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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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念面试过了,心里最高兴的是,他在局里终于不算是白吃白喝了。
才走到食堂门口,就已经盘算着,拿到第一笔工资要怎么花。
师兄的钱可以先不还,有为哥不收他的房租,那就给他买一点回礼。
然后要给师父买一套新的袈裟。
夏一念想得高兴,一边走着一边转了个圈,就看到手里拎着个扳手的赵斐昀。
赵斐昀跟在他身后的几分钟里,大概已经猜想出这个人脑袋里天马行空到什么地步。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顺口批评了一句:“得意忘形。”
夏一念虚心受教。
赵斐昀为了带新人,今天跟着出了五六趟任务,大热天工作服早就湿透了,趁现在有空给老早跟他念叨的保安大叔修理电动车。
赵斐昀的爷爷以前是在钟表行工作的,做习惯了这种细致的活儿,后来退休也总喜欢搬一些小玩意回家慢慢捣鼓,赵斐昀从小耳濡目染,学了一身好手艺,无处舒展,只能给人修电动车了。
夏一念嘴里叭叭个不停:“叔,这车修好了能给我骑一圈嘛?”
夏一念在蹭饭的这段日子里,早就在消防局里的基层人民面前混了个脸熟,他长得干净乖巧,能说会道,俘虏人心轻而易举。
果然保安大叔下一秒就答应了。
赵斐昀把拆掉的配件重新安装回去,拧紧螺丝,淡淡道:“你会骑吗?”
夏一念老骄傲了:“这不一学就会的东西吗?”
赵斐昀笑了一声,单手扶着车把手让他过去。
夏一念小时候骑过自行车,一坐上去宛如疾风,呼啸着穿过庭院,落叶蹭过他孩童纤细的脚踝,他觉得自己像是坐上了哈利波特里面的飞天扫帚,欢呼着,用着了浑身的劲儿往前冲。
累死了跟在他身后,努力扶着车后座不让小夏一念摔下来的明灯大师。
老人家一把老腰就因为这次,从此以后脆弱得一弯就折。
夏一念自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自行车和电动车一样,只要坐上去就能学会,于是信心十足,听着赵斐昀跟他说哪个是刹车,哪个是油门,随便看了一眼敷衍了事。
赵斐昀就爱看他怎么作,于是松开了扶着车头的手。
夏一念咻地往前冲。
保安大叔躲到保安室里担惊受怕,大声嘱咐:“别开那么快!”
夏一念初尝甜头,觉得电动车这玩意儿比自行车酷多了,还省力,一个激动,右手又往下压了几分。
赵斐昀早就逃到了大门外的台阶上,看着夏一念堪堪躲过围栏边的花盆,后者似乎觉得这样还挺刺激,大声笑着往左边拐。
保安室大叔看他这不要命似的速度与激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夏一念在环山路上开赛车。
大叔苦口婆心劝导:“好了好了,开一会儿就好了。”
夏一念又拐了个弯,笑着说:“再一圈!”
训练的队员们看到这边热闹,老杨干脆率领着猛男们,从操场跑到这边,吭哧吭哧着给夏一念爱的鼓励。
“念念牛批!”
“念念躲得好!”
“这个拐弯漂亮!”
慈父多,败儿。
受到盲目鼓励的夏一念,潇潇洒洒地朝他们举起了大拇指。
赵斐昀头疼地看着他风驰电掣地转了十来圈,终于无奈发话:“行了,别玩了。”
夏一念可怜兮兮地侧过头:“不玩了吗?”
他听到赵斐昀的话时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手还压在油门上,电动车速度未减,再有几米就撞上前面的铁闸了。
于怀率先注意到,大喊:“看前面啊!”
然而也来不及了。
躲在保安室里保平安的大叔,站在台阶上大汗淋漓的猛男们,下意识一个箭步冲上去的赵斐昀,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诠释着何谓得意忘形的少年人,嗙的一声,连人带电动车撞上了牢固的铁闸门——
夏一念被撞懵了,右手还压在油门上,兢兢业业的电动车撞上障碍物后尽职尽责地继续往前冲,前车轮卡在了铁闸门的缝隙间,终于承受不住,往侧边倒下。
赵斐昀赶到夏一念身边,吼道:“松手啊!”
夏一念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懵逼着被他从座位上抱下来后,依然没反应过来。
他右手太用力了,手心都是麻的。
“没事吧?”赵斐昀捏捏他的手臂,又弯腰抓着他的脚踝转动了两下,“疼吗?”
夏一念呆呆地摇头。
刚才有多春风得意,现在老马失蹄所带来的冲击就有多大。
夏一念没脸再面对慈父们担忧的目光。
他呜的一声把头埋在了赵斐昀宽阔的胸膛里,指挥着:“哥,快!带我离开这里!”
赵斐昀只想把他塞回寺庙里,让他再修炼五十年。
赵斐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正值壮年,就要提前体会老父亲操碎的心。
杨敬鸣刚刚起哄着让夏一念加速,现在有点心虚,生怕赵斐昀给他加练,于是带着一众同样心虚的猛男们,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浩浩荡荡的回去操场了。
夏一念拽着赵斐昀的衣服,势要揪出一朵花儿来,希望借此绝活掩盖掉刚才得意忘形下的失误。
赵斐昀把便宜T恤从他手下解救出来,捡起电动车测试了两下,没什么问题就还给保安大叔了。
大叔心有余悸,把电动车拖回了窄小的保安室,再也不放它出来与夏一念相爱相杀。
夏一念刚才命大,身体没直接从座位上腾空飞起砸在铁闸门上,但上半身还是在惯性下撞到了车头,胳膊肘和手腕关节这会儿已经红了一片,被赵斐昀拎着衣领带到办公室去涂红花油了。
夏一念从小爱哭怕痛,又特别闹腾,长大到会跑会跳的年纪,穿着一身海青,跟个陀螺似的在寺庙里东奔西跑。
偏偏他身子弱,小脑也不发达,跑着跑着就总会摔一跤。
摔破了胳膊蹭破了皮,也不敢到明灯大师面前哭,只敢含着一泡泪,小手举着蹭破皮的胳膊跑到师兄的房门前,憋着泪等师兄回来给他消毒包扎。
明明平时因为喝了一口没味道的粥都要嚎一会儿,真痛了的时候反而就能忍了。
赵斐昀看着他一声不吭,揉着胳膊的力度加大了。
“嘶~”夏一念呼呼地往胳膊上吹气,委屈地说:“轻点轻点。”
赵斐昀其实有点心虚,因为要不是他说了那么一句,夏一念不会回过头来没看前面。
这么想着,动作就轻柔很多了。
夏一念见装可怜有奇效,再来一波:“我觉得已经可以了,不用再揉了。”
赵斐昀睨了他一眼,“把里面的淤血推散开了才有用。”
夏一念抿了抿唇,揪着椅子的手紧了紧。
赵斐昀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霍梓阳的事情解决了吗?”
护送霍梓阳生魂回去的时候,夏一念一路上和霍梓阳叽叽喳喳,别人又听不见,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赵斐昀一路上找准机会就插上一句。
在赵队长坚持不懈后,终于让沿路和他们同一个方向回家的小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报警电话。
夏一念显然也想到了这段出色的应变措施,目光中带着盲目的崇拜,和赵斐昀汇报情况:“他离魂时间长,但基本上问题不大。但有一件事很奇怪。”
夏一念压低声音说:“他不记得给他提出办法的是谁了。”
年龄,样貌,从哪里来,霍梓阳通通不记得。
就好像被人抽取了记忆一样。
夏一念琢磨着:“哥,你说我们会不会陷入了某种诡谲而又神秘的事件里?”
二零二零了,赵斐昀只能想到也许是曾经出现过UFO把霍梓阳带走,对人类记忆及肌体做了抽取实验,以分析并做好早日统一地球的提前准备。
说不定赵斐昀也是被抽中做实验的那一个,眼前的夏一念也是虚构的。
迎着夏一念渴望得到认同的目光,赵斐昀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脸。
“痛!”
哦,不是做梦。
赵斐昀淡淡地说:“醒醒。”
夏一念以前看小说就特别喜欢看这种平平无奇的男主角,在风雨交加的晚上因机缘巧合救了一个人从而陷入某种神秘事件的故事,天天披着明灯大师污迹斑斑的海青袍当作是勇者的披风。
揍他的藤条从嫉恶如仇变成一往无前的利剑,噼里啪啦的在庭院里企图呼风唤雨。
最后要不是被明灯大师揍回房,就是被师兄没眼看地抱回去。
长大后的夏一念不喜欢角色扮演,而是做梦自己成为平平无奇的男主角。
被赵斐昀一手的红花油呛回了现实。
*
赵斐昀在他这个年纪里,每天背着二十斤重的装备,从山脚跑到山顶,擒敌战术,射击投弹,五公里越野100米冲刺每天轮换着来,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认识中二病。
别人想着希望有幸做被选中的孩子,他每天在泥地里滚,滚得不标准还要挨打挨骂挨饿,每天只能努力做到教官口中的完美。
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又一年,少年意气被磨平,增加了男人的成熟稳重,出了几次任务后,军人的冷冽锋锐逐渐显现,休假回家的时候,见到还挣扎着中二末期的亲戚家的孩子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虽然没有仗着一身肌肉横行霸道,但沉默寡言下的不屑一顾倒是实实在在。
赵斐昀当时不知道中二病,现在自然也不太了解夏一念为什么执着于让自己卷入某种诡谲而又神秘的事件中。
他只关心眼下的事。
“你还住在王有为的家里?”
赵斐昀送过他去地铁站,大致知道距离,说:“你要在这里工作就要重新找地方,他家距离这里太远了。”
夏一念点了点头,随后有点懊恼地皱了皱眉,“我之前已经打算搬出来了。”
王有为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不收他房租,也不让夏一念做家务,每天换着花样做早餐和晚餐,夏一念算半个佛门中人,对这样的恩惠受之有愧,于是就天天来消防局蹭午饭,不然怕王有为会在繁忙中赶回家,就为了给他张罗吃的。
最重要,他与王有为因王秀丽而有所交集的人生,也应到此为止了。
赵斐昀听他振振有词,说到蹭饭还觉得自己机智,一时间不忍心吐槽他,干脆直截了当:“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
夏一念摇头,叹气。
王有为的老同学拍胸口保证给他找,但夏一念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
赵斐昀好奇:“你有什么要求?”
夏一念双手比划了一下,“我要有一个大~阳台!”
赵斐昀猜测:“你要养宠物?”
夏一念摇头,高深莫测:“我要吸收日月精华。”
“…………”赵斐昀懒得理他:“还有呢?”
“还要隔音好。”夏一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说:“当然最重要的是便宜。”
“预算?”
夏一念伸出五个手指头。
“……”
消防局在城市中心区附近。
隔音好,有大阳台,近消防局,交通便利,夏一念还希望,附近有个商场,这样叫奶茶方便一点。
因为他随时能撞鬼的体质,夏一念还提出一个别致的请求,他希望室友是个恐怖片爱好者。
王有为没好意思说,他的老同学不够胆子说。
但赵斐昀不一样,他是他,是不一样的烟火。
“异想天开。”
他说完这四个字后,没有下文。
夏一念难过地低下头。
赵斐昀收起桌面上的红花油放回柜子里,打算在晚饭前去做一遍体能训练。
夏季的白天尤其漫长,五点过一刻,天边仍未泛起如水彩画般绚丽的落日与晚霞。
操场上挥洒着热血,来回奔跑数公里的战士们,在点点日光下光着膀子,任由水管喷洒而下的冰凉淋遍全身。
在热血沸腾的大喊大叫中,夏一念端坐在椅子上,手肘的淤青在赵斐昀的不遗余力下开始变得骇人,然而令夏一念难过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
他觉得自己跟赵斐昀分享了秘密,双方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产生了革命的友谊,可尽管这样,赵斐昀在听到他的难处后,居然都不主动提出邀请。
近消防局。
虽然能听到楼楼上骂小孩儿不会做5+1个手指头等于6个手指头的算术题的声音。
放了一台老式洗衣机的阳台虽然没有他比划的大。
楼下也没有整排放着的小黄车小蓝车。
出门要走十五分钟才到地铁站。
但是——
但是赵斐昀不怕鬼啊。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夏一念的秘密并且相信他,陪着他去把霍梓阳生魂找回来的人啊。
夏一念像被人看光了身子而对方不肯负责一样的委屈难过。
赵斐昀在这一阵无声的哀怨中转过身。
看到夏一念可怜兮兮的样子,愣了一下。
他走回去,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以一个包围的姿势蹲下,问:“怎么了?手疼吗?”
夏一念没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赵斐昀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再看他努力掩饰但难掩控诉的眼神,忽然就懂了。
男人轻笑了一下,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说:“我刚想了想,我家虽然有点小,隔音也不怎么好,阳台不大,但近消防局,附近也有奶茶店。”
夏一念抬眸看他,眼中蒙上的一层水光渐渐泛起了亮色。
“如果有个室友愿意每天帮我打扫房子,房租还能便宜一点。”
赵斐昀不知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原来可以表现得这么鲜亮明艳。
难过了哭,哄两句就笑。
在赵斐昀扛着二十斤装备负重前行,经历好几次险象环生的十九岁年纪里,最讨厌被父母温养着长不大的孩子。
然而在沉淀下来的二十九岁里,同样经历过死里逃生的赵斐昀,遇到十九岁的夏一念,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希望肆意生长、飞扬洒脱、爱憎分明的少年永远不要长大。
赵斐昀笑了笑,在夏一念明亮的眸光中,问:“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夏一念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赵斐昀在内心发出老父亲式的感叹。
这样的孩子,多好哄啊。 念*******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