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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姨七点多才下班。

　　夏一念无所事事，陪着她在后厨聊天削土豆皮。下午赵斐昀带着队员去出了趟任务，到六点多才回来。

　　先是杨敬鸣咋咋呼呼地跑进来，然后是赵斐昀，之后是几个小队员。全员身上穿着短袖黑T，额上有汗水，小小的食堂瞬间充斥着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于怀首先注意到捧着两碟菜出来的夏一念，愣了愣，说了句：“这不是昨天那个男生吗？”

　　“哪个？”

　　杨敬鸣将目光从饭桌上热气腾腾的土豆炖鸡移开，只见赵斐昀从进来到现在一言不发，在看到夏一念的时候，一个箭步上去，抓住了少年的衣领，然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夏一念表情瞬间变得有点惊喜，问了句什么，见赵斐昀点头后，蹦跶着回到后厨去了。

　　杨敬鸣觉得这人有点脸熟，但没想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他们每天出任务，见到的人太多了，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碰到一两个熟面孔，别说是昨天才见过夏一念，就算是今天早上见过，也不一定想得起来。

　　远安市消防队队员杨敬鸣，重度脸盲症患者。

　　赵斐昀走到饭桌上坐下，杨敬鸣八卦：“赵队，刚那是谁啊？”

　　于怀：“是昨天帮着我们一起救人的男生吗？”

　　杨敬鸣愣了：“没了79块哭爹喊娘的那个？”

　　赵斐昀夹了一块炖的软软糯糯的土豆，“是他。”

　　杨敬鸣：“他怎么在这？”

　　赵斐昀：“来帮忙。”

　　杨敬鸣：“帮谁忙？”

　　赵斐昀看了他一眼，将几块鸡胸肉全夹到他碗里，淡淡地说：“多事。”

　　“他看着好小啊。”于怀目光还盯着后厨，小声说：“有十八了吗？”

　　赵斐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说：“不满十八也得满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众人对视了一眼，决定不闻不问，专注吃饭。

　　半分钟后夏一念又拿了份西蓝花出来，放下就走。

　　杨敬鸣自来熟地招呼他：“小同志，一起吃饭啊。”

　　夏一念看了赵斐昀一眼，后者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吃土豆炖鸡，看都不看那份清炒西蓝花一眼。

　　杨敬鸣注意到他的眼神，拉了夏一念一把，“没事的，我们赵队可和蔼可亲了！”

　　“……”

　　兄弟，你认真的吗？

　　夏一念坐到于怀旁边去了。

　　小伙子一瞬间有点坐立不安，他给夏一念递了一双筷子，又给倒了一杯茶，看着居然有那么几分献殷勤的错觉。

　　“那个……”于怀头顶板寸，微红的耳尖藏也藏不住，“你是昨天和我们一起上去救人的男生，对吧？”

　　夏一念啊了一声，眉眼弯弯：“你还记得我。”

　　于怀眼里闪烁着光，十九岁的少年郎对舍身救人的英雄有着莫大的崇拜之心：“因为你飞扑出去的身姿特别英勇。”

　　“嘻嘻。”夏一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说：“也还好啦。”

　　在场众人但凡有点情商，就该终结这个话题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提了一句：“那你79块找回来了吗？”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想起夏一念为了79块而哭鼻子的事了。

　　夏一念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放下了筷子，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小声说：“没呢。”

　　陈姨刚好捧着最后一道菜出来，看着小食堂里诡异的气氛，一瞬间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她坐到夏一念旁边，看夏一念那可怜的样子，惊讶地问：“念念怎么了呀？”

　　夏一念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事，陈姨，我……”

　　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不要紧，最重要还是落了人家的面子。

　　他们有些正值少年时，有些也是有过血气方刚的年少时期，谁不知道，面子最特么重要了！

　　这一群人，平时操练都是举着十几斤负重往前冲，一分钟六十个俯卧撑，流血不流泪的铮铮铁骨，少有遇到这么脆弱的人，看见夏一念要哭不哭的样子，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然而他们的赵队格外冷静：“吃饭。”

　　一声令下，刚才仿佛下一秒就要掉金豆子的夏一念瞬间坐直了腰身，跟个主人家一样招呼：“大家吃饭。”

　　他乖乖地给赵斐昀和陈姨分别夹了一块鸡腿肉，又格外给赵斐昀夹了两块西蓝花，接触到赵斐昀略带嫌弃的目光后，小声说：“要多吃蔬菜。”

　　乖乖。

　　杨敬鸣看着赵斐昀夹起那块西蓝花，苦大深仇地放进嘴里，没忍住感叹了一声。

　　赵队这从哪个山旮旯找来的宝贝啊？

　　*

　　成功挑战了赵斐昀权威的夏一念，此时正乖乖地站在消防局门口。

　　他拿着手机，正在和王有为聊天。

　　王有为告诉他今天约了一个老同学吃饭，可能会迟点回去，让夏一念在外面吃，还给他发了一个红包。

　　红包的金额够夏一念点三个酸菜鸡胗饭。

　　明明遭遇过最亲近的人的背叛，明明自己也攀爬在悬崖的边缘，但王有为还是尽可能地向世界释放出他的善意。

　　在父亲缺席的几十年里，他的母亲将他教导成一个充满了大爱、并且坚强乐观、向阳而生的人，这样的好人，也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夏一念看着手机屏幕上王有为给他发过来的叮嘱，微微地红了眼眶。

　　以至于赵斐昀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赵斐昀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短袖，但下身换了运动鞋和黑色休闲裤，他看着夏一念，没搞懂这悲从中来的原因。

　　这人一天到底要哭多少次？

　　赵斐昀问：“陈姨呢？”

　　夏一念胡乱地往后面指了指：“回去拿东西。”

　　赵斐昀看这一老一小大晚上要摸黑去霍家，想着明天刚好轮休，就主动说要送人过去。

　　交代好了事情和再检查了一下车库，出来的时候居然比陈姨还快了。

　　“……”赵斐昀冷漠了一秒，没绷住，问：“怎么了？”

　　这么一副娇娇赖赖的样子，还说要去面试心理咨询师，给人开导疏通心理，能做到吗？

　　赵斐昀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他警告夏一念：“你到时候面试面不上了，不许哭。”

　　他的确给夏一念争取到了一个面试名额，可是后续还是要靠夏一念自个儿的专业素养去拿到这份工作，这样他赵斐昀走后门才走得有底气！

　　夏一念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泪花，但目光坚定：“哥，你放心，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这句话，他当年去考取资格证书时候，也跟别人承诺过。

　　赵斐昀看了他半晌，大拇指轻轻地擦过他的眼尾，有点无奈地说：“不许哭了，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夏一念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姨适时地出现，“赵队，念念，咱们走吧。”

　　赵斐昀应了一声，率先走到前面去。

　　陈姨拉着夏一念的手，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霍家姐弟小时候的趣事。

　　夏一念擅长和年纪大的人聊天。他漆黑的眼珠即使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也带着光，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往往能让别人感觉到被尊重和用心。

　　他在用心倾听，他漂亮的眼眸在凝视着你。

　　陈姨笑了笑，手搭在夏一念搀扶着她的手臂上，充满着怀念说：“莘莘以前也陪着我去逛公园，一个小女孩，也不怕被人笑话，拿着彩带就跟我去跳广场舞。”

　　霍梓莘在外人面前文静话少，但在家人朋友面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爱撒娇，也爱黏着长辈。

　　不知不觉长到了二十四岁，受了教训，却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离开的时候除了一句对不起，什么也没留下。

　　但她的父母、爱着她的人，真的需要这一句对不起吗？

　　“梓阳也是，嘴里嫌弃着说不爱参加我们这些老年人活动啊，可是我们说要去旅游，就给我们做攻略，订酒店，查当地特色美食，比谁都要积极，最后放心不下来，还是陪着我们一起去了。”

　　夏一念轻声说：“都是很好的人。”

　　陈姨低垂着的头轻轻地摇了摇，“可惜，好人不长命。”

　　赵斐昀落后一步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两个年轻人，像两个守护神一样，无声而又默契地给予陈姨安慰。

　　霍梓阳居住的小区到了。

　　霍家居住的地方属于城区的黄金地段，背靠一座购物广场，交通便利，出入方便，房价自然就贵。

　　小区有一个公园，夜晚时分带着宠物和孩子下来散步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聊天，闲言闲语自然而然地就传入三人的耳朵里了。

　　“B栋401室的那户人家的孩子好像傻了！”

　　“啊？不是自杀了吗？”

　　“自杀的是女儿啊，还有个儿子，好像吃药都没用，准备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不是吧？这么惨？”

　　夏一念扶着陈姨往前走，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赵斐昀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人转了回来，说：“看路。”

　　公园里的灯光有点灰暗，零星的几只小昆虫争先恐后地往灯火中飞蛾扑火，他们走过一处灌木丛，走至人烟稀少的地方，身后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陈姨才稍微松开一直紧紧攥着夏一念胳膊的手。

　　夏一念像是没有注意到手腕上的红痕一样，眨了眨眼睛，轻声说：“姨，您别生气，那个人过几天要倒大霉的。”

　　陈姨沉默了半晌，才说：“真的啊？”

　　她的声音也很轻，有点像在附和小孩子的玩笑话一样。

　　然而夏一念认真地点了点头，末了还用力地嗯了一声。

　　陈姨拍了拍他的手背，笑说了一声：“乖孩子。”

　　*

　　霍梓阳也很乖。

　　他的一魂一魄静静地藏在夏一念的背包里，即使临近家门，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夏一念动作一顿，内心有点慌。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但不应该啊。

　　无论去生灵抑或死灵，在接近熟悉的人事物的时候，正常都会产生波动。

　　霍梓阳的肉身就在家里面，只要他体内还剩下着其余的二魂六魄，业报身和生灵之间所产生的感应，都会引导霍梓阳的灵魂回归到身体上。

　　夏一念正思考着，眼前厚重的木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疲惫的脸孔。

　　是霍父。

　　他眼里有睡眠不足造成的血丝，眼睑下的青色清晰可见，嘴唇有点干燥，在看向旁人的时候，眼里居然浮现出一种死寂。

　　他似乎并不惊讶门外三人的出现，像例行公事一样问：“姨妈，怎么又过来了？”

　　陈姨把夏一念拉到旁边，解释了一下，然后忧心地问：“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霍父精神恍惚地低喃了一句：“来看梓阳的啊……”

　　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着说：“进来吧。”

　　夏一念跟着他走到房间里。

　　赵斐昀和陈姨跟在他的身后，三人率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无声地流泪的霍母。

　　她对进来的三人没有任何反应，眼神黏在霍梓阳身上，口中不停地说着：“孩子……我的孩子啊……”

　　夏一念轻蹙着眉头走了过去。

　　然后他看清楚了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的霍梓阳。

　　他的瞳孔微缩。

　　宛如一个布偶一样躺在床上的霍梓阳毫无生气，他的瞳孔甚至微微扩大，鼻息间的呼吸几不可闻。

　　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

　　夏一念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到紧握成拳的手心里。

　　为什么背包里的一魂一魄没有和霍梓阳产生共鸣。

　　因为霍梓阳的体内，根本没有残留的二魂六魄。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霍梓阳，不过是一个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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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其实不爱哭的（bushi

　　他只是泪腺发达+共情能力强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装可怜（ 念*******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