抖。

　　赵斐昀听到这里，心脏像被捏紧，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烈。

　　这一件事后，夏一念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来，并且跟着明灯大师学习法术。

　　赵斐昀喉咙发紧，嗓音有种被强行撕开的沙哑：“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吗？”

　　明霁顿住了。

　　在赵斐昀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僧人长袍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愣了愣，只见明霁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当时，还有另一个弟子和团团在一起。”

　　赵斐昀眉头轻蹙，还没发出疑问，忽而想到了什么，眸光一聚，难得地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似乎落入梦魇中的明霁。

　　良久，直到夏一念敲着饭盆，沿着红墙奔跑过来朝他们挥了挥手，明霁才终于从回忆中脱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赵斐昀从没听夏一念说起过这个故事中还有另一个人物，而少年从始至终也不像是刻意遗忘，倒像是……被人抹去了记忆一样。

　　赵斐昀不由得往下走了一个台阶：“……是谁？”

　　明霁看着前方扬着笑脸的人越走越近，忽而嘴边漾出一抹很小很小的微笑，没有正面回答赵斐昀的问题，反而问：“你知道团团小时候爱吃炸鸡，每回我们下山，他都要央求着让我们给他带一份。”

　　“刚开始还好，但后来师父发现，就立了规矩，谁给他带就要领罚。”

　　明霁的声音轻的像随时散在风中：“庙里只有尤溪会惯着他。”

　　赵斐昀愣了愣：“尤溪？”

　　夏一念已经走到了面前，“你们在聊什么呀？”

　　“没什么。”赵斐昀率先往前迈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搂过夏一念的腰，把人往前带：“吃什么？”

　　夏一念笑着跟他说了几道菜：“从小吃到大，一点也不好吃！”

　　赵斐昀都能从他眼里看出小孩子藏不住的显摆了，便抬手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明霁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抬起手，轻轻地捂在泛红的眼睛上。

　　午饭过后，夏一念和赵斐昀就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间段内，寺庙里的游客不多，明释给夏一念装了一些寺庙里种的瓜果蔬菜，一行人在侧门执手相看泪眼。

　　赵斐昀静静地站在夏一念的身后，带着笑意地看他跟每一个人道别，不经意间与站在正中央的明灯大师视线相撞。

　　明灯朝他点了下头，赵斐昀顿了两秒，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

　　带着真心实意的尊敬和感谢。

　　谢谢您。

　　您把夏一念养得很好，今后的日子，我定不负您的嘱咐，我要将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放到他的面前，我要他这辈子可以任性，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肆意地活着。

　　明灯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后，在夏一念转过身奔至赵斐昀身边时，严肃绷直的唇角才抿出一抹笑。

　　夏一念手里拎着一大袋茄子，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站立于门前的身影，才吸着鼻子低落地往山下走。

　　下山路比上山容易，赵斐昀的车停在了侧门的一个停车场，夏一念便干脆带着他绕了近路，导致还没走到半山腰，赵斐昀经历了第十八个陡峭的小山坡，差点折在这里。

　　从这条路线来看，大约能体会明灯大师当年的心力交瘁。

　　走了半小时不到，隐隐约约地从山林间看到山脚下的一个露天场地，那一大袋茄子早就转移到赵斐昀手上，他跟在夏一念身后绕过旁边倒下的树木，还没走两步，发现从下山到现在一直叽叽喳喳的少年突然没了声音。

　　赵斐昀抬头去看，顺着夏一念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废弃的房子上。

　　房子是普普通通的水泥建筑，外墙布满了青苔，深褐色的痕迹如同瀑布一样顺着围墙一缕一缕地垂落，房子一共有四层，但不知道当年因为什么被搁置了，除了大致地建成出雏形，连门口都没修，四处漏风，还能看到四散在楼梯间的一些工具。

　　赵斐昀手收紧，快步走到他身后，抵住了夏一念的背脊，轻声问：“怎么了？”

　　夏一念倒是平静地笑了笑，还指着那处废屋，小声说道：“那就是我小时候撞鬼的地方。”

　　赵斐昀眉头一拧，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另一个方向带：“走另一边下山吧。”

　　“没事。”这么多年过去，夏一念早就不怕了，还摩拳擦掌想要对这座小时候吓破了胆的废屋耀武扬威一番，“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害怕。”赵斐昀在脑门上刻上了‘我装的’三个字，一点也不心虚：“走不走？”

　　夏一念犹豫了两秒，扑上去扒拉住他的手臂，说：“那好吧。”

　　走出两步，还挑衅似的回头对着那废屋哼了一声。

　　走到停车场时候不到两点，回到家大概要很晚，赵斐昀路上找了一间超市买了些零食，夏一念的薯片吃到一半就睡着了。

　　赵斐昀找了一处地方停车，帮他调整好位置后，又从后座拿出一件外套搭在夏一念身上，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哝了几句，又睡过去了。

　　睡了一觉后夏一念就精神了，坐不住，动来动去的翻找着赵斐昀车里的东西，然后又拿出钱包打开，似乎是想要拿里面的平安符来看。

　　赵斐昀看了他一眼：“想看就看。”

　　夏一念食指动了动，说：“这东西不能经常摸，会把仙气都抹掉。”

　　“……”赵斐昀问：“要不要用塑封装起来？”

　　夏一念笑着用钱包砸了他一下。

　　赵斐昀倒是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在排队等待缴费的时候，他转过头，对在玩手机的夏一念看了半分钟，忽而说：“我今天听大师兄提到一个人。”

　　“嗯？”夏一念抬起头，问：“谁？”

　　“尤溪。”

　　看见前方的车子启动，赵斐昀没看夏一念的反应，跟着上去了。

　　夏一念倒是有点恍惚：“……啊。”

　　赵斐昀不动声色地打探：“他不在庙里了？”

　　夏一念嗯了一声，低着头似乎有点难过，“我十四岁那年，小师兄跟着下山化缘，出了意外，人救不回来。”

　　“不过我没有什么印象。”夏一念拆了一包糖，先喂给赵斐昀一颗，然后自己吃了一颗，是柠檬味的。

　　他酸的鼻子都皱了起来，继续道：“小师兄以前下山都会带着我，然后自己掏腰包请我吃炸鸡。”

　　尤溪是明灯大师最后收的一个徒弟，比夏一念大三岁，也是一个孤儿。

　　夏一念手里拨弄着糖果的包装纸，问：“你怎么提到小师兄了？”

　　“没什么。”赵斐昀打开车窗，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卡，轻声说：“今天听大师兄提到你小时候的糗事，听到有这么一个人，没见着，有点好奇。”

　　“师兄他们都不爱提起小师兄。”夏一念看着窗外有点失神：“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赵斐昀：“…但你还记得他。”

　　“记得的。”说完后，夏一念又肯定地点了点头，“会一直记得。”

　　赵斐昀没再问，夏一念也没有再说起关于尤溪的话题。

　　到了住处已经快九点了，夏一念在车上又睡了一觉，睡得不□□稳，赵斐昀打开车门还在犯困，干脆用外套一包，背着上楼了。

　　昏黄橙暖的灯光落在重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这次两人离得近，赵斐昀终于听清楚夏一念的嘟哝什么了。

　　“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小师兄了……”

　　赵斐昀脚步一顿：“谁？”

　　“小师兄。”夏一念重复，打了一个哈欠后又说：“我梦见我比他长得高了，他还是叫我小矮子。”

　　赵斐昀笑了一声，把夏一念往上托了托。

　　在门前站定的一刻，夏一念又说：“他还跟我说，让我别记着他了。”

　　赵斐昀稳稳地背着他，沉声道：“那你怎么回他的？”

　　夏一念收紧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几乎恶狠狠地道：“我让他别放屁！”

　　赵斐昀轻笑着把他放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行，我以后也帮你记着。” 念*******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