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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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念跟老奶奶卖完玉米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然后这建立了深厚友谊的一老一小,由夏一念蹬着三轮车,听着老人家的指挥,浩浩荡荡地从菜市场出发,去吃远安市传统竹升面。
吃完后两人争相结账,时间不上不下,店里人倒是不多,老板娘看着觉得有趣,磕着瓜子在门口大笑。
夏一念叉着腰,凶巴巴地说:“您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老奶奶拿的现金结账,速度没有扫码的夏一念快,闻言也生气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老太婆?!”
老板娘在旁边煽风点火:“老奶奶,要不您再来点一碗给小孙子嘛!”
夏一念对冥顽不灵的老人家没辙,硬的不行干脆来软的,撒着娇道:“奶奶,您就让我孝顺孝顺您嘛。”
外人看着这对觉得奶奶疼孙子、孙子孝顺奶奶,没得毛病。但老人家知道,夏一念不过是她萍水相逢的一个孩子,一个早上什么都不做帮她卖玉米,虽然夏一念说自己是来旅游的,但到底还是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阿姨给打了圆场。
把老奶奶送走后,夏一念漫无目的地周围逛了逛。
他们吃面的地方是一个老城区,周围是陈旧的街铺和房屋,快接近正午时分,路上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手里摇着大蒲扇,坐在树荫的石凳上乘凉。
巷子有卖一些小玩意的商铺,有商家打了一盆水,在商铺门前阳光照射的地方,洋洋洒洒地把水泼到地面上,消散这初夏带来的炎热。
夏一念看着门前摆放整齐的吹泡泡机,一时间有些怀念。
小时候他受不了寺庙里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哭过好几次,师父的意思是由着他自个儿慢慢哭,当完成这段崩溃过程后人就成长了。但师兄们的境界尚未达到心肠如铁石,每天看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穿着海清,抽抽搭搭地捉着你的袍子下摆,一颗未曾修炼到四大皆空的心逐渐融化,想方设法地哄着夏一念。
小夏一念其实很好哄,给一颗糖,给一个疼惜的拥抱,亲亲他的小脸颊,他就不难过了,哭完第二天照样能在规定时间内起床,小跑着跟着师父去上早课。
他上早课也很认真,小孩子心性还没定,很容易被外面的事物吸引。小夏一念也是一样,但他能很快回过神来,眼角余光看到师父还在诵经念佛没注意到他,连忙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装模作样了十分钟后又重蹈覆辙,早饭前的时间就这么混过去了。
他越懂事,庙里的师兄们就越疼他。买不到变形金刚、汽车玩具,就给他手工制作一些小玩意,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动物、师兄们做的秋千、还有用肥皂片和水勾兑出来的泡泡液。
师父不让他在庙里玩,他就跑到山林间,对着一棵百年老树,一圈一圈地吐出透明的、带着肥皂清香的泡泡。
那是夏一念童年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娱乐项目。
夏一念看着门前的泡泡机发愣,突然有点想念师兄们,于是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
【师兄我好想你呜呜呜你等我我好快就回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呜呜呜~】
他的师兄这会儿估计闲着,回复很快。
【乖。记得还钱。】
夏一念准备拿起泡泡机结账的手猛地收了回去。
无情,太无情了。
身负巨债的夏一念省下了几块钱,离开这衡门深巷,大步朝天地向着繁华闹市出发。
远安市虽然不是旅游城市,发展速度也及不上一线,但稳扎稳步地开拓金融经济区,遍地的高楼大厦和商业广场。
夏一念随便走走,工作日商场的人流量不多,他就进去叹空调,然后买一杯梦寐已久的奶茶,一边嗦着茶杯底下的珍珠,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一出商场门口,就遇到了陈姨。
陈姨那个亲戚,就住在这商场附近的居民楼。
她刚探望完他们家自从姐姐去世后越发呆滞的弟弟,一边唏嘘着时也命也,一边往消防局赶。
她行色匆匆地从夏一念面前径直走过,右手臂上挎着一个帆布包,除此之外没有再拿任何东西。
而她从夏一念身前走过的一瞬间,带起的风是透着一股凉意的。
夏一念拿着奶茶的手垂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目光追随着陈姨离去的背影。
而当陈姨走出商场门前那片金灿灿的阳光,步入人行道的树荫下时,刚在夏一念眼前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逐渐清晰——
那个挂在陈姨肩膀上,惨白着一张脸,慢动作般地转回头盯着夏一念看的“人”。
糟糕。
夏一念捧着奶茶杯的指尖发凉。
大白天的。
他撞鬼了。
今天不是十四也不是十七。
手机上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一分,炎热初夏,微风徐徐,树影斑驳下,挂在陈姨肩膀上,以一个诡异而又扭曲姿态回望着夏一念的“人”,眼睑下方挂着血泪,脸色灰白双目无神,腰肢以下的身躯几近透明。
夏一念看得出它的双手在用力,然而在外人看来,他抓着陈姨衣服的地方,不过是行动间的皱褶而已。
等到陈姨越过马路,往左拐消失在夏一念眼前,位于她肩膀上的“人”的头已经转了180度,依然紧盯着夏一念不放。
捧着半杯奶茶的夏一念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夏一念不怕撞鬼。
他习惯了。
逢每月的十四和十七的逢魔之时,他走在路上,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
有时候夏一念会当没看见,毕竟每个徘徊在世间的鬼魂会有他死后的命数。
在世时行善者,往生天道或人道。其在人世间最后七天不受约束,七天后即可进入六道轮回中,转世为人。
在世时虽行善但心有嫉妒者,根据其生前所积善德,可选择天、人中、畜生中、鬼道中阿修罗。
在世时行恶事而没羞愧之心者,入畜生道。
在世时贪得无厌者,入饿鬼道。
而在世时十恶不赦、丧尽天良者,入地狱道。
三恶道中以地狱道最为严重,地狱众生为苦无乐,死前作恶多端者,死后七天无中阴身,直接堕入轮回,受尽业力回馈之苦。
这是正常法则。但也有旁门左道者。
夏一念遇到过,而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直视着前方依然紧盯着他不放的“人”。
拐进林荫大道后,这里车辆极少,大道两旁皆是参天大树,日光照不进来。明明是正午时分,越往深处走,夏一念却觉得围绕在周围的空气越冷。
他晃了一下神,就见挎着帆布包的陈姨已经再一次拐了个弯,进入一处森严肃穆的大楼。
而一直挂在他肩膀上的鬼魂,像是被门前无形的屏障阻挡,在陈姨进入大楼之后,虚幻的身体渐渐往后仰,拼死挣扎着依然进不去后,像一滩被融化的橡皮糖一样,吧唧的倒在了地上。
夏一念急退一步。
那“人”无神的双目中似乎渐渐地凝聚了一层光,茫然地盯着上方飘然而下的一片树叶。
不对劲。
夏一念又退了一步,闪身进了旁边的一家木桶饭。
夏一念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
于是他决定,先吃一顿午饭再作打算。
夏一念一边吃着酸菜鸡杂浇盖饭,一边观察着大楼门前那一滩橡皮糖,中间有车辆无情地碾压了过去,依然一动不动。
他坐在店里等了好久,等到回程的车辆第二次碾压过去,夏一念终于坐不住了。
夏一念走过去,带着桃木手绳的手似有似无地在那摊橡皮糖头上晃荡了一下。
没有反应。
嗯?
夏一念蹲下来,飞快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伸出手,往橡皮糖的脸颊上戳了戳。
橡皮糖迷茫的眼神终于放到了夏一念的脸上,然后一动不动。
嗯?!
夏一念心有疑虑,又快速地戳了一下。
等等。
为什么,会有触感?!
夏一念倒抽了一口凉气,连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他这不是撞鬼。
他是——
遇到生灵了。
只剩一魂一魄、反应迟钝、神色呆滞、除了紧紧扒着人家肩膀和盯着夏一念看外,不知业报身于何处、不知其二魂六魄于何处。
夏一念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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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念想,自己是摊上大事了。
此时下午两点多,天空一片澄净,消防局操场外的一圈花灌木下开了零碎的白色小花,随着午后微风轻轻地摇曳着。
已经是上班时间,偌大的操场只有两个人。
赵斐昀站在夏一念的旁边,双手抱胸,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眼里带着笑,在夏一念慢吞吞的动作下,拖长了音调,说:“第五个。”
夏一念双手吊在单杠上,小脸憋得通红,眼角红晕尤其明显,额前的发丝有几缕被汗水沾湿,软弱无力地趴在了他的额头上。
听到赵斐昀的报数后,他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已经变成泫然欲泣了。
夏一念不敢相信:“才第五个啊?!”
“不然呢?”赵斐昀看了下时间,“厉害,破纪录了。”
夏一念惊了。
赵斐昀淡定地说:“从没有人像你这样,二十分钟了,才做第五个。”
“呜。”夏一念累了,哭了。
他眼角带着泪花,可怜巴巴地看了赵斐昀一眼,“我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赵斐昀冷酷无情:“大火会等你休息完后再烧起来吗?”
“赶紧的,等会还要测3000米呢。”
夏一念松开了手,踉跄着站到了赵斐昀面前。后者扶着他的胳膊,等人站稳了才松开。
夏一念喘了两口气,擦了把汗,从善如流:“我错了。”
赵斐昀挑了挑眉,将手里拿着的水瓶递给他。
夏一念不喝,拿过放在地上的奶茶,猛地嗦了两口,感觉背后的汗已经把衣服沾湿了。
他嚼了两粒珍珠,继续道歉:“哥,我真错了。”
赵斐昀哼了一声。
他为了配合夏一念,中午饭都没吃。
他实在没搞明白,夏一念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说要面试消防员。
夏一念像吃救心丹似了嗦了两口奶茶,渐渐缓过来了,他再次对比了一下自己和赵斐昀的身形,几经思量下,问:“那我能去面试接线员吗?”
“……”赵斐昀冷笑了一声:“你记忆力怎么样?”
夏一念骄傲地挺了挺胸:“老好了!”
“半小时之内给我把远安市东区的地图给背下来。”
“…………”夏一念把胸收了回去,双手抱拳往后退,“再见!”
他一口气把奶茶喝光,拿起放在旁边的背包,从脚到头发丝都散发出悲壮绝望的气息。
赵斐昀好奇地问他:“你非要在消防局找工作是为什么?”
夏一念背对着他,双手颤巍巍地抱着不算重的背包,低声说:“我就是想留下来嘛。”
赵斐昀叹了口气:“你要是想找工作,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夏一念微微地侧过身,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背包后,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远处有人喊赵斐昀的名字。
两人同时看过去。
是陈姨来了。
陈姨往前走了两步,没有走近,大声说道:“赵队!你午饭还吃不吃?!”
估计是收厨余垃圾的人来了,陈姨性子急,等了半小时不见赵斐昀,就直接自己出来找人了。
赵斐昀应了声:“就来!”
他几步走到夏一念的旁边,侧过头看他,问:“吃饭了没?”
夏一念没搭理赵斐昀,他正对着陈姨的方向,迎着妇人好奇的目光,激动得肩膀都在抖,随后,一声情感充沛的呐喊脱口而出:“姨!!”
陈姨吓得倒退了一步。
夏一念哭着冲过去:“姨!我找您好久了!” 念*******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