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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没事吧?”小一见她醒来,泪眼汪汪的唤道。
陆燕然抬手遮住了猩红的双眸,整个人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马车辘辘而行,外面嘈杂的声音与小一低低的啜泣声钻入耳中,她冰冷的身体方才慢慢回暖,感觉到心脏缓慢的,一下一下的跳动了起来。
“忧思太重,理应静养。那地方久不去人,不适合你这种大病初愈的人踏足,日后不要再乱跑了。”
陌生的声音钻入耳中。
陆燕然放下手,撑起身体抬眸看去:不认识。
她坐直身体,双眸低垂,“多谢,诊金多少?”
“什么意思?”男子皱起了眉,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似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
陆燕然没有答,她垂眸掏了掏,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座位上,“劳烦停……”
“白染,你不认识我了?”男子的声音中夹杂了一抹怒意。
陆燕然心中一个咯噔,茫然的抬头,这才仔细的看对方。
男子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目,皮肤略黑,板正的坐着,脊背挺得极直,眉宇之间,隐隐带着一抹杀伐之气。
一瞬间,那些从军的故人的面容从脑海里刷的划过,但想了一圈儿她都看不出这年轻人是哪位故人的后辈。
“抱歉,我有些记忆消失了,请问公子是……”
“失忆了?”男子皱起眉头,他的目光从陆燕然的喉咙上掠过,“欧阳君?”
“啊——跟他没太大关系吧。”陆燕然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杀意,为了不生事端,只好弯唇笑了笑,“人活着一切都好。”
“你倒是心大,他险些将你害死,你还为他说话。情深义重啊,白姑娘。”男子嗤笑一声,眉梢挑起,满满的讥讽与愤怒。
陆燕然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她看向小一。
小一一脸茫然,怯怯的抓紧了衣服,什么都不知道。
陆燕然有点后悔今日为何带出来的不是林花娘了。
“公子……”
“闭嘴!”男子低斥一声,很凶。
陆燕然心中无声的叹息,也不再说什么,她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走的路竟然是回林府的路。
林家的人?
陆燕然猜测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好与对方愤怒的目光对上,她别开眼:完全不想问。
管他是谁呢,只要没有危险便好。
这样想着,陆燕然便合上了双眸。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陆燕然睁开双眸,刚要起身往下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稳稳的坐了回去,“公子先……”
男子却连看都没有看她,出了车厢。
“主子,这人看起来好可怕啊。”小一这才开口,她全程都注意着对方,那目光像是要将陆燕然给生吞活剥了一样,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总之复杂的很。
“他手上沾过血,还不少。”陆燕然道。
“啊?”小一吓得一个激灵,”这么可怕吗?”
“想什么呢?”陆燕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从军的,参加过战争,手上沾血不是正常的吗?”
“这样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一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两人从车厢里出来,还未站稳,便听到了管家诧异的声音。
“表小姐?!”
陆燕然抬眸,微微颔首,“管家。”
“您怎么……”管家看着两人,老脸上满是震惊,“苏少爷,这……”
“路上偶遇,小染身体不适,我便与她一起过来了。”苏少爷笑道,温文尔雅,“唐突来访,失礼了。”
“苏少爷客气,大夫人一直念叨您呢,若是她知道您提前过来,肯定很高兴。”管家笑着道,立刻吩咐人去禀告苏盛锦以及林白氏,自己则是殷勤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苏盛锦的娘家人。
陆燕然敲了敲头,没有任何印象,手还未放下便被一只大手握在了掌心,然后又一只温热的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可是不舒服?”
陆燕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抽手想要后退,但对方却抓的很紧,明明目光像狼一样,出口的声音却柔成了水,“你突然晕倒将我吓一跳,日后出去要多带些人,光靠小一一个,再出什么事,是不行的。”
陆燕然点头应下,“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我回去睡一会儿就行。”
“在你院子里给我收拾一间客房吧。”
“这怕是不合适。“
“苏少爷。”
陆燕然跟管家同时开口。
苏子木笑着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也不是没有住过,你那院子不算小,腾一个房间给我绰绰有余,再者,你院子里可还有其他人,难不成怕我对你做什么?”
“苏少爷多虑了,我……“
“怎么如此生分了?是不是因为我回长宁没有带你,就生气了?”苏子木叹息一声,“小染,伯父未曾开口,我哪里敢擅自带你回去。这次来,你若不走,我便留在临州一直陪你如何?”
“不必了。”陆燕然心头的那抹怪异感越来越重,听苏子木话中的意思,好像他们两个很熟一样,但到底是朋友还是情人,她一时之间也无法猜准。
小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这种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办。
“苏少爷别胡闹了。外祖母跟大夫人自会有安排,我身体不适,先去休息了。”
陆燕然用力的将手抽出来,眉头微蹙,“前尘往事,我都已经忘记,苏少爷可别欺负我不记得就胡言乱语。流言的亏我已经吃过,受过的教训也已足够,出口之话,还请慎之又慎。”
“你还是在气我没有带你回长宁。”苏子木叹息一声,“不如这样,此次回去,我便去与白伯父提亲,这样……”
陆燕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低咳了几声,怒声道,“莫要开玩笑。”
“我没……”
“白姑娘。”横插进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陆燕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侧眸看去,脸上笑容灿烂,“欧阳公子来的好快。”
“不及白姑娘。”
欧阳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立刻有仆人小跑着过来替他将马牵好。
“姑娘聪慧,在下佩服。”欧阳君笑容温和,但那眼底却盛满了冷意。
“人生在世,若是太蠢,怕是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陆燕然浅笑。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伤人总比被伤好。”
两人你来我往,柔中带针。
苏子木面露惊讶的看着陆燕然,这个人……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欧阳君道,“姑娘说的在理。我府中嬷嬷被人谋害之事,官府已经重新调查,若小七姑娘是冤枉的,很快就能出来,姑娘不必担心。”
“如此甚好。”陆燕然颔首,“有误会解开便好,先前胡言乱语,给公子带去了不少麻烦,若有必要,我可以去跟您的未婚妻解释。”
“姑娘被歹人迷了心智,亦是受害者。此事就此揭过,你我都莫要再提。”欧阳君道。
“公子心胸宽广,黎老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小女子提前预祝公子鱼跃龙门,名扬天下。”
“读书为官,为民请命,为君分忧。多谢姑娘。”欧阳君拱手道,“那就不叨扰姑娘了。若有机会,还请姑娘在方先生面前,为在下解释一番,先前家母唐突,实属无意。”
陆燕然闻言,双眸微眯,她抬手半掩着唇,似是惊讶,“怎要我说?公子与方先生这是……吵架了?”
嗯?
欧阳君有些疑惑。
“情……好友之间,有误会说开便好。就凭公子您与方先生的关系,怕是您稍稍说句软话,他就不知东南西北了。我这局外人可不敢掺和你们的事,不然会惹人厌恶。”陆燕然的眼角都是笑意,她这话说的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其中的意思即便乍一听不明白,但却禁不住细琢磨。
在场的无论欧阳君还是苏子木都是聪明人,稍微一琢磨便能猜出她话中藏着的意思。
苏子木的目光瞬间变得玩味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欧阳君,极为放肆与轻佻。
欧阳君深深看了她一眼,“此话,我会转告方先生。”
“那多不好意思。”陆燕然害羞的垂下眸子,脸颊微红。
两人之间达成了暂时的和解,欧阳君没有多留,也没有再给她挖坑,骑马离开。
陆燕然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分分的收了起来,她神色冷淡的冲苏子木欠了欠身,扭头离开。
苏子木没有阻止,他握紧了手指,大步朝着府内走去,“管家,劳烦先我带去见一见老夫人。”
“苏少爷这边请。”
“展扬他们还未回来吗?”
“是,少爷们如今求学的求学,增长阅历的增长阅历,都不在家。”
“这几个月,老夫人一切可都好?”
“都好。”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便走过了长长的回廊,到了林白氏的住处,与此同时,苏子木来林府的消息也快速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生的俊朗,苏家亦是满门忠烈,世代从军,如今虽没落了一些,可余威尚在,即便是近几年起来的新贵,也丝毫不敢怠慢苏家后辈。
当年苏盛锦嫁入林府,可以说是下嫁,如今苏府却远不如林家辉煌,谁看了不说一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呢?
陆燕然路走到一半儿,突然啊了一声。
小一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主子,怎么了?”
“我想到那个苏子木是谁了。”陆燕然恍然的拍了一下巴掌,“他竟然是那位的孙子,时隔太久,我竟没有想起来。如此说来,苏盛锦是来自那个苏家啊。当时花娘与我说,我没想过是那位的苏家。”
小一一头雾水,听的云里雾里,一点都不懂。
“咱们大周,只有一位大柱国,这事你应该知晓吧?”虽然想到了,可她却没有回头的打算,只是步子放缓了些,一边走一边说道。
小一点点头,她听说书的说过,“可那位大柱国,不是姓朱的吗?是皇家的姓。”
“不是。他原本姓苏。只是后来先皇为了嘉奖他,所以赐了他皇姓,而且还特允许朱姓在苏姓之后。可民间的百姓与在朝的官员可不敢如此,是以,慢慢的就流传成了老大统领姓朱。年代久远,也无人去探寻真相,传说就存在了传说之中。”
陆燕然提及此,有些感叹,老大统领历经三朝,十一岁从军,十三岁便做了先锋大统领,十六岁就已经是统帅。他这一生,厉兵秣马,震慑周边宵小,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可最后,垂垂老矣,终究还是败在了后辈与阴谋之中。
而这一切,纵使不是她直接导致的,可却也是将老大统领压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无奈,谁让当初苏家站的是朱秦的对立面呢?
皇位之争,参与其中,你死我亡,乃是常态。
“如今算起来,大概能有十年了。一个家族的兴起可能需要世世代代的积累,可若是没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陆燕然感叹道,她亲自参与了那场残酷的争斗,眼看无数的人失意离开,看无数的人得意飞扬。
小一似懂非懂,她崇拜的看着陆燕然,只觉得主子真厉害,竟然知晓这么多的东西。
“那位大柱国如今还活着吗?”
“不知道。”陆燕然摇头,尊称已下,如今世人提起来,尚要加一个前字,若真说起来,倒是自己对不住苏家。
“但他若是逝世,当今那位肯定会追封。说句冷血的话,苏家若是把握的好,能趁此上一层楼。”
“怎能如此?”小一不可置信的问道。
“有何不可?”陆燕然轻笑,“大家族不就是如此吗?哪怕是死人,也要榨干每一分价值,他们就跟蝗虫一样,非得丝毫不剩,才能离开。”
“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多感叹?”
“方大夫。”小一欠身行礼。
陆燕然抬眸望去,看着对方那张笑眯眯的脸就觉得扎眼。
苏子木都来了,那么这位方先生那张面皮下,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
“听说书的说的。”陆燕然随口搪塞了过去,“先生最近很闲吗?”
“你这可真是用完了就扔啊。”方知行迈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手腕,“听说你晕倒了?”
“没休息好吧。”陆燕然并未否认。
“你是说我开的药无用?”方知行凉凉的扫了她一眼。
“绝无此意。”陆燕然肃声答道,没有任何迟疑与犹豫。
“算你识相。”方知行松开了手,“问题不大,注意休息,不只是身体,还有你的脑袋,优思太过,极为伤身。”
“是。”陆燕然顺从的应道,尽管心里不以为意,但却做出了一副我一定会听话的神态。
“最近临州有些不平静,你少些出门。”方知行提醒道。
“嗯?”陆燕然疑惑,“不平静?”
“有身患鼠疫的人跑了进来,官府正在秘密捉拿。鼠疫传染性极强,他们不敢透露,但我觉得,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方知行肃声道,神色中浮现了一抹担忧,“风雨欲来啊。”
“我会小心。”陆燕然心中也涌现了一抹不安,“多谢先生。”
方知行摆摆手,“随口一提醒的事儿,说不定明日官府就会下通告了。有事记得让人来找我,别客气。”
“当然不会客气,那些金叶子可不是白让您收的。”陆燕然笑道。
“尽早让小七回来。”
“明日吧。多谢先生护持。”陆燕然再次道谢,她心中对方知行的感激是真实的。
“应该的。你若真的感激我,日后便不要编排我。既然我真好南风,欧阳君也不是我所喜欢的。”方知行道。
被人当面拆穿,陆燕然也不觉得尴尬,甚至没什么歉意,笑眯眯的道,“看情况吧。”
“你可真是……”方知行翻了一个白眼,“那我……”他突然顿住,抬手将她的头拨向一侧,拧眉看着她脖子上的指痕,“你这是去哪儿惹祸了?”
还不等陆燕然说什么,便冲着小一一顿发火,“你就看着你家主子被欺负?指印如此深,再多几息,能要了你的小命!”
“这不是无碍吗。”陆燕然有些不自然的绕开他,抬手往上提了提领子,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沈莫凡那巴掌打的不太狠?不然指印可消不掉。
“等你死了,再去后悔可来不及。”方知行冷哼一声,“不长记性的东西,活该你受罪。”
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陆燕然抬手抚着脖子,对他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主子,以后你出门,还是带着魏家三位哥哥吧。”小一眼眶红红的,她一想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主子差点死掉就想哭,“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傻。”陆燕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也承认今日是自己冲动了,可却不后悔。
“嬷嬷回来后喊我。”留下一句话,她便回了房间,对着镜子看了看,用粉将脖颈上的印子稍微遮了遮,然后便坐在书案前,提笔思索着要写些什么。 良善之人